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八月,中考結束,确定完高中的暑假。包廂裏,劉玲拉着管語,半開玩笑的說起開場白。
“我家小語,數學不好,我看了看她分數,文科都考得好,就那數學怎麽才考六十幾分。120的試卷啊,還沒及格。”
“更好的學校去不了了。這成績只能去一中。”
“也不怪她,小語數學不行,這腦子随我。唉,要是随她爸就好了。”
說着不怪不怪,劉玲的話裏,還是不免有些失望。
她對這女兒寄予厚望,除了補課,打小送她去興趣班跳舞,發展課外愛好也沒停過。
就是希望女兒以後能長得落落大方,外向點兒。別跟她爸似的,一巴掌拍不出一句話,成天悶着。
怎麽該遺傳的地方不傳,不該像的地方,又一個模子裏刻出來。
劉玲瞧一眼身旁乖巧坐着的女兒,再瞅瞅從上桌後就沒開過口的丈夫管正國,心裏氣不打一處來。
半點沒有給她長臉的地方。
圓桌對面坐着的,也是一家三口。
這兩天剛從國外回來的老鄰居。
英俊的爸爸,優雅的媽媽,還有寡言少語卻俊俏到驚人的兒子。
男的叫司靖,飯桌上沒怎麽開口說過話,只偶爾和管正國碰一杯。
氣質很沉穩,人到中年,卻保養的極好。人英俊,話少。
但同樣話少,在劉玲眼裏,對方和丈夫卻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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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家大業大,開着跨國公司,回到故土。哪怕不善交際,沖着這地位,也有大把的人,趕上去結交。
可她丈夫呢,在國企,只是個不大不小的組長。怎麽比?
劉玲羨慕對方這些年的發展,有了對比,一時看丈夫女兒有點氣不順。
歐陽書看着老鄰居的臉色,眼神随之落到打進門起,一直乖順沉默的管語身上,聲音真摯又柔和。
“玲玲,咱們多少年沒見了,今天見到你,還是那個性子。你看看你閨女,長這麽水靈漂亮。”
“都說女兒是貼心的小棉襖。我這沒有小棉襖的人,看着小語,可羨慕的不得了。”
歐陽書一番話,立刻讓劉玲氣順了,頭也昂的高了。
那是,想她當年也是十裏八鄉有名的美人。她這女兒,相貌可一點不比自己遜色。就是去當明星,這張臉也綽綽有餘。更別說她女兒乖巧了。
包廂裏的氣氛,慢慢熱鬧起來。
一直垂頭聽長輩說話的管語,悄悄地離座去衛生間。
小姑娘剛十五六歲的年紀,頭發從來沒燙染過,只綁了個馬尾,頭發卻順的連皮筋都紮不住,幾縷發絲不聽話的掉了下來。
走出衛生間,默默低着腦袋的管語,不發一言的拿掉皮筋,想重新把頭發紮一紮。
滿頭青絲落下來的時候,遮住了臉,她要擡起紮頭發的手,忽然去揉眼睛。
被青絲遮擋的是一張漂亮的小臉蛋,純的能掐出水,皮膚又亮又清透,一雙鹿兒眼,有種能打動人心的純淨。
此時,這雙眼卻不知何時,蓄滿了眼淚。
她一眨眼,手還沒來得及去擦,晶瑩的淚珠就啪嗒落了下來。
——她真的努力學了。可是沒考好。
包廂裏場面上的客套話,從陳年舊事,一直拉扯到近況。
褲袋裏的手機震了兩下,少年抿了抿唇,站起來出去回電話。
他一站起來,劉玲就忍不住看過去。
剛才進門時,只顧着看老鄰居歐陽書了,還沒來得及怎麽打量這孩子。
現在一看。
“哎喲,阿訣長得這該有一米九了吧?真高!”
劉玲咂咂嘴,感嘆人家這兒子插秧似的身高。
歐陽書眼裏略有些憂郁,看着司決轉身離去的背影,笑容有一點勉強。
“沒到一米九。一米八七。”
“啧,那也高啊。我尋思是國外的營養好?我家小語可才一米六。”
…
手機還在震動,司決餘光看了眼四周,去到安全走廊。
看見手機屏幕上,不斷閃動的頭像。他按掉了對方的通話請求。
那邊很快發來了一大串消息。
[你回國了?]
[你他媽還當老子是兄弟?回國了出來浪啊!]
[趕緊的!周末去賽車!]
骨折的右手打了石膏板,剛拆掉沒幾天。好些天沒有再用力。
司決左手握着手機,看了眼右手,黑眸裏沒有笑意,一片死寂。
半晌,他按下語音,薄唇裏吐出兩個字。
“不去。”
那邊明顯還要再來一波狂風驟雨的call,司決默了默,幹脆的關機。
在一陣關機的長震動後,手機重新回到了黑暗。
少年從安全走廊裏推開門,剛走了兩步,腳步卻頓住。
前面拐角的地方,背對着他的,是少女嬌小的背影。
管語哭的一抽一抽的,蹲在地上,順滑的青絲散了一背,抱着膝蓋打電話。
“…我沒考…好…”
一句話裏,帶上了哭嗝。明顯已經哭了好一會兒。
順了順氣,小姑娘胡亂的用白嫩爪子抹了抹眼淚,聲音哽咽着道。
“我媽媽已經很生氣了,我不想…再惹她不開心,暑假我就不去了。”
“嗚嗚…我也想你,開學我們不在一起了…好難過…哇!!”
哽咽的哭聲,在最後一句,猛地變成了放開的嚎啕。
司決眼角抽了抽,雙手插着褲袋,靠到牆上,略有些無語的看着少女。
大概是小姑娘哭的太認真了,那種小動物似的默默啜泣和大聲嚎啕,有點感染力。
這簡直像在線欣賞一幕末日電影裏,小情侶的生離死別。
有趣,又幼稚。
又或者是司決此刻心裏不爽,看到有人能那麽簡單直接的把不開心變成眼淚哭出來,他有些詫異。
停頓在原地,他默默看着管語哭,不曾出聲打擾。
記憶裏,鄰居家的女兒,是個八九歲的小淚包。又軟又白,一戳就哭。
明明已經對她不理不睬了,卻每一次都會忘掉傷疤,下一次見到他,又歡歡喜喜軟軟的貼上來。
視線中少女的背影,和童年記憶裏的身影,忽然重疊在一起。
司決捏了捏眉心,輪廓立體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他竟然還記得那麽久遠的事情。
少年靠在牆上,身高腿長,穿了個黑T,卻意外的有種成年男人也不一定會有的冷峻感。
淡漠,寡言,像尊沒有人氣的雕像。雖然精致俊美,卻有些令人畏懼的強大氣場。
那邊管語哭夠了,想着出來的時間已經夠長了。和電話那頭的人,依依不舍的說了拜拜。
順帶着,彼此又是一通打氣。
揉了揉膝蓋,管語慢慢地站起來。
她知道,蹲的有點久,一下子站起來會頭暈,所以動作很慢。
轉身扶着牆,正要靠着緩一緩,卻不期然的對上了一張面無表情的俊顏。
少年的眸子黑漆漆的,滿是冷漠。
黑眸深沉的像是一眼就能把她吞噬。
管語呀了一聲,吓一跳,身子往一邊倒去。
她背後怎麽站着個人!
小少女被吓到時的樣子,鹿兒眼睜得大大的。
眸子裏不知是眼淚,還是本就秋波盈盈,竟有一種與她純情外表不相稱的妩媚。
菱形的紅唇,櫻桃小口。瓊鼻又挺又秀氣。此時長發披肩,滿滿的靈氣,美到驚人。
司決被那一眼,看得心口一緊。
人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本能的上前,撈住了少女。
小姑娘柔軟的身體,以腰那裏最纖細。
右手托着管語的腰,司決察覺手上的傷勢已經全部恢複,這麽用力也沒有疼。不覺緊了緊手掌。
那抹纖細腰肢,便在手掌間,手感變得更清晰。
管語倒頭摔在少年胸膛,腰還被對方扶着。她剛站穩,腰上又是一股力量。
那裏最敏感,一掐就沒勁兒,她身體一軟,本能的哼了聲,身體的重心全在腦袋靠着的胸膛。
司決黑眸一暗,心口閃過微妙的悸動。
他以手背抵着少女站穩,身體迅捷的退開了兩步。
直到這時,他才有機會認認真真打量,這童年時的“小青梅”。
少女的骨架很小,簡簡單單的一條牛仔褲,硬是包裹出了只有女孩才有的柔和與曼妙。
視線落到對方的纖細腰肢,司決皺了皺眉。将回想起的手感用力的扔到腦後。
管語惶惶的站穩,在高大少年的注視下,緊張又羞澀的低下頭。
她認出來了。這是司決。
——好緊張。不知道要說什麽。
司決還是很兇的樣子。
“…謝謝…”
少女低着頭,眼睛躲着司決的目光,兩只柔嫩的小手握在一起,因為緊張,攪了攪手指。
司決看出女孩的不安,眉一挑,聲音低沉。
“男朋友?”
管語茫然的擡起頭,似是對“男朋友”三個字,極為陌生。
櫻桃小口跟着重複了一遍這個詞,才呆呆的意識到少年在問什麽。
——他聽到了?!
——啊,好丢人!
腦中閃過剛才自己嚎啕的蠢樣,管語張了張嘴,聲音小小的解釋。
“不是的…”
“不是男朋友…”
是好朋友。
她們沒考上一個學校,開學要分開了。
她開學才高一,怎麽可能會交…男朋友呢。
管語咬了咬唇,似是對司決剛才脫口問出的話,有一點的氣惱。
可那澄澈的鹿兒眼,一與司決對視,立刻就被對方的氣勢,吓得移開了眼。
生怕司決誤會,回到包廂亂說。管語壯着膽子,擡起頭,聲音軟軟的。
“你不要誤會呀,剛才是我的好朋友。我只是…”
司決眸光落定,盯着少女那雙純潔的眼。半晌,嗤笑一聲,打斷道。
“沒興趣。”
他沒興趣去摻和少女的愛恨情仇。
少年邁開腿,朝着包廂徑直而去。
落在原地的管語,愣了愣神,臉有些紅。
——是他問自己的呀。
司決還和以前一樣,脾氣怪怪的。
她愣了片刻,正要回包廂,卻見剛才離開的少年,去而複返。
司決沉着臉,扔過來一包濕巾。
“擦擦。”
頂着這雙兔子眼回去,是要讓別人以為他欺負了她?
管語愕然的捏着濕巾,看司決時,眸光不解。
眼睛裏卻像是寫滿了——司決怎麽轉性子了?會關心人了?
後者依然是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唇一勾,冷笑。
“你先回。不許說見過我。”
老頭老太話最多。指不定當他怎麽欺負了人小女孩。
管語抿了抿唇,悄悄瞅司決一眼,聲音軟軟的“哦”了一聲。
看着少女回了包廂,司決在窗邊站了一會兒,拉開了和少女的距離,五分鐘後才回到了桌邊。
那天的晚飯,也許是因為哭過了一頓,管語比平時有胃口。
她秀氣的在身前鋪了餐巾,文文靜靜的埋頭吃東西,小口小口的,像只愛幹淨的貓。
她記住了司決的話,在叔叔阿姨問起她眼睛紅紅的怎麽回事時,只說是自己揉紅的,并沒透露在走廊上遇見過司決的事情。
一頓飯吃完,她和司決幾乎一句話都沒插嘴過。
臨到飯局結束,歐陽書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笑眯眯的瞅眼安靜的管語。
“小語這麽漂亮,以後誰娶到這麽好看的姑娘,可真有福氣。”
這句話讓管語一愣。
腦中鬼使神差閃過小時候,歐陽阿姨那句——
“我們司決沒朋友,管語長的這麽漂亮,以後給他做媳婦兒好不好啊。”
她那時候是怎麽答的?
她…她那時候豪情萬丈的拍胸脯,脆生生的一口應下,說好…
管語臉紅又心虛,餘光悄悄去看司決。少年從落座開始,便一言不發。
察覺少女的目光看過來,他放下筷子,黑眸一凜,與她對視。
少年的眸子又黑又亮,一貫的面無表情,沒有笑意。管語被他眸中的寒意一吓,飛快的挪開了目光。
嗚…
她小媳婦似的低下頭,握着杯子喝橙汁壓驚。
反正…嫁給誰都不會嫁給司決。
他太兇啦!
作者有話要說: 不!我們訣哥只對外人兇!對媳婦兒可騷可撩,怎麽會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