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突然,一束燈光照了進來。
來人腳步放得過輕,付知意和段聿茗滿門心思根本沒放在上面,連她何時靠近的也不知道。
段聿茗眯起眼睛适應着陡然灌入瞳孔的光線,卻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苗婉舉着應急手電,注意到火速彈開的兩人,迅速心領神會,推掉了開關。
黑暗裏無聲站着的幾個人都有點尴尬。
“我就是聽見這裏有動靜,想過來看看,原來是你們在聊天,你們繼續聊,繼續聊,我還有事兒先走了。”苗婉擺擺手,退後時不小心絆倒了門框,還趔趄了一下。
付知意三步并作兩步去扶她,卻被後者難得大力推了回來。“不礙事,你們繼續,繼續啊。”
這回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臉上的熱度還沒散去,付知意擡腳故作兇狠踹了段聿茗一下,“都怪你。”
“怪我。”他錯認得飛快,态度良好。
付知意被他噎了一下,更沒話了。
無邊夜色裏,段聿茗又出聲喊了她。“付知意。”
“啊?”
“我覺得喜歡你這件事,沒必要藏着掖着。”段聿茗又往前一步,輕輕扣住了她的手腕。
付知意怔在那裏,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複雜。
不知道如何接他的話。
有一說一,段聿茗有實力說出不靠流量吃飯這句話,但無可厚非,他還沒畢業,是許多人眼裏擁有無限可能的潛力股。
萬衆矚目之下,很多事情都會成為他的絆腳石與污點。
還在女團的時候,老師教過她們,戀愛是會牽絆住事業的,至少在她們這個圈子是這樣。
就算段聿茗能保證他不在乎,可她在乎呀。
她知道未來的他是怎樣的風光無限,知道他能夠擁有別人難以企及的高度。
所以她才會更擔心自己的介入會讓這些事情朝着難以扭轉的方向發展。
她一直不說話,段聿茗的語氣也蔫了,眼皮耷拉下來,“你究竟在不放心什麽?”
寂靜無聲中,男生的聲音就顯得委屈而落寞,“我第一次這麽喜歡一個人,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心動的,可能我總是詞不達意,但是我......”
“你不用說這些。”付知意突然開口打斷他。
段聿茗沒回過神,張着口愣住了。
又被拒絕了嗎?
他還在消化着驟然升起的難過情緒,一直僵立着的女生卻第一次主動向他走近了。
付知意想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盡量輕松些,“我又不是心盲眼瞎,感覺不出來。”
她摸了摸鼻尖,心裏有個聲音在一遍遍說服着她。
任性一次吧,就任性這一次。
付知意從段聿茗的束縛裏掙脫,卻轉而将手搭在他手臂上,然後,往前,是一個擁抱的姿勢。
“可能很俗,但是怎麽說呢,你知道《致橡樹》吧,我中二期的時候把它抄在語文課本上,還在作文裏寫過好幾次。”
段聿茗有些手足無措地點點頭,太近了,靠得太近了。
他甚至可以聞到一股好聞的馨香,那是不屬于他身上的。
“我不想被人說是菟絲花,我也相信我能到更高處,所以,我們再給彼此一點時間,更高處相見,好不好?”
一口氣說出這麽多話已經是付知意的極限。
段聿茗還下意識地虛攥着手,反應過來後一把反握住她的掌心,少年人的聲音有點低啞而緊張,“我沒聽錯吧?”
付知意的耳尖脖頸也漫上了紅,好在一片漆黑充當了保護色。
她沒好氣地推了段聿茗一下,“聽錯了聽錯了,行了吧?”
“不行!”段聿茗答得理直氣壯,付知意的手被他牽住,動彈不得。
“但我們也有約法三章的。”感覺到段聿茗指尖顫抖了幾下,付知意沒由來覺得有些得逞的好笑,“當然也沒三章這麽多,還是那句話,我不說你也知道。”
段聿茗垂下眼睫思索了幾秒,突如其來的驚喜已經讓他忽略掉付知意的本意還是藏着掖着了。頭點得格外順從。
“收斂一點,我知道。”
“那就行。”付知意掙了一下沒掙開。
“還不放手,你想跟我在廚房裏過夜啊?”
段聿茗的聲音帶了點期待:“真的可以嗎?”
“可以你個頭!”付知意毫不客氣地猛抽回手,“我要去睡覺了。”
段聿茗擋住門,輕咳了一聲。
付知意莫名其妙盯着他,“你還想幹嗎?”
“我現在是不是可以親你了?”
如果心跳會說話,那她現在一定在敲鑼打鼓地呼喊。
為什麽要用這麽真誠的語氣問這種問題啊?
也太犯規了吧?
段聿茗往前湊了一點,付知意沒動。
他又輕輕彎下腰,身前的女生依舊沒動。
近在咫尺了。
付知意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終于在他雙唇即将着陸時,猛地推開了他。
“你想的美啊!”
然後頭也不敢回地沖了出去。
段聿茗摸着唇角,是他操之過急了嗎?
可是剛剛付知意明明主動擁抱了他呀。
女孩子的心思怎麽這麽難猜!
成桉遲遲等不到來睡覺的段聿茗,順着原路找了過來,十來分鐘前剛從工作人員那兒要來的手電筒晃呀晃的,“你怎麽回事,長在廚房裏了?”
段聿茗冷哼一聲,不跟他計較,擦着他肩角出了門。
成桉攏着外套幾步追上來,唯一的一絲亮光依舊不放過他,“你怎麽回事,小付又沒在廚房,你怎麽還笑這麽蕩漾。”
段聿茗沒答話。
心裏卻在想:你懂什麽。
成桉又撞了他一下,語氣裏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你真該拿鏡子照照你剛才的樣子,我的天吶,網上成天嚷嚷着要嫁給你的雨花知道你也會有那種癡傻的表情嗎?”
這回段聿茗舍得分給他眼神了,修長的手指在光束裏掰扯了幾下。
“我傻?”
又是那副勾着唇角似笑非笑的樣子,身上還透着股寒氣,成桉不自覺做出一個防禦的姿勢,吞咽兩下口水。
“怎麽會。”
段聿茗點點頭,重新把手插回褲子口袋裏。
成桉咬牙切齒,“你老欺負我算什麽本事,你都不敢兇小付一句了,你,你再也不是我當初認識的段聿茗了。”
他絞盡腦汁想搜刮出一個合适的罪名,無奈腦子裏的東西實在太少,最後梗着脖子道:“反正就這個意思。”
誰知道段聿茗連看也沒看他一樣,兀自擰着把手推開了輕掩的木門。
聲音散落在夜色裏,近乎不可聞:“我舍不得呗。”
成桉:“?”
我是誰?我在哪?我聽見了什麽!
媽媽,這裏有人殺狗!
次日,素人嘉賓要登船了。
清早衆人起來,商量着用來填肚子的東西,唐謙秋推開廚房的門,看見裏面的鍋碗瓢盆都帶着未幹的水珠,輕輕摸了一下,立馬沾濕手指。
“呀,這是哪個小蜜蜂這麽勤勞,把東西都刷了一遍。”
付知意在外面幫着唐夏收帳篷,後者站在邊上等她,都沒有進來。
除非被CUE出來營業,極少主動說話的段聿茗卻接了他的話頭。
“是付知意昨晚洗的。”
苗婉投來意味深長的一眼,輕輕戳了戳顧頁,後者也笑着沒說話。
付知意剛進來就被唐謙秋叫了過去,他的目光既有打量又有欣賞。
“小付真的好招人喜歡,夏夏平時都不愛理我,才跟你認識兩天就這麽親。”
他又看了眼段聿茗,“小茗也是的,合作好幾次了,每次都少言寡語的,肯定是嫌我們年紀大了沒有共同話題,只跟你們這些年輕人親近。”
“我沒有哦,唐老師。”段聿茗很無辜地同他對視。
大家一起笑了起來。
孟章手搭上唐謙秋的肩膀,“一把年紀了還想跟他們小年輕套近乎,你快省省吧!”
唐謙秋佯怒地看他一眼,繼而笑着道:“小付碗筷刷這麽好,肯定很會做飯吧?”
“?”付知意一腦門問號。
這是什麽邏輯哦。
“小付除了熬姜湯不太行,炒菜真的可以。”有了能發言的機會,成桉趕緊添把柴。
誰知道話裏哪個字眼又戳到唐夏了。
她從鼻尖發出一絲氣聲,因為站得距離近,清清楚楚地飄到了成桉的耳朵裏。
“大小姐,我又說錯什麽了?”成桉轉過身,極其無奈。
唐夏睨了他一眼,“湯又不是熬給你喝的。”
成桉下意識地反駁道:“熬給你的我就不能喝了?”
“喝了就別那麽多話,我都沒嫌棄,你在這說什麽呢?”唐夏也不是善茬,絲毫不退讓。
付知意見狀,趕緊站到兩人中間,“味道是有點詭異,我自己也認,你們為這個吵什麽呀?”
兩人各自又看了眼對方,齊齊轉過頭。
付知意剛舒一口氣,段聿茗又開口了:“其實還可以。”
成桉剛轉過的頭又緩慢轉了回來,在避着鏡頭的地方朝他豎起大拇指。
“壯士。”
付知意心跳亂了一拍,這樣下去肯定會被人瞧出來古怪,她趕緊轉移話題。
“我确實會炒幾道菜,老師們要是不嫌棄,我就露一手?”
苗婉也走過來,“那我就給你打個下手吧。”
顧頁扯住她的衣袖,“我來就行了,你在家都不幹活,別給小付幫倒忙了。”
苗婉嗔怒地看他一眼,卻老老實實退了回去。
讓影帝給自己打下手,付知意深覺自己沒這麽大面子,婉拒的話沒說出口,就被段聿茗的話給截住了聲。
“還是我跟成桉來吧,顧老師。”
成桉沒反應過來。“啊?”
被人狠狠掐了一下。
他緊抿着唇才沒叫出聲,邊平複邊微笑着點點頭。
桌子上的食材并沒有多少,節目組并沒有明确說素人嘉賓什麽時候會來,又是什麽時候走。來多少人,準備的食物有沒有要求。
這些都是未知的,付知意也不敢把東西一下子用光了,挑了一顆大白菜還有蘋果梨什麽的進了廚房。
成桉惦記着桌子上不多的土豆,還算能入得了他的眼,藏在被後面也帶了進去,拿到刨子立馬削皮。
這樣付知意才不會又讓他放回去。
蘋果梨都給了段聿茗來削皮,付知意埋頭專心切着案板上的大白菜。
切好後洗淨,在鍋中倒入油,放入調味品用中火翻炒,白菜葉軟爛後再倒入食醋,切上兩枚尖椒。
她紮着丸子頭,只簡單抹了個唇蜜,半邊臉頰浸在窗口透進來的晨光裏,五官精致,漂亮而溫柔。
付知意一轉臉就對上段聿茗直白的目光,他把削好的水果遞過來,視線卻沒移開。
“你幹嗎一直看我?”
聽見成桉重重咳嗽幾聲,她才意識到自己把心裏的話給說出來了。
段聿茗湊到水池邊洗手,水聲嘩啦裏,付知意看見他浸着水漬的手指在案臺上寫字:你好看。
盡管知道這裏是鏡頭死角,她依舊驚慌地潑水把幾個字給抹了去。
要死啊,被人發現怎麽辦!
付知意把段聿茗連帶着成桉都趕了出去,後者一臉莫名。“怎麽又牽扯到我?”
段聿茗被鎖在了外面,卻心情大好,成桉瞪了他一眼,他都沒發作,總被人诟病看起來有點兇的眼睛也盛滿了柔情。
成桉哆嗦了一下,捂住他的眼睛。
“你正常點,有鏡頭了。”
沒過多久,付知意就把炒好的菜端了出來。
兩盤土豆絲,兩盤醋溜白菜。
蘋果和梨切得碎碎的,用小火熬得粘稠,上面落着紅色的棗子,還有唯一一塊被撕碎的銀耳。
“大家湊合着吃吃吃吧,等素人嘉賓都來了,我們再吃頓飽的。”
孟章嘆了口氣,“合着節目組是把我們弄來減肥的。”
苗婉最先低頭嘗了一口甜湯。
“真的可以哎,小付,你是跟誰學的?”
“我爸爸。”付知意捧着碗,不管是哪方面,被表揚了自然開心,圓圓的杏眼又彎成了月牙。
其他人也都嘗了嘗,孟章坐在她對面,嘗了兩口菜,又砸吧了幾下嘴。
“家常菜才能看出真把式,小付有點功力啊。”
唐謙秋也樂了,跟幾個小輩解釋:“你們孟老師還是美食家,深藏不露吧?”
轉而又面向付知意,開玩笑道:“以後誰娶了咱們小付可真幸運。”
桌上一片善意的哄笑,段聿茗又說話了:“我也覺得。”
唐謙秋拍拍他肩膀,“是吧?”
過一會兒笑完了,才覺出有些詭異。
等等,是不是不太對?
你覺得什麽?
但桌上其他人并沒有給他時間深究,成桉見老師都落筷子了,也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唐謙秋餓了一晚上了,肚子咕咕直叫,趕緊夾菜吃飯。這件事就抛到了腦後。
安靜許久的廣播又來搞事情了。
“十分鐘後,最後一間房間即将打開,裏面的大屏上會出現素人嘉賓的相關信息,各位需要根據那些信息來判定素人嘉賓身份,成功解鎖後,才可根據其他線索在游輪上找到嘉賓,并邀請其來吃飯。”
成桉噎了一下,“是其它層也開了的意思嗎?”
喇叭裏的聲音中氣十足:“是的。”
“......”
“他監聽我!”成桉故意撂了勺子,誰知道又被唐夏白了一眼。
唐謙秋一直仔細聽着規則,“其實沒限制時間還好......”
話音未落,就被響亮的聲音打斷。
“素人嘉賓需要在12點午飯前被邀請到一樓,請各位珍惜時間。”
“什麽?”桌上幾人異口同聲發出疑問。
但喇叭就像死了一樣,不再有任何回應。
“我去。”成桉又趕緊扒了幾口湯,“那我們得抓緊點時間了。”
一頓飯吃得匆匆,最後那扇門開的時候還發出了浮誇的提示音。
衆人推開門進去,裏面是類似會議廳的樣子,一個大圓桌,四周散落着椅子,最前邊有一整面大屏。
閃了兩下,大屏出字了:現在進入嘉賓身份解鎖時間。
第一位素人嘉賓自我介紹的VCR裏說跟自己相處最多的就是那些小心眼的東西。
“她怎麽還罵人呢?”成桉嘀咕了一句。
“白癡。”
第一句話基本沒什麽信息,幾個人瞪大了眼睛繼續看。素人嘉賓又說道:“我愛牽線。”
唐謙秋有些不确信地道:“是紅娘嗎?”
熟悉的聲音又響了:“回答錯誤,各位共有三次回答機會,超過三次後,将無法邀請該素人嘉賓,每少邀請一位素人嘉賓,下一期食材将減半。”
“再減就沒了!”孟章扣着桌子道了句。
唐謙秋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所以我們現在還有兩次答題機會?”
顧頁點點頭,“好像是這麽個理兒。”
房間裏幾人的面色都變得有些複雜。
總共就三條線索,已經出來兩條了,猜不出就無法解鎖素人嘉賓身份,更別提根據其他線索在游輪上找到她了。
還剩最後一個提示信息,VCR裏的女生又換了個語氣,“我為他人做嫁衣。”
成桉手裏的圓珠筆“咣當”掉在桌子上,這是什麽奇奇怪怪的走向?
幾個人苦思冥想,“為他人做嫁衣,這得多倒黴啊,女孩子還一臉的哀怨。”
付知意仔細盯着屏幕,突然想到了什麽,把手舉了起來。
“我有個想法,我們會不會想複雜了。”
衆人的視線一起投過來。
“我在想,素人嘉賓的表情有可能是用來迷惑的。我們應該僅憑三條提示來猜測她的身份。”
唐謙秋點點頭,“也不是不可能。”
節目組這麽騷操作,萬事皆有可能。
“所以你猜到了沒?”
付知意也不能完全确定自己的答案是否正确,用征詢的語氣問大家:“我覺得可能是個裁縫,或者設計師之類的。”
孟章手環在胸前,“怎麽說?”
“裁縫用的工具什麽的都是很精細的,說心眼小也不算錯,愛牽線就更明顯了,可能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被我們給歪解了,還有為他人做嫁衣,裁縫的本職工作不就是做衣服嗎?”付知意分析完了,有點緊張地看了看大家。
“漂亮。”唐謙秋“啧”了一聲。
“應該就是了。”
喇叭終于不再沉寂。
“答案正确,恭喜解鎖第一位素人嘉賓身份。”
有了經驗,接下來幾個就變得順利很多。
總共四位素人嘉賓,不到十分鐘,就被他們順利地全部解鎖。
“這也太鑽牛角尖了,誰能想到‘嘴裏很有彈性’是說律師巧舌如簧啊?”成桉難以置信地搖搖頭,“小付啊小付,你太可怕了,四個你猜出來三個,可見腦子裏裝着多少和我們不一樣的東西。”
“你這是誇我還是罵我?”付知意跟在後面,皺了皺眉毛。
成桉看了眼段聿茗,意有所指,“我可不敢罵你。”
“誰能想到‘舉旗專業戶’、‘夕陽紅引領者’是導游居然是小茗猜出來的,你倆私下沒少交流啊。”
眼見付知意神色微變,他立馬見好就收,竄到前面跟着唐謙秋他們一起搜尋線索,不給付知意吐槽他的機會。
拐角處,段聿茗敲敲朝她挑挑眉毛,豎了個拇指。
付知意的臉有點紅。
見縫插針調戲她是不是已經變成了段聿茗的樂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