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騎士

第47章

韓春并沒有昏迷很久，他陷入了一種奇特的狀态之中，仿佛自己的意識脫離了游戲裏的身體，但是又沒有立刻被踢回現實。

他變成了無實體的意識，飛速奔跑、旋轉于無數閃爍的代碼片段中。

這些代碼有些是藍色的，性格溫和，有些則是紅色的，不斷地瘋狂地提示着：“Error！！！”

“Error！此處不通！此處不通！”

韓春失去了時間的概念，逐漸習慣了被代碼包圍的時刻。

他難道再也出不去了？一直要被困在此地？

不……

韓春當然不願意。

前方的盡頭亮起溫柔的日光，那光芒似乎本能地吸引着韓春，他催動意識，讓自己閃過這些撲面而來的代碼片段。他越跑越快，整個世界跟着他加熱起來，最終，韓春穿越了黑暗，伸手觸碰了那團躍動的光。

“呃——”韓春猛地睜開眼睛，覺得自己的肚子仿佛被什麽東西踩了一下。

“嗷嗚！”二狗歡快地仰天長嘯，不停地伸出舌頭來舔韓春的下巴。

韓春：“哎？！二狗！二狗你又回來了？”

他一下子坐了起來，拉過哈士奇的兩只前腳，跟它呼哧呼哧地對視，哈士奇精力十足，看上去已經完全沒事了。韓春看了看四周，他好像又回到了黑貓的香料店。

“冒險者大人！”黑貓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藥汁從外面走進來，驚喜地看見韓春醒了。

“汪汪！”哈士奇扭頭叫了一聲。

黑貓的表情似乎有些龜裂，他慢吞吞地避開二哈，将藥汁遞給韓春。

“黑貓的獨家秘藥，喝了身體倍兒棒！”黑貓努力推銷着。

韓春：“……”

他看着這一碗黑漆漆的東西，還是沒有勇氣一口幹了。

“對了。”韓春想起了什麽，“我師父呢？夢裏人呢？”

黑貓指了指天花板，說道：“在上面。”

“嗯，那我等會兒再喝。”韓春連忙放下黑貓的藥汁，順着閣樓的樓梯悄悄地爬了上去。

他有許多問題要問夢裏人，雖然韓春是個小白，但他并不是一個傻子……韓春一邊爬樓梯，一邊在想，夢裏人該不會是個GM吧？！

韓春推開閣樓的天窗，一時間，安賽拉城街上熱鬧的喧嘩聲傳進他的耳朵，和之前并無差別。灰袍法師随意地坐在瓦片上，聽見身後的響動只是微微側了側身體。

“師父。”韓春叫了他一聲。

灰袍法師回過頭，萬年不變的白色繃帶居然整個給他拆掉了，露出一大片被燒傷的臉來。韓春冷不丁地被他吓了一跳，手腳不穩地差點摔下去。

“哎！”韓春緊張地爬了上來，坐到夢裏人的身邊，“師父，你怎麽……改變風格啦？”

夢裏人一半英俊的臉完好如初，一半卻被燒得面目全非，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表演什麽行為藝術。之前韓春在蘭斯公爵府上的地窖內匆匆見過一面，卻還是沒有在白天看見得這麽真切。

“你感覺怎麽樣？”夢裏人沒搭理他前面那句，只是淡淡地問道。

“沒問題。”韓春動了動胳膊，轉轉脖子。

夢裏人：“嗯，那就行。”

韓春：“所以我中毒了嗎？”

夢裏人想了想，斟酌了一下措辭：“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不過，我有分寸，已經清除了你身上混亂的代碼。”

他還要再往下說，韓春卻擺了擺手，道：“別，讓我猜一下。”

“嗯？”夢裏人揚了揚眉頭。

韓春笑了笑，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算上這一次，雷霆紀元已經出現三次異常了，這三次異常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做的嗎？”

“是。”

韓春接着道：“那……是同一個人嗎？”

“是，一個黑客，但有可能不止一個人，還有幫手。”夢裏人的目光看着遠處教堂的頂尖，若有所思地說。

“他們目的是什麽？”

“黑客将污染代碼寫在了蒼炎之劍這把武器裏，QA并沒有排除掉武器召喚體的異常，所以二狗……高山之狼才會變成那樣。”夢裏人說到這裏，頓了頓，“如果今天拿到這把武器的不是我們，污染代碼将在極短的時間內讓服務器崩潰，就算是現在……有些NPC的性格還是沒有調整過來。”

“那……罪惡城公會的人？”韓春聽得不由有些後怕。

夢裏人伸了伸懶腰，雙手支撐在背後，沉聲說：“不知道，可能他們不知情，也可能被人騙了。也有可能……從一開始他們就是同謀吧。”

他說到這裏，聳了聳肩，道：“反正接下來就不用我一直操心了。”

韓春心想，自己真的在無意之中拯救了世界嗎？靠，這也太太太超現實了吧。他的這條游戲主線好像跟別人的都不太一樣啊。

夢裏人轉過頭，眼神有點不自然地望着韓春，小聲說：“看什麽……我的臉……”

韓春打斷了他，一臉崇拜地說：“師父！事到如今！就跟我坦白一下你的真實身份吧。”

夢裏人：“我我我……這麽快就被發現了嗎？”

韓春激情澎湃，繼續說：“你……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那個……！”

夢裏人吞了吞口水，傻傻地說：“啊，那個，我也不過是……沒什麽啦……主要還是我哥……”

“GM啊？！”韓春铿锵有力地說。

夢裏人：“……”

兩人對視幾秒，夢裏人緊張的表情最終變得僵硬不堪，如同一個風幹的化石雕像。

韓春還什麽都沒有察覺，宛若一個乖巧.jpg的表情的包一樣看着夢裏人。

夢裏人：“……我不是。”

韓春驚了，問：“什麽？你不是內部人員嗎？我還以為你知道這麽多，一定是……”

夢裏人：“你再往大一點的方向猜。”

韓春思索片刻，答道：“GM主管？”

夢裏人仰天長嘆，道：“白癡——”

韓春還沒放棄，問：“師父！你到底是什麽人啊！”

夢裏人面無表情地說：“我是你大爺。”

說是這麽說，但是夢裏人卻忍不住彎起了嘴角，被韓春逗得笑了起來。

韓春看着他，說：“師父，你以後都不纏繃帶了嗎？”

“嗯，還是纏上吧。”夢裏人從口袋裏抽出一個繃帶的角，然後又慢慢地從額角開始纏繃帶。

韓春想了想，還是問了一句：“師父，你是不是不怎麽開心？”

夢裏人的動作短暫地停了一下，随後又繼續在臉上纏上一圈一圈的繃帶，說：“沒有，你想多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是每次看你在游戲世界裏，好像也不怎麽開心……”韓春說，“如果，我說……要是你遇上什麽困難的話，記得跟我說。”

夢裏人嘁了一聲，像拍狗頭一般揉了揉小騎士的頭，說：“你說游戲世界還是現實世界？不對，不管哪個世界，感覺你都幫不上什麽忙的樣子。”

韓春掙紮道：“怎麽會！我……我現實裏面還是有點關系的！”

夢裏人随意點點頭，道：“哦——上面有人嗎？”

“反正，你記得就好。”

“嗯。”夢裏人敷衍地應了一句，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兩人在屋頂上坐了一會兒，夢裏人說自己要下線睡覺了。

韓春突然想到了什麽，說道：“對了，師父，我能不能最後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灰袍法師站了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有點居高臨下地看着韓春。

“就是……你上次說要給你老婆買個禮物，你買了什麽？”

夢裏人語氣有點奇怪，道：“問這個幹什麽？”

韓春對他笑了笑，興高采烈地說：“我也要給我老婆買個禮物！我參考一下你的。”

夢裏人：“……”

他蹲了下來，和韓春平視，鄭重其事地說：“狗子，答應為師。”

“不網貸，不欠款。做自己，不攀比。”

韓春：“……”

“走了，有機會見。”夢裏人朝他揮揮手，像一陣風一樣消失在韓春的視線裏。

“再見。”韓春喃喃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