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舒盞把書放回了書包,邊走邊想着。她拿出一只耳機戴,電臺裏播放起歌來,很輕快的女聲,可聽着歌詞,油然透露出一點傷感的調調來。
結合經歷過的種種,這份禮物好像不是個好寓意。
十點多的地鐵人并不多,找到位置後,她拿出了這封信。
信很長,滿滿地寫了一大張紙,卻也如舒盞所料,是一封道別信。
寧見薇的文筆很美,字字句句大段的抒情文字,中心思想其實很簡單。
她的父母意識到孩子的高三必須重視。
于是母親狠心辭了職,他們回到了g市那個家,不再有一年僅僅幾次見面的分離,共同度過高三。
她不擅長說話,寫起信來卻是洋洋灑灑幾千字毫不含糊,字句流暢,看得很舒服。
看完信,舒盞在微博上搜索了“知著”這個名字,點進了寧見薇的微博。
一條一條翻回去,網上的她與現實的她當真判若兩人。
沒有怯弱與小心翼翼,她大方大膽,每一條微博下都有小粉絲激動的呼聲。
耳邊電臺的歌還在放着:
“年年的燕子柳絮總被收去從來沒逾期
詩人游子天涯愁緒還不夠年紀
長亭只在書裏把折柳聽了又聽
總學不會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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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吧。
沒有預兆的別離。
第二天見鄭芷,她的眼眶紅紅的,心情不太好。
中午吃飯,兩人也罕見地一直保持沉默。
舒盞一勺一勺舀着盤子裏的水蒸蛋,遲遲沒下口,忽然聽見鄭芷悶悶不樂地說了句:“薇薇的書太虐了,我昨天看到半夜,哭了一晚上。”
小說舒盞自然是看了的。
懸疑故事,卻沒有那種恐怖的調調,帶着一點青春風。像是雨後的土地,滿滿的都是清新與春風拂面的感覺。
好像不需要多想,一字字一句句,已經把生動的畫面描摹在腦海裏。
女主在秋天出生,男女主的相逢是在秋天,命案的發生在秋天,真相大白,也在秋天。
結尾,女主親手将她最敬重的導師送上警車,男主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指間夾着一根煙,将點未點。
女主說:“有點冷。”
“入秋了,”男主将煙放回口袋,“回家吧。”
其實是個大團圓結局。
真相水落石出,男女主走在一起。
她的男女主,沒有過多的親吻與擁抱,描寫很平淡,像一捧清水,可字裏行間都是默契。
就是能戳進人的心裏。
舒盞笑了一下:“我以為導師是好人。”
推理小說有這樣一個定律——你最意想不到的那個人,往往就是壞人。
于是看多了推理小說的讀者第一時間就去關注那種意想不到的、平淡的角色。
導師卻不同,一開始就很高調,一路高調到了結尾,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外,讓讀者在幾個懷疑對象中躊躇猶豫,結尾真相大白,似乎又處處合理。
難怪雕琢了那麽多個日夜。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聊得心不在焉。
聊着聊着,話題又轉到別人身上。
“班長在追宣思夢哎——”鄭芷說着不知道從哪聽來的八卦,“宣思夢也真是的,不喜歡人家又吊着人家,現在班長天天在她後面跑來跑去,兩個人還以好朋友相稱呢。”
舒盞:“……”
這個劇本有點眼熟。
她想起那一雙烏黑的眸子,盛着漫天的星光,星光下只有她。
他篤定地說:“你喜歡我。”
“盞盞?盞盞?”鄭芷伸手在她面前晃,“你懷念暑假呢?老走神。”
“啊,沒有,”舒盞的語氣平淡,“她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去吧,別人的事情,跟我也沒什麽關系。”
鄭芷點頭:“從現在開始,我的心裏只有學習!”
于是舒盞伸出手,說了兩個字:“手機。”
鄭芷護犢子似的捂住口袋,一把拍開她的手,“那是我學習的快樂源泉,也是學習,惡毒的女人你快走!”
舒盞嗤了聲,“真虛僞。”
班上走的人不止寧見薇一個。
學校實行滾班制,最後兩名去了下面的班,多了一個新同學過來,是女生,剛好填了寧見薇的空缺。
本身文科零班是單數,因為走了三個進來一個,班級人數依然單數,還是有一個人坐在最後一排單人單座。
不過,這是出于他的自己要求。
寧見薇在班上沒有什麽朋友,她的離開并沒有引起大家過多的關注,偶爾聊天時提到幾句,他們“啊”了一聲想起班上還有這個人來過,又很快淹沒了。
八月底零模,全市第一次統考。
試卷難度真是讓人泣不成聲。
假期自然是沒有的,學生回班上自習,老師不在,讨論聲就沒斷過,嘆氣聲此起彼伏,聽得人心都涼了半截。
舒盞正拿着江遠汀的卷子對答案。
她能作為參考的對象還真沒幾個,因而即使萬般不情願,也只有妥協了。
身旁的少年側着身,目不轉睛地看着她拿紅筆圈圈畫畫。
舒盞回頭看了眼監控攝像頭,又拿手機拍了不确定的題目,一道一道把答案寫下來,自己再慢慢推。
數學這種東西,急不得,急不得。
成績差不多是兩三天後出來的。
又等了幾天,排名才完整地統計出來。周五班會課上班主任講這一次的考試,宣布了下排名。
“市前十我們班有三個,咱們班的前三名。”他低頭看手中表格。
舒盞排第三,第一名是曾經小縣城現在歸為市裏的某一一中學生,第二名來自那位私立高中。
接着就是第六、八名。
第六名是個女生,之前班上成績一直是十名左右,舒盞沒關注過她,沒想到這一次零模竄到了年級第二。
其次就是江遠汀了。
這次試卷總體偏難,舒盞自己的文綜都只在兩百四十的邊界,地理下了八十分,歷史八十一,總分還是靠着語數英撐上去的。
前十的學生也變化很大,往日成績好的下去好幾個,倒是像第三名那樣平時不太高調的上來了。
譬如黃佳妮,年級排第九,市裏多少便不得而知了。
說了一大堆,班主任又講了很多勉勵的話,左右不過還有近一年,大家不要灰心。
——“高考還有三年”的聲音似乎還在昨天。
時間過得是真的很快啊。
高三的生活也是這樣。
每天複習,做題,考試,講卷子,再考試,再講卷子,恨不得将每一個知識點都往心裏嵌。
這樣埋頭的日子是很快的,都不是以月考可以衡量的了。
家中氣氛很緊張,舒盞時常回家都不願說一句話,成日不是看書就是發呆。
有時候半夜夢見自己坐在高考考場,白寥寥的光暈在視線內浮動着,筆下的字一個也看不清,然後驚醒,摸到一手的冷汗。
一如壓抑着的、緊繃的心情。
陸續有同學請假,去醫院打了針馬上跑來學校,似乎連錯過在學校的一秒,都會掉下幾名。
往日的歡聲笑語還是有的,不過少了些,很久很久才能聽見全班的一陣哄堂大笑。
這樣的狀态一直到國慶。
高三第一次大型月考結束,緊接着是十一黃金周,高三放假三天。
一下子,全班跟瘋了似的歡呼,興奮程度絲毫不亞于放暑假。
老師也很興奮,布置下去的作業寫了滿滿兩個黑板。
這并不會澆滅大家對于放假的熱情。
舒盞在家裏寫了三天作業。
她出去了一次,鄭芷約她去看電影,本來是不願意的,可經不住鄭芷的軟磨硬泡,再者她對待在家裏學習……也有一點點受不住,就同意了。
可三天的假期實在是太短暫了。
好像還沒有仔仔細細地體會假期,就到了尾聲。
三號晚上,家裏只有舒盞和舒母在。舒母在廚房洗碗,舒盞招呼了一聲出了門。
家裏屯糧不夠,她得去小區外的超市買點東西,也許路過報刊亭還能看看新一期的《看天下》有沒有到。
從超市出來後已經快八點了。
舒盞拎着東西,站在報刊亭前挑書,看日期好像都是之前的……
終于找到自己想要的雜志,她欣喜地掏出手機掃碼付錢,拿着東西回頭,卻發現了一個意外的人。
八點的燈光很亮。
街邊兩側的店都開着,吆喝聲不絕。
少年站在燈光下,膚色很白,始終微微擡起頭凝視着前方。
那是她家的方向。
他好像已經站在這裏很久了。
小區是有後門的,往反方向走,還能繞過江遠汀。
猶豫片刻,舒盞走過去,從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知是她的步伐太輕還是江遠汀完全不在狀态,他這回被吓了一跳,她能感受到他身體的輕輕顫抖。
“你站在這裏做什麽,”她皺了下眉,未等他說話,已經替他想好了理由,“飯後消食散步,散到我家樓下?”
對面的人卻沒有笑——連輕蔑的嗤笑都沒有。
近看,舒盞才發現他臉色蒼白,血絲攀着眼白,眼底甚至有點紅。唇緊緊抿成一條線,沒有血色。
吓了一跳的換成了她。
“江遠汀?”
他緩慢地擡起了頭,道,“我還沒有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