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施景同在牆上摸索了一會兒,才打開一排光線黯淡的投影燈。
蔣雲轉了轉腦袋,倉庫裏全是密密麻麻的衣架,挂滿了各式男女裝,衣服上還套着透明的保護袋,旁邊還有幾排擱架,放的是不适宜挂起來的服裝,一樣放在透明袋裏頭。
“這裏都是按年代擺放的,”施景同說,“那邊是最早一批,質感和顏色都保護得很好。”
蔣雲好奇的去看标簽,發現最老那批都已經是四十五年前的老古董了。
再往回,四十四年前,四十三年前……有些年份種類格外多些,有些年份少些,這家公司每一年每種款式每種顏色都留了一套,全都被精心保存在這間倉庫裏,已經安靜的度過了十分漫長的歲月。
“我剛進公司的時候,老爺子就最喜歡帶着新人過來參觀,他說親眼看着蔣氏是怎麽一步步發展起來的,可以提升公司的凝聚力,”施景同看着這些年代感十足的款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仿佛這些安靜的衣服上帶着一種奇特的力量,“可惜現在……”
他苦笑一聲,迅速轉移了話題。
“四少,這邊都是些老掉牙的款式,您要不要去樓上看看?蔣氏有幾套鎮館之寶,在當年也是得過不少大獎的。”施景同提振精神,建議道。
“等一會,我覺得這些衣服都很有意思,再看看。”蔣雲還戀戀不舍的在過去的時光中流連不去。
現在看起來有些俗氣的大紅大紫配色,誇張奇怪的領口袖口,繁複的疊層,蔣雲以前也在圖片上見過不少,但是親眼見到,這還是頭一回。
“這些衣服都很有意思。”他的手隔着保護袋,試圖觸摸曾經的流行,這其中某些流行元素就像海潮一樣,時起時落,仿佛一個永不休止的循環。
施景同笑起來:“你的反應和你父親真像!”
蔣雲一怔,轉過頭看他:“你見過我爸?”
對蔣雲來說,他的親生父親,就像一團從來沒有露出過真容的迷霧。
蔣雲知道自己父親的名字,卻連他的一張相片都沒有見過。他是遺腹子,還沒有出生的時候父親就過世了,三歲的時候母親也匆匆離世,甚至沒有留下一張父母的照片。
後來回到蔣家,有些人說他的父親是離家出走,有些人說是神秘失蹤,那個給了他姓氏的人依然沒有留下一張照片,據說十幾年前蔣家倉庫失火,所有老照片全都被燒得幹幹淨淨。
Advertisement
“就見過一回,”施景同回憶道,“我那時候剛進公司不久,老太爺子帶當時的四少爺——就是您父親——來公司參觀,當時倉庫還只有一層,就是我接待的他。”
“他看到這些老款也很喜歡,轉了小半天都舍不得走,對了,我這裏還有一張他當時忘在這裏的圖樣,本來還想着下回來的時候還給他,沒想到……”施景同轉身就去倉庫一角的檔案櫃翻了翻,然後在最底層找到一張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紙。
“聽說他很小的時候就喜歡設計繪畫,我還以為……”施景同搖搖頭,把這張圖紙遞給蔣雲。
蔣雲接過這張薄薄的紙,紙面已經有些泛黃,上頭是一個婀娜修長的模特草圖,模特穿着一條長裙,即便只是簡單幾筆,也能看出長裙的華美雍容,圖紙的最下角,還簽着一個龍飛鳳舞的名字:蔣臨均。
蔣雲低聲道了謝,珍重的把這張紙收了起來。
這應該是他今天最大的收獲。
後頭的參觀就有些匆忙和漫不經心了,下季新款全都被鎖在庫房深處,藏得嚴嚴實實,再往上的辦公室也沒有什麽看頭,反而因為他漂亮的臉蛋,差點被一個實習生拉去做了臨時模特。
那冒失的小姑娘才被施景同狠狠訓斥了一通,又探頭探腦的湊過來,特別厚臉皮的頂住經理的壓力,跟蔣雲讨要聯系方式。
蔣雲好笑的跟她互相掃了微信,才轉身就聽見小姑娘一邊尖叫,一邊跳着腳跑了。
施景同覺得有些丢臉,說以後要狠抓公司紀律才行。
蔣雲反而安慰他:“搞藝術的,不需要太嚴肅。”
“是是是,老爺子也是這麽說的……”施景同連連點頭,可話說到一半,就臉色一變,閉嘴不語了。
蔣雲也沒在意,轉而問道:“我二伯……不太過來?”
施景同尴尬的笑:“總經理忙得很,主要是抓公司的大方向。”
蔣雲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正說話間,施景同又接到一個電話,然後為難的對蔣雲說:“蔣臨洲先生過來了。”
“我三伯?”蔣雲奇怪。
“上回時裝秀,撞款式的事情,是蔣臨洲先生負責調查。”施景同解釋。
蔣雲才想起這事,點點頭,卻說:“我方便一起去看看嗎?”
施景同其實不太樂意,但還是點頭答應了。
無論這輩子還是上輩子,蔣雲都沒怎麽見過這個三伯幾面,他是個看上去吊兒郎當的中年人,身材不高,不胖不瘦,眼皮總是微微耷拉着,看上去沒什麽精神。
看到蔣雲,他的神色也沒什麽變化。
“三伯好。”蔣雲倒顯得很乖巧。
“你過來啦啊,”他很含糊的回答,“挺好挺好。”
蔣雲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安靜的站在一旁。
幾人對面,一個長得十分漂亮的年輕女人正坐在椅子上哭。
“你自己說,那設計圖究竟是誰給你的?”蔣臨洲就算是問人話,也顯得有氣無力,沒精打采。
女人依然只是哭,不說話。
她五官精致,眉目都精心描繪過,就連哭起來也顯得楚楚動人,她的身材婀娜有致,穿着一身十分凸顯她身材優勢的套裝裙,露出一截線條優美的小腿和腳踝,腳上穿着絲襪,踩着細高跟鞋,走動起來想必越發風韻十足。
“這是我們公司的首席設計師,姓章。”施景同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