第33章 翹課了
李騰?
這還是展銘第一次聽顧奇南主動提起跟一中有關的人。
顧奇南慢慢說道:“李騰學長是我在奧數班認識的,很厲害,跟我關系挺好的,比實驗班的所有人都好。有一天,李騰就跟我告白了,說喜歡我。”
展銘:“……”
這小孩才十五歲,怎麽被告白經歷這麽豐富,有男有女。
展銘忍不住說:“你當時才十四歲,你這學長想什麽呢?”
顧奇南的眼眶已經不紅了,就是鼻尖還有點紅。他摸摸自己鼻尖,苦惱地說:“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反正我從沒想過這回事,就拒絕了。”
“然後李騰就問我,會不會歧視同性戀?”
展銘看着他。
顧奇南繼續說:“在此之前,我大概知道有人會喜歡同性,但是根本就不了解同性戀。我跟李騰說,等我回去查一下資料,了解一下。”
展銘:“……很嚴謹。”
顧奇南喝了一口果汁。
八點了,晨練的老頭老太紛紛回家了。夏日的陽光照進小公園的每個角落,熱意開始蔓延。
“于是我就回家上網查了資料,還跟我爸媽讨論了一下這個問題。”
展銘有點錯愕:“你告訴了你爸媽?”
顧奇南點頭:“我說了呀,雖然我查了資料,但是寫資料的人必然是理解、同情同性戀群體的。現實生活中的普通人是怎麽想的呢?于是我就問了我爸媽,但是我沒有告訴他們告白的人是李騰學長。我也沒跟任何人說過這件事,就跟你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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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媽怎麽說?”展銘手心有些微微出汗。
“我爸媽說,性取向是每個人的自由,我們有喜歡異性的自由,別人有喜歡同性的自由,沒什麽好歧視的。但是有些人的觀念比較保守,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所以讓我保守好秘密,不要告訴別人。”
展銘有些發愣。
顧奇南繼續說:“我就告訴李騰,我不歧視同性戀,這是他的自由。然後他就哭了,把我吓了一大跳!他說了很多,我有點記不住。就是他壓力挺大的,害怕父母知道。他心裏知道這很正常,但是就是控制不住會去在意別人覺得正不正常。我從來沒想過,那麽厲害的李騰學長,竟然會因為這個原因哭了。”
展銘摸了摸顧奇南的頭,低聲說:“當然了,真正是同性戀的人,心裏的壓力別人是無法想象的。”
顧奇南點頭:“我現在知道李騰為什麽壓力那麽大了。因為當林士達說我是同性戀後,我确實遭到了很多歧視。我很讨厭林士達,就是因為他自己是同性戀,卻歧視同性戀!他來找我……跟我說,他不是故意的,只是害怕別人知道他是同性戀。他父母很嚴厲,如果知道他是同性戀,後果不堪設想。”
展銘覺得簡直不可理喻:“那你被他這麽造謠,被別人這麽欺淩,他就不覺得良心不安嗎?”
顧奇南沉默了很久,開口時,聲音有些抖。
“我覺得他很可怕。”
“我都轉學了,他找到我第一句話就是,他沒想到事情會變得這麽嚴重,他不想的。”
“因為怕別人懷疑他,他捏造了很多謊話。在實驗班跟別人說,他很讨厭我。”
“可是私下找到我,說,他還是喜歡我的,希望我原諒他。”
展銘捏緊了拳頭,突然控制不住自己,怒火中燒:“我剛剛應該打死他!”
顧奇南看了看展銘,拉拉他的衣角,讓他坐下。
“不要因為不相幹的人,影響了自己。”顧奇南說,“我很讨厭林士達,可是,這不是林士達一個人造成的。我不知道怎麽說,我對實驗班的同學,對老師,對一中,都感到很失望。”
顧奇南找過好幾次班主任。一開始,班主任會把其他人找來問話、批評,後來班主任就漸漸不耐煩了。
為什麽他們都針對你?
沒有打架,沒有違反校規,學校如何處理?
你們馬上要月考了,都是年級前四十的人,影響了成績怎麽辦?
你就不要理會他們,不要跟他們做朋友了,自己堅強一點。
我給你換個座位。
後來,關于顧奇南是同性戀的傳言越來越厲害,甚至還有人說,他曾經糾纏過李騰。
李騰是全校皆知的大神,那時候已經進入國家隊集訓,專心準備參加國際數學奧賽。
顧奇南知道,一定是林士達造的謠,不然好端端,怎麽會扯上李騰?
顧奇南給林士達發消息,質問他為什麽要胡說八道,為什麽要牽扯不相幹的人。林士達問他,是不是喜歡李騰,為什麽一牽扯到李騰,就這麽激動?
顧奇南罵了林士達一大堆,那是他有生以來最憤怒的一次,也是他第一次罵人。他罵林士達神經病,王八蛋,罵了很多。後來這些罵人的聊天記錄都被林士達拿去給別人看,給老師看。
老師問,你是不是有些過于激動了?
人的惡意就像一根針,刺一下的時候還好,只是疼一下,不算什麽。
可當一百根針、一千根針刺下來,就不一樣了。
是遍布全身、難以忍受的疼痛。
有一次上廁所,恰好遇到了他們班的幾個人。
林士達也在。
有人擠眉弄眼,讓林士達遠離。
林士達一邊洗手一邊笑,說好了好了,別這樣,不要吓到人家。
有人說,同性戀不應該跟我們用同一個廁所的,這樣豈不是我們大家都很吃虧。
他們哈哈大笑,笑聲很刺耳。
顧奇南終于忍受不了,轉身将廁所裏放的水桶砸向林士達,将林士達的額頭砸出了一塊淤青。
然後撲上去打林士達。
衆人也圍了上去,打了顧奇南。
就是那次,顧奇南爸媽才終于知道顧奇南已經在學校遭受了一個學期的欺淩,他們報了警。
但是沒用。
學校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雙方的家長叫過來,說彼此道個歉就好了,畢竟是顧奇南先動的手。鬧到派出所,實在很難看。都是未成年人,又沒有造成實質性的傷害,警察也難辦。
當時正好寒假了,老師說,寒假回去好好休息,下學期開學回來就沒事了,如果實在不行,那麽就換一個班級。
但是顧奇南已經不想回去了。
他不想去一中,不想去實驗班,不想見到實驗班裏的每一個人。
他不需要他們的道歉,不想要換班級,就是不想再見到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
“有些人其實并沒有參與到欺負我的事情中來。”顧奇南說,“但我控制不了,也很讨厭他們。那個班級裏的任何人,我再也不想見到了。”
展銘不知道說什麽,默默地陪顧奇南坐着。
太陽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熱。
長椅被曬得有點發燙。
顧奇南雙手握着果汁的瓶子,突然笑了:“今年一月份的時候,我還覺得忍受不了,熬不下去了。關在房間裏,拒絕出門呢。現在想起來,感覺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展銘轉頭看他。
顧奇南看着展銘的眼睛說:“因為遇到了展哥,展哥好像超級英雄一樣。”
展銘臉上發熱,頭皮發癢。
是一種被稱贊過頭的尴尬感覺。
顧奇南還繼續說着:“你是第一個站出來幫我的人,你真的好好。”
展銘趕緊打斷他:“我們回去上課,還是要翹課?”
顧奇南愣愣地看着展銘:“翹課?”
展銘舉起手機:“我已經跟老張請假了,說你不舒服,陪你休息一下。老張準了早上的假。”
正說着呢,顧奇南的手機就響了,是他媽媽。
張鳴給顧奇南媽媽也打了電話,說了一下情況。他媽媽在電話裏緊張半天,顧奇南趕緊安慰她沒事,騙她說早上早飯吃少了,有點低血糖。
媽媽埋怨他:“天天讓你多吃一點,你不聽。不是讓你帶了雞蛋跟牛奶嗎?低血糖了不會趕緊吃呀?還好碰見了你同學,不然怎麽辦?要不要媽媽去接你回家?”
顧奇南趕緊說不用,現在已經好了。
挂掉電話後,顧奇南想了想早上的課,數學物理語文,這些還好,但是第四節 是英語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