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巴黎時裝周比起米蘭, 媒體更多, 模特更多,時裝秀的場次也多得多。
蔣雲這次也不單單只接了居依一場秀,事實上, 在阿歷桑德羅和居依的共同推薦下, 蔣雲一共承擔了五場大秀的主要模特工作, 其中三場是男裝秀, 兩場女裝秀。
“真是奇怪, 一個男模特, 為什麽老是和我們來搶工作!”艾米麗是一個秀場老人, 雖說已經有多年走秀經驗, 其實她也才二十出頭,而且今年還是第一次得到了在巴黎時裝周走秀的機會。
模特是一個極其殘酷的行業, 尤其是高端的秀場模特, 要求高, 工作強度大,競争激烈但是對年齡的要求又十分苛刻,尤其是女模,二十三四歲就已經算是即将退休的老人,要開始考慮下一步的轉型了。
艾米麗已經二十二歲了,在其他行業,也許還是大學的畢業生剛開始就業的年紀,她已經鮮明的感受到,自己越來越難和那些充滿了少女感的新人競争了。
現在好了, 除了女人,她還需要和一個男人搶工作!
她打量着鏡子裏自己的臉,這是一張在時尚圈顯得過于豔麗的面孔,或許更适合做商業模特,但是百貨商場喜歡面容甜美有親切感的姑娘,而在那些喜歡性感美人的工作機會面前,她的身材又太平了。
一個合格的秀場模特,身材至少要比一般人小兩碼,同時還需要足夠的氣場和靈活變化的氣質,這也就意味着,艾米麗需要在永遠都吃不飽的情況下,表現得自己好像剛剛吃了一大塊披薩和十個黃油面包。
還好她早就已經習慣了這種把臺下的人頭都假想成甜甜圈的生活。
所有的競争者都面對類似的境況還好,當她的身邊突然出現一個格格不入的存在的時候,就不太叫人舒服了。
一個叫做蔣雲的東方人,男性,天然長着一張少年氣十足的臉,身材瘦削,最關鍵的是,很得那些大設計師的喜歡。
真是叫人嫉妒得發狂!
“真不知道這些設計師腦子是怎麽想的,他再怎麽漂亮,也是個男人!”艾米麗對她的朋友大發牢騷,“這些性向亂七八糟的家夥們,難不成想要把男人和女人的界限也模糊掉?”
“小聲點,”她的朋友警告她,“好了別抱怨了,小心他們把你給直接換掉,誰叫你長得還不如一個男人?”
“而且他還瘦!”艾米麗傷心的大吃了一口碗裏什麽調料都沒有放的蔬菜沙拉,“而我卻需要吃這些惡心的草才能躲過脂肪。”
“真是太不幸了。”她朋友安慰的抱抱她,“聽說他已經來巴黎了,你見過他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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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麗又咬了一大口草,搖搖頭:“還沒,聽說今天會來。”
“真是太好了!”她的朋友叫起來,又很快改口;“啊親愛的艾米麗,你能不能幫我要到他的聯系方式?”
艾米麗沒好氣的看着這個發誓要睡遍天下美男子的朋友:“你知道的,模特圈子裏很多gay,尤其是那群長得漂亮的小夥子們。”
“試試看嘛,我記得他還是個設計師,你和他多聯系又沒有壞處。”她的朋友繼續慫恿艾米麗。
“好吧,我找機會幫你問問。”艾米麗無奈的聳聳肩。
大秀之前的彩排充滿了緊張的氣氛,設計師在臺下各種挑剔,助理們臺上臺下的來回奔跑,模特必須一遍又一遍重複相同的動作,直到變成身體的機械反應,或者在擁擠的後臺,有時候一等就是一整天。
當然,這樣痛苦的遭遇,只是對她們這樣的小模特而言。
那些收入不菲的超模們,有自己的休息室,化妝間,她們也永遠不需要漫長的等待,那樣的生活是艾米麗努力追求的,她相信,蔣雲肯定也有自己的休息室,即便如此,也就是過來轉一圈,排在最前頭走位,然後最先一個離開,就像很多名氣極大的超模一樣。
她們這些小模特,想必不會和他有太多交集。
事實證明,她錯了。
艾米麗來到後臺的時候,就已經看到那個東方人,在T臺上一遍遍的試着點,和助理一起确認燈光和機位。
“他來很久了?”艾米麗好奇的問一個熟悉的工作人員。
“誰?你說那個東方人?”工作人員點頭,“他很早就來了,和居依先生一起。”
艾米麗在臺下看着那個人。
她不得不承認,這真是一個天生的模特,他只需要站在那裏,身上就好像在發光,據說天使都是中性的,如果現實裏真的有天使,大概就是他這個樣子吧?艾米麗有些嫉妒的想。
幾天下來,她的嫉妒又很快變成了佩服。
如果我長着這樣一張臉,艾米麗想,那只需要安靜的呆在那裏,自然就有大把大把的資源送上來,她可能會選擇更能賺錢的演藝圈,或者幹脆找一個富豪嫁了,反正肯定不會像這人這樣辛苦。
蔣雲的刻苦努力,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在眼裏,就像是他的天賦一樣耀眼。
他從來都是最先到的,也是最晚一個離開,他從來不耍大牌,對沒有一點名氣的小模特也十分親切,對每一項工作和調整都十分配合,實際上,他甚至承擔了部分設計助理的工作,這也讓他看起來更忙了。
“難怪這種人能成功,”艾米麗無奈的聳聳肩,“希望他盡快實現自己的願望,不要再在模特圈子裏混了。”
她看得出來,雖然這個東方人很敬業,但是野心也很大,明明光是模特的演練就累得叫人站不住了,他還要像一塊海綿一樣到處學習,從秀場的策劃運作,助理們需要做的工作,甚至是給媒體的邀請函和座位安排這種小事,他都一一參與,工作量是她們這些普通模特的好幾倍。
“這絕對是個潛力股!”艾米麗甚至都忍不住動了心,“長得好看,而且大有前途,這樣的男人可不太容易遇到。”
塑料姐妹花的友情早就被她徹底抛在腦後,自己的幸福才是大事。
艾米麗從來都自信自己是個漂亮的女人——雖然比不上蔣雲,但是至少自己的女性魅力足夠。
她告訴自己,一定要拿下這個男人!
艾米麗分析,這樣野心勃勃又精力旺盛的男人,應該很喜歡乖巧居家型的女友,所以首先,她要向對方展現自己甜美貼心的女友氣質。
休息間歇,她提着從附近很出名的店子買來的甜點和奶茶——她已經注意到,蔣雲很喜歡甜食——愛情的狩獵,從打動一個男人的胃開始。
這時候,這個工作狂應該還在燈光音效控制室,那是一個很少人又僻靜的地方,最适合男女之間拉進關系。
艾米麗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和發型,露出了一個甜美的微笑,輕輕的推開控制室的小門……
她看見了什麽?!
她看中的未來男友,正被另一個東方男人壓在椅子上親吻!
那個野心勃勃,精力十足的潛力股,這時候就像是無助的羔羊,露出柔弱的脖子,任人宰割。
艾米麗覺得一陣天翻地覆。
她安靜的退後,悄悄的關上門,傷心的看着叫她垂涎很久卻碰都不敢碰的甜品和奶茶。
果真在模特圈子,好男人都被男人給睡了!
她悲憤不已,終于忍不住灌了幾口奶茶。
絲滑香濃的液體,很好的撫慰了她失戀的悲痛,但是……她剛才攝入了超過30大卡的熱量,需要二十分鐘的運動才能消耗完……這麽一想,就更悲傷了。
男人,都是一群禍害!艾米麗憤恨的想。
“有人……”蔣雲模模糊糊的聽到聲音,艱難的試圖擡起頭去看門口。
因為工作,他們已經好幾天沒有在一起了,言末這回是偷着空來找他,一見面就把蔣雲往小黑屋裏拖。
言末現在心裏唯一想的,只有好好替自己這幾天的空虛讨回一點甜頭。
“不行……至少把門鎖上。”蔣雲哀求道。
言末反手就把門闩飛快放下來,又來抱蔣雲,可是抱着抱着,動作就慢下來。
蔣雲本來就瘦,可是現在,他的脊背骨十分清晰的凸顯出來,腰更是細得一把就能抓住。
“你太累了,要學會合理的休息。”言末說他。
蔣雲就對着他笑,一勾手,把言末那些擔心直接堵在了嘴唇裏。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他帶着氣聲,輕輕說。
偶爾的放縱以外,蔣雲依然是那個超人一樣的工作狂,他是T臺上最豔光四射的模特,每一個定點,每一個眼神都無懈可擊,也是臺下最忙的那個人,可以從清晨一直忙到淩晨,依然精神奕奕絲毫沒有疲倦的痕跡。
言末也無可奈何,只能盡量壓着他休息。
“你還年輕,以後類似的機會還多的是,可是如果身體垮了,就什麽都沒了。”每一次言末這麽念,蔣雲就什麽也不說,只望着他笑。
這個少年表面上溫柔如水,實際上骨子裏就像澆灌着鋼筋。
蔣雲也不是不累,但是腦子裏總有一個聲音,在催促着他拼命往前趕。
他和言末的感情越是濃情蜜意,那根弦就繃得越緊。
他想變得更優秀,優秀得能夠堂堂正正的站在言末身邊,不落下風。
蔣雲清楚,自己距離這個目标,還有很遠的距離。
言末如今停着腳步在等他,但是他清楚,言末不可能永遠停在那裏等。
“我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夜深人靜的時候,蔣雲扒在言末身邊,輕悄悄的對他說,“但是,不努力一把,怎麽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
從小他就是這樣,如果想要一樣東西,就傾盡全力去抓住。
足夠的天賦加上成倍的努力,終于獲得了回報。
在這季巴黎時裝周上,蔣雲成為最耀眼的存在,驚豔了無數專業人士。
一年前,阿歷桑德羅的時裝秀上,他不過是驚鴻一瞥,雖然引起一時轟動,又很快沉寂。
這一回,蔣雲一連參加了五場時裝秀,全是業內備受關注的知名設計師和知名品牌的大秀,聲勢更加浩大,受到的關注也遠遠超過去年。
居依的秀展上,他就像是一個短暫落入深淵的天使,一步步帶着榮光重回巅峰。
男裝的秀場上,他有時候像是被簇擁着的國王,高傲的巡視着自己統治的國度,有時候又像是不谙世事的精靈王子,需要他的騎士細心呵護。
每一個合作者都對他的專業度大加贊美,蔣雲也成功收獲了無數業內的肯定和後續發展所需要的人脈。
與此同時,他的粉絲後援會也逐漸發展壯大,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注這個新崛起的東方模特。
不過,很多人最開始關注他,都是從研究他究竟是男是女開始,也因此,他的粉絲男女都有,而且比例還挺平均。
有把蔣雲當老公的,也有喊妹妹的,粉絲群還挺協調,平時各萌各的,偶合碰到一起,稱呼亂七八糟,誰也別嫌棄誰。
蔣雲甚至還接到了電影圈和廣告代言的邀約,不過他本來無意向那些方面發展,精力又有限,還是婉拒了那些帶着大額支票的誘惑。
時尚圈就是如此,紅人能夠獲得幾乎全部的關注度和資源,不紅的小模特,有時候連維持生計都困難。
蔣雲現在正在參加一個晚宴,幾乎所有他認識不認識的人都對他親切的打招呼,這其中有時尚圈的大佬,也有鼎鼎大名的專欄作家,還有影視圈的名導編劇。這些圈子之間的聯系,比外人想象的要緊密得多,但是如果沒有站上一定的高度,卻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點若有若無的影子。
而一旦在這個圈子站穩了,人脈關系就自然而然的拓展出去,很多事情都變得好辦得多。
又婉拒了幾個工作邀約,順便談妥了兩個商務合作,蔣雲才微醺地告辭離開。
他本來就不會喝酒,酒量也差,剛才只稍微抿了一小杯紅酒,就覺得頭暈目眩,全身發軟,全靠一口氣強撐着才沒有失态。
出了門,被冷風一吹,他才覺得清醒一點。
蔣雲就這麽坐在門口的臺階上發呆,巴黎的夜晚是出了名的五光十色,天上的星星全被地上的燈光奪去了光彩,原本暗色的天空看上去都帶着霓虹燈的色暈。
他就盯着那片幽藍幻彩的天傻看。
馬歇爾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跟了出來,直接坐到蔣雲邊上:“你的酒量可不太好。”
“誰說的,”蔣雲臉上微醺,還在嘴硬:“我只是不喜歡那個味道。”
馬歇爾就笑:“你最近的表現非常驚豔,真的不考慮常駐這邊發展?”
蔣雲搖頭:“下次過來的時候,我要帶着自己的作品征服巴黎。”
“了不起的願望,希望到時候能和你合作,”馬歇爾伸出爪子,小小揩了一把油,“你真的不考慮考慮我?言可不是一個好情人。”
“對我來說,他就是最好的。”蔣雲笑。
他的腦子已經被酒精侵襲得差不多了,說話也變得格外直白,誠實得……非常可愛。
馬歇爾遺憾的嘆了一口氣。
“對了,你最近小心點,有人看上你了……不過有言末,問題不大。”他突然提醒蔣雲。
“什麽?”蔣雲還想再問,馬歇爾已經離開了。
這可一點不像他原本花花公子的做派。
蔣雲暈乎乎的搖頭,并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他的頭更暈了,幹脆把手直接撐在地上,粗糙的臺階表面有些硌手,疼痛終于又讓他清醒了一點。
然後,他就看見了言末。
他高瘦俊美的愛人,仿佛踏着月光而來,而他已經在這裏等待了很久很久。
蔣雲強撐起來的那股子精神氣,一下子就洩了。
他先是擡起一只手,對着言末使勁招手,傻乎乎的笑,笑着笑着,就往地上一歪,然後繼續笑。
“你怎麽喝酒了?”言末忙過來扶起他。
“我……沒喝,”小醉鬼極其嚴肅認真的搖頭否認,順便打了一個小小的酒嗝兒,“我就是聞了聞。”
“這種場合,還是不要喝酒的好。”言末嘆口氣,雖然知道這醉漢已經什麽都聽不進了,還是忍不住要說。
蔣雲雙頰酡紅,特別乖巧的對言末點頭說好。
言末真恨不得把這小子在掌心揉化掉。
他本來想扶着蔣雲,結果發現他已經像軟面條一樣挂在自己身上,幹脆把他背在了背上。
蔣雲扒在言末背上,嘻嘻笑。
“你笑什麽?”言末問他。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蔣雲神神秘秘的湊到言末耳邊,“我成名了!”
言末好笑:“嗯,恭喜你。”
“原來成名這麽容易,”蔣雲繼續挂在他身上嘀咕,“以前怎麽就那麽難的?”
言末停了停:“你以前……是怎麽樣的?”
蔣雲歪着頭努力想了想:“以前啊……真難!不過後來遇見你了。”
他又笑起來,笑着笑着,卻帶出了哭腔。
言末正好走到他的車子旁邊,把蔣雲放下來,哄着他:“我們該上車了。”
蔣雲還在笑,又去抓言末:“你別老是動啊,我都看不清你了,讓我好好看看你……”
言末無奈的安撫着這個小醉鬼:“好,我不動,你先上車。”
蔣雲醉眼熏熏的看一眼言末那輛車,搖頭:“不要,我不喜歡車,我要自己走回去。”
然後他把言末一推,搖搖晃晃的随便找了個方向往前頭走。
走了幾步,蔣雲重新被言末抓住了,他掙紮未果,蹲在原地半天不動,又突然掉過頭,瞪着言末看:“你怎麽在這裏,是來送我的?”
言末一愣。
“你……來晚了,”他費力的擡起手,用手指點着言末的胸膛,“我都死好久了,你怎麽現在才想起來看我?”
蔣雲又把頭高高的揚起來,看了看天上,結果頭太重,往後頭一仰,差點直接砸在地上,又被言末接住。
他一動不動,還是望着天:“好久了……”
言末把蔣雲一把按在懷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蔣雲打了一個很秀氣的酒嗝兒,然後把腦袋在言末懷裏肆意滾動:“我有句話,一直特別想對你說,可就是總等不到你。”
“什麽話?”言末的聲音低啞。
“再見!”蔣雲的情緒又一次高漲起來,“我要和你說,再見!”
他又搖晃起身子,開始唱起歌:“啊朋友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
在這鬧鬧騰騰的背景音裏,言末緊緊摟着已經醉得七葷八素高聲歌唱的蔣雲:“我們不會再見的,我來了,我來接你回家,以後再也不會讓你等我了。”
蔣雲突然就安靜下來。
他的眼睛緊緊的閉着,四肢一動不動,乖順的伏在言末身上。
言末還以為他睡着了,輕手輕腳的把蔣雲放在車上,才轉去另一邊開車。
“騙子。”一聲睡夢中的呢喃,聲音又輕又快,在溫柔的巴黎夜色中,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