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戒]暗葉晨光

第75章 八節到了

淚水滴落，竟化作一團團水霧消散在空中，她的呼吸也變得更輕更淺。

她一直以為，最悲慘的結局莫過于此——

他們再也無法厮守；

她在他懷裏長眠；

她的靈魂在此永遠飄蕩，而他在海的對岸以無盡的歲月忘記她……

……可是，她錯了。

最悲慘的，是他們從未邂逅。

萊戈拉斯在這個世界裏孤獨而耀眼的存在。而她，從未在他的世界裏出現過！

「或許，吾等會在那遙遠東方的同人野史，一部晨光傳裏保留你的故事。千百年後，也許有人讀着你的故事，會為你流淚。可是，艾兒·晨光，你從未在埃爾達真正存在過。」

歷經艱辛，卻一無所有。後世沒有人記住她，更不知道她的事跡，甚至沒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可是，她明明就活過，笑過，痛過，也愛過啊……

雙腳，雙腿，身軀，手臂，頭顱都慢慢消失在虛空之中。

把疼痛壓抑至靈魂最深處，被寂寞啃噬的屍骨無存，背棄的憤怒在血脈中奔流，連同糾結百腸的愁苦也都消失不在。最後，只剩下翻湧出的一點點嗚咽，回蕩在漆黑，冰冷又死寂的曼督斯殿堂裏。

“……我是真的，存在過呀！”

誰也不會知道，她有多愛這個世界……

——以永別的方式。

☆、Chapter01.想念着你

第三部，神界永生

霍比特人篇盛大開篇。

強烈建議配樂看，文案裏有。

BGM: Mi Mancherai by Josh Groban

一百年後，第三紀元2760年。

幽暗密林的早晨。

纖長的手端起酒杯，瑟蘭督伊注視面前親筆繪成的白寶石秘銀項鏈設計圖，低低的嘆了口氣。他還以為他再也等不到了。

耳畔響起了慘烈的厮殺聲，仿佛重回上個紀元的戰場。

黑暗降臨中土。至高精靈王和人皇知道，如果不聯合抗敵，索倫會将他們個個殲滅。因此他們組成了“最後同盟”，召集了大批的人類和精靈，從伊姆拉崔河谷整裝出發。集結在那的大軍，軍容壯麗恢宏，在中土已成絕響，自維拉大軍讨伐桑戈洛錐姆以來，再也彙聚起比這更盛大的陣容。

大軍越過迷霧山脈，沿安度因河來到達哥拉平原，與黑暗大軍開戰。

那段時間，世上所有的活物都分裂成兩派，每種生物都能在雙方陣營裏找到，人類，矮人，甚至鳥獸。唯獨精靈例外，他們不曾分裂，始終站在對抗黑暗的那一邊。

在百念皆灰的圍城中，瑟蘭督伊看到了她。

親眼目睹父王倒在黑門之前，他幾乎堅持不下去了，握劍的手也變的綿軟無力，長劍被一只食人妖一掌拍飛。——那是父王留給他唯一的東西。

那時，一個光芒閃耀的身影吊在堕落妖獸爪下，劃過暗無天日的戰場，掉落了下來，在半獸人和妖怪的頭上輕盈踩過，輕靈的身影在屍山血海的戰場上像一抹明淨的清泉，飛躍時已将他的長劍抄在手中，手腕一轉，劍光一閃，那柄多瑞亞斯聖劍劃出數道離合的光弧。

瑟蘭督伊竟然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劍術，跟中土精靈正面的直線進攻不同，全攻全守的環形攻擊，閃爍的光芒好像旋轉的銀河。

劍光的主人站定，回身。察覺瑟蘭督伊有點呆怔，金色頭盔下冰藍色的眸子漾出笑意，擡手将劍抛還給他。

關于海之對岸的舊時歌謠的回憶，随着她的氣息而俱來。

只那一眼，他就愛上了她。盡管，他未置一詞。

後來才知道，她是維拉派來參加對抗魔茍斯的憤怒之戰後，少數沒有跟随英格威王返回阿門洲凡雅精靈的後裔。在那個年代很少看到女人上戰場，特別是受盡曼威寵愛的凡雅精靈。她竟然和諾多，辛達和其他精靈們一起奮戰在硝煙彌漫的達哥拉。

她是父王死後他堅守在那裏的唯一理由。她的面容那麽美麗，神色那樣俏皮，冰藍色的眸光那麽清澈，卻像是暗夜裏出鞘的寶劍，一絲銳利都藏不住。目睹清新而奪目的氣息，連他這顆飽受戰争創傷的心，都不由自主變得淨澈。

長達七年末日灰燼下的慘痛戰争裏，他們說過的話寥寥可數。他時常采撷美麗的伊拉諾和寧芙瑞迪爾放在她的帳外；偶爾也會纏着愛隆教他昆雅語，然後寫成小小的信箋給她，雖然她每次看到都只是笑，不發一言，但望着他時，冰川都會融化。

在這樣的年代，在不知道明天會不會就此死去的日子，他們無法給予彼此更多。

決戰前的那個夜晚，他輾轉睡不着，起身走到帳外，星河在天。

萬年前，在星光照亮的“蘇醒之水”庫維因恩的湖畔，伊露維塔的首生子女精靈誕生了，萬物中他們的雙眼首先看到的便是天上繁星。因此，他們永生永世熱愛星光。

他發現她站在伊菲爾杜斯的峭壁上，回頭望了他一眼，絕美又孤意。

不能言之的愛如同春花綻放般熱烈而痛苦，令他的心中突然長出欲望的綠葉。

她了解他，如同星光探測大海。她的笑容橫過了黑暗的平原，她的眼波流動如夜的哀愁，她的氣息飛熠在空中，但她的雙眸在哪裏，她的櫻唇在哪裏？

四目相投，他不由自主的朝她走去。

但心底深處，他知道，若吻了這個女孩，他的靈魂将會永生永世的屬于她。

所以，他停下了腳步。

他擡起頭來，仰望西方群星，靜靜的等待，等待上蒼的指示。直到西方最亮的星星升起。

那一刻，他知道，他的思緒将永遠不再和維拉同步，不再孤獨而自由。

墜入愛河會令他的命運将永遠與另一個生靈羁絆在一起。

他放任了自己，走上前，深深的吻上了她的雙唇。

戰後，精靈獲準返回阿門洲。她可以返回她族人所在的海外仙境。西方有很多高等精靈，而他卻只是個青澀的綠林王子。然而他并無多言的向她伸出了手，她将手放進他的手掌，跟随他回到巨綠森林。在那裏加冕并成婚。

新婚那一夜，她如凡間最美的花朵般為他綻放，而他破繭而出的蛻變也因此完成。

她喜愛潔白的寶石和秘銀，他便收集全國的珍寶來裝飾她的項頸和手腕。

他們的兒子，仿佛巨綠森林最濃的那一抹綠意，小王子萊戈拉斯也出生了。他擁有父親俊美的面容和母親冰藍的雙瞳，閑适時如同父親般高雅，但行動時卻帶着母親的俏皮。

而她愛萊戈拉斯勝過世間的一切。

他們在巨綠森林度過了令瑟蘭督伊永生難忘的美好歲月。

直到一個可怖的王國在北方崛起。安格馬王朝直接威脅到北方登丹王國，夏爾，瑞文戴爾和巨綠森林。

焦慮的她覺得兒子留在中土一定兇多吉少，她向諸神祈求，但得到的答複是，流落在中土的精靈及其子孫将得不到西方的庇護。

正巡視領土的瑟蘭督伊卻不知他深愛的勇敢而絕望的王後，為了他和愛兒，跑到剛達巴山探查敵情。待他趕去時，巨龍火焰之中，一切已成空。

那一天，剛達巴的烏鴉漫天飛舞。

那一天，最亮的星星隕落了。

那一天，他将心中的傷連同臉上的疤痕一直留存。

從來沒有人知道她究竟是如何死去，甚至屍骨無存。

北方登丹人說，他們看到一道明亮的流星劃過天際而隕落，墜落西方。散落天際的光芒是潔白的寶石，撒遍剛達巴的山谷，亮如星辰。

憤怒的瑟蘭督伊甚至想要追到西方的亡靈殿堂去找回她，但是她的好友，聞訊趕來的凱蘭崔爾卻勸阻他：曼督斯決定的事情從無更改！

絕望的他恨着凱蘭崔爾，也知道自己是在遷怒，但如果他不去找一個目标去寄托仇恨，他怕他會忍不住詛咒神祇。

他封閉自己，日日酗酒不問外事。直到西爾凡精靈們抱着哇哇大哭的小王子在書房外面幾乎踏穿了地板。當看到萊戈拉斯小臉通紅，哭到打嗝，伸手抱過兒子，他瞬間就淚流滿面。

萊戈拉斯是他仇恨的救贖，連同守護這個王國，都是他活下去的理由。

失去父親，失去親族，失去摯愛……在他最痛苦的時候，維拉并不站在他這一邊，所以他在心中起誓：此生，他再不會跨過貝烈蓋爾海，去到諸神居住的地方。

這數千年來，瑟蘭督伊一直在差人搜尋剛達巴的山谷，将那些散落的潔白寶石收集起來。請矮人将之打造成她喜歡的樣式。

每天早晨，酒精會讓他的思維游歷在這個痛苦的軀體之外。望着那串項鏈的設計圖紙——這是他唯一可以用來緬懷她的東西了。

垂下眼簾，一滴淚珠劃過透亮的臉頰，滴入酒杯。

數千年來，這林地與他都未變。——只是，她不在了。

她說，她深愛着萊戈拉斯，勝于生命。

她更深愛着他，卻以永別的方式。

……

“Ada！您在做什麽？”

暗啞而調皮的聲音帶着西爾凡口音從背後響起。

待瑟蘭督伊回頭，已一切如常，“說了多少遍，跟我要說辛達林語。”

“可是西爾凡語說起來方便呀。”

“一個辛達王子整天說西爾凡語成什麽樣？還有，你穿的那是什麽？”麂皮衣便于行動，可也太不優雅了。

“待會要跟塔瑞爾和護衛隊去打獵。”

在密林呆了數千年，被他保護的極好的萊戈拉斯從未到過外面的世界。可是瑟蘭督伊也很頭痛的發現他的語言能力完全沒有繼承他，不僅打扮的像個森林精靈，整天就知道打獵，沒有高貴辛達的口音，更別提昆雅語的書，他拿起看三秒就會睡着。将來若他鹿駕西歸，兒子繼承密林之王的頭銜，在諸位領主齊聚的場合，萊戈拉斯那森林精靈的審美和西爾凡口音該有多麽不合宜呀。

“我要去一趟孤山，見索爾。”瑟蘭督伊道。

“哦？Ada去見伊魯柏的矮子國王做什麽？矮人不剪胡子整天伐木挖坑，又蠢又髒還固執。”

哎，萊戈拉斯真被他寵壞了。除了精靈，人類，矮人，半身人他統統瞧不上眼。雖然，這種族歧視的罪魁禍首正是自己。

瑟蘭督伊揮揮袖子，示意萊戈拉斯可以退下了。

“那，ada一路平安！不用急着趕路。”

瑟蘭督伊卻聽出“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的歡欣。

低沉悅耳的聲音在地底深宮中回蕩，“嗯，你給我乖乖呆着。我去拿回，屬于我的東西！”

數百年來，惡龍和飓風侵襲北方，将灰色山脈的都靈矮人趕至孤山和鐵丘陵。

索爾帶着財富，工具還有子民來到孤山，仿造凱撒督姆建設了許多坑道，廳堂和寶石的加工車間，變得十分富有，索爾再度成為山下國王。

北方的人們原本四處搬遷，來到山下的谷地在此定居，建立富庶的河谷小鎮，過着歡樂祥和的生活。河谷鎮的市場彙聚了各方盔甲、珠寶、雕刻和藝術品，因而成了大陸北方的一大奇觀。

矮人依然不斷往孤山深處挖去，直到挖出了一個潔白而碩大的寶石——阿肯寶石，索爾将其命名為“王之石”，象征他的王權神授。但在埃爾達歷史上，令人驚訝的是從來沒有在其他地方挖出過這樣的石頭，包括凱撒督姆。

民間盛傳，連偉大的森林國王瑟蘭督伊也前往孤山拜見，就是為了那傳說中的山之心。

自從千年前，巨綠森林南部多爾戈多的陰雲籠罩，大蜘蛛密布，森林更名幽暗密林。但北部瑟蘭督伊統治之地，精靈居住的場所依然美如幻境。

森林國王離宮的日子，無人看管的小王子萊戈拉斯就如脫缰野馬，天天跟護衛隊混在一起。

王子殿下比陛下更平易近人，不僅吃住一起，還一同巡視領土，深得護衛隊的喜愛。他尤其和隊長塔瑞爾青梅竹馬，情感甚篤。按照瑟蘭督伊保護萊戈拉斯，愛隆寶貝亞玟的架勢，雙方通婚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森林王國的子民也對萊戈拉斯和塔瑞爾樂見其成。

雖然近來密林陰雲密布，早上都黯然無光，不過這不能妨礙萊戈拉斯在無盡的森林裏縱情玩耍。

太陽直到正午才懶洋洋的露了面，藍色的天空美麗清新。

打獵歸來，木精靈們說說笑笑三步并作兩步沿着密林河返回王宮。萊戈拉斯落在後面，穿着麂皮的長靴剛踏上落葉，突然挪開腳步，看着那層厚厚的落葉，不知為何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像是踏上無數個秋天。

密林河從山巅傾瀉下來，流過他腳下。他仰頭望着幽谷上架起的那座連接皇宮和紅楓的橋，像是跨越人間和仙界的彩虹。而對面漫山遍野的紅楓與銀杏還有冷杉，帶着一種壯麗蒼涼的美。樹枝在風中飒飒的響動，飄落的金色與紅色樹葉似乎怎麽也落不完。

幽暗密林的楓林數百年次變紅，對他而言就仿佛眨眼瞬間，但此刻望着那片火紅的楓海，他呆呆的出神。

“萊戈拉斯殿下！”

嘩啦一聲，一大片水花濺起。護衛隊的小子們把密林河水潑了他滿身，哈哈大笑的跑遠。萊戈拉斯脫掉身上的麂皮外袍，只穿白色裏衣，沖進河裏跟他們打鬧。

坐在岸邊的大石上，塔瑞爾笑意妍妍的望着這幫調皮的精靈們打成一團。

萊戈拉斯年輕俊美身份尊貴，單純歡快又不染憂愁。一同長大，她了解他，也喜歡他，但也僅是喜歡。她和他之間就像是白水和面包，像少了味作料，也欠了點火候。倘若有一天，他能肩負起更大的責任，變得有歷練有沉澱，雙瞳更是充滿回憶，她想她會愛上他的。

塔瑞爾望着萊戈拉斯的背影，突然神色一變。

“萊戈拉斯！”

她伸手指着萊戈拉斯的背後，白色的裏衣沾水變得透明，貼在皮膚上，露出背後一道極長的可怖疤痕，貫穿整個背部。

萊戈拉斯回頭一望，伸手摸了摸，表情倒是平常，“這個啊，我也記不太清楚，好像是小時候從馬背上摔下來弄的。”

塔瑞爾眉毛一挑。

萊戈拉斯已渾不在意的轉向旁邊一個褐發精靈，驚道，“咦，你是誰？”

“我是傑拉德呀，殿下。”

“哦……你是不是有個哥哥？”

“我是獨子啊，殿下，你發燒了嗎？”

“是這樣嘛，哈哈……”

塔瑞爾卻陷入沉思。那麽大的傷疤不該是小時候留下的，因為傷疤是不會随着身體成長而長大。而且可以想象受傷時一定極其嚴重，身為他的青梅竹馬，她為什麽完全沒有印象？

木精靈們洗了澡，說笑上岸。在河岸邊的碎石灘上生起了篝火。從樹林裏采摘了百裏香，山艾樹，香花薄荷，岩薔薇和黑莓。

森林在暮色中顯得越來越幽暗、越來越沉寂。月亮升了起來，安詳的罩着密林河下游河灘。河水穿過密林在此處流向了長湖，遠遠的可以望見河谷鎮的萬家燈火。

這一切，都是那麽的安靜祥和，數百年來也一直如此。

萊戈拉斯喝着葡萄酒不過瘾，幹脆用大碗裝了蜂蜜酒跟木精靈們比拼。木精靈用堅果和幹果烤成的蛋糕，烤過的蕈菌，放了香濃佐料的烤兔和烤羊腿在篝火旁散發着誘人的香氣。萊戈拉斯吃着塗着奶油、蜂蜜和乳酪的面包。至于那些綠色蔬菜，胡蘿蔔之類，他碰都不碰，連塔瑞爾勸都不聽。

“為什麽我們不煲湯來喝？”萊戈拉斯突然冒出了這麽一句。

“我的殿下，您從哪裏聽來的啊？”

“好像是什麽人類的魔法，覺得很有趣。”

“算了吧，您那麽挑食，怎麽會看上人類的食譜？”

“這倒是。”萊戈拉斯像個孩子似得開懷大笑，關于食譜的問題很快丢到一邊。

林間的地上插着火把，樹上挂着油燈，地上點着營火，精靈們開始歡樂的唱起歌，彈着豎琴，還挽着手跳起土風舞。

……

喔！你在做什麽呀，你想要去哪裏呀？

你的馬匹需要休息啦！

小河正歡樂流着啊！

喔！淅瀝瀝瀝嘩啦啦，

山谷小河不停留！

喔！你在找尋什麽啊？你去向是何方哪？

篝火正在冒煙呀！

玉米面包進爐烤啦！

喔！嘩啦啦淅瀝瀝，

森林正逍遙，哈！哈！

喔！你到底想要去哪裏啊？不知道呀不知道呀。

踏進密林中，哈！哈！

喔！你會留下來嗎？還是到處跑哪？

天色已經漸漸灰暗啦！

到處跑是很笨的啊，

留下來就會很高興的哇！

……

只有瑟蘭督伊舉辦的夏季宴會上，他們才敢這麽縱情玩樂。萊戈拉斯殿下更是毫無形象的跟他們一起跳着不怎麽優雅的舞步，大聲唱歌。

“萊戈拉斯殿下！”有人喊了一嗓子，“今天的晚課你還沒做呢！”

大家哄然大笑。

萊戈拉斯每日都有早晚必修課。早上的打獵和練劍他很喜歡，但每晚瑟蘭督伊都會逼着他學昆雅語，各種文字，宮廷舞以及其他精靈禮儀，他總是嚷嚷頭疼而各種逃避。

萊戈拉斯站在一塊大岩石上，白皙的臉孔映照篝火，暗啞的聲音很調皮，“反正父王不在，還有誰來逼我學昆雅語，誰來逼我磨練舞步？誰來逼我吃不喜歡吃的菜？哈！哈！”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笑容有些僵硬。但木精靈們早已爆笑出來，繼續唱道。

……

喔！王子不讀書！

唱歌！跳舞！喝酒！

喔！淅瀝瀝瀝嘩啦啦，

密林生活多快樂！

……

萊戈拉斯從石頭上一躍而下，遠離了歡歌的精靈們，慢慢走向了夜色籠罩的河邊。

為什麽，他會突然生出這麽一種奇異的孤獨感，即便是在這麽多精靈的包圍之中。

無人陪他走過寒來暑往，密林的繁花開遍，楓葉染透，數千年來，他只是獨自看過。

“萊戈拉斯！”

察覺他有點異樣，塔瑞爾跟了過來。

萊戈拉斯雖然沒有轉過身，但是微微的勾起唇角。

不，他還有父王，還有可愛的木精靈們。更不提塔瑞爾，她陪伴他的時間，比父王還要多呢。

“父親去參見矮人國王，但我知道他是去買回讓矮人打造的項鏈。”他低低的道，“因為我母親……，呵，他從來不說一句，以為我并不知道。”

塔瑞爾輕輕嘆了口氣，“你怎麽知道的？”

回答她的，是萊戈拉斯微微嘟起嘴的困惑表情。

正在此刻，他尖耳一動，眉頭微微一皺，臉偏到一旁。

“萊……”

“噓。”他示意她噤聲，“你聽到了嗎？”

她聽了片刻，剔除了精靈的歡歌，這才聽到了一陣輕輕的歌聲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不由暗暗佩服萊戈拉斯聽力果然了得。

那是一個平淡而隽永的男聲，起調很悠緩，在夜空中聽上去有種淡淡的孤寂和憂傷。

她從未聽過這樣的歌，跟精靈空靈絕美的歌喉相比，多了平實感人的味道。

萊戈拉斯靜靜地道，“你知道他唱的是什麽？”

“是通用語嗎？又不像。”

萊戈拉斯垂下眼簾，“好像父王曾唱過……”

一大清早，陰雨連綿。護衛隊準備去東邊巡視邊境。集合時唯獨少了萊戈拉斯王子。

塔瑞爾到他的房間，就看見萊戈拉斯埋在一大堆書裏東翻西找。

王子殿下看書？這可真新鮮。

塔瑞爾邊笑邊往裏走，腳邊碰到了一個東西，低頭一看，拾了起來。

那是一個精致的首飾盒。這種東西在瑟蘭督伊房裏比較常見，但是出現在萊戈拉斯房裏就很奇怪。

塔瑞爾忍不住打開，盒子裏空空如也，只有一張薄薄的疊起來的紙。

她好奇的展開那張紙一看，是一個非常漂亮的珍珠項鏈的設計圖紙。那顆珍珠光滑飽滿，純圓無瑕，即便畫在紙上也能看出瑩潤的光澤，但它的着色竟是淡淡墨色。

“萊戈拉斯，這是什麽？”她拿起來問。

萊戈拉斯擡頭望了一眼，“項鏈的設計圖啊。傳說這種黑珍珠只有極白的皮膚才戴的出彩呢。”

嗯，木精靈是不太适合了，也只有凡雅精靈的膚色能襯得出。塔瑞爾想了想，又問，“是你母親的嗎？”

“呃，大概吧。”萊戈拉斯随口答，還是翻着書。

但塔瑞爾依然覺得奇怪。印象中，他們的王後似乎喜歡潔白的寶石和秘銀，那這黑珍珠項鏈……

“找到啦！”萊戈拉斯歡快的拿着一本書，“我就記得我在哪裏看過這種語言。是人類語，但不是通用語。以前父親唱過這首歌，在他想念母後的時候……”

原來，他還在惦記昨晚聽到的那首歌呢。塔瑞爾看着眼前的王子，千年來，他的經歷清澈的像一杯水一樣單純好懂，可她為什麽覺得他哪裏不太一樣了。

萊戈拉斯千肯萬請讓塔瑞爾跟他一起去密林下游。

等到太陽落山時，他們沿着密林古老粗大的樹幹一路攀到了樹頂，從密閉厚重的樹葉中探出頭，就見被深綠色的大海所包圍，樹梢在微風輕拂下左右擺動，滿天的都是飛舞的紫色帝王蝶。

密林河蜿蜒從密林流出，遠處的長湖在夕陽中波光粼粼的光芒，長湖孤島的河谷鎮如同貝殼中的珍珠般。

這時，他們再度聽到那首歌。

此刻，萊戈拉斯非常肯定，瑟蘭督伊也曾經唱過。

夕陽西下，長湖的孤舟上，一個人搖着橹，用純粹而純淨的聲音，平淡的開頭，卻唱出隽永的愛。

……

如果你離去，我會想念你

我會想念你的笑容

你的話就像是風的歌唱

及随你而去的愛

如果你離去，我會想念你

我将不知如何活下去

快樂，我的愛，也将會随你而去

我會思念我們在一起濃烈的感情

我們在一起的白天及夜晚

當夜晚來臨時，你的笑……

你像孩子般的天真無邪

我會想念你，想念你

因為你的離去

我的愛已枯竭

為什麽，為什麽……

我知道，那無法改變些什麽

但我內心始終感覺得到你

……

曲調慢慢變得宛轉，漸漸越來越高，回蕩在極高處，說不出的動人心弦。

當那歌聲越來越遠，萊戈拉斯只覺得越來越哀傷，胸口有些空蕩蕩的。一手輕輕的撫上了左胸，雖然記憶中毫無線索，腦海裏全無印象，生命裏也從未出現過。但為什麽，他內心始終感覺得到，那裏曾經有着什麽——

一個對他而言，非常非常重要的東西……

to be continued……

☆、Chapter02.再無晨光

始有一如，向衆愛奴展現了一個浩大非凡的主題。并賜予衆愛奴“不滅之火”，令他們合聲共創宏大樂章，也可各出心裁裝飾主題。

衆愛奴創造出樂章片段，卻不明白樂章之間的聯系，也不懂得賦予角色的含義。

然而唱出華彩的，只有米爾寇。他渴望如伊露維塔一樣擁有主宰他人意志，但他唱出的旋律，令他附近的愛奴思路被打斷，樂曲也變得零落，有的甚至放棄原有的想法，開始配合米爾寇。那不和諧音一波波擴散出去，越來越響，就算有些愛奴想要極力修正，但樂曲如同無盡憤怒的黑色巨浪般相互鬥争，不肯停息。

伊露維塔起身，高舉雙手，比蒼穹更高，比深淵更深的犀利光芒驟然從他眼中湧出。

「吾将衆愛奴所唱之物，予以展現。汝等或知過去，或知将來，并不知其中深意及來龍去脈，更不能罔顧我意，更改主題。」他又看着米爾寇道，「企圖更改樂曲者，也将證明他不過是我手中的器具，用來設計遠超過他想象的、更為美妙的事物。就讓一切存在吧！」

伊露維塔将樂曲展現成一個宇宙，埃爾達形成，首生子女與次生兒女相繼出現。有些能力更強的愛奴被封為維拉，統治這個世界，各司其職，互不幹涉。

但那時，他們尚不知道，在造世樂曲中被米爾寇影響而産生的錯音，他們想要保持完美而修改的錯音，已不再是冰冷的音符，卻被伊露維塔喚醒成有血有肉的生靈，并在塵世中活靈活現的演繹屬于自己的樂章。

曼督斯宣布了他的裁決——艾兒·晨光和她的事跡被從埃爾達歷史上抹去。

但她既已存在，就無法從一亞完全除去。曼督斯的妻子編織女神薇瑞把時間之內，艾兒·晨光的所有故事，用金銀絲線織成華麗織錦，挂在曼督斯殿堂中。畫面上那個美麗的臉孔尤其哀傷，卻栩栩如生，仿佛随時都能開口說話，從織錦中走出一般。

涅娜悲憫的悼歌在殿堂裏回蕩。

「納牟。」瓦爾妲開口喚着曼督斯的名字，幽幽地道，「這個裁決不會太草率嗎？」

熱愛在中土飛馳的歐洛米道，「她出言無狀，對維拉不敬，卻是不争的事實！」

大地之後雅凡娜道，「那不過是一時激憤。」

歐洛米的妹妹奈莎道，「她不要維拉的賜予，也不接受抉擇！」

奧力道，「但凡有才能者，必然有自主意識。」

薇瑞輕嘆，「聽聽她說的話，簡直跟費諾叛出時像極。」

費諾手刃同胞，罰下毒誓，叛離阿門洲，曼督斯的詛咒一直跟随他，甚至來到中土在他的諾多子孫中世代流傳。相比之下，曼督斯對晨光的處罰還算輕的。

瓦娜道，「樂章鬥争中，她非但不曾減弱，反而越來越強，甚至接觸到了黑暗的本源……」

諸位維拉想起米爾寇的能耐以及被他破壞的阿門洲的慘狀，都有些餘悸。

烏歐牟低沉的聲音如同海上的號角，「但她并未犯下跟米爾寇和費諾一樣的罪行！」

在對抗米爾寇中立下最多戰功的托卡斯道，「她想要抗争命運，罔顧一如之意，那就是米爾寇一般的罪行！」

諸神竟然為了一個精靈分裂成兩派而争論。上一次産生意見分歧，還是在萬年前費諾帶着諾多族人叛離時。

瓦爾妲望向曼督斯，「既然不可能有人罔顧一如之意更改樂曲，她又不是大能者，為何不讓她存在？」

這時，一直保持緘默的曼督斯終于開口，「因為她已身故！」

聽到這裏，瓦爾妲，烏歐牟，奧力等數位同情晨光的維拉都嘆了口氣。或許對她諸多寵愛，但無論令她學會多少技藝，給她多少指引，她已來到亡靈殿堂，對于已經進入亡靈殿堂的被殺亡靈，其掌管者曼督斯有絕對的權利。除伊露維塔自行裁決的事，他知曉未來，對命運的仲裁從不更改，其他維拉也不可橫加幹涉，除非是曼威之命。

諸神都轉向了不發一言的曼威，他這才緩緩開口道，「一如并未下達任何指示。」

曼威出言的意思，是令大家不必再為此事争論。一如的緘默即是默許。

「縱然在埃爾達抹去她的存在，至少在這裏，為她的靈魂保留一席之地吧。」瓦爾妲輕輕道。

看出瓦爾妲于心不忍，曼督斯的弟弟，夢境的主宰伊爾牟道，「吾來為她的靈魂創造一個夢之安息所，讓她所熱愛之物幻化其中，算是補償她在埃爾達失去的一切。」

他的妻子，能醫療創傷，溫柔的埃絲缇道，「吾來抹去她所有的傷痛和悲哀，讓她在夢中得以安歇吧。」

曼督斯不再反對。

……無論多麽美好，那也只是一場夢，一個幻象。或許，這已算是對她而言最好的結尾了吧。瓦爾妲暗嘆。雙眸穿透一亞的黑暗，到達埃爾達。

那裏的生靈們，可曾知道，晨光曾經閃耀，而又泯滅呢？就算不記得她，又可曾感受到她的存在？

那一只碩大無比的邪惡之眼憑借世間的黑暗，在中土搜尋。

無聊的維拉們總是縮在自己美好的小世界裏，忘記美麗之外的那些荒涼土地和受難生靈——這也是他的契機，可以恣意縱橫世間，主宰中土。

近三千年來，他的形體散落的找都找不回來，只剩下一只洞悉一切的大眼，日夜不停的監視着精靈和人類脆弱的防禦，也時刻等待利用生靈內心的欲望。而欲望正是一切邪念的根源。

雖然剛铎式微，但魔多的邪黑塔和米納斯魔窟依然是人類嚴密監視的地方。何況中部有黃金森林，北方還有瑞文戴爾和幽暗密林，更不提遙遠西邊還有米斯龍德。必須想一個穩妥又隐蔽的部署計劃，為他的卷土重來做準備。

望着北方孤山為頂，下面是以安度因大河對稱的摩瑞亞和多爾戈多，三點形成一個穩固的三角形。要進行這樣完整的布局，有樣東西他無法得到則必須毀掉，令世間沒人看的出是他的陰謀，才能争取時間找到至尊魔戒。

安格馬王朝數百米的根基竟然被瑞文戴爾和剛铎聯手拔去。若要複興安格馬，則首當其沖要想辦法毀掉都靈矮人的根基，并斷絕森林精靈和矮人的同盟。

大眼在孤山一帶停留片刻，以對黃金無窮的邪惡欲念，灌注在北方最後的惡龍身上，令它離開溫暖的巢穴，搜尋金燦燦的光芒。

多爾戈多地勢極佳，以陰靈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