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大年初五。
今天是個陰天,略涼,舒盞從地鐵站走下來,還覺得有點冷。
像她這種人,夏天太熱冬天太冷春秋易犯困,晴天曬雨天打傘麻煩……也許不适合活在這個世界上。
她又不由自主地拉了拉衣袖,把手藏起來,好驅散冷意。
地址她記在備忘錄裏,在地鐵上看了很多遍。手指就擱在聯系人上,猶豫許久,她才把電話撥過去。
有陣風吹來,舒盞伸手去撫碎發,一個電話沒打通,她又撥出去一個,響了好幾下忙音才接通,少年略帶懶散與濃濃不滿的沙啞嗓音傳來:“才幾點,大早上你催命?”
舒盞看了眼表,皮笑肉不笑:“十點三十九,您的大早上真長。”
“寒假的十點三十九不叫大早上?”那邊問得理直氣壯,“三十秒,有話快說沒話快挂。”
舒盞現在就想把手伸進屏幕打一拳過去讓他好好清醒一下。
“你家哪棟樓,哪個門?”
想到今天是他生日,她按捺住情緒。
江遠汀飛快地報了出來,沒等舒盞把話說完他就挂了電話,估計又扭頭睡回籠覺去了。
電話裏的“嘟嘟”聲一下接一下,舒盞拿着手機抿唇笑着。
江遠汀啊,江遠汀。
呵呵你全家。
江遠汀以前的起床氣的确沒這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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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過去一年經歷的事情多,夢魇纏身,時常整夜望着天花板合不上眼,快速入眠就成了件奢侈的事情。每次一覺醒來想睡飽都很難得。
那段時間他性格陰晴不定,一會兒冷一會兒暴躁。他又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髒字沒用過,諷刺人的話卻說了不少,江桓好幾次早上給他打電話沒被氣暈過去。
分科後才稍有好轉。
只是昨天家裏來了強行拜訪的親戚,帶着兩個五六歲的小男孩,雙胞胎,長得粉雕玉琢可愛得緊。江母母愛泛濫,留下他們吃晚飯,倆熊孩子跑江遠汀房間玩,把他一櫃子書丢了一地。
把那倆熊孩子趕出門,他一回房就鎖了門,一冊一冊撿起來,折角捋平,擦破的地方用透明膠粘好,撣了灰塵,再一本本按編號年份擺着。
一收拾就到大半夜,這些書有不少是舒盞送他的,扉頁上還有祝福。她送東西喜歡留痕跡,寫句非主流的話,落款必然是簽名加時間。這些勾起了他很多回憶,躺在床上也難撫情緒,于是就失眠了。
今早罪魁禍首還打電話吵醒他,能不煩?
然後門外就響起了瘋狂的按門鈴聲。
江遠汀躺在床上,面無表情地看着床頭櫃的鬧鐘指針滴滴答答地走着,足足過去一百二十五秒,鈴聲還在響。
再響下去,他的拳頭大概要砸向鬧鐘了——
而後他翻身下床,披外套,去了浴室。
舒盞按門鈴按了一陣子,按到手指抽搐,皺着眉正準備打電話過去,門開了。
穿戴整齊的少年站在門口,眸子黑沉沉,壓着的情緒在翻湧。
“我都快把你家門鈴戳爆了……”舒盞換下鞋走在他後面,見他一身的低氣壓,語氣不由得放緩了些,“你這是怎麽了,昨晚沒睡好?”
她是不是做錯了?
不,是江遠汀挂她電話在先!
這房子還是舒盞第一次進,室內裝飾偏冷色調,以白藍為主,像江遠汀的風格。
前頭的江遠汀沒回答。舒盞又說了兩句,怎知他停下腳步,手扣上她的手腕,猛地一拉——
猝不及防的,舒盞栽在沙發上。少年壓上來,手貼着她的側臉撐着,唇抿着,眸子像浸了墨,黑壓壓,幽幽然。
舒盞與之對視,甚至可以看見他細長的睫毛,唇與唇不過一指之距,還有點淡淡的薄荷香。
……
“你閉眼睛期待什麽?”陰影散去,江遠汀毫不客氣的聲音響起,“又長痘了,年過得很逍遙?”
“江、遠、汀,”舒盞木着臉,指關節嘎吱嘎吱響,字幾乎是從牙縫中一個一個蹦出,“你生吞□□了?今早一來就針對我?”
剛剛……她是真的以為,他要親上來了。
現在她只覺得自己的顏面被人丢在地上,無情地、狠狠地碾壓,碾成了玻璃渣。
她越想越氣,起身轉頭就走。那旁江遠汀微微凝滞了下,似乎是想伸手拉她,撲了個空:“……你拎着什麽?”
哦,還有給他的生日禮物。
舒盞把裝着書的帆布袋拍在沙發上,“生日不快樂,祝你未來都能平安活下去。今天來這算我腦子有問題!”
好像真的生氣了。
江遠汀靠着茶幾,“我家沒人,中午留下吃個飯?”
“滾。”
“我做。”
“不。”
“你想吃點什麽,”他的語氣輕快了些,“水煮肉片,水煮魚,炒花甲?”
舒盞慢慢地回頭:“你家裏有這些?”
“昨天那親戚拿來的,廚房裏養着呢。”江遠汀說道。
“不吃了,”她蹙眉,“長痘。”
“……”這仇怕是記上了,“我瞎,我嫉妒你天生麗質,你臉上沒有痘。”
舒盞覺得,自己其實挺好哄的。
只要面前這三個菜。
她興致勃勃地調濾鏡拍照。
不枉她等了許久,聞着香味兒饞蟲被勾了一地,終于等上了。
見江遠汀在她對面坐下,舒盞低頭看了眼餐桌,問:“你不給自己煮碗長壽面?”
蛋糕不訂就算了,長壽面都不煮一碗,這生日過得也太沒有儀式感了吧?
江遠汀的口吻清淡:“每一年,只有你會送我生日禮物。”
又沒有人陪他過生日,他做這些吃這些有什麽意思呢?
描述是輕描淡寫的,卻像是有什麽重物撞擊了一下舒盞的心髒。她斂眉,擱下筷子,“我去煮。”
遂去冰箱拿雞蛋。
的确,自己給自己煮長壽面有什麽意思。
江遠汀沒有說話,注視着她進廚房的背影,末了,輕輕地勾了下嘴角。
有點開心。
送的禮物他看見了,《全球通史》。他不在乎她送什麽,他在意的是,每一年他的生日,她都記着。
他可以再等一等的。
還有一年,他才十八歲啊。
沒過多久舒盞便端着面走出來,放在江遠汀面前,“來來來,壽星請。”
她站在他身後,乍一看,像貼着他的背般,距離十分親密。
江遠汀不動聲色地往後靠了靠,将二人之間的距離又拉近了些,嘴上還是說着淡淡的話:“往年沒見你這麽熱情。”
“這不一樣啊!”舒盞為自己辯解,“明年你就十八歲了,沒有點儀式感,難道你想成人禮也這麽過?”
江遠汀問:“有什麽不可以的嗎?”
舒盞:“……”
說不過他,說不過他。
她回到他對面的位置上,心滿意足地挑着水煮魚。
要江遠汀下廚一次可困難,他平時在學校吃,回家都是點外賣的。也不知道不經常下廚是如何維持廚藝的。
別跟她說又是天賦。
剛做好的水煮魚略燙,舒盞吃了幾小口,打算先放着涼一涼,又刷起了空間。
自從那次被人拍到,她特意加了一中的表白牆,有時候的一些單子還挺好玩的。
表白牆不僅用于表白,什麽失物招領啊、道歉信啊,雜七雜八的公告也做一些。最有趣的是後面的評論,堆起隊形來,時常叫人捧腹。
只是偶爾單子多了,空間時常容易被刷屏。
比如說現在。
舒盞點開了其中一條說說,臉色沉了沉,又看了接連幾條,內容如出一轍——祝江總生日快樂。
江遠汀的Q/Q沒幾個人,生日填的九月十五日,不知道什麽意義,但并不是真的。怎麽一下子全校都知道了他的真實生日?
“怎麽?”
見她情緒不對,江遠汀擡頭看她。
舒盞翻轉手機屏幕:“你要火。”
入眼是滿屏的生日祝福。
“祝江總生日快樂!!任性不碼,求江總看見我。”
“超帥的小哥哥生日快樂qvq默默看着你的迷妹一枚。”
“跟風來一波,祝江學長生日快樂~打碼謝謝。”
江遠汀自己都沉默了下。
他是不是該考慮改個生日,從明年開始不過農歷過公歷?
這樣的話,就只有舒盞一個人知道了。
舒盞興致缺缺,很快就掠過了這一環,去看別的了。
江遠汀建了個讨論組,把幾個人拉進來,發去截圖。
江遠汀:哪個,自己站出來。[圖片]
寒假的時候大家怎麽會不在線,沒兩分鐘就有了消息。
猴子:不要太感謝我哈哈哈哈哈哈
周興:老大對不起我是被逼的……
徐書洋:+1,跟我們沒關系,都是@猴子的主意。
猴子:……等等我也不知道會鬧得這麽大,江哥,這是因為你魅力太大了不能怪我啊!
江遠汀:你嫌補習班不夠多?
猴子:江哥我沒有我不是我錯了我我我我我……我真的只是……
江遠汀:知道了。
他的手機通訊錄可存着猴子爸爸的電話號碼。
是時候再聯系一下了。
猴子那邊還在掙紮,但江遠汀已經關上了手機屏幕,專心偷瞄舒盞吃飯了。
讓他掙紮去吧,有時候啊,人不掙紮一下,永遠不知道什麽叫做真正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