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鄒尚白跑得很快,一個月的長跑不是白練的。他出了很多汗,體內的酒精順着汗腺揮發出來,全身上下都是汗味兒和酒味兒。
終于到了2809,鄒尚白先是耐着心一下一下按門鈴兒,可裏面一點兒動靜兒都沒有,鄒尚白着急了,揮着拳頭砸門,喊:"哥,你開門兒啊!哥!"
砸了半天,手都腫了,門還是沒有開,鄒尚白心裏慌得不得了,腿肚子直轉筋,急得滿頭滿臉都是汗,眼淚直望外冒。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麽都不能想了也什麽都不敢想。
砸了半天,張泌家沒動靜兒,對門兒的門卻開了,一個老太太探出頭兒來:"哎哎,這孩子!你找對門兒張泌的是吧?他不在家,傍黑兒時候我看見他和幾個孩子拿着好些琴什麽的出去了,這會兒且回不來呢。這大半夜的你要不等會兒要不就先回去。你說你這麽個敲法兒多影響街坊們休息呀。"
"對對對不起。"奏尚白狼狽的擦着臉上的汗和通紅的眼眶兒,稍稍放了點兒心,靠着張泌家的防盜門坐了下來。
晚上的酒、狂跑一路的累、心裏的急和痛、一直緊繃着的神經突然一下子松懈下來,三下五除二,鄒尚白就靠着人家大門睡着了。
張泌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兩點了,十一期間演出很頻繁,一晚上下來,累得頭都快擡不起來了。
他一走出電梯就看見自個兒家門口堆着一大堆黑漆漆的物事兒,細看,那堆東西還穿着衣服呢,再一細看,衣服很眼熟!
張泌三腳兩步的跑過去,先是聞見一股酒味兒,連忙一頓狠推,把鄒尚白推搡醒了,問道:"小白?你怎麽跑這兒來了?你喝酒了啊?"
鄒尚白睡的迷迷糊糊的,一看見張泌,倆眼"騰"就亮了:"哥你可算回來了!"
張泌一邊兒開門,一邊兒問:"你大半夜的跑這來幹什麽啊?還喝酒了你。"
"啊?喝酒?哦,這個啊,我媽昨天回來了,我們娘兒倆喝了點兒,一高興就喝多......"說到半截就閉了嘴,想起自己是為什麽來的了。
張泌又問:"那你不好好兒挨家待着,跑這兒幹嗎來了?"
鄒尚白跟着進屋,小心翼翼的說:"你那會兒挂了電話,我挺着急的,怕你......"
張泌居然很吃驚:"我手機那會兒沒電了,我不是後來又拿大頭手機給你發了個短信麽,你沒收到啊?"
鄒尚白扭捏的說:"我看你挂了電話,一着急就跑出來了,忘拿手機了。"
Advertisement
"你個傻孩子,你等了多半天呀這可。"
"不知道啊,我睡着了。呵呵。"完了還特傻的笑了兩聲兒。
張泌本來正在玄關蹲着解鞋帶兒,聽鄒尚白這麽說,再也受不了了,站起來猛地一把就抱住了他,聲音都沙啞了:"小白,你別這麽好成嗎?"
鄒尚白腦袋裏頓時"嗡"的一聲,全然忘記了怎麽思考,只知道憑着本能回抱住張泌的腰,反反複複嘀咕一句話:"哥,我要對你好,你對我好,那我也對你好。"
兩個人在玄關那兒互相擁抱着,鄒尚白說:"哥你別難過,你還有我,還有我呢。"
張泌狠狠地收緊了自己的胳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兩個人抱的那樣緊,恨不得把對方鑲嵌進自己的身體一樣的擁抱。
黑暗中窒息的擁抱,一直到時間的盡頭。b
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張泌緩緩推開鄒尚白,說:"小白,我送你回去吧,你這麽晚跑出來,你媽媽該着急了。"
鄒尚白笑了笑:"沒事兒,我媽她喝多了,明天不到中午起不來呢。"完了還特得意的笑:"我媽酒量不如我,你就放心睡覺去吧,今天我在這兒陪你。"
張泌慢慢蹲下,換好了鞋:"那也行,你先去洗澡吧,看你這一身酒味兒。"
鄒尚白挺委屈:"我在家洗過澡了呀。哦,對了,這是剛才跑的。"
張泌聽了他這話,心疼的心都一抽一抽得,又摸了摸他頭頂兒,說:"你放心吧,你哥不是那麽脆弱的人兒,下回別大半夜的跑出來了啊,你要是出了什麽事兒,我--唉--!"
倆人兒洗完澡在床上躺好,張泌把鄒尚白的頭按在自己頸窩兒處,輕聲說:"睡吧。"鄒尚白點點頭,一只手牢牢的攀住張泌的脖子,埋着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滿足的嘆息了一聲。
張泌給逗笑了:"小白你聞什麽吶?跟一小狗兒似的。"
鄒尚白把臉埋在張泌身上,聲音悶悶的說:"哥,你真好聞。"
"傻小孩兒。"
"哥,以後我來陪着你吧。"
"好啊,那你什麽時候來啊?"
"嗯......只要你叫我來我就來,你不叫我來我也來。"
張泌緊了緊自己的胳膊,說:"快睡覺吧。"
多久了?張泌不知道有多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不管自己在那兒,不管正在幹什麽,有這麽一個人,這個人在惦記自己,無條件的對自己好。這種感覺,很溫暖。這個世界上,除了媽媽,原來還是有個人惦記着他的。
鄒尚白的身體很溫暖,散發着嬰兒一樣純淨的氣息,呼吸均勻,一只手緊緊的攀着他的脖子,臉埋在他的肩窩處,一呼一吸之間,吹拂着他的皮膚。張泌累到極點卻依舊無法入睡,他望着那張因為睡眠而顯得有些孩子氣的臉,心都亂了。
可以猜測,鄒尚白對自己也是有着愛的麽?不然他不會因為電話斷了就連夜跑過來看自己。張泌心中一瞬間充滿了矛盾,希望鄒尚白和自己一樣,對他心懷愛戀。但又害怕很多事情:這總歸是不正常的,他不能害鄒尚白走上這條不為世俗倫常所認可的不歸路--這條路太苦,他不忍心他吃一點苦。他只想看着他幸福,守護他,就像哥哥一樣。他希望鄒尚白只是因為年紀小,只是一時的迷惑和沖動而已,等以後長大了,想明白了,就什麽事兒都沒了。盡管這樣,自己可能會傷心,但是,有傷害的話,就讓他一個人承擔吧。只要他幸福,就好,就好。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愛上鄒尚白的。
記得小時候,大院兒裏的人家兒都看不起他,看不起媽媽。因為他是個私生子,因為媽媽未婚先孕,娘兒倆和外祖父一共三口人相依為命,受盡冷言冷語,指指戳戳。只有鄒尚白家例外,鄒家慈祥的奶奶,可愛的弟弟,以及平時很少在家但漂亮又和氣的年輕阿姨,他們都對他很好。尤其是小白,胖墩墩的小身子,花瓣一樣鮮豔的臉龐,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蹒跚的總是跟在自己身後,無條件的信任他,依賴他,當他是他的天。張泌記得那個時候,除了媽媽,和自己在一起時間最多的就是這個弟弟了,在他小小的腦袋裏,小白就是他的親人,甚至比那個一天到晚愁容滿面的外祖父更親。
後來外祖父去世了,再後來連媽媽都離開了這個世界,所有的親人都沒了,只有小白,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