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她見過舒母對待學生的樣子。
那是真的溫和啊。柔聲細語,循循善誘,諄諄教導,好像那個學生才是她的親生孩子一樣——
對待自己,她太少太少那樣了。向來都是強勢的,不容置疑的。
舒盞心情不太好,江遠汀看出來了。
那是晚上放學後,她背起書包就走,沒像往常一樣喊他。卻放慢了步子,好讓他能追上來。
江遠汀懂了她的意思,跟她并肩走着。
他看見她上午的眼睛是紅腫的,結合今天老師報排名時她那繃緊的脊背,他大概能猜出來是為什麽。
江遠汀問:“沒考好?”
舒盞沉默了一下:“差十二分。”
她把黃佳妮的答題卡拿過來,晚自習的時候,好好地比對了一下二人的差距。
黃佳妮語文不及她,數學稍微好點,兩門學科剛好抵消,沒有分數差距。只是,她的英語一百四十六,比舒盞足足高出八分。
接下來問題就多了。
黃佳妮的文綜,門門選擇題都高的吓人,接近滿分——這樣一來,她不論怎麽答大題,成績都不會差到哪裏去。
舒盞的文綜是班上最好的,這一次也不敵黃佳妮,一下子便落了下風。
老師今天在課上表揚了舒盞答題打得漂亮,跟參考答案幾乎一模一樣,抓住了出題老師的心思。
可選擇題做的實在有些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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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盞自己都不願意看了。
“十二分,三道文綜選擇題,”他瞥了她一眼,“唉聲嘆氣做什麽?考一次第二罷了,我也考過。”
舒盞:“我知道。”
原來她是沒有這麽大壓力的。
舒母那一聲聲,刺着她的心,弄得她找不到任何安慰自己的理由。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不努力?”她問道。
這一回,江遠汀有一刻的沉默。
舒盞想笑。
卻聽見他說道:“不,每個人的學習方法不一樣。有人課上學不通,課後需要花大量時間來補。我有一段時間上課不願意聽講,語文課上學英語,英語課上寫數學,放學回家就要做更多的題把少聽的知識點鞏固。你不同,你可以在課上就把該學的知識吸收掉,然後獨立完成作業。”
在文科零班提獨立完成作業這種事情,聽着有點荒謬,其實不然。很多人或多或少,都是借着傳抄的。——比如說周測,反複的題實在是不願意寫,套路都知道了,哪想動筆啊?
舒盞沒有。
老師所布置下來的一切東西,她都會完成,無一缺漏。
“刷題不在量多,懂了才叫學進去,不然就是騙自己,”他投來目光,“別把自己逼得太緊。”
舒盞苦笑:“你是在安慰我嗎?”
他不置可否地哼了聲。
“但我也認為,我這段時間是放松了……”舒盞說,“我周日去圖書館做點題吧。在家根本靜不下心。”
江遠汀點頭:“好,我也去。”
兩人的對話止步于此。
舒父的車開過來,舒盞揮手與他作別。上車後,舒父幾次偷偷看過來,欲言又止。
舒盞沒注意,閉上眼補眠。
說實話,她不太想回到家,不太想面對舒母。
但江遠汀的話,又給了她一些勇氣。
可以被理解的吧?
舒父終是組織好了語言,說道:“小盞,昨天你跟你媽媽……鬧了點不愉快吧?”
舒盞輕輕地“嗯”了一聲,沒有擡眼。
“離高考只有兩個月了,你媽媽她壓力真是大,全校的人都在盯着高三,領導那邊也在施壓,”舒父嘆了口氣,“那幫學生真是不省心。前段時間有個學生跟家裏吵架,鬧離家出走,你媽媽跟他們家長找了好幾天才找到他,都報警了,前幾天才剛做完心理工作。”
“不只是這樣。學生們也是可憐,壓力太大了,家人又不理解,叛逆期真的什麽都做得出來。你媽這星期還從網吧抓到兩個呢,年級前十的人。
“她之前跟我說吧,準備過段時間去搞個家訪,好好跟這些學生和家長談一談。高考不足百天,有什麽比這個重要呢?你要理解下她。”
舒盞繼續“嗯”着,也沒有發表自己的言論。
舒父只當她聽進去了,見她如此,便不多說。
“她說的一些話,很多都是氣話,你也……不要放在心上。等高考完,會好起來的。手機和其他電子産品可能有點困難,發繩發卡我幫你拿回來了,放你桌上,你小心點藏着,別被你媽看見了,她現在就是個定時//炸彈。”
舒父不自禁的吐槽令舒盞莞爾,她搖頭,終于說了句話:“不用了。”
也沒什麽必要。
周日,江遠汀又騎着自行車來,在樓下等她。
上一年,他十二月以後就沒再騎過車,嫌太冷,還要早起,不如坐公交。
舒盞罵了他一聲矯情。
眼下舒盞沒了手機,只好跟鄭芷發短信,邊走邊聊。
這一次她倒是考得不錯,進了全班二十,跟開了挂似的,離年級十五已經很近了。
江遠汀也是,已經到了年級第五。而且分壓得緊,說是說第五,左右不過那麽點分。
這次考試兩極分化比較嚴重,第一名黃佳妮一個人高高在上,甩了後面十幾分,接下來都是小幾分一名壓着的。
舒盞想着,把手機放回兜裏,坐上車。
“你媽媽給你換老年機是沒有用的。”見狀,江遠汀搖了搖頭。
舒盞嗤笑了聲,“是啊。高一的時候就有很多人換了老年機,老年機多好玩,貪吃蛇和俄羅斯方塊,你是不知道我小時候玩這個多厲害。”
江遠汀:“我不想知道。”
車子過了個坡,略颠,舒盞只好虛虛地抱了下他,“怎麽,怕你自己心裏不平衡?”
“不是,”他語氣平淡,“怕傷你自尊。”
舒盞:“……”
別秀了,求您了。用不着傷自尊,她想先自戳雙目。
見她不說話,江遠汀低低地笑了下,笑聲很輕,舒盞坐在後面沒有看見。
微風拂過,看來今天有個好天氣。
圖書館的自習室人很多。
兩人找了許久,好不容易找了兩個位置,并排的。
舒盞這一次帶了英語的專項訓練與數學,先做這個,以後每周來一次,慢慢來。
在圖書館的自習室自習是什麽感覺呢?
沒有老師的晚自習。
——意味着可以肆無忌憚的聽歌、睡覺、發呆、玩手機,只要不發出聲音破壞秩序。
閑暇時,舒盞就往四處瞄。看着隔一張桌的人怎麽寫着寫着就趴下了再也沒起來過。
那邊還有戴着耳機看電影的,架着iPad,不知看了什麽,嘴角的微笑就沒消失過。
不知有多少打着去圖書館的幌子來玩的人。
當然,更多的,還是在低頭讀書。
到下午,舒盞的對面換成了女人。好像是老師,拿着高中的教案,抱着一摞借來的書,估計是在備課,教的歷史。
舒盞很感興趣,多看了幾眼,随後又被眼前的數學題給繞進去了。
這道題她苦思冥想了許久都沒有想出來,情不自禁地偷偷瞄身旁的江遠汀。
他垂眼,手中的筆輕輕敲擊着書面,一看就是在思考。
舒盞碰了下他,用鉛筆在書上寫下幾個字:這題怎麽寫?
江遠汀拿過來,看了一會兒,腦海裏大概有了思路。
“去年國慶跟你講過的題,怎麽就忘了?”
他的聲音太輕,舒盞沒聽清,做口型問他:你說什麽?
作勢把耳朵湊過去。
江遠汀俯下身來,輕柔的聲音貼着她的耳廓傳進來:說你笨。
舒盞:“……”
他的聲音啞啞的,熱氣撲面而來,可結合話的內容,一點暧昧的氣氛都蕩然無存了。
江遠汀只适合關在小黑屋裏。
對面的女老師皺起了眉頭。
她依然拿着手機,不過不再是資料的頁面,而是切換到了微信聯系人。
找到熟悉的名字,她進入了那人的朋友圈。
那人的朋友圈大多都是工作上的事情,想要翻私人照還真難找。不過,還是讓女老師翻到了。
照片上的女生容顏過人,跟對面坐着的女生完美重合。
她的眉頭皺得更深了:該不該去提醒一下呢?
他們老師,大多對早戀可都是深惡痛絕的。
要不……再等等?
女教師猶豫着,說不定人家父母早就知道了,自己幹涉別人的事情做什麽呢?到時候平白鬧得尴尬。
她記得面前這女生,很優秀的孩子,成績單曬過來,她都覺得這女生一定是考狀元的料。
跟她媽媽一樣出色。
再等等吧。
這樣的來圖書館打卡,持續了三個星期。
這三個星期,舒盞也一直在跟舒母冷戰——或許只是單方面的。
舒母早出晚歸,舒盞便每天早早離開學校,趕在舒母回家之前洗漱好進房門,再也不出來。早上再提前十來分鐘離開,錯開與舒母的接觸時間。
舒父那思想工作沒少做,一會兒又嘆嘆氣,說舒盞這倔脾氣跟舒母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舒盞什麽也沒說。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主動道歉嗎,還是,等待對方?
要不然——等期中考試的成績出來,她帶着成績去媽媽那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