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戒]暗葉晨光

第14章 (14)

壁上。瑟蘭督伊正坐在玉石椅上，讓森林精靈倒從密林帶來的葡萄酒。

萊戈拉斯很興奮的向瑟蘭督伊描述他頭一次踏入黃金森林的景象。那大約在近千年以前了。

瑟蘭督伊聽聞，淡淡的說，“你以為父王我沒有到過黃金森林嗎？”說完他轉過輪廓分明的側臉，眼睛更幽深，仿佛再回想什麽。

很少見父親這副模樣的萊戈拉斯不是不好奇的，他到底想起了什麽？還是想起誰？

為了讓兒子更多了解從前的各國歷史和各種宮廷禮儀，瑟蘭督伊開始口若懸河，當他滔滔不絕的講到太陽紀的時候，萊戈拉斯瞅準一個機會偷偷從屋裏溜走。

跨過綠橋，沿着銀光河穿越鳥語花香的梅隆樹林，他也終于有機會看到金頂銀柱的壯麗景象，一顆年輕的心更躍動不已。

“晨光殿下回來了！”叢林裏的精靈們奔走相告。

“太好了！她在哪裏？”

“應該在女王大人那裏呢。”

萊戈拉斯一怔，對了，那個晨光啊，數百年來沒有她的消息，甚至沒再想起她來。她從白色山脈裏走出了嗎？

“晨光殿下和瑟丹王從米斯龍德來，聽說剛完成了王的試煉。”

“啊，她真的完成了？真了不起！”

“她又帶來好多東西，猛犸象牙制成的短劍讓哈爾達隊長愛不釋手。”

“哎，最恐怖的要數深入死靈法師的沼澤。”

“瑟丹王贊不絕口啊。女王大人應該也很滿意呢。”

“晨光殿下這次還能呆多久啊。”

“不曉得，聽說議會後，她要随愛隆王去瑞文戴爾了。”

“哎，她又要去完成新的試煉嗎？”

“真希望殿下能呆久一點。”

“是啊……”

一路上聽到了更多有關上古精靈晨光的事。出生在維林諾，蘇醒在這裏，雖然不是王室成員，因女王的授意，才會尊稱為殿下。

萊戈拉斯微微一笑，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一個從未謀面的精靈，卻只聽她的經歷就會讓他生出熟悉又親近的感覺，會讓他很沖動的想要孤身深入險境，會覺得若能相交一場也是件趣事，但同樣的公主殿下，他對亞玟就不會這麽想。

走到了銀光河和寧若戴爾河交彙的河道，看着那一路鋪滿寶石的銀光河和米斯龍德藍色領區，聽着那海潮般的聲音，再看看北部熱鬧的瑞文戴爾紅色領區，腳步一轉，反而走向了南邊的寧瑞戴爾河。

不屬于任何領區，只有那裏，依然寧靜安詳如昔。

當天鵝飛舟降落在丁瑞爾河谷，接待精靈來迎接林頓精靈入藍色領區。

裝飾着貝殼和海魚雕塑的房屋建築在銀光河上，流動的絲綢在風中發出響聲，就像是海潮的聲音。米斯龍德的精靈們不舍得休息，在領區走動，每一處都充滿驚喜。

雖然很想在水床上打個滾，但艾兒跟瑟丹打了個招呼，就騎上因回家而興奮異常的光陰一路飛奔至卡拉斯加拉頓。

艾兒沖上谒見大廳的臺階，突然剎住腳步，緩慢優雅的走了上去，遠遠看到凱蘭崔爾就開心，可又擔心她不原諒自己，在門柱旁躊躇了好久，蹭在那裏的模樣像怕被主人遺棄的小貓。

實際上，凱蘭崔爾早就看見她了。從感知到她進入天幕領域到出現，也沒花多久。可見這丫頭又是一路狂奔而來。

少女對她的依戀她當然看得出。

從第一次伊爾碧綠絲到這裏，好奇單純的打量着四周，大聲說着自己的名字開始，她的心也不由的很向着她。一看到她額頭的印記就料到她的來歷，收回時光之咒後卻不希望她追問身世，最好遠遠的離開，靜靜的在人類中生活下去，或許比較容易。但是，她還是跟着她來了，來到水鏡面前，要求知道答案。當她流着淚說喜歡這裏，想要拯救羅斯洛立安時，她就有種預感，這個女孩的将來，或許，跟精靈一族的命運是聯系在一起的。

可是，她不屬于維林諾，也不屬于中土，在人類裏不合群，也不适合做精靈。

她告訴她維拉賜予的選擇，也指明選擇做精靈之路會充滿艱辛。她離去了，那一刻，她是失望的。沒想到她又回來了。來到她面前，堅定的告訴她，自己選擇永生。

她想起曾經的自己，那個維林諾無憂無慮的諾多公主，叛離海外仙境與維拉諸神，率領族人歷經磨難踏入中土，只因心中始終存着一顆不輸男兒的雄心和淩雲的壯志。

蘇醒後的艾兒本可以如其他精靈公主那樣養在深閨，彈琴唱歌，承歡膝下，她卻要她走幾乎沒有精靈通過的試煉之路。這小姑娘會退縮嗎？不，她沒有。事實證明，那條充滿艱辛卻更多彩的路才是她的選擇，她為她擔憂，卻也欣慰。

而現在，走出困境和迷茫的她光芒耀眼，卻靠在門口偷瞧她，在某些生靈面前，她始終是有些不自信的。

“進來。”凱蘭崔爾遠遠的召喚門口探頭探腦的艾兒。

笑容綻放，她趕緊颠颠的跑來，在王座下行禮。

“過來。”王座上的凱蘭崔爾又道。

艾兒忙走上臺階，伏在王座旁，仰頭看着心目中最美麗的女王。數百年未見，依然美的會讓她看到發呆。

凱蘭崔爾垂目細細的打量她，手指按上她額頭上因通過試煉更加明亮的印記，接着一一滑過她的頭發，肌膚，又執起她的手。艾兒的手指也變得修長有力，不再是從前那種蒼白孱弱。經過瑟丹的教導和磨練，她依然保有凡雅精靈的白皙美麗卻多了帖勒瑞精靈的堅韌專注。歷經王之試煉，她究竟會成長成什麽樣的精靈，她也開始期待了。

“怎麽去了那麽久？”凱蘭崔爾低緩的問。

聽出了女王的擔心，艾兒柔柔一笑，誠懇的道歉，“真對不起。在白色山脈迷路了。”

“嗯，出來就好。”凱蘭崔爾應，那樣的困境，兩人不約而同都只是輕描淡寫帶過。

艾兒突然想起來什麽，“對了，那裏有個美的不得了的影子喚我「吾之光」，然後這兒就出現了一條光路。”她指指額頭。

凱蘭崔爾凝神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少女，良久，才緩緩道，“那是星辰之後瓦爾妲的呼喚。”

原來如此，她恍然。難怪美的不似凡塵生靈。

凱蘭崔爾随即微笑起來，“密林國王和瑞文戴爾之主皆已抵達。去梳妝休息一下，你是羅瑞安的殿下，要接待外賓。”

她應，起身退下。

雖不通禮儀，但凱蘭崔爾的要求她一定會做到。

因為女王的一句話清楚明白的表明她的位置——她再也不是沒有故鄉沒有親族的凡人，她是屬于這裏的。

奔回自己從前的房間換裝，然後出門享受自從蘇醒後就難得的悠閑時光。

數百年後重回羅瑞安，這裏不再是一個遙不可及的精靈聖地而是她可以做主人的地方。

她也不再是一無所長，什麽也不懂的凡人姑娘。她游歷中土，歷經磨難，已通過第一級王之試煉，更走出了迷茫，她的心比任何時候都更淨澈，也更堅定。

看着這片閃耀的大地和清澈的河水，就仿佛她的前程一般光明而清晰。她坐在河中的大石上，将雙足浸泡在微涼的河水裏，忍不住唱起歌來。

就如同瓦爾妲勸慰她的那樣——美好的事，終究會到來。

而她，将以最美好的姿态去迎接它！

數十天，只是他漫長的生命樂章裏的數個音節而已，從來不曾回響或重奏。

但近千年過去，當雙腳站在河岸邊，看着寧若戴爾河閃光的河水一點點漫上來，依然閃爍的虹影挂在上游，陽光照在雪峰上，空氣中彌漫着甜香，花瓣飛舞，……他的回憶會穿過晨曦，重回從前。

然後，一首不再哼唱的歌曲，一張從沒憶起過的淚顏，幾句消失在記憶深處的對話，驀然間，會浮上心頭。

「那是因為他認為有一樣東西比地位，比領土，比戰争，甚至比生命更重要啊！」

「我只知道，如果真有對我而言那麽重要的東西，我絕對不會讓它離開我的視線」

對了，那是什麽？究竟是什麽呢？

他為什麽想不起來，是什麽讓曾經的羅斯洛立安之主舍棄地位、領土與生命而尋求的呢？

如今的寧若戴爾河依然擁有驅走疲憊的魔法。他彎腰掬起一小捧河水，撲在臉上，清涼的水珠順着光潔的臉頰，在腮邊和下巴凝聚成滴，眷戀不去。

這時，他看到水面上從下游泛上一絲絲的銀光和一團團的金影。

——這是……？

他直起身子，沿着河岸往下游走去。

陽光從東方斜射在溪水中，一陣輕唱伴随着水花的潺潺之聲。

他心頭一跳，一個他無法想象的美麗精靈出現在眼前。

她坐在河中的大石上，戴着一個花朵編織成的花冠，穿着一件綴滿絢爛花朵的白色長裙，袖口自肘部撒開。雙手撐在大石上，閉上眼睛，享受着陽光照在臉上的感覺。她毫無瑕疵的雪膚映在陽光之下幾乎變作透明，渾身上下都帶着靜谧超脫的韻味，但玉白的光裸雙足卻淘氣的輕輕撩動着河水。

她比羅瑞安精靈多了三分鮮活，比密林精靈多了三分優雅，比瑞文戴爾精靈又多了三分古典。沒有暮星耀眼，卻比暮星多了一分溫暖。因而組成了宛若晨光般的十分美麗。

這，難道就是……羅斯洛立安的晨光？

不會錯的，凡雅精靈的胚子，堪比暮星的美貌，閃爍的維林諾之光，除了她還會是誰？

她果然從白色山脈回來了！

她輕輕的哼唱着一首他從沒聽過的歌。雖是他聽不太懂的語言，不知為何，聽在耳中竟自然而然轉換成了中土沒有、他也從未見過的風光。

“啊，在藍色蒼穹下，永遠潔白的泰尼魁提爾山，永遠翠綠的埃澤洛哈爾丘，……墨綠與亮銀交織的葉片上灑下銀光的露珠；金光閃爍的葉緣像一串串金色的火焰，在枝條上搖曳……，在天鵝港的寶石海岸聆聽姬爾松耐爾的歌聲，将漫長的歲月如同甜蜜的蜂蜜酒般一飲而盡，……啊，什麽時候，才能重見維力瑪的金色城門？”

仿佛來自仙境的精靈在河中自由自在的唱着歌，讓記憶深處古老詩歌驀然浮上心頭，幻化成了真實的景象。

……

遠古的精靈美女，

如同白日閃亮的星辰，

穿着銀灰色的絲履；

披着黃金鑲邊白鬥篷，

出現在清晨。

她的眉宇間有着星辰閃爍，

光芒照耀她的發絲，

陽光射在樹幹如琥珀，

在那美麗的洛立安羅斯。

她的長發飄逸，雙手雪白，

自由自在又美麗；

她在風中如同輕風般搖擺，

如同椴樹枝葉般旖旎。

在寧若戴爾瀑布旁，

清澈冰冷的水邊，

她的聲音如同銀鈴響，

落在閃亮的池邊。

……

他從沒想過自己能真正懂得那些長詩的意境，直到此時此刻。

就如同中了魔咒一樣，一股奇特的力量俘獲了他，讓他完全無法動彈。

就像庭葛在星光下的埃爾莫斯谷森林，聽見夜莺的歌唱，發現美麗安，于是忘記了一切。

就像飽受折磨的貝倫漫游在尼爾多瑞斯森林，在明月初升時看見露西安在林間空地上歌唱起舞，呼喚她為缇努維爾。

……就像安羅斯初次在羅瑞安的瀑布看見寧若戴爾。

千年前那個月夜的對話已清晰的浮現腦海，和眼前的景象重疊了起來。

「如果，」

她及腰長發是他未曾見過的金銀雙色，随着她的行動蕩漾着美妙的波浪，在陽光的映照下，發出讓人目眩神迷的光芒，俏皮的耳尖也不時的探出。

她如玉般的手從河中捧起一枝枯萎的花，唱着春回大地般的歌，花朵竟奇跡般的重新綻開，向她怒放。

「真有對我而言」

她的臉龐籠罩在一層朦胧光暈之中。

她的額頭上像是有埃蘭迪爾星辰在閃爍。

她的聲音如月色下的豎琴一般動聽，一連串的音符灑在了他泛起漣漪的心湖上。

「那麽重要的東西」

風送來了寧芙瑞迪爾和伊拉諾的花瓣。她起身，捧起了花瓣，灑在空中，風吹過，河面上花瓣漫天飛舞。

他不由自主的也擡起腳步，從林邊慢慢向河水中的她走了過去。

「我絕對不會」

她快樂的拎起裙擺走在河水中，踮起腳尖踩在花瓣上，輕盈的踏水起舞。柔軟如蒲柳般的身姿在風中搖曳。她在花瓣雨中旋轉着，長長的頭發在身側環繞着。

「讓它離開……」

他站在河岸邊，河中的她發絲散開，露出那張絕美無比的臉龐，在他眼前綻放着如春曉般的笑容。

然後，她那雙若晴空萬裏映照翠綠草地的絕美雙瞳正對上了他如冰封萬年的藍色雙眸。

「……我的視線。」

to be continued……

☆、Chapter16.安羅斯丘

我敬愛的維拉們呵——

請告訴我，在譜寫屬于我的樂曲時，

可曾為我安排了「邂逅」這一樂章？

我該有多麽幸運，才能聆聽這一章。

我更該用多久的生命，去等待這一章的重奏？

一百年，一千年，亦或是——

……永生？

太陽已高高升起，越過梅隆樹梢，陽光灑遍寧若戴爾河。

他們依然對視，靜靜伫立着，任韶光如水般流逝，已忘記頭頂穹蒼變換，鬥轉星移。

她要的，從來都只是一個希冀。

艾兒在心中感謝維拉的賜予。她很幸運。剛剛在想還能有比此刻此景更美好的嗎？

結果，她竟然看到他出現在眼前。

不是幻覺，也不是她的想象。他穿着銀灰色長袍，更顯英挺秀拔，一頭金發服帖的垂在腦後，棕色的濃密眉毛微微揚起，冰藍的眸光帶着些微迷惑，卻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近千年後，他的臉孔竟依然清晰如羅斯洛立安的晴空，他的笑容依然有讓她心跳加速的力量，而她，依然能輕易沉溺在他眼中湛藍的波濤而忘記一切。

看着他，笑容就會不自覺綻放，一點點從唇邊擴散到整張臉孔。

她不由嘆息般的道。

“ 萊戈拉斯……”

這個名字對她而言，有着難以言喻的神奇力量。在她沉睡時，受磨難時，默默喚着這個名字，總會奇跡般的獲得力量。

那柔嫩如花瓣般的雙唇開啓，美妙如天籁般的聲音呼喚他的名字，他就覺得靈魂似乎都被抽走。

但同時，一個魔咒被破除了，他突然回神。

——她為什麽知道自己的名字？

“你……？”萊戈拉斯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那聲音也頓時令艾兒的魔咒破除，從深陷中清醒。

她的心猛然跳動起來，跳的太過劇烈，直到帶來了一絲痛楚。

她以為放下了人類的情感，舍棄了人類的肉身，就會讓她的心不再痛。

可是無論過了多少世，無論身為是人類還是精靈，看到他的模樣，聽到他的聲音，她的左胸竟然還是在隐隐的抽痛着。

“嘩啦”一聲。

她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濺起了水花。

那聲音令他們兩個都驟然清醒。

艾兒惝恍了片刻，下意識的轉身，驚慌的提着裙子匆匆忙忙的跑上了對岸。

萊戈拉斯沒想到自己一開口竟然吓跑了這個嬌美的精靈，他還什麽也沒說呢！

想也沒想的追了過去，甚至沒注意到自己穿着絲履就踏入河水。等他渡了河，上了岸，她已經消失在森林裏了。

四下都看不到她的蹤影，他還沒見過跑得這麽快的精靈。

萊戈拉斯這才從目眩神馳中清醒過來，雖然她隐約有些眼熟，他确信自己并未見過這樣的精靈，但是她卻輕而易舉的叫出他的名字，而且看到他的反應從熟悉到驚惶，這令他格外困惑。

不過，他不必如庭葛那樣迷失了數百年忘記自己，忘記族人，甚至忘記返回阿門洲，也不必如貝倫那樣野獸般四下尋找，因為不知道露西安的名字而喚她「缇努維爾」。

梅隆樹的花朵灑遍他的身側。陽光烘幹了衣服上多餘的水分。

萊戈拉斯放棄了尋找，轉而走向了卡拉斯加拉頓。

他比他們幸運，因為他知道她是誰，也知道她會在哪裏出現。

當萊戈拉斯在午間穿着華麗長袍出現在空中宮殿時，女精靈們都竊笑着從繩梯旁探出身子去偷瞧。

褪下了戰袍，這位密林王子看上去是那樣的高貴典雅，潔白的臉龐溫潤如玉，藍眸溫柔如隆恩灣寧谧的海面。可是他旁若無人的一路走向了王室貴族的領區，他的目的地，似乎是亞玟公主的房間！！

精靈侍女們終于回神了，驚叫道，“啊，萊戈拉斯殿下，您不能就這樣闖入公主殿下的閨房。”

萊戈拉斯的腳步不停。

哼，魔多的黑門他都去過了，這世上還有什麽地方是他不能闖的？

早上去接待了父王以及瑞文戴爾精靈回來的亞玟剛剛褪下盛裝，批了一件外衣坐在銀鏡前梳頭，從鏡子裏看到萊戈拉斯闖進來也沒有尖叫閃避，只起來轉身颔首行禮，“萊戈拉斯殿下，日安。”

萊戈拉斯這才察覺有點不對，眼睛轉向一旁，“亞玟殿下，日安。”

哦，從來沒見過一位公主的繡房，真的好精致好秀氣啊。

亞玟笑的有些暧昧，“我不知道您也來了。聖白使者說只有密林之主應邀參加。”

“這也是臨時決定的。”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父王改變主意。

“那真好，您可以到處看看。羅瑞安這次精心準備迎接遠道的客人呢。”亞玟繼續道。

萊戈拉斯剛想接口，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其實，我是來找晨光殿下的。”

亞玟側頭困惑，“您找晨光啊，居然找到我的寝房裏來了？”

萊戈拉斯反應過來他第一個想找竟然是亞玟，因為覺得這位聰慧公主一定知道些什麽。

“我剛剛見到她了。”萊戈拉斯坦言。

“哦？”亞玟眸光閃動，“然後呢？”

錯覺嗎，萊戈拉斯總覺得那眼神特別狡黠，“然後？然後她就跑了。”

暗嘆，還以為他知道了，亞玟又問，“你為什麽要找她？”

“問她為什麽一見我就跑啊。”萊戈拉斯答的理所當然。

亞玟反而怔了，沒好氣的道，“艾兒總是一驚一乍，看見只兔子也會跑的。”

是嗎？萊戈拉斯挑起眉看她。

“如果你見到她問過她，她也回答了，然後呢？”亞玟繼續問。

啊，真是個好問題！他答不出。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一門心思要找她。

“我覺得她有點熟悉。”他微微皺起眉頭。

亞玟眸光一亮，卻道，“可能因為你聽過很多關于她的故事。”

“不，”萊戈拉斯言之鑿鑿，“她的模樣有些熟悉。”

太好了，亞玟暗中握拳。卻反問，“你真的見過她嗎？她可是凡雅精靈，中土跟凡雅精靈說過話的人類幾乎都沒有。”

但反而引起了萊戈拉斯的疑惑，她為何特意強調這個？

他接着又抛出一個關鍵問題，“為什麽叫她艾兒？”

亞玟悠悠得道，“這是一個很常見的辛達林語的前綴啊。”

他當然知道那是星辰的意思，可為什麽偏偏是這個詞呢？它代表的究竟是一個什麽名字呢？

“她……是不是……”萊戈拉斯覺得在寧若戴爾河畔明明就已經想到了什麽，好像抓住了一個關鍵，卻偏偏又想不起來，問出口的話也有些淩亂。如果真是他猜測的那樣？可這是不可能的啊。

“她是什麽？”亞玟慢慢引導萊戈拉斯的回憶，卻并沒有直接揭穿。

以她對萊戈拉斯的了解，他比較理智，沒有豐沛的情感沖動，細膩體貼的心思。兩人曾相處了一段時間，萊戈拉斯也不曾覺得伊爾碧綠絲可愛，這說明他并不會被那樣的她吸引。那麽，僅僅是因為她變得更漂亮而追逐着她，她反倒瞧不起他的淺薄了。若真是這樣，她寧可不去揭穿，等他自己去發現吧。

萊戈拉斯還在來回踱步沉思。

寧若戴爾河寧若戴爾河……

為什麽偏偏是在那裏呢？看她在河邊的模樣特別熟悉，難道說……？

萊戈拉斯心中靈光一現。

視線轉向亞玟，心中隐隐明白他不可能直接從她口中獲得答案了。

“或許是我想多了。”他躬身行禮，“對不起打擾了，殿下。”竟二話不說的離去。

亞玟不由的又嘆。他還是沒聯系起來嗎？真是好遲鈍的殿下啊。

不過也難為他想不到，不知道前應後果，僅看過伊爾碧綠絲和艾兒的樣貌，實在很難聯想到現在的精靈會是曾經的人類。

亞玟走到窗前，一手撩起窗簾，後面有個精靈蹲在地上縮成一團，擡起頭，正是艾兒。

今天早上也真是熱鬧，她剛回來沒多久，艾兒風風火火的跑進來，什麽話也沒說，就躲在她的窗簾後面。沒過多久，萊戈拉斯也沖進來東張西望。她當時就好笑，一大早的這兩個跟孩子似得在她屋裏捉迷藏呀。讓她想起了兩位活躍的王兄，這四個要湊在一起，不知道該多熱鬧。

“果然是他啊。”亞玟先笑。早猜艾兒心中藏着一個，還藏的很深。

“你說誰？”艾兒驚訝。

亞玟搖頭道，“以後休想再讓我替你保守秘密。”

艾兒手放置左胸，“謝謝。”

亞玟坐回梳妝臺前，“為什麽不見他？”

她蘇醒了，重生了，變成一位美麗的精靈，又有足夠與之匹配的地位，她究竟在耽擱什麽？

艾兒起身，靠在銀色的窗戶旁，扯着窗簾不發一言。

期初，在雙樹中沉睡時，她必須要忘記一切，抛下一切才能熬得過那麽漫長而痛苦的改變。剛蘇醒的每天都是新奇的體驗，以為自己漸漸能忘記從前的懵懂癡戀。可是密林重遇的時候，她才發現，說什麽放下都是假的。他僅憑聲音都能左右她。

在凱薩督姆的深礦裏日日都看不到陽光，又或者卡蘭拉斯雪峰的暴風雪裏等着。不由的想念他，但是理智占了上風，真要來到他面前她又能說些什麽，他們之間又會發生什麽，她完全無法預料。

後來遇到剛铎王子，看着他的痛苦，她才有所領悟。

從前跟他在一起時，很少能提起話頭，他們毫無共同之處，她根本不算了解他。那只是少女的一廂情願，在她懂愛的時候，心中有了一個憧憬，而萊戈拉斯，一位俊美的王子殿下剛好出現，套入了那個憧憬中，如此而已。

對萊戈拉斯而言，她的癡纏恐怕會變做困擾。若無希望，就不要給予，對她而言才是最好的。

從白色山脈出來，關于他，她得出了兩個結論：

第一，他不會愛她。

而她，其實也未必真的愛他。

第一條是他親口說的，不需要證實，光想想都足夠撕心裂肺。但這第二條，在看見萊戈拉斯時又動搖了，她很怕自己的脆弱與搖擺不定。

所以這一切繞在口中就變成了一句，“我……還沒準備好。”

亞玟卻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你總不至于永遠不見吧？”

“嗯，就等我通過了全部試煉吧。”那時候她應該足夠堅強吧，若自己的心意依然不變，那她就勇敢的站到他的面前去。

亞玟不甚優雅的翻了一下眼睛，這個動作她做起來都好看的不行。

“要知道，男生靈的心其實很容易被蠱惑。才一個試煉你就花了幾百年。等完成全部試煉過個數千年再去幽暗密林，他恐怕早就愛上別人，變成精靈爸爸，抱着小小綠葉來跟你打招呼了。”

艾兒出現了一箭命中心髒的表情，隔了半響才道，“那，就命該如此了。”

亞玟早領教過她的執拗，只道，“你最好開始想個很好的理由。”

“為了什麽？”

“等他知道前應後果後氣你隐瞞時，解釋給他聽啊。”

“他可能不會在乎。”

“但是男生靈都不高興被隐瞞。”

“或許，他剛剛在河邊沒看清楚我的樣子。”艾兒樂觀的那一面開始發揮作用。

亞玟澆了盆涼水，“你說的是那位以眼神銳利著稱的王子殿下嗎？”

“那，不讓他再看見我了，說不定他就忘了。”艾兒繼續樂觀。

亞玟繼續打擊她，“我看是你忘了吧，明天要迎接各國精靈王和王儲。你勢必要和他正式會面的。”

艾兒喪氣的手一滑。頭整個埋進窗簾。

哦，有什麽魔法能讓她可以瞬間消失嗎？

雪白的安羅斯之丘，曾經的遠古精靈國度的中心，最适合作為這場盛會的核心舉辦地。

外圈的白樹和內圈高高的梅隆樹，還有永遠翠綠的青草和永不凋謝的花朵就是它最好的裝飾了。為迎接四方精靈之主，原本用繩梯和木梯都改成了紅綠藍灰褐白六色臺階。

與會的數百名精靈們都集中在此，舉辦盛大的歡迎儀式，檢閱儀式，還有致敬維拉以及遠古英雄們的儀式，請他們賜予第三紀元生靈以戰勝黑暗的力量。

瑞文戴爾精靈駕着戰車，駛過平原，跨過赤橋，整裝一排排從北邊抵達，走上紅色臺階。

褐袍巫師瑞達加斯特下了褐色巫師塔，渡河抵達，從褐色臺階上來。

森林精靈們騎着大角麋鹿從東邊浩浩蕩蕩跨過綠橋，一路而來，走上綠色臺階。

灰袍巫師甘道夫從灰色巫師塔，順着灰色石階上來。

海洋精靈駕駛白色天鵝船，沿着銀光河而來，從藍色臺階上臺。

最後，彩袍巫師薩魯曼從南部的白色臺階緩緩拾階而上。

瞭望臺上鋪面金色的梅隆花。旁邊一圈都豎着白色的雕花石柱，垂落着白色紗幔。沒有卡拉斯加拉頓那樣華美盛裝，卻高貴肅穆。

臺上座位也按照顏色劃分了區域。中間是雕刻的像一片雲朵的高臺。高臺上迎賓的，是羅瑞安之王、帶着銀飾王冠的凱勒鵬大人和帶着金色頭冠光明女王凱蘭崔爾。站在他們身側的是羅瑞安的晨光殿下。

艾兒身穿一件白色長袍，系一根細細的腰帶，頭冠是一個相扣的環，剛好露出額頭的印記仿佛鑲嵌着一個璀璨寶石。頭冠和腰帶都是金絲與銀絲扭纏在一起的，更顯得那罕有的雙色長發熠熠生輝。上藍下綠的瞳孔更是如六月晴空映照的洛立安羅斯的草地。

很多中土精靈只聞其名，并未親見。此時一見，都覺得光芒閃耀不亞于千年前愛隆王為愛女舉辦的那場生日宴上的亞玟·暮星。

所有的賓客都已就位，他們的旗手舉着各自王國帶着徽記的旗幟和其領主一同來到向主人致意。巫師們也前來拜見主人。

陪伴在愛隆王身邊的是他的妻子凱勒布立安和公主亞玟，另一位顯赫的貴族則是曾面對安格馬巫王的葛羅芬戴爾。但是愛隆的兩位王子卻未到，他們謹遵父親的命令正駐守瑞文戴爾。精靈們來到白色高臺下，颔首行禮。

凱勒鵬大人與凱蘭崔爾女王一起行禮，凱勒鵬道，歡迎瑞文戴爾的朋友。

千年來要數瑞文戴爾精靈最為活躍，擁有努曼諾爾血統的他們跟北方登丹人關系密切，而與黃金森林的聯系也因為凱蘭崔爾之女凱勒布立安之故更為緊密。

灰袍巫師甘道夫過來行禮，所有巫師之中，他是最關心中土生靈的一位，可惜他功利之心淡薄。他擡起頭來，似乎看到凱蘭崔爾的藍眸泛着郁結的光芒。

下面是黑暗時代之後，數千年都未曾涉足中土核心的海洋精靈，為首的是瑟丹王以及另一位林頓精靈加爾多。凱勒鵬歡迎之後，晨光殿下親自下了高臺引他們入座，答謝瑟丹的教導之恩。

褐袍巫師瑞達加斯特也過來行禮，他頭上的鳥糞與味道總算是去除了不少，但是不少愛潔的精靈還是不由得想往旁邊避讓，但是凱勒鵬依然處之泰然，給予同樣的周到禮數。

後面緊跟着的，是一個身穿顏色不停變換的彩袍的巫師薩魯曼。

終于，森林精靈來到臺前。凱勒鵬照例說了歡迎詞。瑟蘭督伊也颔首回禮，他的容光逼人，态度高傲，服侍華麗，又絕少涉足中土，不少精靈們都看到發呆。後面跟的是更少人見過的瑟蘭督伊獨子萊戈拉斯殿下和子民西爾凡精靈。

遠遠地，站在安羅斯之丘的高臺上，艾兒就看到萊戈拉斯騎着大角麋鹿往這邊來。她看出他微微撇唇，有些不以為然，還是用高貴的舉止掩飾了過去，不由的想笑。他就算騎在大角鹿上一臉不自在，還是英氣逼人。

瑟蘭督伊行禮之後，轉身走入森林精靈的座位，萊戈拉斯也上前向兩位大人行禮，跟着擡起頭來，朝她看了過來。

「沒認出我沒認出我沒認出我……」她暗自念咒語。

萊戈拉斯随即也優雅的向她行禮，眼神垂下，沒有露出任何意外或熟識的表情。

艾兒暗中松了一口氣。

這時萊戈拉斯回身，眼神和她有一瞬間對上了，但也就在那一瞬，他突然不着痕跡的沖她揚了一下眉，卻很快轉過頭去，跟随父王緩緩走到了森林精靈的位置，就像什麽也沒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