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類化合物

第4章

一周後米蔗迎來了他的第一次兼職，也是他第一次推脫主編的加班要求。電話裏的主編口氣聽着不是很好，米蔗一通道歉之後挂了電話，重重的松了一口氣。

其實每次加班全工作室只有兩三個人，都是些好說話的，那些很會耍油頭的，米蔗從來沒在休息日的辦公室看到過他們。

趙臨修的助理給了米蔗一個地址，從米蔗家到那裏得花上一個多小時，是寧城的一個富人區，公交車駛入那個區域之後米蔗覺得空氣都不一樣了。

這邊不通地鐵，米蔗坐的還是唯一一班到這裏的公交，倒了兩班車才坐到這倆公交。

這裏叫做桐南裏，米蔗的地址上寫着，桐南裏20號。他走了靠近十分鐘看到有房子，都是兩到三層的別墅，一家一家門牌號數着，直到看到20號。

他在院門外按了門鈴，裏面很快有人應門，問是誰，夾雜着小孩激動的聲音，米蔗一聽就知道是鬧鬧的聲音，他在裏面喊：

“阿姨阿姨！是米蔗哥哥！”

院門打開，米蔗進去之後就看到別墅的大門開了，一個小人從裏面噠噠噠跑出來，米蔗不由自主的笑了，也加快腳步：

“鬧鬧別跑，不要摔了。”

米蔗微微蹲下，鬧鬧一下子鋪進米蔗的懷裏，兩只小短手緊緊摟着米蔗的脖子：

“甘蔗哥哥，鬧鬧好想你啊。”

米蔗看着懷裏的人，把人抱了起來，語氣也含着笑：

“哥哥也想你。”

別墅大門口站着一個打扮很樸素的中年女子，系着圍裙，像是保姆。她很熱情的招呼米蔗：

“快進來吧，外頭熱。”

米蔗點點頭，抱着鬧鬧進了大門。

剛進去鬧鬧就吵着要米蔗放他下來，剛放下來鬧鬧就噠噠噠不知跑進哪個房間，米蔗有些呆，保姆也走進來，看着米蔗笑：

“小鬧鬧有東西招待你呢，米先生，中午你想吃些什麽？我現在準備午餐。”

米蔗連忙擺手：

“我都可以的，您不用太費心準備了。”

保姆點點頭，剛準備進廚房，鬧鬧手裏就拿了個小的透明瓶子跑了過來，猛往米蔗身上塞：

“甘蔗哥哥，這是甘蔗汁！可好喝了！”

保姆在邊上忍俊不禁：

“他最近一直吵着要吃甘蔗，買回來又咬不動，只能給他榨汁。天天對趙總哭着說要甘蔗哥哥一起玩，聽趙總說今天你來，他五點就醒在床上等了。”

米蔗沒想到鬧鬧對自己的記憶這麽深刻，他有些驚訝的蹲下來，拿了鬧鬧手裏的甘蔗汁，盯着鬧鬧烏黑烏黑的大眼睛，心裏突然湧上一陣莫名的感動。

米蔗又抱了抱鬧鬧，拿過他手裏的瓶子：

“鬧鬧我們去玩好不好？你想和哥哥玩什麽？”

鬧鬧眼睛亮晶晶的，抓住米蔗的一根手指就把他往二樓拉：

“我們去玩具房，去玩鬧鬧的小火車！”

沒等鬧鬧把米蔗拉到樓梯口，保姆手裏拿了個水壺過來遞給米蔗：

“米先生，半小時給他喂一次水，十二點帶鬧鬧下來吃午飯，我現在去準備。”

米蔗接過水壺點點頭，跟着鬧鬧上了樓。

這棟別墅很大，二樓房間很多，但似乎只有保姆和鬧鬧在家裏，難怪趙總說平時鬧鬧沒人一起玩。

但鬧鬧這個年紀按理說應該可以去幼兒園了，米蔗有些好奇，他邊幫鬧鬧裝火車軌道邊問：

“鬧鬧去過幼兒園嗎？”

鬧鬧手裏提溜着小火車頭，目光灼灼的盯着火車軌道：

“鬧鬧不能去幼兒園，鬧鬧要在家裏玩。”

鬧鬧說着說着，突然轉過頭伸出一只小手，摸了米蔗的胸口：

“爸爸說上幼兒園這裏會痛。”

米蔗愣了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這裏嗎？”

鬧鬧點頭，把火車頭遞給米蔗，自己噠噠噠跑去拿車身，回過頭不以為意道：

“爸爸說鬧鬧和媽媽一樣，這裏會痛，媽媽去找天使姐姐吹吹這裏了，就不痛了。”

米蔗眼睛突然一酸，他壓了壓聲音：

“鬧鬧痛過嗎？”

鬧鬧擡起頭，小眉毛擰成一小團，點點頭，眼睛突然亮了：

“痛過的！那天和甘蔗哥哥見到的時候痛的！”

“在廁所裏？”

鬧鬧點頭，米蔗心裏悶得厲害，他第一眼看到一個小孩兒蹲在廁所角落，想的是被什麽吓到了，還是在躲大人，完全沒有想到，是疼痛讓孩子沒法呼叫和移動的。米蔗進去的時候他大概痛完了一輪，所以才跟着米蔗出來。

米蔗伸手摸了摸鬧鬧的心口，語氣帶着心疼：

“哥哥給鬧鬧揉揉，揉揉就不疼了。”

鬧鬧嘿嘿嘿笑了出來：

“癢！哈哈哈哈癢！”

“對了鬧鬧。”

米蔗想到了什麽，他神情帶着嚴肅：

“以後再痛的話，一定要告訴爸爸，或者告訴哥哥，好嗎？”

鬧鬧重重的嗯了一聲：

“還要告訴醫生伯伯，爸爸說的。”

米蔗點頭：

“嗯嗯，鬧鬧，口渴了嗎？我們喝點水好嗎？”

鬧鬧乖乖的張開嘴，米蔗把水壺打開，吸管放到鬧鬧嘴巴裏，鬧鬧咕咚咕咚喝了好多，然後放開吸管，嘴巴上還帶着水珠：

“哥哥，你當坐火車的，我當開火車的好嗎？”

米蔗點頭，眼神帶着憐愛看着粉雕玉琢的小人：

“好的，請問我可以坐鬧鬧小朋友的火車嗎？”

鬧鬧一本正經的回答：

“你坐在這裏，第三個車廂。我開火車很快的，不要害怕哦！”

………

鬧鬧在米蔗的誘哄下吃了兩碗飯，甚至自己要求要吃菜菜和魚，米蔗邊給他喂飯邊誇他，說鬧鬧真厲害，這樣吃都能長得比米蔗哥哥還要高，鬧鬧啊嗚又吃了一大口飯進去，眨着眼睛問：

“能比爸爸高嗎？”

米蔗點頭，臉上表情特別真誠：

“當然了，鬧鬧以後肯定比你爸爸高，還比你爸爸壯，還比你爸爸聰明，只要多吃飯。”

鬧鬧臉上笑出了可愛的小褶子，手指着前面的小肉圓：

“哥哥我要再吃一個肉圓。”

米蔗點頭，立馬給他撈了過來。

保姆在邊上也是啧啧稱贊，第一次看到自家小少爺吃這麽多，還吃的一點都不痛苦，這位米先生真的是位神人啊。

午飯過後米蔗帶着鬧鬧又玩了一會兒，然後就去睡午覺，鬧鬧睡覺很乖，只要抓着米蔗的手指就能很快入睡，等鬧鬧睡着了，米蔗才在他的房間裏随便找了塊地躺下眯了眯。

米蔗陪鬧鬧陪得好的結果就是，要走的時候鬧鬧打死都不給他走，那時候趙臨修已經回來了，在書房辦公，聽到自家兒子扯着嗓子哭了好久，沒辦法只能放下手裏的工作出門查看，就看到鬧鬧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全蹭米蔗衣服上了，米蔗摟着小人：

“好了好了不哭了，哥哥下周還來呢。”

鬧鬧哭的稀裏嘩啦，米蔗蹲在客廳十分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一會兒，鬧鬧突然被一把抱起，米蔗擡頭，就看到趙總抱着鬧鬧，表情帶着漠然：

“你走吧。”

米蔗點點頭，拿着自己的包，鬧鬧可憐兮兮的盯着自己，米蔗朝鬧鬧笑了下：

“鬧鬧乖啊，哥哥下周再來看你。”

這句話一說完，鬧鬧的哭聲又高了一陣，趙臨修拍了拍鬧鬧的屁股，聲音透着命令：

“不準哭，再哭我不讓他來了。”

鬧鬧愣了片刻，和趙臨修一大一小對視，趙臨修的樣子不像開玩笑，他一抿嘴，把臉蛋往趙臨修肩膀上一埋，只敢小聲小聲的抽泣了。

“趙總，那我就走了啊。”

趙臨修看着米蔗，點了點頭。

米蔗走後，趙臨修問保姆米蔗帶的怎麽樣，如果不是知道保姆從不說假話，趙臨修都懷疑米蔗給保姆塞錢了，簡直是把米蔗誇的天花亂墜，仙女下凡。

趙臨修那天很快就查到米蔗是哪裏的了，只要讓助理去查一查哪些媒體用了他們的官方圖，排除那些被邀請的，剩下的只有一家叫“寧城的事”的小平臺，報道最底下用靠近白色的灰字寫着：記者 米蔗。

盡管趙臨修很不希望這樣莫名來路的人替自己帶孩子，但是鬧鬧似乎對米蔗一見鐘情，還答應他每周去檢查兩次身體，換來米蔗每周陪他一次，要知道，鬧鬧最不喜歡的就是檢查身體了。

米蔗剛回到家手機就收到了來款信息，一個五後面帶三個零，看到合同是一回事，拿到手又是一回事，他覺得他的人生從現在開始，終于有些玄幻了。

米蔗捧着五千巨款不知道先做什麽，他現在有點想唱一首歌，叫啥：我有錢了有錢了不知道怎麽花……

等心緒平負之後，他還是決定先感謝一聲趙臨修，因為鬧鬧的關系，所以他們都交換了聯系方式，他發了條消息過去：謝謝趙總，錢收到了。

發了半天米蔗沒收到回複，也就不管了。

此時在書房拿着手機的趙臨修，只看了一眼就劃過了，放下手機繼續工作，一邊工作一邊思考，看鬧鬧現在的狀況，米蔗來照顧他絕對是很有效果的，他産生是否可以長期雇傭米蔗，助理調查過米蔗在“寧城的事”的薪水，低到伯康的實習生都不止拿那幾個錢，也不知道這個人是怎麽願意在那裏呆下去的。

米蔗在第三次主編喊他加班他推脫後，明顯感覺到工作室的主編，包括幾個老人，對他的态度都非常冷淡了，雖說他們對他的态度本來也不怎麽好，但現在的冷淡裏加了一絲嘲諷，看他的眼神裏透着鄙夷，這讓米蔗覺得渾身不自在。

這天米蔗準備下班，主編就踩着粗跟高跟鞋從她的辦公室出來了，他們的主編很矮很胖，帶着一副圓眼鏡，但剪着一頭很多年前流行的bobo頭。

她眯着眼睛看米蔗，有些擡頭，聲音透着冰冷：

“小米明天來加班啊，辦公室沒人會剪輯。周一要出片子。”

米蔗慌了下，明天說好陪鬧鬧去兒童樂園的，他表情有些為難，主編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早上八點到。”

說完不再給米蔗拒絕的機會，回頭進了辦公室，米蔗站在原地左右為難，最後還是去敲了敲主編的門，等她喊了進，米蔗才進去。

“主編，那個，我明天可能加不了班。”

主編表情立馬變了，冷冷的看着米蔗，眼裏還是含着那樣的哂笑，米蔗低着頭：

“我明天有事。”

“什麽事？”

主編的語氣裏透着諷刺，大意是你這樣的人還能有什麽重要的事。米蔗抿了抿嘴，嘆了口氣：

“挺重要的事，周日不是休息日嘛，我可以不來吧。”

主編睜大了點眼睛，估計沒想到米蔗會這麽說話，她把鼠标猛地往桌上一摔：

“不來就不來吧。”

說完陰沉沉的盯着米蔗，米蔗點了下頭，也不管主編現在什麽樣子了，轉過身就離開了主編辦公室。

走出工作室的他覺得，哇塞，原來唱反調這麽爽的嘛，剛剛他說出那句話的時候真的覺得通體舒暢了，以前自己還是太年輕，以後要不當包子，要勇于拒絕。

第二天米蔗很早就到了趙家，因為兒童樂園在寧城的另一個邊上，鬧鬧也早就穿戴好了等着米蔗，只是保姆還在哄他把牛奶喝完，米蔗一去，保姆立刻把牛奶塞米蔗手裏了，米蔗都不用怎麽哄，鬧鬧就張開嘴巴讓米蔗喂了。

喂了一半趙臨修從樓上下來了，看着像剛起床，米蔗喊了聲趙總好，鬧鬧看到趙總咕咚咕咚立刻把牛奶喝光了，跑過去要趙臨修抱。

“爸爸今天上班嗎？”

趙臨修搖頭，今晚約了人吃飯，但白天不去公司了。鬧鬧小眼珠子一轉，緊緊摟着趙臨修的脖子：

“爸爸陪鬧鬧去兒童樂園好不好？”

趙臨修皺了下眉，看了眼米蔗，米蔗連忙要求，示意趙臨修米蔗什麽都不知道。趙臨修看着鬧鬧：

“爸爸今天要在家休息，鬧鬧和甘蔗哥哥去。”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趙臨修哄鬧鬧的時候就會說到甘蔗哥哥，米蔗聽不到還好，每次一聽到後背就是一陣涼意。

鬧鬧噘着嘴：

“不嘛，爸爸不工作都不陪鬧鬧，壞爸爸！”

趙臨修用眼神向米蔗求救，米蔗連忙走過去，一把把鬧鬧抱了過來，湊到他耳邊說悄悄話：

“鬧鬧，爸爸去的話就不讓你吃肯德基了，他肯定要說肯德基不健康。”

鬧鬧頓了下，張開嘴突然恍然大悟的樣子，趙臨修站在邊上思考，米蔗是以為我耳朵不好呢，還是覺得他自己說的很小聲了？

等鬧鬧帶好遮陽帽背好小水壺和米蔗手拉手準備出門時，趙臨修突然開口：

“等等。”

他放下手裏的早餐，拿了邊上的餐巾擦嘴，然後站起身，眼神裏什麽都沒有，只是平淡的看着門口的一大一小，然後道：

“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