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
蔣雲打開電腦, 只看到一片愁雲慘霧和瘋狂的躁動。
這只是一個很小規模的交易平臺, 只有兩個技術維護人員,防護機制很多漏洞,唯一值得慶幸的是, 因為網站的限制, 黑客每次能夠提取的現金有限, 看起來損失并不太大。
然而, 這個貪婪而瘋狂的黑客很快就開始了他的破壞, 就算無法提取現金, 他依然在廉價抛售盜取的t幣, 原本價值10美元左右的t幣, 被他用幾美分的價格瘋狂賣出,整個網站被攪得一團混亂。
蔣雲看了一眼自己的賬戶, 他的現金因為還在關聯的銀行賬戶裏, 并沒有受到影響, 但是之前嘗試性購買的10個T幣已經被盜走了。
很多人開始趁機搶購低價的t幣,5美分1美分甚至0.1美分一枚的t幣被不斷出售,交割,看上去十分熱鬧。
蔣雲卻只是平靜的刷了刷頁面,并沒有出手。
“這是違法犯罪!你們不能購買贓物!”有人在論壇上大聲疾呼。
“這才是自由的世界!”另一些人得意的高叫着,“技術為王!”
在t幣創造初始,就有一句話深入人心:一旦交割,無法逆轉。
它在最開始的時候,與其說是貨幣, 不如說是極客們的榮譽勳章,這個天生就帶着網絡世界無法無天氣質的小東西,只有兩樣東西能夠證明它的存在,一個是一串賬戶地址,另一個是一個随機變換的密鑰,而且,一旦密鑰丢失沒有備份,哪怕只是因為硬盤出了問題,那你也将很不幸的徹底失去它,再也無法找回。
于是現在,問題來了,是遵守極客們為它制定的法則,還是遵循現實世界的道德和法律規範?
網站的所有者選擇了後者,他們發布了緊急通知,平臺服務器将暫時關閉,清算和退回被盜的t幣,賠償用戶的損失。
謝天謝地,因為網站的提現限制和快速反應,這次黑客事件只造成了大約幾千個t幣的損失。
然而在其他相關論壇上,卻一下子炸了鍋。
t幣號稱一旦交割無法逆轉,為什麽卻能夠被重新清算退回?
因為平臺上的交易,其實是在平臺所有者的服務器中發生,而不是理想裏的成千上萬臺電腦上的自由交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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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中的網絡世界随心所欲,現實中的服務器卻依然像是一個封死的籠枷。
那這樣的東西,還有什麽存在的意義?
原本為它的出現而歡呼雀躍的極客們,似乎已經準備抛棄這個被纏着枷鎖的新生兒。
蔣雲浏覽了幾個論壇,看着這些人的哀嚎憤怒,不由嘆了一口氣。
t幣的創造者們是一群天真樂觀的極客,然而将這東西推向高峰的,卻是他們沒有想過——或者是故意忽略的,一個更黑暗的世界。
蔣雲關上電腦,繼續耐心的等待。
離下一次的關鍵節點還有一周時間,蔣雲很清楚的記得這個日期,因為一周後,就是他的18歲生日。
蔣雲對t幣的了解,依然是從言末那裏來的。
言末對t幣的關注,據他提過,自從一美元可以兌換1700t幣的論壇時期就開始了,那時候,他就對這種用公開密鑰加密和散列現金兩種數據運算方式同時加密的電子貨幣很感興趣——不得不承認,這家夥對金錢的嗅覺真是天生靈敏。
因為言末,蔣雲也對t幣的發展歷史做過簡單了解,簡單的三個詞彙概括,就是暴利,瘋狂,還有罪惡。
他當時也對這東西發展的時間節點略微注意了一下,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18歲成人前後的黑客事件。
一周以後,網站重新運營,到時候才是收割的真正良機。
這就像是一個最美妙的成人禮。
蔣雲不關心那些沉重的現實或是破碎的夢想,他現在只對賺錢有興趣。
一倍的利益就能叫人瘋狂,如果是成千上萬倍呢?
蔣雲現在面對的就是這樣一個巨大的機會。
有些人惶恐不安,有些人卻翹首期待。
日子過得十分平靜,蔣家老宅裏,原本最趾高氣揚的老二蔣臨涯被丢去了鄉下祖屋,聽說老爺子準備讓他在那裏呆上兩年,把心性磨練出來才能回來。
其他人也再不敢招惹蔣雲,甚至偶爾還會笑臉相迎,就是依然有點尴尬。
公司這邊,品牌營銷部上交了兩次方案,都不太令人滿意,被蔣雲駁回重做,章清麗那邊進展還不錯,這女人出乎意料的老實,竟然真的踏踏實實去聯系淘貝網的店小二,還順利的達成了前期協議。
蔣雲很驚奇的看她,突然覺得自己還挺會用人的。
章清麗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理了理頭發:“我覺得您開會時候說的很有道理,網絡确實會成為以後的趨勢,發展的空間相當大。”
這又是一個被自己成功忽悠的?蔣雲有點驕傲。
“淘貝網也很贊成我們細分品牌進駐,前期還會送我們免費的推廣,後期的廣告位還會有折扣,不過網絡渠道部那邊,還有些争議。”
這次入駐淘貝網的品牌一共有三個,禦幻閣,天江,還有楚楚佳人。
禦幻閣主要走輕奢路線,有自己的專賣店,面對高端群體,價格最貴,折扣也最少,網絡渠道部考量過成本利潤以後,計劃按照平時的價格對接實體店,不過因為有優惠券和各種活動,能比實體店便宜大約20%,在當前來說,已經是很有吸引力的價格了。
天江屬于中高端,價格只有禦幻閣的一半左右,一般是進入大商場的專櫃售賣,主打的是收入不錯的中青年女性。
楚楚佳人是最便宜的牌子,不過在市場上也能夠上中端,它的銷售渠道大多是各種私人服裝店和賣場,款式更年輕化,走貨量最大,不過利潤也最低。
叫渠道部為難的,就是後兩個牌子。
禦幻閣主要是在專賣店售賣,銷售渠道都控制在自己手裏,調整起來也簡單,無論是重新調整品牌定位,還是為了打開網絡的知名度而進行促銷活動,都是一句話的事情。
但是天江和楚楚佳人可不一樣,尤其是天江,最大的話語權其實在商場手裏,聽說蔣氏準備入駐網絡平臺,幾個商場都不太高興。
有些覺得降低了自家商場的格調,有些是覺得利益受到了直接威脅。
“你們提過網絡和實體店款式差異的解決方案嗎?”蔣雲問。
“說過,對方還是不同意,說是只要用天江這個牌子就不行,”與商場對接的是一個戴着眼鏡的年輕人,過來和蔣雲彙報情況,“他們還威脅說,只要在網上發現這個牌子的網店,就把咱們的貨下架。”
這時候,因為商場還是最大的銷售渠道,對方的态度相當傲慢——雖然再過幾年,實體商場的倒閉潮就要開始了。
雖然知道以後的發展趨勢,蔣雲現在也不可能馬上放棄這條渠道。
蔣雲接過眼鏡年輕人的報告:“這個問題我會仔細考慮的,楚楚佳人又是什麽情況?”
“這個……因為大多走的都是散單,反彈倒不大,就是公司很多人覺得這個利潤太低了,做起來也沒什麽意思。”眼鏡說。
“利潤太低?”蔣雲奇怪。
抛開品牌溢價,一般的服裝利潤最少也能夠達到30~50%,太低是怎麽回事?
眼鏡無奈的撓了撓鼻子:“五年前這個品牌剛成立的時候,總經理……前任總經理和一個小老板好上了,就把這牌子的出廠價定得很低,牌子的知名度倒是上去了,就是賺不到什麽錢……”
看樣子,又是蔣臨涯的一樁桃色新聞?
“這幾年也想過漲價,不過反彈很大,這事情就一直拖了下來。”眼鏡繼續說。
蔣雲翻了翻近幾年楚楚佳人的業務報表,不由笑起來:“我二伯也不全是在做蠢事嘛!”
眼鏡一時沒聽懂他是真心誇獎還是反諷,沒敢搭腔。
“這不算壞事,”蔣雲說,“比起實體銷售,網絡銷售的成本要低很多,這幾年就算是免費打廣告了。”
幾年來積攢的口碑,能夠迅速轉化為知名度和客流量,只要在淘貝網上賣起來,原本讓利給銷售商的利潤全都能輕而易舉的收回來,更何況,這種相對低價的快消服飾本來在網上就更受歡迎。
“就是這名字可真夠土的……”蔣雲看着楚楚佳人這四個字真有點嫌棄。
“那需要改名嗎?”眼鏡馬上問。
“那廣告不就白費了!”蔣雲瞪他。
所以,真正的麻煩還是天江。
蔣雲決定親自去商場轉一轉看一看。
這幾年正是商場做得最紅火的年份,消費者口袋裏有錢了,開始追求更有品位和檔次的商品,其他競争對手又還沒有起來,商場幾乎一家獨大,不但占據了城市最中心的地段,也占據了最主要的客流量。
蔣雲剛進一座商場,就忍不住嘶了一聲:“這裏人可真多!”
上輩子,他對商場的印象是,除了周末和節假日,銷售員永遠比都顧客多,雪白明亮的燈光照在空蕩蕩的走道上,清閑的工作人員四處游走,甚至有時候幹脆都找不見人影。
可是現在,完全不是那副樣子。
現在是工作日的下午,可是商場裏到處都是人,雖然說不上擁擠,卻比他印象裏的周末都要熱鬧。
蔣雲找到了天江的專櫃,在邊上觀察起來。
商場賣的服裝标價根據季節調整,多則是出廠價的10~12倍,少的也有6~7倍,走貨速度卻并不慢,他只呆了半個小時,就看到有三單順利成交,利潤相當吓人,也難怪商場有這個底氣下架威脅了。
不過這樣的好日子,頂多再維持兩三年就過去了。
這麽一頭攔路虎,應該怎麽對付呢?蔣雲琢磨起來。
對方如驕陽正盛,直接對打可并不太明智。
蔣雲回到公司,又一次把網絡渠道部和品牌營銷召集在一起:“重新打造一個全新的中高端品牌,定位依然是經濟條件較好的中青年女性,但是要與天江拉開差異。”
蔣雲這是準備迂回作戰了。
他清楚的知道,只需要兩三年商場的地位就将一落千丈,自然不需要這時候就急匆匆的和對方硬杠。
更何況,他本來就想打造一個全新的網絡潮牌,天江這一樁也算是正好碰上,剛好方便品牌營銷部更有針對性的制定方案。
兩三年之後,天江依然可以大大方方的進駐網絡,不至于耽誤太多。
營銷部剛被打回了兩次方案,正頭禿着,聞言自然很高興,命題作文總比自由發揮來的容易。
渠道部這邊也松了一口氣,他們最怕的是小老板年輕氣盛,直接就和商場那邊杠上,最可憐的就是他們這些夾在中間的人了。
一周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蔣雲即将迎來他的18歲成人禮。
在大家族裏,成人禮向來很被看重,因為這标志着又一個家族成員長大成人,無論是事業還是婚配,都将被正式列入考察對象,再不是無憂無慮的孩子。
蔣雲屬于臨時插隊的bug,對他好奇的人也大有人在,正好借這個機會将他拉入年輕人的社交圈裏。
上輩子可沒有這樁事,那時候甚至都沒有人在乎他究竟是18歲還是20歲。
蔣雲對這場宴會也毫不上心,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
經過一周時間的維護,t幣的交易網站終于重新開放運營,然而這時候,很多人都開始懷疑這個網站,也懷疑這種貨幣的存在價值。
大規模的抛售開始了。
人們都急切的抛掉手中的t幣,仿佛下一刻它就将變得一文不值。
恐慌情緒正在快速蔓延,就像是銀行的擠兌,或者是災難面前的瘋狂搶購,一旦情緒被突然放大,群體的恐慌就徹底壓倒個體的理智,很多人事後回想起來,也會疑惑自己突然爆發出來的愚蠢行為。
對蔣雲來說,這卻是他最好的成人禮。
t幣跌到三美元以下,蔣雲開始小筆小筆的吃進。
兩美元以下,他加快了買進的速度。
一美元以下,他開始迅速搜刮所有甩出來的交易單。
這真是一場叫人心情愉快的盛宴。
然後,他很快發現,自己還有其他競争者。
對方也先是小單小單的吞食,每單的交易金額不過十美元,二十美元,一百美元,然後,開始毫不猶豫的搶起了大單,五千美元,一萬美元……
蔣雲試圖和對方繼續争搶,然而很快,他的錢就不夠用了。
三百萬華幣,也就不過四十多萬美元,在這場雪崩中,只掀起一朵小小的漣漪就很快不見了。
T幣的價格在急速縮水以後,又開始緩慢的上揚,不過這時候,蔣雲已經吃得肚兒溜圓,他的小金庫也早已經全部換成了T幣:一共22萬枚。
真的徹底發財了!蔣雲興奮得差點在地板上跳起舞來。
這是一種很神奇的貨幣,按照它的規則,大約一百年後,這種貨幣的數量将被永遠的固定在2100萬枚,而現在,蔣雲已經擁有了其中的百分之一,絕對算得上是T幣市場的狗大戶了。
現在,T幣的價格大約一美元一枚,一個月以後,它将恢複到暴跌前的水平,10美元一枚,一年以後,價格升到90美元,而在蔣雲重生前不久,T幣最高将達到一萬五千美元一枚,雖然随後又是跳水一樣的瘋狂貶值。
t幣從出生伊始,就像在坐着雲霄飛車,一會兒沖向高峰,一會兒攔腰暴斬,不少人因為它暴富,可更多的人卻是傾家蕩産。
雖然在他重生以前,這個瘋狂的小玩意兒引起了各界的口誅筆伐,有些人成為它的忠實信徒,另一些人将它罵做魔鬼的騙局,不過,誰在乎呢?
若幹年以後,蔣雲手裏的t幣将膨脹成一堆難以想象的巨額財富。
這實在是個神奇而瘋狂的小東西,看着賬戶裏的數值,蔣雲很想喝一杯酒慶祝。
生日快樂!他對自己說。
言末……現在在做什麽呢?蔣雲忍不住想。
他知道,言末也是這場狂歡中的收割者,只不過,他憑借的是重生的優勢,言末依仗的卻是自己天生的好眼光。
一想到這一點,蔣雲就很焦慮。
他和那人的距離實在太遠了,就算依靠作弊,也只能稍微拉近一點點。
不過,蔣雲從來就不是一個會輕易氣餒的人。
他很快就振作精神,昂起頭,這筆財富只是他的底氣之一,而不可能成為他的全部。
即便是言末,也依然有犯錯和虧損的時候,他趕上的機會還有很多。
蔣雲很快就從成為億萬富翁的遐想裏抽離出來,繼續投入工作中。
他才站起身,就聽見一聲郵箱的提示聲,他去看屏幕,發現是言末發來的郵件。
蔣雲飛快的深吸一口氣。
言末的郵件很簡單,只是把最近的工作安排發了過來,珀爾希已經決定在四個月後的秋季時裝周上展示這一套合作聯名款,一共計劃發布二十四套衣服,其中阿歷桑德羅出十二套,蔣雲這邊也要出十二套。
米蘭時裝周!十二套!蔣雲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十分微妙。
他盯着這封郵件,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越看心情越沉重。
他本來以為,珀爾希頂多只會做一場小展,或是在自己的大本營做一次簡單的發布會,然而……
全球有四大時裝周:巴黎時裝周,米蘭時裝周,倫敦時裝周和紐約時裝周,其中米蘭時裝周崛起時間最晚,但是對全球流行的嗅覺卻是出了名的靈敏,它經常能夠引領一時的風尚,成為無數時尚達人趨之若鹜的風向标。
每次時裝周的發布會大約在110-120場左右,可是現在,對方突然通知他,他将擁有一場專門的發布會——雖然是同設計大師阿歷桑德羅一起,可是這也意味着,他和他的品牌将得到更多的注目!
蔣雲手上的設計當然遠遠不止十二套,可是一想到他設計的服裝将在米蘭時裝周上被最頂尖的模特展示出來,被來自全球的頂級時尚媒體所關注,讨論,又覺得沒有一套能及格了。
蔣雲野心再大,這時候也慌了,他很猶豫的回了一封郵件給言末:“米蘭時裝周……這個舞臺或許太大了?”
言末的回複特別簡單:“我相信你将成為今年秋展最矚目的新星。對了,生日快樂。”
媽呀……壓力好大!蔣雲扶額,然後看着最後那四個字,又是一陣恍惚。
他剛剛還很快樂,可是現在,只剩下壓力山大了。
他腦子裏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是抄襲。
他的腦子裏裝滿了未來幾年最出色最轟動的設計,哪些是大師的巅峰之作,哪些又是新設計師的成名代表,做為行內人,他都能回憶得八九不離十。
蔣雲拿起筆,甚至開始勾畫起墨色的線條……
不行!他突然把手裏的筆扔出去,再把剛畫了幾筆的設計稿撕得粉碎。
“這絕對是最愚蠢的選擇!”他對自己說。
然後,他抓着腦袋,開始對着空白的紙面發呆。
每一個設計師都有自己的風格,然而,他的風格究竟是什麽?
“你的設計很有力量。”蔣雲的耳邊上再次浮現這句話,聲音依然還是那麽低沉,溫柔,緩慢而慎重。
他看着面前一片空白的稿紙,卻覺得手上的筆有千斤重。
有力量的設計,是什麽樣子?蔣雲不知道。
他喜歡繪畫,喜歡線條和色彩在紙面上綻開的感覺,上輩子,這是他的愛好之一,雖然幾個指導過他的設計師都稱贊他有天賦,但是蔣雲并沒有放在心上。
開玩笑,要是他面對老板的小情人,就算對方畫的是坨屎,也肯定會這麽說的。
上輩子,他還沒來得及把這點興趣轉換為事業就死了,這輩子,有沒有這個機會?
說實話,蔣雲沒什麽把握。
相比較阿歷桑德羅華麗得快要凸出紙面的風格,蔣雲的線條更加簡單利落,他的設計很少有多餘的裝飾,而更注重對形體美的追求。
或許是跟小時候的經歷有關,蔣雲從小就很難穿上合身的衣服,他的衣服大都是周圍的好心人給的,不是太大,就是過緊。
以至于他剛開始接觸服裝設計,就特別偏愛貼身的剪裁,他會特別關注男性和女性的身體特點,試圖把那些或硬朗或柔美的線條,用流暢的輪廓和精致的配飾凸顯出來。
他也極其注重細節,每一道弧線,每一片交織的衣擺,衣領和脖頸交叉的角度,他總是不厭其煩的調整,修改,直到找到讓他覺得最舒服的狀态。
這樣的風格,真的有力量嗎?蔣雲不知道。
他盯着紙面看了很久,然後放下了筆。
力量……力量?!
蔣雲看着自己細瘦的爪子,怎麽也找不出力量的痕跡。
算了,那家夥的話向來叫人搞不明白!蔣雲甩甩腦袋,把虬結的肌肉和山一樣的體型一齊甩出去。
就這麽發呆了大半天,蔣雲瞅一眼地上的碎發,為了防止他剛成年就不幸禿頭,決定暫時把煩惱放下。
時間已經不早了,他還要趕回去,參加專為他而舉辦的成人宴會。
“都是有錢人的無聊玩意兒!”蔣雲是想當有錢人,可對這一套卻毫無興趣。
那些衣香雲鬓中的刀光劍影,微笑寒暄裏的窺探,光看着就叫他倒胃口。
可惜,他暫時還沒有資格按照心情撂挑子。
傍晚時分,蔣雲覺得自己被打扮成了一個行動的人偶,然後被安放在了大門口。
很多人都親切的和他打招呼,可惜他一個都不認識。
出席這場宴會的多是各家各戶的年輕人,如果是從小錦衣玉食長大的豪門貴公子,這時候大約在煩惱,是應該去招待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或者同窗好友,還是以後的合作夥伴,當然,也可以選擇和漂亮的姑娘們跳一支輕快的舞曲。
可惜,蔣雲哪邊都沾不上。
也不是沒人過來搭讪。
蔣雲長得好看,又是突然崛起的新星,不少豪門望族的閨秀都放出話來,要把這個漂亮的小可愛變成自己的護花使者……或者是舔狗。
不過喊話歸喊話,大多數人還在觀望中,誰都不了解蔣雲的性格,也不确定他究竟能不能在蔣家真正立足。
偶爾有兩個靠過來的,都是被放出來試探的馬前卒,這些人無論顏值還是風度,都不足以引起蔣雲的重視,不過虛應兩句就結束了。
又過了一會兒,終于有一個重量級的人物過來了。
他是溫家最受矚目的年輕一代,溫庭筠。
這人的名字還挺有意思,據說是因為他父親酷愛古詩詞,才給自己兒子取了一個古代詩人的名字,其中還有個很有趣的傳聞,溫老爺子因為這個文绉绉的名字,還提着大棍将兒子教訓了一通,說是不符合他們家大馬金刀的作風。
話說回來,溫老爺子的兒子就叫溫大刀。
這麽一想,他堅持給兒子取名溫庭筠,說不定也是某種怨念作祟。
溫家大少爺人如其名,容貌俊逸,風度出衆,真有古代君子的謙謙作風,言談間叫人如沐春風,十分舒服。
就連蔣雲這樣的社交障礙,都忍不住對他心生親近。
“自從聽爺爺提起你,我就很想與你見一面,今天可算有機會了,”溫大少爺說,“我覺得你的看法很有趣,很想與你細談。”
蔣雲雖然不明白哪裏有趣,不過秉承着重生者的自信,還是很大方的同意了對方的觀點。
他們簡單交談幾句,溫大少還邀請蔣雲參加過幾天由他舉辦的私人聚會,蔣雲也爽快的同意了。
不一會兒,一群小姑娘紅着臉靠近過來,不過目标……應該是溫大少爺。
蔣雲很明智的抽身離開,拒絕當電燈泡。
也有年輕女性靠過來,還向他展示了一下優美的形體,大約期待着被蔣雲邀請跳一支舞。
很遺憾,蔣雲不會跳舞。
雖然繪畫的天賦還不錯,但是他的藝術天賦估計都點在了這上頭,其他無論舞蹈還是音樂,全都是一場災難。
就連幾乎萬能的言末,在這上頭都只能無奈放棄,要不然,他的腳都會被踩成篩子了。
蔣雲又看着舞池發愣。
“想想你的設計圖,或者是那筆還沒兌現出來的巨額財富,總之,不能再想那家夥了!”蔣雲無數次的對自己說。
可惜,沒用。
一場舞會下來,大部分人對蔣雲的評價都是無趣而沉默,不過因為他的臉實在太好看,就算再無趣沉默都能夠被接受,蔣雲的迷妹經過一夜又迅速增長,還多了幾個害羞的小迷弟。
不論在哪裏,顏狗都是沉默的大多數。
一夜過去,蔣雲很快就把昨晚上那些莺歌燕舞忘得幹幹淨淨,他依然惦念着叫他壓力山大的設計稿和服裝周。
他現在急需靈感,可惜靈感還不知道藏在那個犄角旮旯裏。
他召集起自己那個小小的設計部門,想借助集體的智慧。
可惜,這幫子自诩過世面的大老爺們兒,對着那封郵件也懵了。
“米蘭……時裝周……”有人仿佛呓語一樣的念着,“我這是在做夢吧?”
“咱們做的衣服,不會丢人現眼吧……”就連向來自信十足的郭師傅,都開始說起洩氣話。
“要不咱們就把老祖宗的那套展示出來!”這位應該是傳統文化的忠實信徒,“幾千年的精華,總能叫那些外國人開開眼吧。”
蔣雲卻搖頭否定了他的提議,他想做的是時裝展示,而不是傳統文化推介。
“傳統文化确實很珍貴,不過這次阿歷桑德羅的主題就是東方文化和意大利傳統的碰撞,我們也不适合和他撞車。”蔣雲說。
“可不是嗎,”有人一拍大腿,“和那麽有名的設計大師同臺展出,一不小心可就是車禍現場!”
所有人的壓力更大了。
蔣雲一瞅周圍人的臉色,覺得這幫人也靠不住了。
還是只能靠自己!他嘆口氣,決定出去轉轉。
再一次上街,他更加仔細的看着路旁的街道和人群。
“八年前的A市,原來是這副模樣?”蔣雲沒有叫司機,自己一個人走在還算熱鬧的街道上,好奇的看着往來的行人,車輛,還有建築。
之前幾回上街,他大都是坐車出行,光顧着對抗自己對汽車的恐懼去了,即便偶爾步行,也急急忙忙沒有細看,完全沒有注意到和他的記憶完全不同的街景。
有些逼仄的馬路,款式老舊的汽車,路邊上灰撲撲還帶着老式風格的低矮建築,構成了這個城市當前的畫面。行人來去匆匆,這個年代還很流行寬松的肩膀和偏長的袖口,明快的色彩已經在大街上跳躍起來,但是又顯得過于鮮豔,要是放在十年後,這些顏色大半都會被嫌土氣。
另一邊,是不斷推倒重建的道路和越來越高的摩天大樓,人們的打扮越來越精致,細高跟和絲襪漸漸成為一道風景,燙染的波浪卷也逐漸變多。
蔣雲一眼看過去,仿佛能看到一個飛快變化的未來,寬敞的八車道甚至是十六車道将成為城市的标配,各種款式的私家車填滿了大街小巷,還有越來越忙,口袋越來越鼓,卻又似乎更加空虛的人們。
他似乎捕捉到了一線飛逝而過的靈感。
快速發展的時代,還有時代的弄潮兒。
蔣雲一下子奔跑起來。
他回到公司,要了倉庫的鑰匙,然後在那間凝聚了幾十年時間的倉庫裏住了下來。
這裏真是一間寶庫!
不可捉摸的時間,被用一種神奇的方式保存了下來。
最開始的亞麻灰土褐黃和中山裝,樸素的圓領的确良襯衫,還有充滿了想象力的假衣領。
小碎花開始流行起來,原本的直筒裙擺變得越來越飄逸,顏色也漸漸豐富,鵝黃,草綠,就像是新春裏冒發的嫩芽,生機勃勃。
肥大的寬肩西裝突然流行起來,喇叭褲,小皮鞋,厚得誇張的墊肩和更加大膽的短裙,百褶裙也開始再一次盛行,領口和裙擺的裝飾越來越多,當然也少不了越來越誇張的泡泡袖。
時代的節奏越來越快,某些審美昙花一現,某些流行卻周而複始。
蔣雲沉浸其中,仿佛吸取了無窮無盡的養料。
三天三夜的時間,倉庫的管理員開始還幫蔣雲送送三餐,後來實在怕了,叫來了施景同,才一起把蔣雲給拖出來。
原本清秀漂亮的少年簡直成了落魄的流浪漢,滿臉灰不拉幾,但是眼神晶亮。
“我明白了,這就是我的力量!”他說,然後倒頭就閉上眼暈過去了。
施景同和管理員面面相觑,然後小心的摸了摸他的脈搏。
“應該是睡着了。”施景同說。
“總經理這是……被蜘蛛給咬了?”管理員前一陣子剛陪着妻兒看了蜘蛛俠,聽到力量什麽的,頭一個就想到了蜘蛛。
施景同也莫名其妙。
為了以防萬一,他們還是把蔣雲送去了醫院,果不其然,他的各項指标正常,就是太累睡着了。
“你們誰是他的家長?是在準備高考嗎?以後一定要注意了,學習再重要,也不能把身體搞垮了。”醫生語重心長的叮囑。
兩人都沒好意思說,這個小年輕其實是他們的頂頭上司。
蔣雲睡了一天一夜才醒來,一醒來就是要紙筆。
“我的祖宗!”施景同叫到,“您先好好休息,要不然我都沒辦法跟老爺子交代了!”
蔣雲覺得自己好像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脈,或是繼承了某位武學大師的千年功力——當然是誇張了。
但是,确實感覺開竅了。
那些顏色和線條,仿佛一下子活了起來,他也終于找到了自己的風格——至少是努力的方向。
他是一個從底層起來的孩子,天生就帶着草根氣,卻在不斷試圖向上生長,也堅信自己能成功,就像這個民族一樣,曾經落魄,卻注定輝煌。
這或許就是言末說的力量?
蔣雲搖搖頭,怎麽還是忍不住老想他。
蔣雲剛從醫院出來,章清麗就又來找他彙報工作了。
“淘貝網準備辦一個購物節,不過現在願意參與的人還不多,我仔細研究了一下,感覺還挺有價值的。”章清麗說。
“很多人都不願意參與?!”蔣雲覺得很神奇。
那可是淘貝網的購物節!
“很多人都覺得優惠力度太大了,也不知道能吸引到多少客戶,所以都不太想參加。”章清麗解釋。
“當然要參加!”蔣雲拍板。
作者有話要說: 黑客事件依然是取材于《數字黃金:比特幣鮮為人知的故事》,不過經過了藝術誇張和加工,與現實有較大差異。
特別強調一下,國內是不承認比特幣是合法貨幣的,對此也缺乏監管,目前有很多比特幣騙局或者詐騙,其實就是打着這個旗號行騙而已,大家千萬不要上當。
即便是能夠買到真的比特幣,這個玩意的風險也非常非常大,一不小心就可能血本無歸,如果不是錢多到想往水裏丢,千萬千萬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