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真兇水很深
龐元英之前搜查紫宸觀的時候, 安排人去後山,就是重查後山那個奇怪的焚香鼎。
挖開了焚香鼎下的地磚後,發現了一名女子骸骨,在香爐內瓷罐裏找到了一個剛成形的只有人拳頭大小的嬰孩幹屍。結合張道士之前上香靠着焚香鼎說話的語氣,可以料知張道士與女死者和胎兒之間肯定有關系。
之前兇手送到開封府的宣紙, 有香味,柔韌度好, 屬于上等宣紙,像呂哲那種四處游蕩缺錢的人, 基本上用不起這麽好的紙。并且兇手因怕人認出字跡,而刻意左手寫字,還有膽量和經驗敢跟開封府博弈, 且還有木匠活兒手藝,這些都只有張道士符合。
就呂哲死亡時間而言,他确實在那晚墜崖而死,公孫策驗屍已經證實過這點。
如果說呂哲并不是在展昭和白玉堂的追逐時墜崖, 那他必定是在此之前已經墜崖身亡了。而這段時間,張道士剛好有作案機會, 并且因為行兇的關系,他還故意找了個人證做掩飾,這人證就是那天找張道士驅鬼的孫老爺。當時張道士在後殿幫孫老爺驅鬼,用了大概近一個時辰的時間。龐元英和白玉堂那會兒還在外面等了他半個多時辰。
龐元英命人去找這位孫老爺求證了, 當時驅鬼的整個過程, 孫老爺都處于昏睡的狀态, 根本不知道張道士在不在,最後結束了才被張道士叫醒。
也就是說,張道士在驅鬼的這一個多時辰的時間內,完全有條件去後山布置機關。
張道士必然早就有所防備。所以這次龐元英等人來紫宸觀,他在監視了龐元英他們舉動後,才會趁機布下如此一個精妙的局,以圖憑此洗脫自己的嫌疑。
那晚,張道士驅鬼之後,起初就裝嘴硬,偏不承認,一定要龐元英、白玉堂和展昭帶他去山洞裏對峙。當時嘩嘩聲後,讓大家注意到了洞外,發現了火光,大家才去追。事情看起來并不想是張道士的操作。
實則是他設置了觸發延時裝置,将引線壓在了一根燃香下,當香燃燒到引線處,就會點燃,引線便可一路燃燒至山頂。山頂懸崖的樹上綁着陶制哨子和一塊石頭,用幹草皮繩懸挂,在草皮繩和樹枝固定處撒上一點火油,不能太多,只繩子上有些即可。再将引線纏在上面。
燃燒的引線點燃草皮繩上的火油,瞬間燃燒起小火苗将草皮繩燒得半斷不斷之時,其下面所墜的石頭就會将細繩拉斷。綁着哨子的石頭墜崖,在風的作用下陶制哨子發出了類似人聲的鳴叫。
至于呂哲,在當時張道士布置完機關之後,就被張道士用了什麽辦法将騙到了山頂,不留神就被張道士推下了山崖。
龐元英為了證實這些推測,派人重新去檢查了懸崖上的樹枝,果然在一處樹杈上發現了一點灼黑的痕跡,但不是很明顯。當時樹杈上可能還灑了水,加之火苗不大,只是快速燃斷了草皮繩子,随後小火苗就在下墜的被風吹滅了。
整個設計的每一處地方都恰到好處,不易被人發現。正是因為這個手法,令龐元英和白玉堂、展昭當時都動搖了,開始懷疑呂哲或者長音才是兇手。
而今恰恰就是這種精妙和謹慎,進一步證實了張道士就是兇手。因為兇手之前的犯案,也同樣用了一些讓人意料之外的手段。
确定張道士就是真兇之後,查案方向就定了,開封府派人第三輪搜查了紫宸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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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紫宸觀後殿的桌案下,發現了一處地窖裏,裏面有被褥,碗筷,以及還沒吃完的飯菜,可以确定這裏才是呂哲的真正藏身之處。而後山那處山洞,實則是張道士私下煉小鬼的地方。
随後在道觀柴房的房梁上,搜到了張道士之前藏得數罐童女血和女屍的胞宮,幾乎可以确認蔡帛禮和孟婆子被害原因了。
張道士煉小鬼原來還需要很多童女血,這東西在觀內必定弄不到,便由山下的蔡帛禮和孟婆子幫忙弄。開封府開始查剖屍案後,就懷疑上了蔡帛禮和孟婆子。張道士擔心這二人将自己供出,就先行殺人滅口。
整個作案手法全然已經捋清楚了,但張道士在鐵證面前依然不認罪。
龐元英将查清楚的這些事情,全部禀告給了公孫策後,公孫策也疑惑了。
“這麽看來宋國公府那邊堅持指認呂哲,确實奇怪。”公孫策驚訝地贊嘆龐元英,“不過你這案子查得倒是厲害,悄無聲息的,就弄出了大進展。”
“開封府內有奸細,我便命人低調行事,很多人手我用的都是自家人,這人力物力都是耗費,回頭公孫先生記得給錢補償一下。”龐元英計較道。
公孫策眯眼睛點了下頭,表示回頭一定會給點補償。
“他們打發過來老仆,可以使主人家怎麽吩咐就怎麽做。可是,宋國公府為何要撒謊護着張道士?”
“一定有什麽原因。幹脆點的做法,就是帶張道士去一趟宋國公府,看看他們的反應如何,便能确認清楚了。”龐元英提議道,“這可是得罪人的活兒,我提議讓包大人去。”
公孫策挑眉,“此案是由少尹全權負責。”
“我去也行,回頭破了案,讓包大人參本褒獎我一番。人人都說包大人獎懲分明,不會只參過錯,不予褒獎吧?”
龐元英跟公孫策講條件也一樣,包拯很聽公孫策的建議。況且公孫策和善,說話不傷人,龐元英和他說話就省得面對包拯那張厲害的黑嘴了。
公孫策了解龐元英的小心思,笑着點點頭,讓他好生破案去,回頭論功自不會少了他。
一炷香後,龐元英和白玉堂帶着張道士就造訪了宋國公府。
龐元英當然不會傻到直接冒犯宋國公,先去見了以前和原主還算熟的宋家三公子王梓雲。
王梓雲一見龐元英造訪,意外不已,他高興地打量一番龐元英,抓着他的肩膀激動嘆:“瘦了!你怎麽才找我,有半年沒見了吧。打你出事兒後生病,我們就沒見過!”
“是呢,既然知道我病了,你竟不來看我。”龐元英惡人先告狀。
王梓雲愣住,忙辯解道:“冤枉,我當時和好幾兄弟去你家了,被攔了出來。你們管家說,你不想見任何人。我還正想問你呢,怎麽都不見我們。”
“有這種事兒,你們來看過我?”龐元英無辜地長大眼睛,好像真不知道此事一般。他轉頭看向自己的随從青楓,問他到底怎麽回事。
青楓縮着脖子,表示老爺不讓通傳。
“對不住了兄弟。估計我爹總嫌我不學無術,還遭了那種事,便暗中攔着,不讓我見你們。”
龐元英把事情幹脆推到龐太師身上,反正他們這些小輩肯定都不敢去找龐太師對質。
王梓雲想了想龐太師的嚴厲之處,覺得他是能幹出這種事兒的父親,遂同情地拍愛龐元英的肩膀。
“都一樣的,我爹也是。不過你爹對你期待該是格外高一些,你家裏就你這麽一個嫡子,望子成龍嘛。你也要理解一下,千萬別跟你爹再置氣了。”
龐元英點點頭。
“喲,脾氣比以前軟了些,看來這次生病你沒少受刺激。怎麽樣,改日我們幾個兄弟聚一聚,去軟香樓?”
“不去,我還有正事兒要做呢。”龐元英一聽到軟香樓這三字,立刻就明白是什麽地方,堅決拒絕。
“喲,你該不會是連品性也變好了?”王梓雲驚訝嘆,轉眸看了眼龐元英身後跟着另外兩人。
青楓他早就認識,這一身白衣有冠玉之容的不俗少年是誰?還有他身邊穿着道袍的中年男子又是誰,看着怎麽有點面熟。
“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開封府的四品帶刀侍衛白玉堂。這位是我的老友張道士,我最近走黴運,就把他帶到身邊來了。”
龐元英來之前已經讓白玉堂點了張道士的啞穴,他現在發不出聲音來。
王梓雲聽聞開封府,拍手嘆:“我想起來了!瞧我這腦子,差點忘了你高升開封府少尹的大事,恭喜恭喜!”
王梓雲問龐元英來這到底是找他,還是為了什麽公事。
龐元英暗觀王梓雲的神态沒什麽異樣,看來開封府曾派人來宋國公府求證一事,他并不知情。
“不瞞雲弟,我今天來為了查案。這事兒跟貴府多少有些關系,我一個晚輩不好打擾長輩們,就想找你們管家聊聊。你家孫管家是二十多年的老仆了吧?”
“可能都有三十年了,府裏我不知道的事兒他都知道。”王梓雲當即問龐元英到底所為何事。
龐元英就把王家媳婦兒鄭氏被掘墳剖腹的事講給了王梓雲,“嫌犯和貴府的孫管家有來往,但包大人本來的意思是要正式以開封府的名義傳話,讓孫管家過去,但這麽一來所有人都會知道。我覺得我們認識,不必把這事兒鬧太大,省得事情傳出去又被權貴們笑話,所以我就自己上門來找你商量了。”
王梓雲多謝龐元英為他們國公府着想。
“對了,聽說被害者鄭氏還是你母親的外甥女兒,這案子破了,你們國公府也算是幫了親戚一把。”
王梓雲直點頭,覺得龐元英說的每一句話都很有道理。當即打發人去把孫管家叫來。
不一會兒小厮來報,說孫管家一早就有事出門,并不在府中。
“怎麽這麽巧。”王梓雲嘆道。
龐元英沒說話,只用希冀的眼神看着王梓雲。開封府的人早就監視宋國公府的各個出口,那孫管家根本就沒出門過。
王梓雲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再問小厮孫管家去了哪兒,趕緊給叫回來。
小厮遲疑了下,轉折眼珠兒戰戰兢兢回道:“小的不知。”
“不知就不知,你虛什麽,莫不是見你家三公子年少,便糊弄他?”龐元英語氣悠悠地問一嘴。
王梓雲發現這小厮确實在心虛,一想到他們欺負自己年幼,火氣便上來了。他一腳踹那小厮身上,讓他如實交代孫管家去向。
“你若敢對我撒謊,我今兒便叫人打斷你的腿,再把你趕出府去!”
小厮吓得落淚,給王梓雲磕頭認罪道:“是孫管家不讓小的講,他其實就在自己的房內。”
王梓雲氣急了,立刻帶人直沖孫管家的屋內,果然把人抓個正着。孫管家正在房裏喝小酒,吃花生米,被這一遭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龐元英勸王梓雲不要動氣。白玉堂直接就将孫管家拎起來,送到張道士跟前。孫管家忽然見到張道士,一驚,立刻垂下眼眸不看他。
龐元英請王梓雲回避,“這是辦案慣例,還請諒解。”
王梓雲點點頭,就帶着下人離開了。白玉堂看了龐元英一眼,也跟着出去了。
“道觀的老人都沒了,你們國公府十年前也打發走了一批人,而今剩下的幾個,除了夫人身邊的三個老婆子,便只有你了。若說不是因為心虛,我都不信。聽說秦王去世的時候,便是你家夫人撺掇着秦王妃拿紫宸觀那些老道士殉葬?”龐元英問道。
孫管家心驚地望一眼龐元英,沒想到這事會被查出來。
“你們和張道士到底有什麽貓膩,和我講一講?”龐元英轉頭看了一眼張道士。
從見到孫管家後,張道士的臉就憋得通紅,似乎有很多話想講出來,額頭在不停地冒冷汗。
孫管家和張道士對視一眼後,依舊閉嘴不嚴。
白玉堂這是站在東窗邊對龐元英點了下頭,随即離開。
“再不說,我們就只能挖開宋大小姐的墳了,看她肚子裏是不是真懷了你的種。”龐元英忽然孫管家厲害道。
孫管家皺眉,“什麽我的種?這事兒跟我有什麽關系……”
“別裝了,當初便是你和宋大小姐私通,張道士為保你的命,就編瞎話忽悠了你們夫人,讓國公府把這事兒給兜下了。”龐元英提高了音量。
砰的一聲門開了。
宋國公夫人柳氏率先沖進了屋,王梓雲一臉驚詫地緊随其後,卻被婆子硬拉走了。
柳氏先看了一眼張道士,目光只有片刻停滞,就打量到了龐元英的身上。
“龐大公子而今厲害了,來這國公府都不知提前拜見我一下,便先訓斥起了我國公府的管家。”
“夫人最好把當年的事說清楚,這案子就算結了。不然以包大人的性情,夫人該知道這案子再查下去對國公府的聲譽會有影響。晚輩今天來,便是念及之前和王三公子的情義,想把這事兒盡可能私下裏解決。但倘若夫人若沒這心思,不領晚輩的情,晚輩這就離開,去請包大人來。”龐元英絲毫沒有被柳氏的氣勢震吓,話講得反而咄咄逼人。
柳氏冷着臉道:“你們開封府若想抓人,先拿出證據來,否則我國公府恕不奉陪。”
龐元英應承這就離開,立刻命屬下帶上孫管家。
“慢着,我剛才說的話你沒聽懂麽?”柳氏惱恨地瞪向龐元英。
龐元英問柳氏難道沒看出來。
“看出什麽?”柳氏皺眉。
龐元英用手抹了一下臉,側過來給柳氏瞧,“巴掌印,都顯紅了,剛才我詢問貴府孫管家,誰知他竟發瘋反抗,啪地一下打我一巴掌。這算大不敬之罪吧,證據确鑿,也有人證,我當然要遵夫人的命,帶他回去了。”
龐元英随即問青楓等人是不是如此。
青楓立刻點頭,帶着大家應承就是這樣。
“你——”柳氏氣得說不出話來。
“走。”龐元英說罷,就帶着人去了。
柳氏想命人攔下,但礙于龐元英的身份,只得咬牙忍下來。
龐元英回到開封府就洗掉自己臉上和手上的朱砂紅。
包拯聽聞龐元英用耍賴的方式把孫管家弄來,嘆他此舉不當。
“他們仗勢不願配合調查在先,就不能怪我耍賴在後。不然怎麽着,這大家族秘密多,開封府又得罪不起,就得靠我這招了。包大人不是我不給您機會,我問過公孫先生了,他讓我自己來。”龐元英聳聳肩,表示自己也很無奈,要不是為了破案才他不會如此自我犧牲。
公孫策在旁無奈地笑道:“你這孩子。”
包拯緩了口氣,“非常情況用非常之法,也不是不可。但以後這種事先奏禀我一聲,切勿一人冒險。”
“是呢,包大人沒你想的那麽古板。你下次可以不必這麽繞彎兒。”公孫策拍拍龐元英的肩膀,倒是很歡喜他能為查案如此付出。
“但結果卻是我料想之外。本來我以為我下的‘冤枉孫管家’的鈎子,會令國公夫人好奇,道出當年的真相。萬沒想到她直接把我趕了出來,似乎她女兒和誰私通的事她并不關心,他有更嚴重的事情要隐藏。很可能就是因為這件事,讓她願意為張道士撒謊。”
“張道士呢,還是什麽都不說?”公孫策問。
龐元英:“嗯,對他來講點不點啞穴都一樣,無聲。”
“那有什麽事會比自己女兒的死更重要?”公孫策看向包拯。
“現在我們手裏面有國公府兩名家仆,一名是之前派來指認呂哲的婆子,一名就是少尹帶回的孫管家。而今只能先從這二人口中套出證供。”包拯沉吟片刻後,對龐元英道,“宋國公府的水很深,你們要小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