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戒]暗葉晨光

第20章 (20)

微笑道，“聽亞玟說你在林頓學了航海術，我們猜你一定喜歡這個。雖然瑟丹王跟我們的先祖為至交好友，但我相信，在米斯龍德也找不到這麽全的航海圖了。”

“謝謝！謝謝！”她一連聲的道謝。眼光完全不能離開航海圖，又拿出另一張，手指小心的沒有碰觸那些古老的地圖，只是細細的描述輪廓線，“還有這個島，林頓精靈都告訴我，它只是個傳說，原來它是真的存在，埃蘭迪爾曾經到過就是證明呢……”

伊洛赫聽得出她是真的很開心，不由的跟哥哥相視一笑。

她把地圖擺在旁邊的讀書架上，邊看邊道，“福羅契爾的海底地形圖有變化，有一個巨大裂縫，會使海潮産生變化，看來需要修改一下地圖，以提醒過往的船只……”她已經開始自言自語了。

兩位王子見她那付完全沉浸其中恨不得鑽在裏面幾日不出模樣，于是互相使個眼色，笑着走了出去，輕輕掩上門。

“就算挨父王一頓罵也值了。”伊洛赫道，“她來這裏後一直很緊張很局促的樣子。”

伊萊丹笑着搖搖頭，攬過唯恐天下不亂的弟弟，“你以為父王真的不知道你偷了他的鑰匙嗎？”

“啊？”

連續數日偷偷溜去地圖陳列室，直到有天晚上愛隆在書房傳喚艾兒。

若說看見瑟丹王，你就能了解帖勒瑞精靈的專注與堅韌，那麽看到愛隆，你就知道什麽是睿智與安詳。

“希望我那兩個蠢兒子沒有太惹你厭煩。”

愛隆将手中的書放在書架上，愛憐像對待亞玟一般自然的摟過她的肩膀，往書房外走去。

艾兒搖搖頭，“不會。”

她沒敢提伊洛赫為了道歉偷了愛隆的鑰匙讓她去看埃蘭迪爾的航海圖。

從前就聽過傳聞愛隆王深深愛着自己的女兒亞玟，親眼所見，果真如此，他把她捧在手心當做世間少有的寶貝——不過也确實如此。但是他對于兩個兒子卻一直沒太多好臉色，她卻猜不出原因。按理說如此少年英雄的兒子們，想必是很多父親的驕傲吧。

此時已日落，門廊的燈火被點燃，他們一路走着回旋向下的臺階，穿過雕成白色的樹枝狀的長廊，來到兩扇巨大的雕花木門前。和卡拉斯加拉頓到處開放、渾然天成的格局不同，瑞文戴爾的宮殿格局就相對有很多人工痕跡。

愛隆站在門口，背負雙手，和顏悅色的問她，“想到瑞文戴爾，你最先想到什麽？”

“詩集！”艾兒脫口而出。就看愛隆那深色的眉峰高高的挑起。

艾兒有點不好意思，以文化氣氛厚重而著稱的瑞文戴爾，她居然只提詩歌，連忙解釋，“蘇醒後雖然已經身為精靈，其實心中一直很困惑，無論我走多麽遠，無論我經歷多麽艱難的磨練，我都無法擺脫的困惑，但卻被亞玟三言兩語的詩句化解了，我第一次領略到那種力量。”

深深了解愛女的閱歷與睿智，愛隆笑着微微颔首，“只有知識。無需借助工具就有強大的力量，就能讓靈魂有所依托。”

沒錯，雖然她已經歷經很多，身手磨練的更紮實，也無懼任何危險狀況，但她依然會困惑會迷茫，因為她還需要一個地方來寄托她的靈魂與信念。

愛隆雙手推開兩扇深棕色的雕花大門，“詩集，史書，地圖，無論是什麽，都只是知識的形式。”身穿長袍，他大袖一揮，“來吧，找到你的寄托！”

終于适應了屋內的光線，她發現自己置身于一個巨大的半圓形大殿內。她面前是一排排高大的書架，上面放滿了書。

她慢慢從大理石拼花地板走過，旋身，仰頭，目光所及之處，到處都是書。她不斷的仰頭，幾乎都快翻過去了。書架一層層架上去，一直連到拱形的穹頂。天穹頂上吊着一個巨大的水晶燈。星光從圓頂天穹上的雕花玻璃透過。旁邊精美的雕花樓梯盤旋而上。這些書架都有分區，每個分區前都放着一位曾經著名詩人和學者的胸像。書架前也有一排排木制桌椅供人閱讀和筆記。

她有生之年，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的書！也沒見過這麽大這麽精美的藏書室。

“我……是來看書的嗎？”她喃喃道。

愛隆一手撫額，“你是來打掃衛生的。”

“哦……”她傻傻的張開嘴。

愛隆笑了，“你當然是要看書的。”

愛隆走到殿旁點起鏡子前的一盞燈，“當初趕到羅瑞安得知你居然不知道炎魔，我很難想象竟有如此無知的精靈。”

鏡子立刻将光線折射倒映在圖書館各處安置的鏡子上，經過精巧的設計，無論點燃哪一處燈，立刻都會讓這個碩大無朋的圖書館內瞬間燈火通明。

愛隆每每仰望先輩與自己不懈努力的收藏結果，也覺得驕傲，“論及世間文明的象征，世人總會稱南艾辛加德，北瑞文戴爾。因這兩處的藏書都是舉世罕有。甚至有學者窮盡一生，也只為一窺這兩處圖書館的外貌。”

愛隆說的一點不錯，看到這些藏書的震撼力絕不亞于看到拉洛斯瀑布的那兩座巨像。若她身為人，那短短一輩子恐怕就是只大略翻一遍都不夠吧。

站在大殿中，她甚至不知道從何處開始，“所以，我的任務只是看書？”

愛隆不答，只是笑笑遞上來一卷紙。

她頓時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上次從瑟丹王手中接過類似的東西，讓她忙活了好幾百年，甚至九死一生了好多次。

從愛隆王慈祥的笑容裏看不出任何端倪，深吸了口氣，用微微顫抖的手指展開，結果那卷紙一直拖到了地上，還滾出好遠。

「請根據以下史實進行命題作文，要求論點清晰，論據充分，不少于十萬字。」

衆愛奴最初創造世界——《埃爾達是平的》

精靈大航海時代——《漂》

高等精靈在維林諾——《西游記》

諾多至高王費諾傳記——《誰動了我的寶鑽？》

天魔王折磨精靈的十大酷刑——《半獸人是怎樣煉成的》

人類最初的王國——《努曼諾爾淪亡錄》

黑暗魔君索倫，影響一代熱血半獸人——《我的奮鬥》

帝王心術，官場政治——《剛铎那些事兒》

精靈與人類文明的深度對比——《精靈來自水星，人類來自土星》

描述矮人悲催采礦史——《挖坑筆記》

半精靈水手埃蘭迪爾傳記——《戴星星的人》

米斯龍德之主瑟丹王傳記——《老人與海》

讀書還是斂財？愛隆王與瑟蘭督伊王之對比——《富爸爸，窮爸爸》

密林王子們歷代相傳的真實尋母經歷——《媽媽去哪兒了》

……

後面的她已經看不下去了。

“所有你需要的資料都在這裏面了。”愛隆依然和藹的笑着。

她抖着手問，“這些，都要寫？”

“亞玟很小的時候就全都寫過了。”愛隆總是不忘找個機會誇贊亞玟。

她繼續抖着手道，“十萬字……就可以？”

“還要用辛達林語，通用語和昆雅語。”愛隆補充。

艾兒手裏的紙也嘩啦啦作響，“為什麽要那麽多種？！”

愛隆擲地有聲得道，“語言能力，決定你在中土的地位！”

這只是你這個語言大師的看法吧？艾兒抖着聲道，“寫完這些，我就通過您的試煉了？”

愛隆慢條斯理的拂過毛發茂盛的額頭，“我相信瑟丹王給你試煉前，也曾考驗過你吧。”

艾兒顫抖着、極緩極緩的點頭，“所以？”

愛隆語調輕松，“所以，這些論文只是考核你是否有資格進行我的試煉。”

她不抖了，直接暈。

to be continued……

☆、Chapter25.午間小憩

正值盛夏酷暑之際，白晝變得很長。

身為醫者也通曉養生之道的愛隆下令除了守衛，所有的精靈都必須休養生息，小憩片刻。

這完全是來自人類的習性，可是在這樣一個炎熱夏季裏，有這麽一段時光來補償一下一天辛苦的勞作似乎也合情合理。

于是，在一片熱浪蟬鳴中，精靈們一個個睡在溪流邊的石板路上，睡在巨大的垂楊柳上，睡在日光浴室裏，睡在山脊的白色涼亭上，睡在瀑布的潺潺流水旁。所有的圖書館，收藏室，瞭望臺都空無一人，城堡的大門也都關閉了。整個河谷都靜靜地沉睡了，仿佛連時間都懶得流動。

不過，對于總是神經緊繃、初來乍到，也沒什麽午休習慣的艾兒來說，這實在是件很折磨的事。因為別人都在午休她什麽也不能做，也不能離開河谷。只能揪着頭發對那一大篇的論文題目欲哭無淚。為此，不知從哪裏得知題目的伊洛赫總是笑她的發際線會退的比父王還快。

知識果然是強大的武器，她現在才知道她寧可去參加一百次生存試煉，也不願接受愛隆的試煉。

天空湛藍，沒有一絲雲朵，熾熱的風舔着肌膚，雖然以精靈之軀不至于出汗，可依然不舒服。她總覺得自己快化作一只龍，噴口氣都能燃起熊熊大火。

于是呆在房間裏不想動彈。從小就缺乏女性關照，她的房間擺設就跟她衣飾一樣泛善可陳，沒什麽女性化特點。白色的雕花床柱，白色的窗簾，白色的雕花窗戶，但陽光，綠樹和窗外炫麗的紫色三角梅，便是最好的裝飾了。

原本整日泡在圖書館裏，而午休時間，她就把書搬到她的房間，今天一點，明天一點，後來她的房間裏堆滿了各色圖書。她從來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書海淹沒，卻也甘之若饴。

書桌上攤放着一張巨大的海圖，這是她不寫論文放松休閑時最常看的。而枕邊的睡前讀物，是一本她一進圖書館就去找來亞玟曾念過的詩集。

是人類詩人寫的詩集。

人類是很奇妙的生靈。曾身為人類，她感觸尤為深。他們看上去是那樣的脆弱卻能創造出那麽恢弘深刻的文明，那麽短壽卻能想象出那麽寬廣的世界，可以看到悠久的過去，也可以展望久遠的未來，還能寫出流芳百世的傳世之作。

……是那麽渺小卻又偉大。

在睡不着的午後，她便将層疊論文資料掃在一旁，在窗邊的書桌前打開詩集，開始念着這些詩，并在腦中想象着畫面。

……

你是誰，女孩，千年後讀着我的詩。

我不能從春天的財富裏送你一朵花，不能從天邊的雲彩裏剪下一片金影。

打開你的門而四望吧。

從你繁花盛開的園子裏，采撷千年前凋謝的花兒的芬芳記憶。

在心的歡樂裏，願你感到春晨吟唱的鮮活快樂，

把它歡樂的聲音，傳遞千年的時光。

……

看，多麽美。仿佛遠古的吟游詩人正透過那些文字注視着她，而她，也能回到時間之前，思緒跟某個古老的靈魂共振。

她趴在桌子上。雙眼慢慢阖上。

多麽美好的時光啊。她從沒這麽悠閑，又如此充實的過着日子。

她好希望萊戈拉斯也能看到這一切。他從來沒有到過瑞文戴爾呢。

在此之前，她一直渴望看到他眼中的世界。而現在，她突然也渴望他能看到她眼中的世界。

聖白議會後，好像某種開關被開啓，她發現她的思緒漸漸不受控制，總會在不經意的時候想起萊戈拉斯。

他在哪裏，他還好嗎，會不會知道……她在想着他？

啪！

輕微的響動從窗口傳來。

她趴在桌上只耳朵動了動。

啪！

又一聲傳來。

她從桌上撐起身子，手穿過飄動的窗簾，推開白色窗戶，灼烈的陽光立刻灑遍房間。

她舉目一望，不禁笑了。

對面的樹杈上坐着一個英俊的黑發精靈，随着樹枝的彈動，輕盈的在陽光中躍動着。姿态潇灑，正是伊洛赫。

他一手扶着樹幹，一手不斷抛動一顆小石子，她相信她要是再不開窗，那顆小石子也要招呼過來了。

看她開窗，他笑了，懶懶的喚她，“嗨，三腳貓。”這位殿下一開口，完美在逐漸消失。

雪白的手臂撐在白色窗棱上，她道，“有何貴幹啊，殿下。”

“別裝睡了，我們出去玩。”他沖她招手。

聽那口氣，總覺得好像是童年時孩子們在酷暑中趁着大人午休偷偷遛出去玩。

看看桌子上堆着的滿目瘡痍的論文草稿，再看看外面調皮的俊美精靈，他提議的誘惑力之大不言而喻。心中頑皮的念頭也興起了，她也好想出去玩。

他坐着的那顆大樹就在城堡的牆邊。四下看着如同中了魔法而沉睡的宮殿，她要從這邊下去再出去勢必會驚動很多人。

看出她的顧慮，他攤開雙手，“跳！我接住你。”

“跳？”距離不近，下面還有雕塑石橋和水池。稍不小心，她就直接跳進曼督斯殿堂了。

猶豫間，對面的殿下還在揶揄，“是你跳躍技術太差，還是你重的還跟人類一樣？”

這家夥！總是不忘揶揄她的出身，沒好氣的道，“我是怕你接不住。”

他摩拳擦掌，“放心吧，座狼我都接得住。只是看不出來你這麽胖。”

“……”=_=!!

伊洛赫并不是随便說說。在安格馬戰争中，他們曾在魯道爾峽谷遭遇偷襲。一匹巨大座狼從峭壁上朝他躍下，眼看他就要被撲倒，雙肩都要被座狼尖銳的爪子刺穿，情勢危急，他不及多想，雙臂抓起座狼的兩只前爪，大喝一聲，轉了大半圈一下子甩了出去，那只座狼嗷嗷叫着撞上山崖頭骨破裂，還至少壓死五只半獸人。旁邊的精靈們被這一幕驚呆了。于是這一接一扔成了以後精靈作戰的必修招式，還命名為「伊洛赫式」。而後世有個人類競技體育的項目叫扔鏈球便是由此演化而來。

“你快跳吧！”王子殿下不耐煩了。

被小看了，艾兒攀着窗戶一躍而出，伊洛赫看着她就如同空中劃過的一道彩虹從白色的宮殿中躍了過來，如同白駒過隙一樣，明明如此短暫，但他竟然清楚的看到她揚起的發絲，唇角的笑容，飄逸的裙擺，然後躍到了他這一邊的自由樂土。

“接住你了！”他雙手牢牢地接住她。

樹蔭中兩人對望，艾兒彎眸一笑，“如何，我比座狼好接吧。”

“嗯，”伊洛赫坦然承認，“至少沒那麽臭。”

忍住想要捶他的沖動，她探頭一望，樹那一邊，果然是山頂的一片草原。

伊萊丹牽着三匹精靈神駒在那裏等着，光陰也赫然在其中。

他們什麽時候連光陰都偷偷帶了出來？看來是早有預謀。

“我們去哪裏？”艾兒跨上馬問。

伊萊丹微微一擺頭，“走，出去烤肉。”

烤肉？！光聽名字都讓人口水直流，她原以為瑞文戴爾精靈都是吃素的。

三匹神駒如三道白光劃過山頂的草地，三位美麗的精靈殿下行事如此嚣張，不過在如此灼烈的陽光保護下，任何邪惡黑暗都會退散。

頂着毒日兩位王子讓艾兒見識了除了能在戰場殺敵外的精湛打獵技術，除了獵了一頭鹿，還逮了三條魚給艾兒。看來他們從小就溜出來偷偷加餐慣了。

伊洛赫卷起褲腳在河邊負責清洗。伊萊丹熟練地架起烤肉架把一條鹿腿穿在上面，還采了一些百裏香，藏紅花做調料，他動作不急不躁，沉穩而沒有一絲多餘，把烤魚遞給艾兒時還順便把魚骨剔了出來。

捧着烤魚，看着精靈模樣卻有人類個性與胃口的兩位殿下忙前忙後，艾兒忍不住淺笑。初見時有些郁悶被他們耍着玩，可是漸漸就發現，伊洛赫就是嘴上老虧她，對她還不錯，伊萊丹雖然從不說什麽，卻非常細致體貼。

伊萊丹看了她一眼，“笑什麽？”

她能說她覺得很開心被拖離那些倒黴的論文嗎？

“她總喜歡傻笑，剛剛還趴在屋裏流口水呢。”伊洛赫遠遠地丢過來一句。

又被逮到一個機會取笑。忍無可忍的艾兒抄起一尾魚骨丢了過去，被王子殿下身手敏捷的躲開。

過了會兒，伊萊丹過去把魚刺撿了回來，連同其他的垃圾就地埋好。看到她疑惑的目光，他解釋說要掩蓋好行跡不能招來了半獸人。果然如她所料伊萊丹的思緒更缜密，也總是默默替弟弟收拾善後。

這時，伊萊丹突然想起來什麽，“今天幾號？”

伊洛赫剛想問什麽事。結果兩個臉色大變，異口同聲道，“父王的讀書會！”

艾兒不明所以。被伊萊丹一下子拉過來，送上光陰的馬背，“路上說。”

趕往城堡的路上，伊萊丹解釋說，“父王安排了讀書會是為了讓每個人分享自己最近讀了什麽書，有什麽心得體會，還要讨論新的論文題目。”

伊洛赫道，“其實很多給你的論文題目都是我們讀書會曾經讨論過的。”說罷兩人還偷笑碰了下拳。

哎，她就知道！

回到了城堡下馬時，伊萊丹不由嘆氣，“讀書會每個月開一次。本來父王想要每個星期，但是被我們拿出生命來阻止。遲到的還要加罰。”

走到宮殿的石橋上，伊洛赫突然身體一歪往她這邊靠過來，她慌忙撐住他。

哦，好重！

不明白剛剛還龍精虎猛的家夥怎麽轉瞬之間就體虛氣弱，俊臉毫無生氣，腦袋還老往她肩上掉。她又不敢随意松手。

其他人早就已經坐好，愛隆神情嚴肅的守在圖書館旁的會議室門口看誰遲到，就眼見艾兒撐着虛弱的小兒子蹒跚走近，眉毛立刻吊的老高。

“父，父王，”伊洛赫勉強撐起腦袋，以交代遺言的口氣道，“這次去紅角隘口，我染上了一種……一看書就會死的病！今天的讀書會，我恐怕是不能參加了，啊，實際上，以後所有的讀書會我都不能參加了……”

愛隆冷冷的道，“我才得了一種你一裝病我就會頭疼至死的病。你給我進去！”

伊洛赫直起身，垂頭喪氣的進去。

身為兄長的伊萊丹不能采用弟弟的耍賴手段，他拿出不成功便成仁的悲壯口吻試圖跟父親理論，“父王，請允許我表達這種讀書會沒有任何實戰意義。何不……”

大手一指，“進去！”

“是！”叛亂一下子就被鎮壓了。

都道是愛隆王站在精靈與人類之巅，乃中土最能洞悉一切的生靈。

艾兒剛要蹑手蹑腳的溜進去，就聽見愛隆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偷吃也別忘了擦嘴！”

從那以後，午間她時而跟着兩位殿下偷偷溜出城堡去玩，時而在房間裏看書。

不過也有時候，她幹脆伫立在石橋上看着古代國王巨像發呆，腳下是一方淨澈的連波瀾都不起的碧水。

這時，空氣的流動中會隐隐傳來一陣悠揚悅耳的笛聲，她耳朵一動，那聲音從很遠的地方飄來，不曾擾亂這午後的寧靜，反而更覺得幽深了。

就像什麽吸引着她，她跟随那若隐若現的笛聲離開宮殿。

古城牆圍攏了一大片起伏山巒，瑞文戴爾的白色尖塔與宮殿之頂在綠影裏隐隐綽綽。

精致的花園裏古樹參天，滿目綠色，草坪上薄薄一層金色落葉。圓石噴泉伫立在花園中。

瑞文戴爾精靈稱之為四女神花園，因四位美麗的維麗女神瓦爾妲，雅凡娜，瓦娜與涅娜的雕塑豎立四方而得名，分別用來贊美天上繁星，世間萬物，青春永駐及哀悼悲苦。

艾兒靜靜的站在花園一角。

一個精靈坐在樹下吹着一個銀色長笛。他的金發在風中擺動，他的手指仿佛牽動着陽光在銀笛上跳動，他的皮膚白的像雲朵，垂下眼簾時，整個臉龐都顯得那麽靜谧。他的笛聲和她所聽過的都不同，充滿了遠古的韻味，為這個午後平添一份時光之前的婉轉悠揚，卻在回旋的尾音中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憂傷。夏風吹動樹葉沙沙的合奏。

艾兒不敢走動，生怕踏上草坪的落葉發出聲響會驚擾這來自遠古的寧靜。

吹笛的精靈卻察覺有人來了，放下笛子，舉目一望，他面容英俊，眸光晶湛，正是葛羅芬戴爾。

既然已經被他看到，艾兒只好走上了草坪，颔首道，“打擾了。”

葛羅芬戴爾卻微微笑了，“睡不着？”

艾兒困窘的點點頭。

葛羅芬戴爾頭側到一邊，像是回想起一件很有趣的事，“你簡直跟亞玟公主小時候一樣。”

“哦？”不知道他指什麽，她覺得自己完全沒辦法跟亞玟相比。

他含笑道，“她小時候也總喜歡在中午到處亂跑。纏着我給她吹笛念詩。”

啊，她還以為亞玟從小都是那副老成穩重的樣子。不由得也笑了，“亞玟也給我念過詩，來到這裏的圖書館，我第一件事就是找那詩集。”

不知道葛羅芬戴爾那樣歡欣動聽的聲音念出的詩是怎樣美妙的意境，真羨慕亞玟每天都能聽到。

艾兒無比渴望的瞅着他。

葛羅芬戴爾笑了，放下長笛，從身邊的幾本書中拿起一本，“想聽？”

她忙不疊點頭，提着裙子幾步跑到他身邊坐下。

“昆雅語聽的懂嗎？”葛羅芬戴爾解釋，“很多詩句要昆雅語來念更有意境。”

她點點頭。

他只要開口說話都好聽得不得了，她才不管是什麽語。

碧空如洗，翠谷悠悠。在沉澱了無數風霜血雨的娴靜午後，葛羅芬戴爾在草地上念起了長詩。

……

我旅行了很久，旅途是那樣漫長。

天剛破曉，我便馭馬前行。

穿越廣漠的世界，在許多星辰上留下我的足跡。

離你最近的地方，路途最遙遠；

最簡單的曲調，需要最艱苦的練習。

我的眼睛四下遙望着，

直到我阖上雙眼道，“原來你在這裏！”

“呵，在哪裏？”

這句問話與呼喚，融化在千股淚泉裏，

連同你的保證，“我在這裏！”

一同泛濫了整個世界。

……

葛羅芬戴爾如音樂般的聲音，配上那美妙的詩句，本身就是一段和諧的奏鳴曲。

“離你最近的地方，路途最遙遠；最簡單的曲調，需要最艱苦的練習……”

艾兒的身子越來越低，最後幹脆舒舒服服的躺在草坡上，喃喃的重複着詩句，慢慢咀嚼其中的韻味。

再仰頭看着陽光中的葛羅芬戴爾，他飄忽的好像天上的白雲。

在精靈世界有一句流傳極廣的諺語，每當他們看到非凡的戰鬥能力時都會說，「啊，那是葛羅芬戴爾和炎魔之戰啊！」

由此，她能想象他對抗炎魔與巫王的戰力與勇氣，可是她無法想象他在午後的樹下吹笛與念詩。

在歷經了那麽多戰争的創傷與失去親族朋友的苦痛，他怎麽會如此飄忽塵世之外，總是保持那份幹淨與純粹？

“葛羅芬戴爾大人……”

“嗯？”

“這世上有沒有什麽……是你特別在乎的？”

并沒質疑小姑娘天外飛來的一問，葛羅芬戴爾只是揚起頭，淺淺的笑了，“自然是有的。”

知道了如他這般超脫的人也有心之所系，突然之前，她的心情也變得很恬靜。

“我還要聽。”大概是這樣的午後抹去了距離，她的話裏也多了一絲撒嬌的意味。

在美妙的樂詩中，艾兒眼睛眨呀眨，明明覺得人家在念詩自己就睡着很不好，最後還是抵擋不住睡意。

葛羅芬戴爾側臉一看，她熟睡的小臉曬的紅撲撲的，長而卷曲的睫毛蓋起那雙總是好奇，總是含着無限生機的雙瞳，身體蜷成一團，像一只在陽光下打盹的小貓。

呵，真是很像啊。

數千年前最後同盟戰争後，他終于能夠脫下幾乎和身體相連的戰甲，看着大戰後的中土滿目瘡痍。人類重新繁衍生息，家園也可以重建，可是心靈的傷口能有痊愈的一天？

這時，領主年幼的愛女像是從最純潔清澈的山泉中走出一般，那治愈疲倦心靈的力量甚至連愛隆的風之戒都不及。

他低頭望着還不及他腰間的小人，世間的一切都仿佛消失了。

一直到現在，每當這樣的午後，他依然能看到一個頭戴花冠、穿着白色衣裙，在草地上奔來喚着他粘着他的小小人兒，那情景總是能輕易喚起心底最柔軟的疼寵。

仿佛數千年漫天無日的戰場厮殺，就只為這麽一個悠然寧靜的午間小憩。

to be continued……

☆、Chapter26.聖賢之路

艾兒覺得自己被一群世上最聰明的生靈包圍着。

讀書會的熱烈程度超乎艾兒的想象。

那不僅僅是一個讀書交流會，也讨論很多書本以外的東西。有很多超前的新奇觀點，智慧火花的激烈碰撞，廣泛深刻的思想交流，關于精靈和人類文明的深度挖掘。說到激動處，甚至會站起來大聲辯論，完全沒有精靈的淡泊優雅。她後來才知道這個交流會的水準之高中土少有，經常也有巫師們和人類智者受邀參加。而自己那一點點自卑和不安也很快消散在崇敬和珍惜中，并且化作了一股極強的動力。

剛開始，艾兒總是一臉鴨子聽雷，完全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也跟不上他們極快的語速和諾多林，辛達林及通用語混雜使用的高速交流。慢慢地，經過自己的學習，她也能聽懂他們的觀點和言論，并跟上他們的思路。

仿佛有閱讀障礙的雙子盡管剛開始表現很不情願，可只要他們在瑞文戴爾就從不缺席，想法之新奇，問題之犀利讓愛隆都經常措手不及。

而他們的母親凱勒布立安很少發言，只是在旁邊幫大家泡好配合主題的香茶，一一斟上。

當然，并不是每次讀書會都氣氛熱烈。這天酷暑午後，當葛羅芬戴爾一直在詳細講解一個遠古樂器時，美妙的聲音和乏味的內容使得催眠效果太過顯著，以至于被他中午哄睡覺哄習慣的艾兒要不斷掐自己的胳膊以保持清醒，但下一秒又差點夢回阿門洲。

“很好。”愛隆聽得津津有味，已經在中土呆了數千年的他像是依然對所有的未知保持着無人能及的旺盛好奇心和求知欲，“我看，這次夏季音樂節我們又多了一個節目了。”

葛羅芬戴爾微笑躬身落座。

除了讀書會，瑞文戴爾的夏季音樂節也讓世人期待，傳說在那只要稍稍動彈就會汗流不止的季節，瑞文戴爾每天晚上都會傳來天籁般的美妙音樂，聞所未聞的樂器，和從未聽到過的動聽旋律。

自幼一直在生存線上掙紮的艾兒從未有這樣的機會接觸琴棋書畫，和讀書識字一樣，她在高雅藝術方面近乎白癡，只會唱人類歌曲和跳土風舞。

亞玟接着發言，她近來一直在研究多瑞亞斯的覆滅。曾經強大的中土精靈國度之王，娶了邁雅也如邁雅一般存在的庭葛王竟然因為寶藏死于矮人之手，也直接導致了多瑞亞斯覆滅。再結合努曼諾爾的淪亡，又從人類世襲制度，精靈王的永久在位制度聊到王國的政體。她的結論是一個不健全，又無人監管的體制是滋生腐朽和專斷的溫床。因為沒有任何制度去保障這位王的意志，就算是精靈睿智與長壽，也并不代表不會犯錯，因而從古至今，無論多麽偉大的君王，也從來沒有永世的統治。

林迪爾刷刷的記錄着，作為秘書，他負責将每次讨論的內容都記錄下來，以供後世參考。

埃雷斯托盛贊公主的睿智與思想見地的深刻。

連一向挑剔的愛隆微笑表明他的滿意。

雙子看着窗外發呆，兩個實用主義覺得光讨論沒解決辦法很沒意思。

而艾兒在聽到第三句就放棄了。

“伊洛赫？”這時，愛隆轉向了小兒子。

經過剛剛葛羅芬戴爾那出世的講解和亞玟深刻的發言，伊洛赫的眸光繞了一圈，身體往後靠了靠，不太确定的道，“我，我還是算了吧……”

“說！”

伊洛赫露出豁出去的表情，“最近我一直在想，半獸人在很久以前曾經都是精靈，魔茍斯把抓起來囚禁，折磨成了半獸人。而後，它們開始自行繁衍到現在依然在中土橫行，殺也殺不完。所以我在考慮有沒有一勞永逸解決它們的辦法！”

這番話說的一幹精靈都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伊洛赫也來勁了，身體微微前傾，“我想，如果把半獸人抓回來，用精靈的水土去養育，比如說瑞文戴爾或者黃金森林，喝着精靈的水，吃着精靈的食物，呼吸這裏的空氣，他們會不會又變回精靈呢？”

讀書會一片安靜。衆精靈都被他驚世駭俗的言論吓住了。

愛隆咬起牙，“依據何在？意義呢？”

伊洛赫沒聽出父親的怒意，興奮的舉例，“當然有意義也有依據，您看晨光，在羅斯洛立安睡了四百年，現在呢，多水靈！”

躺，躺箭了？！

艾兒沒好氣的道，“謝謝了。”

“所以啊，想象一下這實驗如果成功是多麽具有劃時代的意義……”伊洛赫已經陷入自我滿足的幻想中。

大家卻開始想象瑞文戴爾漫山遍野都被脫線王子養着半獸人的場景……

愛隆額角抽搐，終于忍無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