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戒]暗葉晨光

第47章 (47)

“你在做什麽？”

沉靜而略顯冷淡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艾兒回頭一望，就看見艾明正往坡上來，吓的差點躲到樹後去。自從認識他，他的地位還有淡漠不知為何總會引起她的懼意。經過獵與被獵，她的懼意有增無減。

艾明奇怪的看着艾兒在那裏做磕頭蟲，“別緊張，我不會碰你。除非你請我那麽做。”

又高貴冷漠的說着奇怪的話了，他的辛達林語是不是又出問題了？“我不會請你！”艾兒貼着樹道，“也不想跟你說話！”

艾明卻不理會她的抗拒，“為什麽不用治愈咒術？在海外你應該已經學了。”

她單純的神情立刻洩露心事。

艾明眸光閃動，“原來如此，你的封印尚未完全解開，高等咒語無法施展。”

艾兒轉向一旁，不發一言。

自戰場上洗練，他受到的訓練就是不擇手段的完成任務，但是欺負一個實力和級數都比他低得多的少女，他也不覺得有多麽光彩，“若知道你無法用治愈咒術，我不會那麽做。我欠你一次。”

只有他才會把道歉說的像恩惠，艾兒搖搖頭，忽而淘氣的一笑，“對了，你真的等了十二個小時，還是打了個滾？”

艾明望着她的笑顏，“你走了一步險棋。”

“嗯？”

“其實我根本沒沾上花粉。那個什麽信息素的圈子也是無用的。”艾明靜靜地道。

艾兒大驚失色。

“你在被我控制時根本就還沒想到用殺人蜂。雖然我不太懂，但想必蜂王信息素也沒那麽好尋，何況你當時重傷到無法動彈。”

原來艾明早就看穿她的伎倆了，回想當時的情形，他的鎮定，他的試探，還有最後那一笑，她閉了閉眸，“那為什麽你還肯跟我交易？”

“因為，那确實是個很不錯的策略，在那樣的劣勢下虧你想得出。”艾明淡淡的勾起唇角，“就算我對你智慧和勇氣的嘉獎吧。”

她拼盡所有得來的其實只是人家的施舍。他真的是個很可怕的對手。再加上之前萊戈拉斯說的那番話，艾兒一嘆，喪氣的尋思自己距離那泰尼魁提爾最高峰到底有多遠。

艾明走近，“我來是因為在射箭比賽時我說那番話。”

艾兒一怔，擡頭望他，卻是一臉倔強。

艾明恍然，“原來你早知道了。”綠眸泛上意味不明的光芒，視線調轉開來，冷冷的問，“他知道嗎？”

艾兒急切的提高聲音，“不準告訴他！”

艾明揚起眉。

艾兒放軟聲調，“請你別告訴他。”

艾明沉默了片刻，搖搖頭，“你的靈魂雖源自阿門洲，但你的精靈身體與力量來源于中土。留在這裏，終有一天你将什麽都沒有！”他極具威脅的重複，“……什麽都不剩！”

艾兒深深吸了口氣，“這不關你的事。”

艾明的神色恢複淡漠，“我以為晨星露西安的故事只是傳說。”

艾兒懇求，“請你走吧。”

艾明默默的看了她片刻，颔首，“如你所願。”卻又伸手去拉她的右臂，“至少，讓我幫你療傷吧……”

艾兒還沒來得及拒絕。嗖的一聲，艾明突然臉孔往後一仰，一支箭穿過了他和艾兒之間，他要閃慢點，挺直的鼻梁就會射穿。再一看，原來只是根烤肉簽。

就見萊戈拉斯王子在不遠處怒火中燒，“艾明選手，你的臉又癢了？”

他的手正癢呢。

艾明不答，伸手把那根簽從樹上拔下來。哎，中土的精靈王子就這麽不懂禮儀，吃剩的東西也亂丢。好整以暇的對艾兒道，“改變主意就告訴我。”随即風度翩翩的從萊戈拉斯身邊，用通用語道了一句，“Wait for your turn，Prince Legolas！”說罷優雅的遠去，手裏還拿着根烤肉簽，居然都絲毫無損他高貴的儀态。

艾兒已不生他的氣了，就見萊戈拉斯火氣沖天的朝她走過來，不由往後一縮，背脊貼上了櫻花樹。

萊戈拉斯伸出左拳一下子砸在樹上，抵在那裏，把艾兒半困在他和樹之間，薄唇抿起，神情嚴肅的盯着她。明明沒有碰到她分毫，卻讓她縮着身子，不敢亂動，生怕會碰到他結實的手臂和胸膛。

萊戈拉斯拿了烤肉到處找艾兒，遠遠地看見山坡上大樹下兩位凡雅精靈站在那裏低語。他們散發着類似的氣質和光芒，賞心悅目至極，但他就是看的一肚子火。那種感覺就好像艾兒并不屬于這裏，而是海對岸。記得離開瑞文戴爾時還曾經想，她又不會跑去海的那一邊。沒想到真被他說中，她真的離開了。看到艾明跟她說話，他甚至沒有立場去追問艾明跟她說了什麽。那一刻，他知道只是這樣在一起是不夠的，他急切的想要尋找某種保證，是來自她的。他想要确知她的心意，他想把她留在他身處的地方。

雖然他的肢體侵略意味十足，但艾兒卻看出他神情的不安，“你怎麽了？”她柔柔的問。

萊戈拉斯搖搖頭。

艾兒歪着頭看他，舉了舉挂着繃帶的右手，“我那麽拼命為的是什麽？”湊上前，用左手放在他的臉頰上。柔軟的小手觸感極好，他立刻抓住在臉頰上輕蹭，仿佛那是最後的救贖一般。

艾兒道，“是我們之間平等。”

“平等……”他細細品味這個詞，隐約覺得明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捧着他的臉孔道，“你說我什麽都可以跟你說，那你呢？”

萊戈拉斯吸了口氣，“那家夥對我說，要把泰杯從我手中奪走，還有你……”

艾兒靜靜的聽着，“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這還不夠他發飙嗎？

“你不會輸給他的。何況他要奪泰杯也要先問問我吧。”

“我才不擔心那個！”萊戈拉斯就差沒咆哮了。

艾兒輕輕地笑了起來，然後越笑越大聲。

“喂！”王子不高興了。

艾兒笑道，“他那麽說的确有原因，但不是你想的原因。他只是答應了英格威王要奪得泰尼魁提爾杯，帶我回西方。”

萊戈拉斯怔了怔，“只是這樣？”

“只是這樣。我保證，”艾兒豎起手掌道，“他絕對沒有把我放在眼裏。”

萊戈拉斯松了口氣。

艾兒卻又別扭開了，“當初你不是也沒把我放在眼裏！”

萊戈拉斯立刻反駁，“誰說的，第一次在寧若戴爾河遇見你，我就看入眼了啊。”

艾兒不開心了，“我是指我是人類的時候。你在寧若戴爾河遇到我，看入眼也因為我是精靈，而不是必死凡人。”

“不，”萊戈拉斯堅決的否認，“我看入眼是因為我認出你是晨光！”

她一呆。

萊戈拉斯垂下頭，“那幾百年我過的很糟，一直自我流放，但有一個精靈名揚中土，做了很多我想做的事，我到哪裏都能聽到她的大名。我很早就想結識你。所以初見你就覺得你很熟悉，這種感覺從未有過，甚至是見到那個以美貌和睿智名揚中土的暮星都沒有。”

他原來是這樣看待她的，“我不知道……”

“因為你在躲我，也總是自卑。”萊戈拉斯沒好氣的道。

艾兒卻笑了，特別自尊的人總會敏感，所以她之前才突然發脾氣，“對了，有時間你能把剛剛講過的策略重新跟我詳細說一遍嗎？”

萊戈拉斯眼睛一亮，也連忙道歉，“對不起，剛剛我沒有考慮你的感受，我只是，我只是沒辦法看着你再受傷，我卻無能為力。”

艾兒輕輕地道，“我知道。”

“那麽，你要回去嗎？”他手臂又悄悄撐在了她身後的樹上，他喜歡把她困在懷裏無處可逃的樣子。

“回去？”沉浸剛剛的氣氛裏，她沒反應過來。

“回阿門洲。”

“我為什麽回去？”艾兒仰頭看他，甜甜的笑了，“我不是獨自一人。我的王國遠在阿門洲，但我的家，卻在中土。”

這詞聽上去有點熟。

“還有親族朋友，在我孤獨無助時，都在我身邊。”

啊，這是他在織錦瀑布讓她重複的話，她都牢牢地記在心裏。溫柔的望着她，萊戈拉斯微微笑了，接下來那一句……

微醺的風卷過櫻花樹，花瓣紛墜如雨，飄落兩人一身一地。

他的挺直如風中傲然挺立的樹木，吐息如繁花嫩葉，整個人都散發着奪目光彩。她的身姿裹挾着捉摸不透的妩媚，面頰比春天還要迷人，雙唇比花瓣還要柔嫩。

艾兒吸了口氣，“還有……”

他更靠近了一點，輕輕的問，“還有？”

艾兒沒有說話，那雙美麗的雙眸正擡起望着他，漾動着他難以想象的動人水波，她一句話未說，但那雙眼睛已經像是訴盡千言萬語了，而深映其中的，就只有他。

他手臂一曲，單肘抵樹，英俊的臉孔更加貼近她粉嫩的臉頰，低啞的道，“別這樣看我。”

他表情很溫柔，但他的目光太灼烈。

艾兒慌亂的轉開頭，連白皙的脖子都泛着粉光，“不過，艾明的确沒法從你「手中」奪走我，因為實際上你還沒有「掌握」我。”

頭一句還來不及高興，下一句又炸毛了，“實際上？”

“哦，理論上也如此。”

他退開半步，眯起眼睛，“你在對我下戰貼嗎？”

“只是陳述事實。”

萊戈拉斯抱起雙臂，似笑非笑，“晨光殿下，恕我提醒一句，我看上的獵物，還從來沒逃得掉。”

艾兒單指點唇，“綠葉王子，容我提醒你一句，在你面前的可是數百年來唯一從你手中逃脫的我。”

眉毛一挑，“很好，這個戰帖我接下了！”賭上最強戰士的名號。

“有什麽招盡管使來吧。”艾兒昂首道。

慷慨激昂的說完，兩人都噗嗤笑了出來。

萊戈拉斯卻看到她的繃帶，一垂頭，落在了她左邊的肩窩上。

她覺得癢，想推開他，卻聽他嘆息般的一句，然後就再也推不開了。

“……你要快點好起來啊。”

to be continued……

☆、Chapter62.月柳詩吻

這一夜是喧嚣而光明的，寂靜和黑暗在森林裏沉睡。

瑟蘭督伊召開盛大的自助晚宴款待各位戰士，歡送凱勒鵬。

木精靈們用森林裏的樹木做桌椅，鮮花與美酒就是最好的裝飾。

宴會場燈火輝煌，繁花盛開，每一雙青春的眼睛都是清醒的。精靈們的歌聲，與森林的音樂，還有天上湧動的雲彩平分席次。

她站在那裏靜靜欣賞。

終于康複，萊戈拉斯給她的食物禁令取消。所有的菜肴都是那麽可口，她碰碰這個，又吃吃那個，最後還是決定每樣都嘗一遍。

一只手捂着了她的眼睛，雖然看不見，仿佛可以聽到蝴蝶追逐花瓣停下而喘息，讓她猜測起今晚的夜色有沒有月亮，手掌下的唇角勾起。

低語在耳畔響起，“還記得你欠我的回報？

萊戈拉斯移開手，艾兒淺笑，“怎麽不記得。”

他牽過她的手，彎腰輕吻了一下，“我等你。”

還沒來得及心醉他的儀态與那個禮儀之吻，卻察覺被他握住的掌心多了樣東西，攤開一看，裏面有片小小的紙箋，上面用昆雅文寫着——

【當蕾希安之歌響起時，

看月亮穿過天琴座，

……等待蝴蝶】

這是什麽？像詩又像暗號。他的昆雅語流暢美妙了許多。百思不得其解，擡頭剛想詢問，人卻已不見蹤影。

古老的喬木都綴滿了油燈，仿佛此夜是屬于森林國王的燈火而非天上的月色。

精靈戰士們卸下了铠甲，正在歡樂的享受着祥和的晚宴，不同種族的精靈們都在親密低聲的聊着天。兩位多瑞亞斯時代的老朋友，凱勒鵬和瑟蘭督伊坐在王位上像在密謀什麽，艾兒看的抖了一抖。她還看到艾明正拿着一杯酒敬塔瑞爾，惹得她有些不自在。

這時，叢林裏木精靈用詠嘆唱起了一首遠古長詩，那是頌詠貝倫與露西安的蕾希安之歌。

「當蕾希安之歌響起時……」

艾兒一下子醒悟過來。這是萊戈拉斯小詩中的第一句。他說我等你之後就消失不見。他到底要做什麽呢？低頭看看手裏的紙箋，難道，這是線索？他是要她按照小詩中所寫去找他？

那麽接下來是……對了。

她興致勃勃的走出宴會場。在森林裏尋找一處可以看到月色的地方。飄逸印花，通透薄紗，她的長裙賦予夜色柔情，細節的鋪陳彰顯精靈的魅惑。密林古老的參天樹木遮天蔽月。随即，她發現四蹄像燃着銀色火焰的光陰在樹林裏等她。

巧合嗎？

艾兒笑了，她撩起長裙騎了上去，任由光陰輕嘶了一聲，帶着她揚蹄奔去。

頭戴花飾，長發閃耀，衣袂飄飄，騎着神駒的精靈在夜色森林裏穿梭。

這畫面讓沿途三三兩兩的人們都看到發呆。

在一片開闊的橡樹林下，終于看到了一彎新月挂在樹梢上，清冷的輝光投射在地上。她下了馬，仰起頭，就仿佛黑暗之中有什麽在招引她。

月亮極緩極緩的移上樹冠，正好穿過了初夏最明亮的天琴座。

「……看月亮穿過天琴座」

真的看到了，她不敢置信的長吐了一口氣。

林間一片漆黑。她閉上雙眸，隐約聽到蝴蝶振翅的聲音在耳邊萦繞，如破繭而出的晶瑩。一只小小的蝴蝶在月影裏震動雙翅。光陰落在她面前，形成了一個圓圓的光斑，中心有一只蝴蝶的黑影，頭部指着一個方向。

「……等待蝴蝶」

原來是這個意思。

手放在唇上，她确信這一切不是巧合，是萊戈拉斯安排的。

這果然是他留下的訊息，她側頭思索，又開心又好奇，不知道他是怎麽辦到的。

玉白的赤足從長裙蕾絲的溫柔細語下洩露，一步步踏在枯葉鋪成如毯子般的地面，徜徉在斑駁樹影之下，沿着那個光斑蝴蝶指示的方向朝前走。她眼中發亮，那是意外欣喜的不滅之火。

圓形的光斑一個個出現了，在幾步前指引她。有時是草堆上，有時是地上，還有些在樹上。裏面或有兩三只鳥，或是一只，最後，竟是一只貓頭鷹出現在光斑裏，震動翅膀朝她飛來。

她吓了一跳，才發現原來是雷霆出現在她面前吱吱叫着，它銜着什麽東西，艾兒擡起手，一片漂亮的白黃紫的三色堇花瓣飄入雪白的掌心。

她正深處在一大片花海之中。五月的初夏月明之夜，空中飄來鳳仙花與茉莉花的芬芳。夜色下大片花朵怒放着。正自彷徨，突然看見一大束三色堇正朝着一個方向搖顫着花蕊。她看看掌中的花瓣，并沒有猶豫太久，朝那個方向去了。

沒有路了，她四處仰望，找不到任何指示用的光斑，花朵或小鳥。

正在躊躇時，月色下的土地有什麽閃爍着朦胧的銀色光芒。她走過去，撿起一看，原來一片銀蕨葉。在日光下是鮮美的綠色，反面卻是銀色，月光映照下發出瑩瑩的光芒，從遠古時代，銀蕨葉一直為疲憊的旅人指引歸途。眼前是一條銀蕨葉鋪滿小徑，笑靥綻放。

她已深入叢林，新月隐匿，一串串垂下的樹藤，像簾幕一般遮蔽前途，血管中奔流着無法沉睡的血液，她越來越好奇這一連串記號會把她引向何方。

伸手掀開帷幕，她站在那裏，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明明覺得迷醉又無比清醒。從拿到那首小詩到現在，她都覺得自己在做夢，而夢中，她回到了海外仙境的羅瑞恩花園。

月色映在銀蓮花盛開的湖水，暗香四溢。岸邊有棵碩大的柳樹，五個人都合抱不過來。柳樹的枝條一串串墜下來，罩在整棵大樹的外面，垂在水面上。微風拂過，波光的水面蕩漾着銀色的月光，柳枝将旖旎一圈圈點了開去。

午夜，月下的不眠精靈正站在柳樹旁。風卷過，帶來一陣奇香。她從夢中驚醒，和他在月色柳樹的湖畔對視，在一片靜谧的黑夜裏互望，只是一個眼神，便悄悄被碰觸到了彼此的心底。

這迷茫而短暫的溫馨，驟然讓她覺得心痛，好像是她渴望的夏天就要到來。千年前啓程，她在星星之間周游，又在大海上縱橫，無論哪一條路似乎最終都會把她引到他的身邊，仿佛在無盡時間和空間之中一直尋覓此刻的圓滿。她一直不知道它離自己有這麽近，這完美的溫馨，完完全全屬于她，将永遠在她心裏深處盛放。

若這一切真是一場夢，她寧可永不醒來。

月光在他的臉上舒展開來，連同他調皮的笑，“你來的好慢。”

“我迷路了。”她癡癡地望着他，“找尋了很久。”

萊戈拉斯卻聽懂她的意思，笑顏轉而能融化冰雪的溫暖，“喜歡嗎？”

艾兒環顧四周，雙手捂嘴，眼中一片氤氲，“怎麽會有這麽美的地方！你又準備了多久？”

“你喜歡就好。”看到她此刻的表情，一切辛苦與等待都值得了。

艾兒聽出他口中的寵溺意味，轉過頭來，鄭重其事的道，“真的，非常非常謝謝你的安排。我想我會永遠記住這一晚的。”

萊戈拉斯沒有說話，只是微笑伸手攬過她的纖腰，自從病愈，他親昵的肢體動作越來越娴熟。

柳樹碩大的樹杈上用一根根圓木和樹枝搭了一個樹屋，托着一個平潤的玉臺，是瑟蘭督伊從北方尋來的一整塊玉雕成的。睡在上面夏天清涼溫潤，冬天也無沁骨的冰冷。

“咳，這是我夏天住的樹屋。”因為要被艾兒窺見他的隐私，萊戈拉斯頗覺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期待。

“啊，好漂亮！”艾兒由衷地說，忍不住補了句，“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大的玉！”那位王該有多寵他兒子？萊戈拉斯竟全身并無驕氣，實屬難得。

萊戈拉斯用手輕輕一撥柳枝，樹屋裏有私密性，又隐約可以看得到外面。

他一躍而上，又對她伸出手，“上來。”

艾兒把左手遞給他，卻一下子被他抱了上去。

裏面并不局促，可以躺下一個人，擺放木雕成的小桌幾，上面擺着木質的水杯還有幾本書。

萊戈拉斯燃起了油燈，“天熱時，我總喜歡睡在這裏。”

艾兒湊過去看，“我不知道你還讀人類的詩集？”

萊戈拉斯也靠近一瞧，“嗯，遇見你以後。”

艾兒一擡眼，他溫玉般的俊美側顏近在咫尺，睫毛卷翹，不由得略往後移開一些。

萊戈拉斯舒舒服服的坐下來，拍拍身邊的位置，“來。”

艾兒坐在他旁邊，果然感到一陣陣的清涼從身下傳來，一擡頭，突然“啊”的一聲笑着叫出來。

上面墜下了好多細碎的水晶，一串串的，就仿佛星星一般。還有很多萊戈拉斯幼年的玩具，小小的折紙，漂亮的風鈴也都挂在上面。

艾兒輕輕的伸手撥弄着它們，“多有趣。”她的童年似乎就少了很多這種意趣，乏味至極。

萊戈拉斯側頭看着她，“在等你的那一百年，有時候靜不下心來，我就躺在這裏翻着詩集還有昆雅語字典，給你寫信。”

艾兒笑了，“對了，你什麽時候才肯把那些信念給我聽？”

萊戈拉斯眸光閃了閃，“讓你來這裏就是要念給你聽啊。”

艾兒極其驚訝，“你要我回報你的，就是到這裏來聽你念信？”他也未免太大費周章，雖然她覺得這簡直浪漫的讓她想哭。

“是啊。”萊戈拉斯狡黠的補了一句，“你失望了？”

“我才沒有！”艾兒的話像是含在嘴裏，“你能念的能像葛羅芬戴爾那麽好聽嗎？”

“什麽？”耳尖的綠葉王子道。

“快念嘛。”她央求。

萊戈拉斯從旁邊的信裏抽出一封，頓了頓，念起來。

“沒有你在我身邊，我只是一束沒有能量的火焰……”

“換一個！”艾兒抗議，“不是你寫的。”但神色有些尴尬，他都寫的什麽呀。

萊戈拉斯無奈。那時候他并不太會寫信，只好眷抄詩集。

“我怎麽能夠将你比作夏日璀璨？雖然你比夏天更美麗溫婉。

狂風将五月的蓓蕾凋殘，夏日的逗留何其短暫。”

他念得很認真。

聽詩的精靈卻不太滿意，“再換！”

萊戈拉斯冰藍色的眸光亮了一亮，又拿出一封。

“你看那蝶戀着花，

狂舞的輕沙追逐着風，

這般的愛戀又有什麽意義，

如果你不肯讓我追随。”

艾兒剛想說什麽，卻有些遲疑。萊戈拉斯繼續念道。

“你看那天空環抱着彩雲，

雲霧又輕裹山巒，

這般的愛撫又有什麽意義，

如果你不肯讓我擁抱。

你看那山峰吻着蒼穹，

月光親吻着波浪，

這般的柔情有什麽意義，

如果你不肯讓我親吻。

你看那蟲兒點綴了琥珀，

魚兒在水中嬉戲，

這般的珍藏有什麽意義，

如果你的心不讓我珍愛。”

萊戈拉斯的聲音不像葛羅芬戴爾那麽動聽，略帶暗啞，還有些稚嫩，并沒有金花領主那沉澱數個紀元的深邃，可竟然說不出的清純和生澀，令人更燃起一種年輕而氣盛的沖動。

艾兒雙眸眨了眨。這首依然不是他作的，因為她聽過這首非常經典的人類詩作。但這四段的順序被萊戈拉斯颠倒了，而且原詩那最後四句分別是，“如果你不肯吻我”，“如果你不肯擁抱我”，“如果你不肯追随我”和“如果你的心不珍愛我”。

“呵，”她坐在那裏笑着反駁，“不是。”

“不是？”萊戈拉斯回望她，眸中燃起兩叢火苗，“你不是不肯……”

“啊，不，不是，”艾兒慌了，語無倫次的解釋，“我是說……”

“你說你不是不肯，”他幹脆傾身過來，“那就是說你願意了？”

金發直披過肩，襯着他令人屏息的俊美，靠近時，渾身依然散發着清新好聞的味道，但又多了一絲絲危險氣息，頓時令她微醺。

這才知道原來他念詩就是個幌子，他其實是故意篡改要拐她說出那句否認的話。

她氣弱的抗議，“你，你，你耍賴。”

頑皮的笑在他唇邊拂動，“那又如何？”

耍賴也好，強勢也好，就算被抱怨被指責，他也無所謂了。她這麽害羞又別扭，他可不想等上千年，就算用一些手段也罷，也不打算讓她再逃避了。

他的身體側向她，臉孔越來越湊近她細嫩的臉頰。被騙到柳樹裏那小小的空間，她根本沒有多少閃避的空間，深吸了口氣，滿面羞紅的望着驀然放大的美顏。

“艾兒·晨光……”他低低的喚道。

簡直就像是定身的魔咒一般，她忘了掙紮躲閃。他的雙唇已不容她閃避的落在她唇角的兩腮，輕輕的啄着那令人向往的甜笑。溫軟的觸感竟然帶來一陣陣觸電般的感覺，她的唇瓣如初夏池塘裏纖巧綻放的蓮花一般，淡淡的粉，柔柔的紅。

——她總是用無心的嬉笑來回避他專注的付出與贈予。

“你跑不掉的……”

他輕如蝶翼的吻又落在她的長睫和閃亮的雙眸上。熱燙的唇令她的睫毛染上水霧，藍綠水眸更像是帶着點點露珠。

——她總是用歡笑的閃光使他盲目的遮蔽她的眼淚。

“別在抵抗了……”

他的雙唇又落在她額心明亮的印記，灼熱的潮潤感在夜月中暗光流轉，将他平日的霸道冷傲斂去，又将她的防備與不安卸去。

——她更是千方百計的回避他，卻又在人群中光芒奪目的自處，讓他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他的吐息又游移到她的耳邊，低聲道，“投降吧！”

——她甚至不聽他真情的表達。

“我……”腦中一片空白，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說你願意讓我追随，讓我擁抱，讓我珍藏，讓我……”每說一句，就往她的唇瓣挪進一分，最後兩個字幾乎就是對着她的嘴唇輕輕吐出的，“……吻你？”

——她更是從來不把自己真正想要的說出口。

他用輾轉的吻一寸一寸吻去她所有的遲疑和戒備。

她渾身酥麻，嫣然成姿的小臉望着他，雙唇含羞而微微開啓，一開一合卻發不出來聲音。

天哪，她真的錯了。當這位王子火力全開時，別說反擊，她根本全無招架之力。

他冰藍色的眼睛深深的望着她夜柳般的雙眸，“我只要你答應我，忘記阿門洲，忘記海對岸的一切，忘記你的族人……，留在這裏，留在中土。”極致的柔情中還是不忘霸道，暗啞的嗓音甚至帶着一絲急切，“……答應我，我要你現在就答應我！”

她身子一顫，眸光中有什麽閃的太快，他沒抓住。

艾兒垂下眼簾，極輕極弱的一聲傳來，“好……”

他帶着狂喜的望着面前的精靈。

她氤氲的美眸，微顫的雙唇，輕輕的吟哦以及那柔軟的承諾，便是最強大的魔法，瞬間心神皆蕩。

他拿燈帽熄滅油燈，樹屋并沒有陷入一片黑暗而是光影流溢，風鈴在夜風中叮當作響，柳枝沙沙拂動伴奏，月色湖面的粼粼波光就是最好的燈火。

在樹屋的微光中，用晶亮的眸光去描繪對方的輪廓。但是，對将要發生的事驟然沒來由的畏懼卻令艾兒想要逃開。

“我，我餓了！”她想到一個極爛的借口。

“呆會再吃。”

他伸手拔去她的發飾，讓卷曲的長發散落下來。

“我手臂疼……”她慌忙用傷臂做擋箭牌。

萊戈拉斯伸手替她把吊在脖子上的繃帶摘了下來，将她的右臂放妥當。

連這一招都沒用了？！

他右臂攬過她的纖腰望懷裏一帶，順勢将她輕輕放倒在玉臺上，俯下身來，雙肘撐在她身側。他是那麽的溫柔又強勢，連她抵在他胸膛的手掌，也只是甜柔而無用的抵抗。

她全身綿軟無力。他離她好近，可以清楚的看到挺直鼻梁上如扇般濃密的睫毛。

“萊戈拉斯，等，等等……”她嬌弱的做最後掙紮。

“不，我等不了。”他溫柔又堅定的拒絕。

“可……”她胸口起伏，呼吸微促。

“別怕，看着我，我只要……”他拂去她的發絲與慌亂，“……一個吻而已。”

滑軟細密的金發帶着薄薄的體溫掃到了她的頸間，望着那雙溫柔又勢在必得的藍眸。

這一次，她終于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艾兒的臉紅的快滴出血，竟然還睜着一雙迷蒙大眼。

他輕輕笑了，“閉上眼睛。”

她慌忙阖上雙眼，但是全身的感覺變得更敏銳，他飽含熱度的臉孔正貼近她的臉頰，鼻息也輕輕噴她的唇間。

并沒有親吻的經驗，又想給她留下完美的回憶，萊戈拉斯心中也緊張的砰砰直跳，冠玉般的臉不免染上了層薄暈。

傾近她的臉頰，用挺直的鼻梁輕輕碰觸她嬌俏的鼻子，又蹭了蹭她圓潤的鼻尖，惹來她的一陣輕顫的笑，兩顆年輕的心便不再慌亂。

接着，他緩緩的側過臉，唇形極美的淺粉薄唇慢慢移到了她鼻梁下方，一寸寸的靠近她嬌鮮欲滴的嘴唇……

空氣變得稀薄而炙熱，時間變得緩慢而悠長，花瓣一片片舒展，露水一顆顆滴下，月色将這片湖水一點點染透。柳枝輕輕在夜風中搖曳，又密密的将他們包圍它的懷中，不留一點縫隙，讓他們不受世界的打擾。

四片唇瓣極緩極緩的貼近，只極輕極淺的一個碰觸，像最輕柔的羽毛刷過。那瞬間飛觸的缭亂，立刻占據了他們的所有心神，落在兩人的心上，像她身軀的嘆息，像他心靈的低語。

這世間萬物都失去了意義，都消失在他與她的唇間……

……

但就在此刻，萊戈拉斯卻察覺到她柔嫩的唇瓣在微微發抖。

睜開雙眸，看到她緊閉的長睫也在顫抖。他撐起身子，挪開了一些，果然發現她的身體也在輕顫。

她睜開雙眼，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麽。

他确然能從那雙迷蒙的水眸看到了情潮，看到了傾心，但眼底深處又看出一絲不确定。他知道懷中的少女已經投降，屈從于他的魅力還有他霸道的攻勢之下，但當他索要她的保證時，他就察覺了她心底還有一絲遲疑。

——「我要的，從來只是一個希冀。若時間不朽，我可以等待。」

輕輕一嘆，終究是不忍勉強她的，一絲一毫都不願意。

……吻，也終究還是沒有深深印下去。

對于她，他果然還必須拿出亘古般的柔情和史詩級的耐心。

萊戈拉斯莞爾，“沒關系，我等你。”

沒想到自己竟然被放過了，艾兒不明所以的眨動雙眸。

他扶她坐起身來，握起她的左手放在唇邊。長睫垂下，閉上雙眸，細密吮吻着她的手指，最後深深的落在她的左手無名指上，那無處安放的唇終于可以落下一吻，也讓他澎湃的情潮稍稍宣洩了一下。

酥麻像是從手指一直傳到了心口，令她心頭一陣陣悸動。

就見王子殿下冰藍色的雙眸溫柔含笑，“……若時間不朽，我可以等待。”

to be continued……

☆、番外5-世上最深的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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