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紅妝羅剎,顧雲旖
“呸!服侍這位主,一點好處也沒撈到不說,還天天受凍,呆在這個破地方幾時才是個頭?”
“誰說不是呢?就連那梁貴人院中掃地的桂喜,今天去見皇後娘娘時,也得了一串的賞錢呢。可看看咱們……”
“看什麽看?服侍你倒黴透了,你怎麽還不死?你死了咱姐倆就自由了。”
“算了,生氣歸生氣,事兒還得做。端飯去吧,到飯點了。”
“把那狗子的飯端來吧,皇後娘娘說了,只要餓不死她就行了,給她吃好的那是浪費!”
兩個老宮女罵罵咧咧着,推開破敗的屋子門,走出去了。
這個地方叫靜思苑,是趙國皇宮中最小的一處庭院,由慎妃顧雲旖住着。
她們剛才罵的,正是不得寵,且行動不了,一身傷病的顧雲旖。
早先年,這裏是宮中一位犯了錯的妃子住的地方,因為多年未修繕,屋頂雜草叢生,小院中花圃坍塌,屋子的窗戶無一完好,全都破損着。
屋子裏的家具,更是殘缺不齊。
床上的被褥,也不曉得有多少年了,破舊不堪且散着一股子黴味。
時值嚴冬,寒風卷着飛雪,不時地往屋裏罐來,吹得破敗的窗戶紙,呼啦啦響着,甚是凄涼。
窩在美人椅內的顧雲旖,衣着單薄,着了風寒發起燒來。
但沒人給她請醫問藥。
因為她争後位,被正元帝宇文恒嫌棄了,将她扔在這裏不聞不問了。
皇帝都嫌棄她了,底下的人,當然是見風使舵了。
兩月前江山定,宇文恒舉行登基大典前,朝臣們聯名上書,請封她為後。
宇文恒迫于壓力,同意了,封她為元敬皇後。
登基大典一過,宇文恒卻又勒令她讓出皇後位來,只給她一個妃的封號。
話裏話外更透露着,若她不同意,她的家族必有災亂!
可那後位明明是她的!
連這天下都是她打下來的,宇文恒憑什麽叫她讓出來?
“憑什麽?憑我和恒郎伉俪情深呀。”在她和殷鹂單獨相處時,殷鹂撕掉僞善的面具,嘲笑着她,“當恒郎提着彩禮去你家求娶你的時候,我和恒郎已經成親兩年半了,兒子都在地上跑了。他之所以娶你,是因為當時戰事吃緊,他需要你舅舅南安郡王的兵馬支援,需要你的嫁妝招兵買馬。如今天下已定,恒郎登基為皇,我這原配,當然是皇後了。而你,不過是我們夫妻二人選中的一個馬前卒,替我們夫妻二人打江山的走狗而已。一條狗有什麽資格來跟女主子争寵愛?笑話!念你多年相随的份上,送一個慎妃的封號與你。再敢與我争後位,休怪本宮無情!”
想到殷鹂,顧雲旖想到了過往。
八年前,昏庸的先皇暴斃後,天下大亂,十三位番王角逐皇位。
趙國始祖皇第七代孫的庶子宇文恒,便是其中一路兵馬,但也是實力最弱的一方。
宇文恒找到膠東最富有之人——南安郡王,她的舅舅,請求聯姻。
舅舅沒有女兒,他便向舅舅求娶她。
他給舅舅許諾,若将來他登基為皇,定封舅舅為王,許她為後。
舅舅看他一表人才,又打聽到他沒有妻室後,便應允了。
八年來,她跟随宇文恒從東打到西,從南打到北,由三萬人馬,壯大到一百萬人馬,由一個城池的封地,到如今趙國三十三州全是他的地盤!
當所有人都恭賀着她,從此母儀天下時,宇文恒左手牽着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右手牽着一個年輕美貌的婦人走來對她說,“這是殷鹂,當年我在陰山老家娶的正妻,這是我們的大兒。”
晴天霹靂!
她一直以為,她是他的第一個女人,是他的原配,是他的正妻!
可萬萬沒想到,這個男人隐藏得夠深!
他早有妻兒!
既然已有妻兒,為何還來找她?
殷鹂一聲親熱的妹妹,喊得她更是惡心至極。
“她為我隐忍八年,在陰山縣老家獨自撫養兒子受了不少罪。這皇後之位,只能是她的,你不得與她争!”過了兩個月了,她依舊記着他那冰冷冷的話語,“縱使朝臣擁你為後,但朕不允,你,只能是妃!”
那一字一句,猶如尖刀紮着她的五髒六腑。
殷鹂苦嗎?
殷鹂根本不苦,殷鹂是陰山縣富戶的女兒!
殷家家産雖然不及舅舅南安郡王的多,不及她的嫁妝多,但家中有仆人三十多人,家有良田數百畝!
她當時不甘心地問宇文恒,“她的八年苦,只是少了男人相伴的苦,她的身邊依舊有仆人侍候,不需親自調羹做湯洗衣,不需受被敵軍包圍的苦,沒有追殺,沒有暗中被投毒!”
“……”
“她不需吃斷糧後啃樹皮的苦,不需受冬天裏連日連夜淋雨頂風雪行軍的苦。而我的八年呢?”
“……”
“陪你上戰場,日日夜夜刀光劍影風餐露宿,時時刻刻提防被敵軍包圍被刺客暗殺,從未過過一天舒心的日子。我為了救你,被敵人砍斷雙腿,連個孩子都沒有留下!是我苦,還是她苦?”
七年前,他身邊缺少大将,已懷孕五月的她,不得已仍和他一起出征,肚裏的孩子因為勞累奔波不幸流掉了。後來連月征戰,沒有休養的她落了月子病,再無懷孕的機會了。
兩年前,他們戰敗了陷入敵軍包圍,她單人單騎提着一杆槍殺出重圍,請來援軍救了他。
但在突圍時,寡不敵衆的她,被敵人砍了雙腿。
半年前,她和他進京城清剿最後的殘餘勢力。
寝宮中藏有刺客,她撲上前救他,徒手攔刀,雙手手筋被斬,她徹底成了廢人。
“誰苦?”她當時不甘心地大聲問。
但宇文恒依舊神情冷絕,“當初娶你時,我原本只想以妾禮迎娶你,但阿鹂大度,寫信提醒我,說你必竟出身高門,以妾禮娶你,你會受委屈,不如,按平妻禮迎娶。”
“……”
“封後時,我的心中,她才是皇後人選。可她卻大度的讓出了皇後位,讓你以皇後身份參加了登基大典。”
“……”
“你如今嫉妒有她的存在,還像個母儀天下的皇後嗎?将來這宮中還會增加妃嫔,你是不是也要天天大鬧大吵讓朕顏面盡失成天下笑柄?你心胸狹隘根本不配為後!”
他才沒有成為天下笑柄。
如今被天下人笑話的,是她!
他的原配不要皇後位,大度的讓與她,可她善妒,心胸狹隘,又被廢了!
人家不要,她卻去争,争來了又當不好,可不就被人笑麽?
宇文恒又對外說,她得了失心瘋,需靜養,不準她見外人,更不準外人見她。
什麽靜養?不過是讓她自生自滅罷了。
她出不去,宮外的自己人,又不知她的情況……
顧雲旖緩緩擡起眼簾,清亮的眸光中,漸漸浮起了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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