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妄想症(七)
“你很少這麽自作主張。”男人的聲音威嚴而不容置疑。
“父親,我以為只有您最懂我。”
通話的聲音戛然而止。
司涼很快就放下手機,手指無意間碰到一張柔軟的臉頰,他動作頓了頓,仔仔細細的觀察起這個枕着自己大腿已經熟睡的少年來。
他的手指還停留在對方臉上,是細膩而溫涼的觸感,旁邊就是微啓的嘴唇,毫無防備的散發着誘人邀請。
他藍眸微沉,手指已經伸進少年口中,觸碰到更加不可思議的柔軟,溫熱并帶着不适,少年已經微微擰起眉。
随着他的動作,少年眼睫輕顫,嘴裏毫無自覺的溢出的低哼聲,因為無法閉緊嘴而抗議不滿,司涼另一只手抵上額角不知道在想什麽,他把濕漉漉的手指拿出來,就已經有下人默不作聲的用濕毛巾替他擦拭。
“封淮,醒醒,回房間睡。”他的聲音比以往低沉了許多。
“哥哥抱我過去。”封淮根本沒睡醒,胡亂的說了句在當前适用的一句話。
所以當封淮一覺睡到清晨,發現自己是被人圈在懷裏時,大腦反射性的糊了一下。
他一動,身邊沒睡醒的男人就伸手把他拉了回來,兩個人又靠近了一點,封淮不動聲色地觀察,才發現人确實是沒醒的。
頭頂是對方淺淺的呼吸聲,還好這不是在上個世界,封淮內心安慰自己。
他動不了,只能閉上眼睛胡思亂想,沒想到很快就又睡着了。
夢裏,是快要被遺忘的記憶。
有個人說:封淮,我讨厭你和你媽媽,你們都去死好嗎。
你們憑什麽破壞我的家!
于是封淮死了,死在七歲,那年秋天。
那個被他叫做哥哥,名為江逸的孩子,一如既往的沉默,他就突然想起來,這個人一直都是這樣,永遠是他在笑着讨好這個人,可對方卻并不領情。
那是那時唯一一個願意和封淮交談的人,卻,極度厭惡封淮。
可以冷眼看着他摔下秋千,棄之不顧,故意把他推進水裏,試圖溺死他,最後,真的成功了。
“因為是哥哥,所以,不是很疼呢。”金色頭發的孩子笑着說,直到死,他都在這麽說。
他突然猜到江逸是怎麽死的了。
——是被溺死的,在水裏。
封淮想起他死後,再睜開眼睛,鏡子中是少年時期,八年後的自己。
一切都和從前不一樣了,在這裏死在七歲的是江逸,那個他很喜歡很喜歡的哥哥。
或許是重獲新生,或許是重新開始,可無法接受江逸已經死去的封淮,會做出什麽呢,當然是,找到哥哥啊——找到江喻。
找到你了,哥哥。
終于找到你了。
就算以後我死了,你也不能忘記我,必須時時刻刻想起我,即便我死了你也只能是我的,你是我的,哥哥。
封淮被太過強烈的惡意和戾氣驚醒。
他收緊手指,飛快把自己埋進被子裏,現在還不行,只能再等等。
“哥哥,我不能出去嗎?”
司涼幫封淮換好了衣服後,拉着他坐在一起,“你想出去?”他的的表情很溫柔,語氣聽不出喜怒。
“我想和哥哥一起出去啊,總是在房子裏很無聊的。”封淮攬住他的肩向自己這邊傾斜,少年清越的聲音一口道出他的心事,“不能嗎?哥哥,你是想關着我一輩子嗎?”
如果是養只寵物的話,關一輩子也未嘗不可。
“必須跟着我。”司涼沉吟了一下,妥協了。
他在一步一步試探這個人的底線,卻發現這個人也在一步一步的後退。
有意思,封淮心想。
如果封淮一開始的哥哥是司涼的話,大概也就沒江家什麽事了。
在陽光明媚的午後,在微涼的玻璃花房內,封淮見到了他的親生父親,一個全身穿戴整齊,嚴謹得近乎嚴肅的男人。
“父親,封淮他也是您的孩子,我覺得完全可以把他培養成您的繼承人。”
封淮聽不懂他們兩個在說什麽,只是很快就看到男人的臉上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冷笑。
“我不同意。”男人說。
被男人冷淡的視線掃過時,封淮一瞬間覺得,機會來了,是的,機會。
語言不通是溝通的阻礙,但是他可以學。
司涼不在家的時候,封淮會被禁止走出大門,他觀察了幾天,挑了個合适的時間說想去院子裏轉轉,最後停在沒有監控的空曠處。
“您說您想學一些法語?”随身照顧他的女仆驚訝地問,她是女仆裏少數懂得中文的人,所以才被命令侍奉在封淮身邊。
封淮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十分期待,“女仆姐姐,你教我好嗎,不要告訴別人,我想給哥哥一個驚喜。”
女仆猶豫,“可是主人沒吩咐過這種事……”
“我是第一次見到哥哥,我很喜歡這裏,但是大家和我的語言不同,總讓我覺得我和這裏格格不入,我不想再麻煩哥哥了。”封淮困擾地抓了抓頭發,神情低落,“如果不行的話,也沒關系,還是要謝謝你了。”
“不不不,別難過。”年輕的女孩子最見不得這種小動物一樣的可憐表情,連忙說,“您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弟弟,我願意幫助您。”
封淮開心地道謝,并給了對方一個大大的擁抱。
真蠢啊,內心卻這樣嘆息着。
因為迫不及待的緣故,封淮學的非常快,很快就掌握了一些基本的語句,當然這些都是私底下偷偷進行。
不可避免的,他發現了女仆眼中日漸癡迷的感情。
連他都能發現,更別說司涼那個老變态。
當某一天,那個女仆消失在他的生活中時,封淮算了算,要不了多久就該結束這場荒唐的圈養了。
“父親,很高興再次見到您,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封淮。”這一次,避開司涼的單獨見面,封淮與上一次的表現完全不同,他帶着恰到好處的微笑,沒有絲毫怯意,用着他學到的法文交談。
“你好。”被他稱作父親的男人淡淡回答。
“我們來合作吧,我想換取自由,以生命為代價,我會徹底消失在您兒子的生活裏,和您毫無關系,這樣他就不會再脫離您的掌控。”
封淮放在桌子下的手下意識地捏緊,像是在等待一個最終的宣判,雖然他知道,他一定會成功。
“一年,不,只要半年時間,不需要您想盡辦法,我會自殺。”
他的語氣淡然而肯定,一副只是單純談判的樣子,但是誰能想到他是在用生命當籌碼,用自己的死,換半年自由嗎……
處處透着奇怪啊。
聽起來很有趣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