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時間交叉線
睜開眼睛,竟然睡在沙發上。可惡,可是這裏是哪裏。這種酒後宿醉醒來的感覺相信每個人都不會喜歡。
“愛絲,愛絲!”
我看向窗臺,有個小男孩,大概六七歲的樣子,他在叫我。
起身去打開門,他很自然的過來牽住我的手,“愛絲,我們回家!”
我掙脫他的說,“你是誰?”
他很紳士,轉過身來對我輕輕彎腰行了一禮,“我是傑森,親愛的愛絲小姐。”
有些好笑,今年我已經快二十七歲了,被一個小男孩這樣問候。“我是你媽媽嗎?”我猜。
沒想到這小鬼皺了皺眉,“不是。我媽媽是思嘉麗。”
我好笑,“對不起小傑森,我想我剛剛睡覺的時候可能發生了些什麽事,現在腦子有點亂,好像忘記了一些事情。”
他又牽起了我的手,“叫我傑森。”
想摸摸他的頭,但是卻被他的眼神制止,我很好奇為什麽他眼裏有一種超出年齡的信服感,“傑森,你要帶我去哪裏?”
“跟我回家。”
我吓一跳,這奇怪的小男孩,不能和陌生講話不知道嗎,不能牽陌生人的手不知道嗎,帶着陌生人回家?這到底是誰家的小孩子啊,真是讓人擔心。
“親愛的傑森,你看我是個成年的女性,而你還是一個小孩子,但是我确定并不認識你,所以,我大概會拒絕你的邀請。”
他轉過身,看了我一眼,完全不像小孩子,“噢你錯了愛絲,這并不是邀請而是要求。你來S城旅游,我媽媽答應會好好照顧你的。”
我皺了皺眉,隐隐約約覺得他說的好像是事實,“你媽媽,思嘉麗?”
“是的。”
“對不起傑森,我的腦子現在有點不配合,可能有一些東西忘了。”
他指了指牆邊的一玻璃,“醫生說你撞到頭,很正常。”
對着半透明的玻璃,我看到額角确實包裹着一塊紗布。
他走過來似乎想抱住我,但我是站着,他拉了拉我的手,我蹲下,他抱住我的脖子,輕輕拍着我的後背,“沒事了愛絲,沒關系的。”
我隐隐覺得他似乎說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并不是我受傷的額頭。可是我突然想起來,我在K城畢業兩年剛剛離職,然後爸爸讓我來S城散心,說有一位好友會照顧我,叫思嘉麗。可是為什麽我會不記得眼前這個男孩呢,他這麽不一樣,明明是看一眼就不會忘記的,偏偏忘了他。
我想抱他起來,一起回家去。可他很固執,不願意要我抱,非得牽着手跟他一起回了家,其實我已經想起了他的家怎麽走。
“我想思嘉麗應該做好了牛肉餅,還有紅薯餅。”
他的腳步停下來,我差點踩到他,轉過身,很認真的表情,“你想起來了?”
“嗯,不過唯獨忘了你。”我實話實話,看到他的眼神黯下去,覺得這樣對待一個孩子有些殘忍,“我也覺得奇怪,明明你是最不會讓人忘記的可愛小孩,我保證,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會記得你。”
他轉過身去,聲音有些低,“你總是這樣輕易承諾。”
我驚訝,在朋友裏大家都說我是個信守承諾的人,不會像他說的這樣輕易許諾,我可不願意壞了自己的名聲,哄他說說我忘了什麽承諾,他偏偏固執的不再理我,直到他家。
“你昨天說帶傑森去爬山的,結果早晨就不見你人了,我們很擔心,但是傑森說知道你在哪裏,怎麽了,你們是鬧不愉快了嗎?”思嘉麗過來擁抱我,身上帶着紅薯餅的味道。
我心想原來是這件事,而她媽媽說的好像我總是跟一個小孩子鬧別扭,不由覺得臉上讪讪的,含糊了過去。
吃晚飯的時候傑森還是有點不大高興,他媽媽在一旁講着鄰居昨天晚上開party吵了一夜,今天來找她借鋤頭翻花園裏的草。
我努力的接着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卻想起早晨我在書店裏看書,看到一本叫做《藝術家的書》,作者是丹尼爾·克諾,很任性的一本書,裏面一個字一幅畫都沒有,只有一些破損和痕跡。沒錯,那家書店叫做紅糖罐子,接近中午的時候還辦了一場小型的文藝沙龍,人不多,他們講着西班牙語,自己一個字也沒有聽懂,所以一直在埋頭看書,期間服務員加了兩次咖啡。
後來呢?
我突然擡起頭來,傑森把視線移開去,他剛才一直在盯着我看。“傑森,我們明天去爬山,這次一定做到。”
他低着頭嗯了一聲。
思嘉麗意識到我們并未認真聽她的講話,停下來,看着我們,“傑森你為什麽對姐姐特別不一樣?”
我問,“怎麽不一樣?”
傑森已經扔下刀叉,“晚安媽咪。”并沒有跟我說晚安。
“晚安寶貝。”思嘉麗又轉過來告訴我,“他對同學很禮貌,像個小紳士,但是會跟你鬧脾氣,像個小孩子一樣。”似乎意識到這樣說不對,“當然他原本就是個小孩子,我是說。。。。”
我打斷她,“噢思嘉麗,我想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意思。”
她把手擦幹淨,拍拍我的肩,“我一個人帶着傑森長大,第一次看到他跟人親近,希望你也能對他和別人不一樣。”她的目光帶着一絲乞求。
我用右手拍拍她放在我左肩上的手,“一定會的。”忽然想到傑森說我總是輕易許諾,覺得心口有點疼,手按在胸口壓了壓。
“傑森比同齡的小孩聰明,他三歲的時候就開始開時間簡史了,五歲的時候跟老師辯論相對論。”他媽媽一臉驕傲。
“愛絲。”回房間的傑森又突然出現在餐桌旁,打斷他媽媽的話。懂事的小孩子一般對于別人的稱贊會很害羞。
我起身向思嘉麗說謝謝她準備的豐盛晚餐,然後跟着傑森走到樓上去。
“傑森。”我叫他。
“閣樓上可以看星星。”他說。
原來如此。他一步一步走的很穩,但是速率很快,不像個孩子,天吶,這是今天第幾次覺得他不像個孩子了。跟上他的腳步,閣樓上很幹淨,我來了以後他就搬到了閣樓上,把他原本的卧室讓給了我。他走到窗口坐到地方,窗戶開的很低,月光照在他的臉上,長大了一定會很迷人我想。
他轉頭看我,順着月光,他的眼睛籠罩上一層朦胧的霧氣。
“你很喜歡物理和天文學。”我在他旁邊坐下,他的書很多,但很整齊。月亮挂很高,不是很亮,可是剛才傑森臉上的月亮光是那麽明亮。
他擡頭看向月亮,“這個,是真的。”
“月亮?”
“嗯,剛剛你看到的月光,是人造月亮。”
我竟從不知還有人造月亮這一說,但我知道他并不是信口雌黃,而是說的事實。
“你幾歲?”我問。
他擡頭問我,“你是問今年嗎?”
我點點頭,覺得他反問的有點奇怪。
“8歲。”他說。
然後他告訴我大氣層越來越厚,紫外線越來越少,人們以為是地球的環境變好了,後來才發現這并不是一件好事情。他指了指月亮,就連其它光線都慢慢地穿透不了大氣層,還有,四季的界限慢慢的不分明,似乎只有兩個季節,夏天越來越熱,冬天越來越冷。
撫平自己身上的粗線毛衣,只覺得越來越冷,卻忘了問他從哪裏得知這樣的信息。我沒有了解過這種物理知識,但是我知道如果一個人體細胞,細胞膜過厚,會導致細胞質和組織液無法得到平衡枯萎而死。
“為什麽要做一個假月亮?”
“因為太陽的變化不太容易看得出來,但是月亮如果長期這樣就會讓平常人發覺,引起恐慌。”
“可是今天?”
“特殊情況而已。”他從窗外出回視線,“如果我不告訴你,你也看不出來。”
我攤攤手,“不排除物理愛好者和愛好天文的人會看出來。”
他搖搖頭,“不會,變化太小了。”他還低聲說了一句什麽,我并沒有聽清楚。
看看手表,“傑森,不早了,我要下樓去睡覺了。”
他沒有說話,當我走到門邊時他突然開口說話,“小時候我經常會夢到一個人的臉。”
不知道你有沒有一個8歲的小孩在你這個已經過完26歲生日人的面前說他小時候,你會是什麽心情。很顯然我并不太在意這個問題,在靠近門邊的床沿坐下,“是噩夢嗎?”
他擡起頭沖着我笑了,是小男孩那種有些腼腆的笑容,“不是,是我的愛人。”他說。
我一向有一種處變不驚的特質,“很好,在很小年紀就找到真愛,看起來很不錯。”
他又把臉轉到窗外。“可是那不是夢,是真實的。”很小聲的說了一句話,因為很認真地在聽,所以聽到了“就像你現在。你也會記得。”
我不願意對一個小男孩說讓他少看點書,少想點自己腦裏奇奇怪怪的想法,因為這實在太殘忍。但我生下來不久母親梅蘭妮就去逝了,而艾希禮在把我養大的過程中除了給我食物,并無教會我任何東西,所以我點不太會和人相處,特別是小孩子。我打算轉移話題,走過去親了一下他的額頭,“晚安傑森,一切都會好的。”希望這句話能管用,曾經某個電視節目告訴我這是一句萬能的結束語,同時還有安慰人的效果。
他摟住我的脖子,“愛絲。”
拍拍他的頭,“沒有關系的,一切都會好的。”我又說了一遍。那時候我并沒有想起時間平面和時間交叉線,以及時間跳躍點,因為他所告訴我的真假月亮就已經令我無法消化了。
把他從地上拉起來,讓他睡在床上,蓋好被子,他又坐起來親了一下我的額頭,“晚安,愛絲。”
思嘉麗給我端來一杯睡前牛奶,喝了之後睡得很香,助眠效果好到讓人有些懷疑是不是加了藥物。但是思嘉麗在食物領域上有着驚人的天賦,我并不打算挑戰她的專業能力。只是她問我,“愛絲,你知道什麽是時間交叉嗎?”
很熟悉的詞語,但是我只是一個畢業兩年的財物助理,并不對這些物理知識感興趣。
“那天傑森和哈爾讨論這件事的時候,我無意中聽到,好像很重要。”
“哈爾是誰?”
“S城最著名的物理博士,傑森是他的忘年交。”
“傑森真的才八歲嗎?”
思嘉麗神色變得很驕傲,“當然。噢老天,相信我,你不是第一個懷疑他年齡的人。”
我笑了笑,趕緊跟她道別,“晚安,思嘉麗。”也許她會拉着我講到天亮都不一定,但是現在真的很困了。
第二天和傑森去爬山,思嘉麗說她昨天睡夢中有一種很神秘的味道,今天要嘗試把它做出來,可能要花費一整天,所以她很抱歉拒絕我們的邀請。
雖然平時熱愛戶外運動,但還是比不上傑森,他多次停下來等我。我驚訝他不動則是學霸,動則是運動健兒的能力,他禮貌的回說男人的體力總要比女人的強些。所以在他面前不會有成年人和未成人之間的隔閡,他完全是個心理年齡成熟的紳士。小看他原本就是我的錯。
和他爬山也是愉快的,因為很顯然他是神一樣的隊友,自己只能是豬一樣的隊友了,偶爾受到鄙視也沒什麽重要。
答應思嘉麗要幫她試新口味,所以并沒有在山頂逗留多久我們就下山了。下山時候他依舊走在前面,要穿過一片碎石堆,季節正好,白玉蘭碩大的花朵鋪滿了那片碎石,他轉過身,向我伸手,“愛絲,小心些。”
猛然間我腦子裏面似乎出現一個旋窩,眼睛無法聚焦,趕緊靠在旁邊的樹幹上,勉強站住。我抓住他的小手,卻被他反握住,真是個強勢的小鬼。
晚餐時我們對思嘉麗夢中神秘的味道表示了好奇,最後滿意地飽餐一頓,傑森話不多,但每一句都能讓她媽媽開懷。我問“傑森,你怎麽不贊美一下思嘉麗今天做的甜點。”
“我媽媽的廚藝本來就無人能及,誇太多了反而顯得虛僞。”他已經沒有昨天對我的态度那麽矛盾了,但是偶爾的話語還是讓人有些難堪。
吃完晚餐,傑森并沒有再邀請我去他的閣樓看月亮,可能怕我知道那是個假的,也不再有興趣。
醒來的時候思嘉麗端着餐旁進來,“早上好,愛絲。”聞着香味,摸摸自己的肚子,“思嘉麗,自從我變成你家的客人之後,胖了很多。”
她放下餐盤,很認真的看了我幾眼,似乎在打量我到底哪裏胖了,“噢我知道了,從今天中午開始會為你做專門的減肥餐。”
“我不是這個意思。”其實只是想單純的贊美一下她的手藝,換個問安的方式。
“我懂你的意思愛絲,這幾天做的食物确實有些營養過剩,你知道傑森正在長身體。”
我擺擺手,“不用了思嘉麗。”
“沒關系的,你知道我的興趣就是這個。”
我偏偏頭,不再反駁。
中午的時候才看到傑森,他很早就出去了。下午思嘉嘉麗帶我們去了城郊的一個特色廣場,特色之處在于它更像是一個開放式的動物園,白鴿,大象、駝鳥,猴子。。。。你都能見到。我們坐在廣場上一個露天的咖啡店裏,就有一只猴子跳到肩膀上來,搶我的咖啡喝。
傑森說,“和你很像。”
人猴是本家,肯定有些像。我按了按額頭,腦中旋渦樣的東西又出現在腦海裏,這小猴兒倒是通靈性,給我揉起了腦袋。隔壁桌的人抱怨,“果然這是個刷臉的世界,昨天帶我女朋友來,被猴子抓破了臉,以為這死猴子秉性如此,可你看看,這還在給人揉額頭呢嗎?”
傑森和思嘉麗都看着我微笑,我咳了咳,有些不好意思。作為當事人的這個小猴子,一躍過去,掃倒那人的咖啡,把桌子上弄的一片狼藉,爾後又跳到我肩膀上,繼續給我揉着腦袋。很謝謝它,但是那一手的咖啡糊了我一臉,我有些想拒絕它。
傑森手臂搭在椅子上,已經在對面笑出了聲,思嘉麗憋住笑,緩緩給我遞過來鏡子,我無語的表情還沒有做出來,小猴子把臉也擠進鏡子裏,對着鏡子裏已經花了妝的我又笑又眨眼睛。從桌上拿了一塊蛋糕喂它,“謝謝你,不用按了。”但是它很固執,聞了聞蛋糕,又繼續把咖啡漬抹往我的臉上。
“我可以救你。”傑森開口說。
“謝謝。”我反應得很快。
傑森看了眼小猴子,然後吻向我的唇,我根本來不及反應。平常吻個臉頰或者額頭是正常的,可嘴唇。。。。。小猴子的反應很明顯,我還在呆愣的過程中,它已經搶了我手上的蛋糕跳走了。
看了看傑森,又看了看思嘉麗,很顯然我的眼神有些太過于驚愕。
“它是只公猴子。”
所以呢?
“我不是一次跟你說過傑森比同齡人要聰明很多。”
我有些尴尬,“謝謝。”
“不客氣。”
接下來幾天都是思嘉麗開車帶我們到處觀光,傑森有時候早晨會出去,思嘉麗說他去哈爾的實驗室了。自那次之後,再見到他我都會有些尴尬,而他倒是很坦然的樣子,這樣更顯得我有些龌蹉。
我們去逛街、去海邊露營、去長島徒步,或者在家裏跟思嘉麗學做菜。只是傑森去哈爾的實驗室越來越頻繁了,有時候會待上一整天。他也再沒有提起過真假月亮和他的夢,只是我腦海裏的回旋出現的頻率也越來越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