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戒]暗葉晨光

第79章 八節到了

底默默告訴自己，時間會證明她是對的！

森林國王的宮殿南部不斷湧現新的蜘蛛巢穴。瑟蘭督伊明令護衛隊去依次清理幹淨。

然而，對這項任務他們一向飛揚跳脫的王子卻沒有興趣。何止清理工作，他簡直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致。

幽暗密林的早晨，他用眼淚灑為清晨的露水，用長嘆噓成天空的雲霧，可等到澤被衆生的太陽自東方的天幕揭起黎明女神灰黑色的帳幕，他就閉門不出，自己營造出一個黑夜。

回想起兒子的情形，瑟蘭督伊望着手邊艾兒的信件，一向決斷極快的他，竟然猶豫是否要把這個消息告訴他。

這天清晨，塔瑞爾來到他的房間，“萊戈拉斯，王讓你跟護衛隊一起行動！”

他坐在窗口，沒有回答，甚至頭也沒回。

“可是你父王……”

“別管我！！”他終于開口了，聲音低沉。

塔瑞爾看了一眼桌上那個支架上空空如也，知道那塊晶石又被握在他手中。三百年來，那塊石頭已被他把玩的棱角都已抹平，但裏面始終漆黑一團，未曾有過任何亮光。

塔瑞爾黯然回頭，但胸中突然因他的頹廢和消沉冒出一股怒火。她大步走過來，伸手去扳他的肩膀，“別等了！她不會回來了！”

然而，她的手卻沒有機會放在他身上，手腕被憑空攔截，冰藍色的眼睛凝聚了深深的寒意，“我說了，別管我！”

那鐵箍般的巨大力道讓心頭湧上一股陌生的感覺，塔瑞爾掙脫不開，驚呼了一聲，他才甩開她，頭依然轉向窗外。

塔瑞爾握着微痛的手腕，不敢置信的倒退了兩步。

他變了。她印象中的萊戈拉斯是在父王膝下快樂天真的小王子；是少年時代胸懷大志、精力旺盛的神射手；而後，更是心有所屬、溫柔卻更堅強的男子漢，……眼前這個失意頹廢，遷怒旁人，渾身戾氣的精靈是誰？

一同長大，相伴相随，塔瑞爾對萊戈拉斯漸漸多了一種介乎同伴和戀人之間的情意。但她知道若被他們偉大的、有種族偏見的森林之王察覺，一定會被掐滅在搖籃裏，她也會被流放到不知名的角落去。在他，恐怕世間沒有誰配的上王子殿下，連那個到過西方、拿到至高戰士榮耀的凡雅精靈殿下也不例外。

但她無論如何也不能這麽丢下萊戈拉斯不管，她認識的王子絕不是這個樣子的。同時，也對那個曾經在這裏逗留又離去，卻把萊戈拉斯的心和柔情也一起帶走的女孩産生了一股怨氣。

她坐在他對面溫柔的勸慰，“你在這麽頹廢下去又有什麽用？她根本不知道，也根本不在乎，甚至不惦記着你！”

萊戈拉斯的下颌線條慢慢收緊，收攏手掌，讓那塊殘缺的晶石深深嵌進了掌心，“你根本不知道她經歷了什麽！！”

“沒錯，我不知道。”塔瑞爾深吸了口氣，聲音越來越高，“但是我知道，如果她在乎你如同你在乎她，她就不會在你為她重傷幾乎無法行走時，不留只言片語的遠航；如果她惦記你如同你惦記她，就算違背上天的旨意，也會破除重重阻礙，回到你身邊！”

萊戈拉斯的身軀一震，極緩極緩的把晶石貼在額前，長睫垂落，神情悲恸的讓塔瑞爾心酸。

她輕輕的道，“我知道，換做你，你一定會那麽做！我也會！但是她都沒有！所以，別再等下去了，她不會回來了……”

萊戈拉斯擡起頭，望着塔瑞爾。她才是最了解他的同伴。在他不得志時，她支持他；在他自我流放時，她陪伴他；在重傷無法行走時，她日日陪着他複建。只有她……

褐發精靈堅定的鼓勵道，“來吧，把關于她的一切都抛在腦後。去密林，到那裏找回你自己吧！”

萊戈拉斯默然良久，終于點點頭，起身。猶豫片刻，把那塊真知晶石丢進盒子，合上蓋子，也關上他心底無盡的傷痛和思念。

然而，當他回身時，沒有看到一道光芒從盒子的縫隙裏隐隐射了出來。

見過了薩魯曼，艾兒越發放心不下，正想趕赴幽暗密林，開完聖白議會後，臉色深沉、但眸光有些憂愁的凱蘭崔爾命艾兒同她一起回黃金森林。望了望東北方，艾兒只能随女王返回羅瑞安。

夜晚，身穿淡雅白色長袍卻依然光芒四射的凱蘭崔爾帶着頭冠，手持王杖，示意艾兒相随，一前一後來到卡拉斯加拉頓的花園裏。沒有月色，清冷的星辰照耀在流動的瀑布上。

“大人，有些事情我必須告訴……”她想告訴她薩魯曼有可能勾結魔君的事。

但凱蘭崔爾擡手制止，手持一個銀水罐，正在把清冽的泉水注入一個銀盆。“過來。”她頭也沒回，“來看水鏡。”

艾兒望着那個銀盆，心想水鏡升級了，比從前是方便多了。嘴上卻不敢随便造次。

已經看過一次的她沒有馬上去看，她知道凱蘭崔爾水鏡的魔力之大，她上一次看過後，過了上千年，歷經無數艱辛，縱橫碧落黃泉。

凱蘭崔爾立在水鏡旁，幽深的審視她，“一千五百年前，在這裏你告訴我，你想要答案。我現在再次問你，知道答案你可後悔？”

就像一個輪回，從她第一看到水鏡，選擇歸屬精靈，歷經三個王之試煉，到如今，回想經歷的種種，那無數的風雨和傷痛，艾兒竟然不能馬上作答，她并不後悔，可也絕不輕松。

“那個時候，我只有三個字奉勸你——不要怕。而現在，我也只有三個字送你。”凱蘭崔爾低沉的道。

“是什麽？”

“不要悔！”蒼穹般雙眸的女王靜靜地道。

艾兒一下子露出頓悟的釋然笑容。

這個輪回看似把她帶回原點，但她并沒有站在原地。她的生存意識，頭腦學識，勇氣堅韌都令她跟第一次站在這裏的女孩完全不同了！

“未來和過去，都是水鏡中的波紋，一環牽動一環，層層蕩漾，無止無休。”凱蘭崔爾擡起手臂，“那時，你看到的是過去，這次……”

“是未來嗎？”

“不，是選擇。”

艾兒深吸了口氣，緩緩的走上前，看向了鏡子。

水鏡波動着，她看到了畫面，耳畔同時聽到了凱蘭崔爾的聲音。

……她看到自己沒有留在黃金森林的雙樹下修養，而是趕去跟萊戈拉斯相會，在幽暗密林短暫而快樂相守。然而，好景不長。黑暗重新籠罩中土。魔多的黑塔上顯現了一個巨大的火焰般的眼睛。

「若你選擇退出戰争，帶着精靈族遠渡，将東方的邪惡勢力聽之任之，那麽整個中土都會陷入黑暗之中。」

艾兒搖頭，“不，我不能這麽做！”以她的心腸和萊戈拉斯的血性都絕對不會袖手旁觀。

水鏡畫面變了。

……烽火點燃。硝煙彌漫的戰場，浴血奮戰的精靈和人類。

「若參與戰事，你們的歡樂和壽數都沒有保證。」

萊戈拉斯告別因精靈力量消退而日漸虛弱的她奔赴戰場，她日日在幽暗密林等待。黑紗挂滿了密林的宮殿，她孤獨的走過荒涼的大殿。

畫面又出現黑門之前的決戰，萊戈拉斯從一只猛犸象上輕盈躍下，還沒來得及綻放笑容，一直染了毒的箭羽悄然射來！

如同她在夢境中得知的那樣，艾兒忍不住驚呼出來，“不！！！”那支箭就像是射中她一般，心髒都快要爆裂。

在盛開的櫻草，盈盈的紫羅蘭，馥郁的金銀花張起一副的錦帷旁，她睡在萊戈拉斯懷裏，兩個人都陷入了酣睡一般的長眠，雖然不再分開，但再也不會醒來。

而瑟蘭督伊在旁邊仿佛蒼老了數千年，立在那裏如一尊已風化的石像。

艾兒紅了眼眶，但已歷無數風雨的她，不再是當初那個脆弱善感的少女。

她雙手緊握銀盆，輕輕而堅定的說，“不，一定還有別的選擇！”

「就算我們獲得勝利，但南雅的力量會消退，歷史的洪流将會把羅斯洛立安沖涮殆盡。我們必須遁入西方，否則就會淪為居住在山洞或是谷底的中的民族，遺忘一切，也被一切所遺忘。不管戰争多麽順利，總會有很多美麗、神奇的事物，永遠從中土大陸消失。」

水面抖動，又出現了另一種場景。

……雙聖樹倒下，梅隆樹枯萎，瑞文戴爾崩塌，灰港灣被海水淹沒。

而沒有受到影響的幽暗密林卻越發綠意盎然。萊戈拉斯得勝歸來，帶上了森林的皇冠，加冕成王，統治着整片森林，他娶了塔瑞爾為妻，他們的故事就像歌謠中辛達的精靈王安羅斯與美麗的西爾凡精靈寧若戴爾的愛情一樣動人。

她自己，只有返回西方才能保留形體，乘坐大船，帶領由精靈三戒力量支撐的那些王國子民們一起離開中土。她在港口披着白紗，形影單只的站着，漸漸的與世無争、慢慢的被時光大河帶向遺忘的彼岸……

淚水一滴滴的掉在銀盆裏，艾兒顫抖着，慢慢跪倒在水鏡前。

這就是她的選擇嗎——

身為維拉親派的引路之光，若她選擇帶着精靈逃避戰事去到西方。那整個中土都會陷入黑暗。

但她若不管這身形體的負擔，勉強去密林跟萊戈拉斯相會，不僅她會長眠，萊戈拉斯也會死在黑門之前。

就算她留在黃金森林撐到戰争結束，水之戒支撐的雙聖樹覆滅，她也必須返回海外，但萊戈拉斯将繼承森林國王的頭銜，在中土履行他的職責……

那些景象好像就在眼前，就在當下發生，每一幕都令她撕心裂肺。

即使她和萊戈拉斯彼此兩情悅服，但戰争、死亡或疾病卻侵害着這段感情，使它像一個聲音，一片影子，一段夢境。如黑夜中的閃電一般短促，在一剎那間它展現了天堂和地獄，黑暗就張口吞噬了。光明的事物總是很快變得混沌，真心的戀人們永遠要受到磨折，是命運的定律。

“你看到你的選擇了嗎？”凱蘭崔爾垂着兩手，天空般的藍眸帶着冰冷，“無論怎麽選擇，命運永遠會把你推向不可知的方向！”

艾兒現在已完全相信，也終于明白，這試煉比她經歷的任何一個都要難。即便她擁有強大的生存意識，睿智和勇氣，兼具遠古的力量，瓦爾妲之光和英格威的禮物，更贏得了無數的榮耀，甚至經過了維拉的審判，她依然有無能為力的事。

——無論何種生靈都無法與之抗衡，這就是命運的力量！

她只覺得這個試煉以讓完全将她擊垮，她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反抗。

“既然，命中一切都不由自主，那我們為何還要付出真心，付諸努力？”艾兒揚起淚眼，望着心中最崇敬的光明之女，“告訴我，大人，這一切還有意義嗎？”

“當然有。”凱蘭崔爾眸中恢複了溫度，她的光芒閃耀數千年未曾泯滅，字字擲地有聲。

“崇尚光明，向往自由，遵從吾心，盡吾所能！”

她彎腰吻了艾兒的額頭，“剩下的，就交給維拉去裁決吧！”

手杖點過艾兒的雙肩，凱蘭崔爾鄭重地道——

“我，凱蘭崔爾，羅斯洛立安之主，以瓦爾妲之名，在此鄭重宣布，伊爾碧綠絲·晨光，已通過命運的試煉！”

to be continued……

☆、Chapter07.巨龍荒原

當他們的王子殿下一出手，其他護衛隊的木精靈頓時成了擺設。

萊戈拉斯刷刷刷削斷所有蜘蛛腿，令它尖聲慘叫着大肚皮落地，他還一箭補射進它的眼睛，汁液四濺。塔瑞爾微微張開嘴，她從沒見萊戈拉斯出手這麽殘忍過。

密林的南部滞悶的氣氛令他厭煩，萊戈拉斯懷念起舉辦泰杯時的森林，半轉過頭，眼睛藍得發亮，卻冷得沁脾，“你說什麽？”

塔瑞爾說，“我們……應該……到南部源頭……清……”她的聲音淹沒在受傷蜘蛛不斷發出刺耳慘叫中。他一劍刺進它的喉嚨，這才聽見下半句。“……理，否則它們只會越來越多！”

萊戈拉斯冷哼，回劍入鞘，“你去向我父王說罷！”

塔瑞爾愣在原地。不僅是柔情，他的善良和胸懷呢？他現在只是個個性乖張，只顧自己王國，充滿暴戾之氣的精靈。她原以為，當他成長，假以時日，她的感情會升華，卻沒想到……

傑拉德幾步沖了進來，“大蜘蛛出巢是因為有入侵者！”

——入侵者？

萊戈拉斯的腳步一下子頓住，這情景似曾相識，一千年前，也是如此……

他當先竄了出去。幾步躍上了密林古老的樹木，迫不及待的在樹頂挪騰跳躍。木精靈們根本跟不上他的步伐。

三百年，恐怕只是很多精靈記憶中的一瞬，卻是十萬多個讓他備受煎熬的日夜。

是她嗎？會是她嗎？！

他心髒怦怦直跳，既緊張又期待。

然而，他沒看到思念已久的光芒，只有好幾個裹着蛛網、灰突突的家夥們。在他眼中，他們竟然是那麽醜陋，矮小，鬼鬼祟祟。實際上，這幾百年，他看到同胞以外的生靈都是這副德行。

那一刻，心中的失望，沮喪，厭煩達到了極點，從空中一躍而下，抓住蛛線，發出一聲呼號，盤旋而下，落在一只蜘蛛上，把它當滑板從林中的腐葉中滑過。右手短劍還順便劃過另一蜘蛛的腹部，抽箭，搭箭，開弓，站起來時，箭尖已經指向了為首矮人的大鼻子。

弓弦繃緊，萊戈拉斯雙眸微微眯起，“別以為我不會動手殺你，矮子！我會樂意之極！”

雖然他頂着數天未洗的半卷深色發，身上披着蜘蛛網，矮的才剛及她的腰，可是不妨被一雙晶亮的雙瞳闖進眼中，塔瑞爾在第一眼看到那個矮人王子就覺得心裏驀然一跳。那是一種奇異的感覺，像是命運的預示，又像是久違的熟悉。

從不相信什麽「命中注定」的一見鐘情，更不相信看入眼的對象竟然會是個矮人，雖然他有略帶孩子氣的笑容和低沉好聽的聲音，塔瑞爾還是甩開旖念，公事公辦的親自将他押進大牢。沒想到那矮人竟然口頭占她便宜，經過一番“褲裆猜謎”的口水仗後，知道他不可能藏匿任何武器（不然他不會在危及時刻，還向一個女精靈請求一柄防身武器）的塔瑞爾又贏下了這一局。

樂滋滋的走上來，冷不丁看見萊戈拉斯的臉色更加陰沉。他要問什麽？哦，不，她已經不想猜王子殿下，或是任何人的褲裆裏有什麽了。

森林王國已經數百年沒有這麽奇怪的旅行團經過。

瑟蘭督伊一眼就看穿了這十三個矮人的企圖，并準備提供幫助，在他們達成目标後，交換他要的寶物。

不過，忘不掉一百多年前，天空中的龍之焰和子民們凄厲的哭號，映襯着山頂上精靈王冷澈面容和轉身而去的背影，于是，索林在王座下口沫橫飛的咒罵精靈王，甚至用矮人語問候了他的祖宗，看了半張殘臉後，又被關進牢房“去腐爛”。

萊戈拉斯只是坐着擦剛剛獲得的那柄貢多林寶劍，想着被那個矮人拿了那麽久，不知道會不會玷污了寶劍。其中一個不怕死的還敢調戲塔瑞爾！

“不替你的朋友們求情？”瑟蘭督伊覺得兒子也太置身事外。

“朋友？也許，在數百年前。但我們替他們治理灰色山脈，他們沒有好好保護；在冰原龍戰，父王救了他們的祖先，他們沒有感激。我唯一交好的矮人佛洛，已被他們流放到了鐵丘陵。”萊戈拉斯豎起擦的光亮的劍，很是滿意，又冷冷的道，“我為什麽要求情？”

聽聞，瑟蘭督伊從王座上慢慢下來，負手思索片刻，兒子現在的情況令他有些擔憂。

“我收到從瑞文戴爾來的信，她，似乎已經回來……”

萊戈拉斯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握着劍的手驀然收攏了。

“她的形體來自羅斯洛立安的雙樹，也就是凱蘭崔爾夫人的那個寶貝在支持。她只能在那裏修養。”瑟蘭督伊裝作不經意的揭破事情的關鍵。

“不要再提那個名字了，父王！”萊戈拉斯蹭的一下站起，看到父王睜大的雙瞳，他察覺自己反應過度，緩下口氣，“塔瑞爾說得對！如果她真的有心，真的在乎，她會來的……”他笑的有些蒼涼和頹然，“就算是違背維拉的旨意，也會破除重重障礙，來找我的！”

瑟蘭督伊冷笑一聲，微微擡起下颌，“塔瑞爾呵，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說的輕巧。”

萊戈拉斯微微眯起雙瞳。

“在冰冷黑暗的亡靈殿堂，面對最鐵面無私的維拉的審判，還要破除天人永隔的阻礙……”瑟蘭督伊垂下頭，聲音越發低沉，“連我都做不到！……”話語淹沒在一陣細微的嘆息中。

“父王……”萊戈拉斯卻不知他突然想起了什麽。

瑟蘭督伊轉過來，眸光閃動，聲音微揚，“塔瑞爾還跟你談起這件事？”

萊戈拉斯不做他想的點頭，“對了，她今天打的很痛快。我看，整個王國，她的身手只在你我之下吧。”

瑟蘭督伊望着兒子微微柔化的臉部線條默然。他親自挑選的衛隊長說的話，對兒子的影響力還真不小呢。

看來，他有必要去找她談談了，順便提醒一下她別忘了身份。

一直以來，艾兒身為精靈的意義就是進行試煉，那麽，她現在應該做些什麽？她反而有些迷失。

凱蘭崔爾沒有進行任何指示。艾兒跑去試探凱勒鵬大人的口風，他卻淡淡笑着說他要求她到西方接受維拉的審判，既然她已通過，随她想幹什麽都好，态度溫和的把她吓到。

不必擔心歸屬，她可以随意去瑞文戴爾，米斯龍德，還是羅斯洛立安。于是，艾兒在王國之間閑蕩，思考接下來該做什麽。

這天，在洛汗國水草豐美的河畔洗着臉。草原上跑過好幾匹駿馬，為首的還是個小馬駒，一身白毛在跑動中閃動着來自西方的光澤，棕色的眼睛好奇的打量她。

“米亞拉斯神駒。”艾兒喃喃的道，她有多少年沒有在中土看到這麽漂亮的馬，自從她的光陰跌落懸崖以後。失去光陰之後，自身難保無暇傷感。這時想起早年孤身走南闖北，只有光陰陪伴。不由得唱起一首歌來緬懷摯友，從前唱起時，那時只有光陰聽到。

聽到那首歌，那匹小馬駒竟然颠颠走了過來，輕輕地蹭蹭着她的肩窩和臉頰。艾兒親昵的搔弄它的耳根，這是光陰最喜歡的，果然小馬舒服的仰起脖子，喉嚨裏還滾動着嗚嗚的聲音。

“它叫影疾！”一個青年的聲音自馬群後面響起。

艾兒揭開兜帽，轉了過來，“抱歉，我不知道它是你的馬。”

那個淺金發的青年看着艾兒發呆，片刻才回神，“不，它不是我的馬，我只不過代為保管。總有一天，它會去走別的馬無法走的路！”口氣頗為驕傲，“影疾可是萬馬之王！就像我，塞哲爾，統治着這片美麗的草海！”

原來，眼前這位是骠騎之國的年輕君王呢，看起來驕傲卻随性，不帶一個護衛就在國境裏随處走動。艾兒微笑行禮，“影疾……這名字真好聽。我曾經也有一匹馬，跟它很像，但脾氣很壞，只願意跟着我，在大地上奔跑起來四蹄像燃燒的火焰，誰也不能比她更快！”

喜歡馬的塞哲爾悠然神往，“你的馬叫什麽？”

“叫光陰，已經……”

塞哲爾一怔，“光陰，那不是影疾媽媽的名字。她可是傳說中的神駒呢！”

艾兒差點跳了起來，一疊聲問，“真的嗎？你們見過她？在哪兒？她還活着？”

塞哲爾點點頭，“我的先祖在林萊河發現她，當時她受了重傷。被帶回洛汗，治好就一直留在這裏，她的伴侶就是我們洛汗的馬王。後來一個灰袍巫師路過這裏，告訴我們她的名字和來歷。說起她的主人呀，是那個有着無數冒險和傳奇的……”說到這裏，他望着艾兒，眼睛越睜越大，“……是您嗎？”

甘道夫竟然忘了告訴她？！艾兒已經顧不上客套了，“請帶我去見光陰，拜托了！”

一同回宮的路上，興奮不已的塞哲爾望着艾兒，神色很是崇拜，“如果我的後代有女孩，希望她能像您，那麽勇敢而自主！”

一個在草原上禦風而馳的女騎士呵……

艾兒微微揚起唇角。

在洛汗的皇家馬房，艾兒如願見到了光陰。她比之前養的還要健碩，體型略胖，剛開始只遠遠地看着艾兒好久，當她紅了眼睛喚她的名字時，她突然歡嘶了一聲飛奔了過來。

王國的騎士都過來圍觀主人和馬重逢的動人場面。當晚，塞哲爾在王宮召開盛大的宴會款待艾兒。席間他們拼酒拼到人仰馬翻，聊着晨光那些神乎其神的冒險。

聽着那些已誇大的仿佛不是她的經歷，艾兒突然想到，所謂試煉不過就是一種能力的提升，而非結果，是為了達成某種使命，就像第一次看水鏡，凱蘭崔爾對她說的那樣。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告別骠騎王國。光陰竟然執意跟着她去，抛夫棄子的決絕令艾兒再度眼熱，要不是艾兒拼命留下，只怕影疾也會跟着媽媽一起來。

艾兒帶着光陰回到黃金森林。

凱蘭崔爾日複一日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他們的監視之外，正在黑暗中成長，蠢蠢欲動。她擔心那是來自多爾戈多的死靈法師。

在黃金森林日日眺望密林南部陰雲密布。鳥兒們不斷地向艾兒傳遞着來自孤山和多爾戈多的消息。她得到了甘道夫的消息——他被囚禁在多爾戈多的黑暗牢籠！在那裏的不是死靈法師而是黑暗魔君本尊！

得到凱蘭崔爾的首肯，艾兒立刻傳信給瑞文戴爾和艾辛格，愛隆和薩魯曼不日抵達羅斯洛立安。

艾兒建議直接攻打多爾戈多，将黑暗源頭徹底清除。一方面，是想幫森林王國清理的國境邊界，另一方面，她是想要試探薩魯曼。和魔君聯合的他，會作何反應？

凱蘭崔爾要去解救甘道夫。愛隆也立刻複議。大家轉向聖白議長。薩魯曼慢條斯理的開腔了。

艾兒畢竟還年輕，根本猜不到薩魯曼深沉的心思。他認為「那枚戒指」已經被沖入大海，那麽誰都可以問鼎中土。他可以先借聖白議會之力拔除了索倫，接下來再慢慢擺布其他精靈……

在艾兒震驚的注視下，薩魯曼竟然也同意攻打多爾戈多。

那便是史上聖白議會的最後一次行動。

彙報之後，塔瑞爾匆匆從瑟蘭督伊的房中走出來，突然靠上石壁，難過的幾乎快要嗚咽出來。

森林王國盛大的星光宴會正在外面舉行，可是美妙的豎琴聲和歌聲，還有暢飲的歡笑聲，更襯得她寂寞、難堪和受傷。天知道她有多努力才能在一衆男精靈裏脫穎而出，走到了今天的位置。成年後她從未對萊戈拉斯有過能相守的癡心，但得知萊戈拉斯對她是不同的，心中也不免竊喜。

「別給他希望，如果根本就沒有！」

瑟蘭督伊低沉悅耳的聲卻不僅摧毀了她的情感，更是尊嚴。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将她打回了原形——一個卑微的西爾凡精靈。

“塔瑞爾，怎麽了？”萊戈拉斯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冒出來。

塔瑞爾慌忙揉了揉眼睛，這才轉過頭若無其事的道，“王子殿下怎麽不去參加國王的宴會？待會看不見您，王又要不高興了。”說完，她行了禮，自顧自的走了。她是驕傲的密林之女，即便是流血也不願意讓人看到落淚。

萊戈拉斯沒有答話。

自從父王說了她已經回到中土的消息，他的心就一直在翻騰，根本沒心情參加什麽宴會。但此刻，塔瑞爾微紅的眼睛，暗啞的聲音和比平時更疏離的口氣令他起疑，悄悄跟上她。

塔瑞爾獨自巡視着王宮，在繁複的地道和瀑布中不知不覺的來到了底層，等回過神來，她已經站到了奇力的囚室門口……

這一次，她終于相信，什麽叫做命中注定。

遠遠在上層岩洞望着塔瑞爾和那個矮人隔着牢房栅欄聊得開心。萊戈拉斯站在岩壁的陰影裏，完全無法理解她的想法。

此刻，他無比懷念起曾經他和艾兒在泰尼魁提爾杯比賽期間度過的無數個夜晚，隔着臺階的上下房間夜談，一起躺在密林的草地看星星，一直聊到她睡着。他多麽希望時光能倒回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連父王對他們兩個的怪聲怪氣，愛隆的嚴防死守也顯得可愛。

卻聽到警報聲，矮人們竟然逃脫了。從他手裏逃脫？開什麽玩笑！

萊戈拉斯在密林河岸跟半獸人纏鬥時，索林用一把鶴嘴鋤劈中背後偷襲的無恥半獸人。萊戈拉斯當然不需要別人插手，卻沒想到矮人還會幫曾經囚禁他們的精靈。站在溪流之上，只能眼睜睜「騎桶勇士們」一個個陀螺般的從水上旋下去，沿着密林河，最後彙入霧蒙蒙的長湖——他已有一百多年不曾涉足了。

這些矮人的目的不就是山裏那些黃金，他一直想不通要那些死物能做什麽？不能笑，不能說，更不能陪伴他……

「孤山旅行團」終于經過長湖抵達終點。

這時候已經深信比爾博是他們隊伍核心的矮人們堅決派比爾博以幸運聰明和行走無聲來迎戰巨龍的殘忍和邪惡。

比爾博不小心喚醒史矛革。龍的智力不高，而中土史上最後一只的話痨龍，沒有完全聽信「騎桶勇者」只想來瞻仰他的偉岸的言論，獨自睡了太久有些無聊的史矛革反而慢條斯理的戲弄起他來。

“我戴這個好看嗎？還是這個？”

紅金肥龍把矮人的王冠頂在頭上，又拿出一串項鏈挂在翅膀上，問比爾博。

但它舉起翅膀時，比爾博卻注意到它左翼下的鱗片缺了一塊。

矮人們最終還是一同沖出來協助比爾博，依然不能阻止巨龍飛出孤山将怒火噴向長湖。

“我們做了什麽？”無計可施的比爾博頹然趴在山頭。

這時，一只黑鳥落在岩壁上，側過頭，血紅的眼睛像是一直在看他。他不知道這只鳥是不是晨光殿下派來的，在他看來所有黑色的鳥都長得差不多。

“你叫黑夜？”

鳥兒瞪着紅眼睛。

他沒法發出晨光殿下那麽動聽的聲音，于是，他嘎嘎的學着鳥叫了兩聲，自己都覺得很蠢。

那只鳥還是瞪着他，不叫不動。

比爾博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竟然跟一只鳥講通用語，“好吧，如果你是晨光殿下派來的就好了。”

他頹喪的坐下來自言自語，“殿下，我該怎麽辦？我是個飛賊。”

雖然之前他百般推脫這個身份，因為這輩子沒偷過東西。但經過這趟旅程之後，他竟然發現自己也挺有做飛賊的潛質，更不提他在半獸人的巢穴裏找到了那個能讓他隐身的寶貝。

“我可不會屠龍。雖然，我看到那只巨龍左翼下面有一片鱗缺了，可是，可是我也沒有辦法能殺死一頭龍。我只是個飛賊……”

黑鳥突然開口，“你真啰嗦，重要的事早說呀。”然後扇着翅膀往南去了。

比爾博愣了一會，朝天上叫，“明明會說通用語，你怎麽不早說？！”

艾兒收到了黑鳥漆夜帶來的奇怪消息。當聖白議會出發攻打多爾戈多時，她決心也要離去。

她裝備完畢，一只巨鷹倨傲停在她身側。

迷霧山脈的鷹王擁有直視太陽的雙眼，更可以在月光下看到一哩之外奔跑的野兔。

凱蘭崔爾明明白白的告訴她，只有在黃金森林，才能保證她的身體安康。而且女王大人也看出她回來後，雖然逆轉咒語已被除去，但英格威王賜予的護體咒文也随之消失。也就是說，她不再擁有黑暗無法侵襲的保護力量，更意味着，在黑暗降臨的中土大陸，她的路只會越來越難走。

艾兒神色平靜，“就算明天我就會離開世間，今天我也要做我想做該做的事，絕不會畏畏縮縮的留在羅斯洛立安，在您的光芒之下茍活！”

她鄭重行禮，戴上兜帽，騎上鷹背。巨鷹長嘯一聲，振翅而起，向北而去。

凱蘭崔爾望着天際消失的黑點，又欣慰又傷感。

——去吧，去展翅高飛吧，艾兒·晨光！願雙翼下的強風，能讓你翺翔到太陽的故鄉和月亮的盡頭！

瑟蘭督伊下令全國封鎖，但塔瑞爾獨自離宮。萊戈拉斯禀報父王之後，受命将她帶回。

他和塔瑞爾一同追蹤半獸人的蹤跡來到長湖鎮，卻遇到那個年輕的黑發矮人。大義凜然對他說了一番「不能讓邪惡的力量勝于我們」的塔瑞爾竟然不跟他同去追擊半獸人，反而留了下來。

萊戈拉斯怒從心起，尤其看到一個身影頗為熟悉、皮膚蒼白的高大半獸人正遠遠譏笑他。

“精靈，只有用弓才贏得了我嗎？”

他想起來了，是在魔多把艾兒救出來時遇到過的，還想染指艾兒的醜貨！

正憋着一肚子火，哪裏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