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戒]暗葉晨光

第4章 (4)

得無法與遠古的精靈貴族相比。只可惜他自己的子民通常只是打打獵，不會挖礦或耕種。

當伊爾碧綠絲被領至碩大黃木雕成如巨大的遠古麋鹿之角模樣的王座前，不懂禮儀的她四下張望。

“跪下。”帶着面具的守衛低聲吩咐。

雙膝一軟，跪了下來，可還是忍不住擡眼偷偷看去。

王座太高，離的太遠。就見王穿着銀灰色的長袍，修長的雙腿交疊坐在那裏，正在聽隊長塔瑞爾的彙報。

一衆探險隊員都神情嚴肅的筆直站立。連一向從容自信的塔瑞爾聲音裏都有一絲緊張。

“父王。”隔着老遠萊戈拉斯就喚了一聲，打破了肅穆的氣氛。

伊爾碧綠絲心中一跳。他喚那個王是父親的話。

那麽，那不是代表，萊戈拉斯是……？

瑟蘭督伊王擡起頭，揚起濃密長睫，眸光向這邊投注過來。

時至秋末冬初，他帶着一個配合時令、裝飾着紅葉與漿果的樹枝狀的王冠，王冠下緣一直延伸至鬓邊，更顯得整張臉的輪廓都是完美之至。由此可知萊戈拉斯那雕塑一般的臉龐遺傳自何處了。

一頭耀眼的金發從腦後沿兩耳側垂下，長長的劃過胸前直至腰間，柔順而絲絲分明。

灰藍色的瞳孔不及萊戈拉斯冰藍眼眸的透亮耀眼，卻更深邃洶湧的貝烈蓋爾海水一般。

這位王的美貌可以讓他王國的美景和宮殿的巍峨全都黯然失色。

萊戈拉斯去勢如箭，已經一步跨過了幾個臺階，跳上了王座，撲在瑟蘭督伊腳邊，跪下時又複從容優雅，低頭親吻王修長食指上的王戒。

瑟蘭督伊右手握這一支藤制的權杖，左手扶起萊戈拉斯一同起身，“吾兒，這一趟辛苦了。”他的聲音動聽悠遠，慢條斯理，韻味深長的回蕩在宮殿裏。

萊戈拉斯平日的冷靜犀銳蕩然無存，稚嫩的歡顏中帶着些微羞澀，“父王，我很想您。”

瑟蘭督伊表情不變，只是瞳色深了幾分，“我倒認為你似乎不急着回來。”

萊戈拉斯不答只笑，臉龐如春光綻放一般，毫不掩飾他的欣喜。

随後，瑟蘭督伊的深藍色眼眸穿過了萊戈拉斯，一衆探險隊員，幾名守衛，落在了跪在最後的伊爾碧綠絲身上。

“那個人……就是傑爾德最後遇見的人。”

就只那麽遠遠的一望，那逼人的容光便令她自慚形穢的低下頭。

萊戈拉斯站在他身側道，“傑爾德的遺言，她答應他說只能說與您聽。所以，我們只好把遺言帶到您面前。”

雖然明知道不應該，但是聽到殿下的措辭，探險隊員有幾個都忍不住勾起唇不以為然。

她就是遺言……，伊爾碧綠絲在心中嘆了口氣。

沒想到金發的萊戈拉斯竟然是瑟蘭督伊之子，雖然她看出來他的高貴和與衆不同，卻怎麽也沒想到他是王子殿下。她之前還拒絕透露遺言，難怪那些精靈們那麽憤怒。實在是自作聰明又愚蠢到了極點。

“哦？”抑揚頓挫的反問，瑟蘭督伊背起雙手，從王座上緩步而下，慢慢朝她走來，雖然她沒擡頭去看，只那逼近的氣勢就讓她頓時覺得脊背發涼。生平從未見過什麽生靈有這樣的力量，連萊戈拉斯都難以與之相比。

“一個信守承諾的人類！我該給你什麽嘉獎好呢？”瑟蘭督伊問道。

“我沒想過什麽嘉獎。”她低頭道。

“那麽，”他站在她面前，微微歪過頭，“就說來聽聽吧。那個讓你穿越整個中土也要說給本王聽的話。”

她吸了口氣，先仔細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然後一字不差的複述出來。

深宮中一片寂靜。

雖然她自己并不懂，但是聽到那段話後，精靈們的表情都變得無比凝重。

那段話的大意是——吾敬愛的王啊，黑暗已籠罩灰港，半獸人議論着他們要阻止精靈離去，因為他們的主人要向精靈複仇。

“主人？”萊戈拉斯眉頭皺起，用精靈語道，“半獸人說的主人是誰？”

瑟蘭督伊不答，揚起頭，眸光穿過了地底，像是憶起一個遙遠又深重的苦難，曾經讓他的家族與他的臣民們都深受折磨的恐怖黑暗。

半響，他才轉回頭來，“人類，你的名字？”

她簡直有點受寵若驚，除了甘道夫，還沒有生靈問過她的名字，“我叫伊爾碧綠絲。”

精靈們突然都站直了身子，非常詫異，不安又略帶怒意的看着他。

瑟蘭督伊深濃的眉毛揚起，“是誰，賜予你這個名字？”

她還真不清楚，“大概，是養大我的無名老人。”

“這名字是星辰升起時精靈們頌詠星辰之後瓦爾妲的，”萊戈拉斯薄唇抿了起來，怒氣沖沖的道，“你不配叫這個名字！”

一衆木精靈們都是一臉深以為然的表情。

不懂精靈傳說的伊爾碧綠絲不由的縮了縮。就算對她不信任，萊戈拉斯也從未這樣對她。

瑟蘭督伊卻沒有說話，甚至表情都沒有變，只是更加幽深的注視她，“擡起頭。”

伊爾碧綠絲依言微微仰頭，瞄了一眼王，又不安的移開視線。

瑟蘭督伊傾下比萊戈拉斯還要高挑修長的身軀，久久注視她的臉龐。

她更加無措，而他依然盯着她的臉龐，視線慢慢移向她的額間，突然伸手撫開她的額發。

那冰冷修長的手指觸及她的肌膚，令她輕輕都顫了一下，才想起，聽從甘道夫的勸告，離開之前，她曾經剪了一叢頭發遮住額頭上的印記。

因此，這一路沒有人注意到。沒想到，卻被瑟蘭督伊發現了。

萊戈拉斯也詫異的上前凝視，“這是什麽？某種邪惡的标記嗎？”

“不，”瑟蘭督伊緩緩搖頭，細細的看那水滴型的标記，“恰恰相反，這可能是個非常強大、非常光明的印記。”

“強大而光明？”萊戈拉斯立刻追問，“精靈的嗎？”在整個中土，兼具這兩個特質的種族，也只有精靈族了。

瑟蘭督伊卻不回答，放手直起身子，揮手道，“都下去休息吧。”

萊戈拉斯微微抿起嘴，顯然不滿意父王的隐瞞。但是王說的話從無更改。

“那麽，她要如何處置？”萊戈拉斯問。

很多問題還沒有解答。而且冬天快要到了，若放她一個人穿越密林，就如他所說，她只怕根本走不出二十步。

“先帶她去休息吧。至于怎麽處置，嗯……待我好好想想。”

一邊說着，瑟蘭督伊慢慢踱開，緩緩上了臺階，長袍拖在身後，讓他的身影更顯得高大而遙不可及。

突然，他又回過頭來，長睫下的眼眸轉向萊戈拉斯，意味深長的道——

“看好她。這個人類，可能與我族有莫大關聯。”

to be continued……

☆、Chapter07.密林之王（下）

她在地底的深宮呆了數天。

見過的精靈除了送食物來的，就是守衛了。他們允許她在宮內任意走動，但并不允許她離開。她覺得自己雖非囚犯卻依然被囚禁。

那深不可測又曲折繁複的地底深洞讓她害怕迷路而止步，多數時候，她站在大門口，看着對面的紅楓落下。樹木變得光禿禿的。

她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裏，她沒有悠長的壽命享受精靈的世界，沒有辦法融入人類的世界。她應該回到哈龍灣，回到老船夫的海邊小屋嗎？

只是，她的命運早就從推着精靈入海便不再一樣了，再也回不到那個時候了。

國王的護衛帶着冰冷面具走到她面前，“王要見你。”

她默默的跟随他們而去，覺得自己就像在山谷裏飄動的落葉，完全沒有自我掌控方向的能力，只能随風而去。

冬天的初雪還未降臨，瑟蘭督伊已換上了白銀打造的雪花皇冠，上面綴滿了潔白閃亮的寶石，更襯得他的瞳孔格外晶亮。

他穿着銀藍色的曳地絲袍，長長的袖子垂在身側，令他舉手投足都更顯得高貴優雅。

他來到桌案旁，給自己倒了一杯最愛的葡萄酒，剛端至鼻端嗅聞酒香，萊戈拉斯已經三兩步的跑了過來，最後幾級臺階他幹脆直接一躍而下。

“父王！”

“唔……”瑟蘭督伊雖然不滿意萊戈拉斯那風風火火，完全沒有王子儀态的模樣，但也縱容的随他去。将來總有一天，他會繼承這個位置，會站在中土精靈貴族之巅，娶一位高貴的精靈公主，學會如何做一個王。

先放下杯子，他道，“還未來得及問你。這一趟，看到了人間中土，可有收獲？”

萊戈拉斯的雙肩微微垂下，“我想，您是對的，父親。可是我不後悔……”

瑟蘭督伊卻并沒有聽他說完，背過身擡起下巴，只有眼神微微回轉，“看過了那些愚蠢而渺小的人類，漠不關心世事的矮人，你應該知道這裏，才是你應該身處的地方。保衛我們的疆土，引導、保護我們的子民，才你的職責。”

萊戈拉斯雙唇微啓，但也只是應了下，便不再多說。

“對了，你要跟我說什麽？”瑟蘭督伊問。

萊戈拉斯記起那個人類曾說她的肌膚上出現符文而保護她。這一路都引來了不少邪惡的監視。他擔心這會為幽暗密林引來黑暗。

“有趣……”王聽聞，幽暗的雙瞳光芒流轉，“來人，帶那個人類來。”又轉而問道，“那符文，你見過嗎？”

萊戈拉斯只搖搖頭，耳畔金發随之蕩漾。

瑟蘭督伊雙唇微啓，“那說不定，你應該試試，惡意的攻擊。”

萊戈拉斯眉頭微鎖，盡管并不相信她，他也不願意用傷害他人的方法來試驗。

這時，守衛帶着伊爾碧綠絲來了。

隔了數天，終于又見到王，還是和殿下一同出現。她覺得自己仿佛久在黑暗的人，眼睛會變得不适應光明。

“聽說……”夾雜着金色的濃黑眉毛下，深藍色的眼眸靜靜的凝視她，“你的身上，在某些場合，會有某種符文出現。”

聽着父親拐彎抹角的腔調，萊戈拉斯不由得眼睛往旁轉了轉。什麽聽說？他不就站在這裏嘛。

“也就只出現過一次。”伊爾碧綠絲垂首道，“是在離開米斯龍德之後。”

瑟蘭督伊幽深又明亮的眸光一閃，“是嗎？”他轉頭微微一笑，用精靈語道，“哦，原來是瑟丹那個老船工啊。”

萊戈拉斯還未明白父親的話裏意思，突然幾步之外的瑟蘭督伊已經瞬間掠到了伊爾碧綠絲面前，刷的一聲，一把閃光的短劍已經對上了她的眉間。

寒光襲來，光芒印上她驚恐的雙瞳。眉間一陣森冷的寒意，讓她從頭涼到腳，不知自己哪裏冒犯了他。

萊戈拉斯也呆怔在不遠處，近幾百年來，已經很少看到父王出手。但是剛剛那一下雷霆萬鈞的迅捷之勢，他自認也是不及的——究竟是哪個沒眼光的說自己已經勝過父王了？

萊戈拉斯的睫毛垂落，整天在戶外散散步打打獵的他又如何能與經過殘酷戰争洗禮的父王相提并論？

瑟蘭督伊凝視了她一陣，慢條斯理的收回短劍，手指滑過那劍上花紋，“嗯，看來，還是不夠啊……”

他突然左手一把抓起她的手臂。她驚叫了一下，她的手臂被抓的地方像施了魔法一樣竟然浮現了一道道火焰般烙印的咒文，像全身蔓延開去。

同時，巨大的疼痛，也随着那咒文而出現。

她所不知道的是，本體被惡意攻擊之後咒文的保護才會生效，但在這裏不會發生作用，于是可怕的反作用便反噬在她身上。

真沒想到她身上确實帶着咒符，不由走上前仔細的看去，萊戈拉斯認不出這種文字，“這是什麽？父王，像是精靈語，又不是。難道是來自魔多的邪惡文字？”

“嗯，這不是辛達精靈語，諾多精靈語，”瑟蘭督伊慢條斯理的在慘呼聲中研究她手臂上的文字，“……甚至不是任何一種通用的埃爾達精靈語。”

随着她痛苦的呻吟聲，咒文伴随疼痛随之在四肢百骸擴散開了，讓她眼前一片漆黑，不由發出低低的慘呼。

瑟蘭督伊垂下頭，灰藍色的瞳孔映照那閃耀的文字，“這是早期的昆雅語，甚至要追溯到雙樹紀元之前。大約是由維拉時代的主神語直接繼承而來的。”

瑟蘭督伊緩慢悠長的話語仿佛隔着水面傳來，她幾乎已經痛到什麽都聽不見了，渾身都在顫抖，汗與眼淚不斷地冒出來。

瑟蘭督伊還在細細的審視，“這是一種很強大的符文，但是在精靈王的魔法領域裏是不會起作用的。”

極致的痛苦一直從肌膚滲透入身體，伊爾碧綠絲覺得自己的心髒都快要爆裂開了。

連萊戈拉斯都有些看不過去，“父王！”

瑟蘭督伊這才放開她的手臂，拿起塊絲帕擦了擦手，随意丢開去，優美的聲線繼續平靜無波的道，“是凡雅精靈使用的昆雅文字寫成。在中土已經被禁止使用。即便是我，也不能全部讀懂。”

凡雅精靈，是三大精靈種族之中最高雅最美麗，也是最少的一支，深得主神曼威的寵愛。傳說只有阿門洲還有少數的凡雅精靈，中土已經見不到了。

辛達精靈從沒有去過海外，而從海外返回中土的多數是為了追殺天魔王的諾多精靈，即使有少數的凡雅精靈也已滅亡或返回海外了。所以中土沒有昆雅精靈語的流傳，只有少數的地方還保留昆雅語寫的的書籍，是不折不扣的遺世文字。

萊戈拉斯卻疑心父親一眼就看出那是什麽文字，還研究了許久，像是故意讓這個人類吃了那麽多苦頭，“那麽，這符文代表什麽？”

瑟蘭督伊沉吟道，“在上古時代，維拉造金銀雙聖樹，并召喚隔海的精靈們前往西方。但天魔王監視着所有的海港和要道，維拉采用時光之咒來向精靈傳達訊息，為的是在漫長的傳遞過程中，傳達的訊息永不會被消滅，或篡改。”

伊爾碧綠絲的身體蜷縮在一起。符文過了好久才消失。她也慢慢恢複知覺。

萊戈拉斯覺得不可思議，“您是說，她身上的是一種上古咒文——時光之咒？”

瑟蘭督伊緩緩颔首，“這咒文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護她，但也可能帶來副作用。例如，時間在她身上靜止，直到符文被傳遞收回，才會重新流轉。”

萊戈拉斯也學父親來回踱了兩步，“既然中土已經沒有這種文字，是誰會對她下這種咒語呢？又是為什麽呢？”

瑟蘭督伊微微鎖起眉心，“那要解讀了符文才會知曉。”

“那個符文非我所關心的。”萊戈拉斯很輕松的道，“反正在您的領域，邪惡也不敢來侵襲。”

“吾的兒，”瑟蘭督伊搖搖頭，“既然邪惡對于這個咒文如此介懷，這說明它有令他們畏懼的力量。那麽，這時光之咒所傳遞的消息必然對我族至關重要，是注定要被收回的！”

“好吧，應該如何收回？”萊戈拉斯攤開手問父親。

沒理會兒子不敬的動作，瑟蘭督伊幽深的眼瞳轉到了一旁，“只有讀懂它，念着它，訊息被傳遞到了，符文自然就會消失了。”

萊戈拉斯托起腮，“可是，您不是說，中土已經沒有精靈懂得嗎？”

“即便是那個自诩通曉各種文字的愛隆王也無法辨識出吧。”他沉吟着，随即衣袖一揮，“把她送到羅瑞安吧。羅斯洛立安的那個來自海外仙境的老巫……咳，那個凱蘭崔姆的女皇，只怕會懂得。”

“但是這一路要穿越密林，在迷霧山脈腳下，沿着安都因大河南下，更別提還有邪惡監視，她自己恐怕……”萊戈拉斯皺眉，“需要有人領路。”

瑟蘭督伊理所當然的回望他，“自然是你去。”

“父親！”萊戈拉斯不高興了，連敬語都不用了。

瑟蘭督伊卻不以為然，“你已經看過了人類的城市，大自然的風光，難道你不想去見識一下我們同胞的文明——羅斯洛立安，中土精靈國度裏最美麗的地方？”

“可是……”

“難道，你不想領略樹民之女皇強大的力量，欣賞那永遠翠綠的青草，永不會凋謝的花朵，那無窮無盡之陽光與金葉的美景嗎？作為國王的信差，你可以輕易抵達黃金森林最核心的地方。”

從很小的時候就聽過各種埃爾達精靈的歌謠描述美麗的羅斯洛立安，他們曾經在羅瑞安居住，又遷徙到了翠綠森林，萊戈拉斯當然向往。

“只是……”

“何況，”瑟蘭督伊坐了下來，望了一眼偷望萊戈拉斯的伊爾碧綠絲，戴着寶石的食指微微一擡，劃過下颌和帶着似有若無笑意的唇角，頗具深意的說——

“你把人帶來的，就該你送走。”

to be continued……

☆、Chapter08.寧若戴爾

即将再次出發的遠征隊成員立刻被挑選好。出發當天，密林的國王親自來送，站在宮殿門口大聲宣布這是“the fellowship of the spell（護咒使者）”。這個愚蠢的名字讓遠征隊員之首，也就是萊戈拉斯更加喪氣，并懷疑這趟旅程的趣味性。偉大的森林之王還站在那裏為遠征隊抑揚頓挫的講述他們的征途有多麽艱險和前無古人時，手下一溜煙跑來告訴他，王子殿下已挑了匹快馬絕塵而去。

伊爾碧綠絲還沒來得及再度感嘆自己渺小如落葉般的命運就開始欣喜，只要能見到萊戈拉斯她就心滿意足，別說是去黃金森林，就讓她穿越死靈法師的沼澤也沒有問題。

有了國王相助，再次穿越密林就方便多了。他們取道安都因大河，順流南下。精靈的小船非常适合在大河裏快速安靜的前行。他們也不用翻雪山過平原鑽山洞了。

比起垂頭喪氣的王子殿下，不明就裏的“護咒隊員”，最開心的要屬伊爾碧綠絲了。剛離開密林，她就宣布她的生靈分類辦法，平原上騎馬揮刀的是人類，山洞裏挖坑的是矮人，森林中躲着的都是精靈。

木精靈們時常聽到她好奇的打聽精靈世界的事情，多數情況萊戈拉斯還算耐心，當然也有例外。

“我可以上岸看看嗎？”

“不準。”

“就一會兒？”

“不要離開我身邊！”

“那你跟我一起去？”

“不行。”

船經格拉頓平原時，有座狼在兩岸上追逐小船，正要嗷嗷叫着召喚同伴，被萊戈拉斯一箭洞穿喉嚨。

“精靈不都有魔法嗎？”伊爾碧綠絲問道，“你為什麽不用魔法對付他們嗎？”

收弓坐下的萊戈拉斯瞥了她一眼，“如果能有更簡單的方法，為何要費功夫？”

辛達精靈的魔法比起遠古精靈已經減弱很多了，很多木精靈也都沒有什麽神奇的魔法。但是他們依然具有凡人無法想象的視野範圍，也有在黑暗中射穿針尖的能力。

看看那支留在座狼身上的箭，“哦，我知道了。”伊爾碧綠絲歡快地說，“你的魔法在箭袋上。你的箭袋永遠不會空？”

“我的箭是要回收的！”萊戈拉斯沒好氣的說。比起拿劍的和耍斧的，這就是身為弓箭手的悲哀吧？

“那麽，”她的雙瞳映着陽光道，“殺完壞蛋，你還要漫山遍野的去拔你的箭？”

萊戈拉斯不理她了。

諸如此類的對話，木精靈們已經見怪不怪并開始深深為殿下哀悼。

這天傍晚，一條銀光閃閃的河從西方彙入安都因大河。

清涼的微風吹入河面迎接他們，在他們右手西邊是一座巨大森林的灰色輪廓，他們可以聽見無邊無際的樹海的沙沙聲。那些參天古木看來十分安詳，如同一排排羅列的高牆張開雙臂将河水吸納進去。在夕陽下，樹幹呈現灰色，樹葉則微微地泛金。

“那裏就是羅斯洛立安的黃金森林！”萊戈拉斯仰着頭，雙眸一瞬不瞬的望着，“那是我族同胞所居住的最美麗的地方。陽光下大片的梅隆樹像黃金的海洋，因此，羅斯洛立安也被稱為黃金森林。”

所有生靈都不由自主的從小艇上站起身來。

萊戈拉斯看着那片和密林紅楓完全不同的景象，輕緩的如吟詩般嘆道，“世上沒有其他地方的樹木能夠生長得如同這裏。即使是到了秋天，樹葉也只是轉成金黃，并不落下。到了春天新葉長出時，老葉才會落下，讓枝丫上挂滿黃花，地面一片金黃，樹幹是灰白色的，會構成一片金頂銀柱的絕頂壯麗景象。我們幽暗密林的歌謠中依舊贊頌着這個地方，如果我們能夠在春天站在那些樹下，我的心定會雀躍不已！”

何止一衆木精靈們神色癡迷，即便現在是冬天，想象着那畫面，伊爾碧綠絲的心也砰砰直跳，又止不住的一陣黯然，有生之年，她能有機會看那金頂銀柱的壯麗景象嗎？

萊戈拉斯望着流入安都因的銀色河道，“這一定是銀光河，來吧，”他回頭招呼大家把船劃進銀光河，擡頭微微眯眼看向森林，“這裏已有不少精靈的暗哨。今晚我們可以在這裏好好休息。我們已經進入樹民女皇的領地，可以保護我們免受邪惡的侵害。”

沿着銀光河往西邊上游劃去，有一條清澈小溪與之會合，沿着一道泛着綠光的瀑布往下流，流經一座小山谷。山谷之中有許多彎曲、低矮的枞樹。河兩旁陡峭的山壁上長滿了野生的草莓和苔藓。河谷則有一塊平坦的區域，大家就在那裏停下休息。木精靈們将小船拖上岸邊，在岸邊安營紮寨。此地距離羅瑞安核心的區域還有一段很長的路途。

無所事事的伊爾碧綠絲到處見不到萊戈拉斯的身影，便走到河水上游。

遠遠的，就見萊戈拉斯一個人光着腳在涉水而行。

夕陽穿過西邊迷霧山脈隐隐綽綽的雪峰照耀河谷，美麗的虹彩籠罩在閃閃發亮的河流上，空中漂浮着金色花瓣。他走動時金發閃耀着一圈光暈，修長的身影顯得有些朦胧又是那麽的好看。

她停下腳步，他卻已經聽見她，頭微微擺了下，向她示意，“下來。”

她看着那清澈的小溪，雖然很清淺，但初冬的天氣令她實在不敢下水。

“這是寧若戴爾河。”萊戈拉斯低頭用腳趾撥拉着水花。“森林精靈為了這條河做了很多歌謠，在北方依舊還傳唱着。據說這河水對于治療疲倦有奇效。所以一定要在這裏泡泡腳。”

聽聞，她連忙脫掉靴子，試探了一下，啊了一聲，終于還是撩起衣服踏了進去。水很涼，但并不刺骨。河底被沖刷的很圓潤的鵝卵石也不咯腳。她看着清澈河水慢慢沒過膝蓋，似乎所有的塵埃，疲倦和憂傷都會在透心的清涼中被洗滌。

“以後無論何時我來到羅斯洛立安，一定會在這裏洗滌疲憊和塵埃。”一掃一路的晦暗，萊戈拉斯開心的在河水走來走去。

——我也是。……還要洗掉憂傷。

小聲在心裏許諾，如果有一天，她能重回這裏的話。

天色變得幽黑，夜幕般的天空出現許多澄澈的星辰，一彎新月卻直到很晚才出現。

吃了一點幹糧，在精靈們為她準備的軟墊上躺下。除了微風拂過樹梢，木精靈們偶爾一兩句低聲交談，靜的一點聲音也聽不到。

她睜大眼睛看着稀疏樹葉空隙中的明亮星辰。忍不住回想不久之前，她的眼中還只有那些為了生存的人類，星辰和大海。如今，她橫穿了中土，見過了精靈王，現在就身處精靈世界最核心的地帶……

她霍然坐起身，睡意全無。不明白為什麽在這麽美麗的地方，她竟然會想要浪費時間睡眠。

微風的吹拂下，對面叢林的葉片在星光月影下反射金光。她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傍晚看到葉片的顏色，以為那是夕陽映照的原因，但是，這裏的葉片真的是泛着金光。

——這裏，這裏真的是黃金森林啊！

金色的森林裏，她不禁微笑着沿銀色的河水一路慢慢走去。一彎新月透過樹葉間的空隙灑下月光，河水在陰影裏流動着甜美的樂章。連風也停了下來。

這時，河岸邊傳來一陣輕輕的歌聲，開始她以為是河水的呢喃，後來才察覺那是精靈的歌聲。

——是萊戈拉斯的歌聲。

他坐在一塊大石上。月色剛好投在那塊大石上，顯得他周遭都如夢如幻。

他用她聽不太懂的語言唱歌，這令她有種說不出感傷，就算他近在幾步之外，他和她的距離像是隔着連綿不絕的迷霧山脈一般。

“遠古的精靈美女，如同白日閃亮的星辰，……在那美麗的瑟林安羅斯，自由自在又美麗……”

她故鄉的人們也愛唱歌，多數都是贊美生活與食物的。但是精靈的歌比她所知所聽都要美得多。雖然已能聽懂簡單的精靈語，但那首歌對她而言還很晦澀難懂。她還是悄悄坐在不遠處專心的聆聽，她發誓她聽到風聲、樹葉和水聲都在輕輕的合着他的歌。

“……今日無人知曉她曾漫游之處，消失在山脈中。……海岸的浪花無情地拍打，……安羅斯看着遠去的海岸，……遁入海中從此無緣……精靈們從此再也不能聽見他的呼吸……”

這時，萊戈拉斯突然停下來，像是再回想歌詞。

“後來呢？”她忍不住輕聲的問。

萊戈拉斯回頭看她。長長的睫毛挂着月色，閃動着光芒，臉龐如玉雕般瑩潤，冰藍色的眼眸變得非常幽深。

“我說你的歌，”她問，“很美很長也很憂傷，雖然……我聽不太懂。”

“因為那是一個很美很長也很憂傷的故事。”萊戈拉斯靜靜的回答她。

萊戈拉斯告訴她在很久以前，陽光和星光自由自在地照耀在大河安都因兩岸的草地上。一個名叫寧若戴爾的美麗的西爾凡精靈住在這條溪水邊。那時統治羅斯洛立安的精靈王安羅斯是個英俊勇敢又睿智的辛達精靈。他愛着寧若戴爾，可她拒絕嫁給他。因為西爾凡精靈并非高等精靈，安羅斯的地位又是那樣尊貴。

當邪惡在東方再度崛起，寧若戴爾逃離羅瑞安。安羅斯追随她離開他的國度，在法貢森林邊緣找到她，這一次他們決定在一起，并渡海去海外仙境。可寧若戴爾迷失在南部的白色山脈。安羅斯一直在貝爾法拉斯海灣的港口等她，直到疲倦的睡去。飓風将船只吹離海港。待安羅斯醒來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時，船只已經遠離海港。他瘋狂的跳入海中，試圖回到岸上去尋找寧若戴爾，卻溺死在飓風的大海裏。

講完這個歌謠，月亮已經高高的升起。

“你問後來，從那以後，這裏便叫做寧若戴爾河。但寧若戴爾小姐再也沒有回來過。羅斯洛立安的精靈說他們時常能聽到安羅斯的聲音從海上飄來，沿着安都因河傳回故鄉。”

萊戈拉斯回過頭，就看見那個人類少女抱着膝蓋，縮成一團，她滿臉淚痕，淚水像是一道道星光般墜下。

萊戈拉斯微微嘆了一口氣。在他很小的時候聽到這首歌謠，并不能完全懂得詩中的含義。來到寧若戴爾，他想起了這首歌，就唱了起來，卻沒想到這個人類女孩會如此悲傷。

必須承認，她是一個令他困惑的生靈。她很膽小，卻敢于做一些成年人類也做不到的事；她好奇，對于精靈世界總有無窮無盡的問題；她無知，經常會有些讓人發噱的應對；她能堅強的面對孤獨和死亡，但有時候卻會莫名其妙的感傷。

伊爾碧綠絲白皙的手指拭着眼淚道，“就因為……他們是不同種族的精靈，所以才不能在一起？”

萊戈拉斯是一位辛達的精靈王子，她呢？她甚至不是一個精靈，只是個渺小的人類。

萊戈拉斯并不懂她的意思，提出自己的觀點，“做為一個王，安羅斯的一整個族人都遭受威脅，他卻放棄領土追随一個女精靈，還是個西爾凡精靈。最後還因此殒命，我并不是認為這是個聰明的做法，也許安羅斯并沒有精靈們描述的那麽偉大。”

“那是因為他認為有一樣東西比地位，比領土，比戰争，甚至比生命更重要啊！”伊爾碧綠絲忍不住提高聲音分辨，“他只是做了自己的選擇。就像露西安放棄了永生做出的選擇一樣！……”

那時候在海邊，甘道夫講到露西安的故事時，她還不明白，可是現在她懂了。

萊戈拉斯默默聽伊爾碧綠絲憂傷的道，“他愛她呀。”

——這就是為什麽我不明白啊。

萊戈拉斯心裏道，卻沒有再開口。

不知因為那首長歌還是少女的眼淚讓萊戈拉斯沒來由的一陣煩悶，“可是，丢了性命就什麽也沒有了！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啊。”

伊爾碧綠絲倒是同意他這個觀點，“嗯，就像露西安追随貝倫而去，她放棄永生也放棄了希望。”

兩人在靜靜的月夜裏無言相對。

“為什麽相愛的人，必須要分開？”少女低泣着呢喃。

“我只知道，如果真有對我而言那麽重要的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