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真叫人難以反駁。
她和江遠汀的相處模式便是這樣,沒有客氣,打打鬧鬧的。并非她臉皮厚不矜持,實在是江遠汀這人太欠打,聊天沉寂不過三句話,讓人提不起對他客氣的心思。
現在還好些,懂得不顯山不露水地裝逼了,換做從前,特別是小學的時候——扯着一張臉,擡起下巴,遠遠地看便覺得高傲。
她記得她以前評價過。
那叫撲面而來的王八之氣。
正想着,廣告結束,周邊的燈全滅。伴随着影院陷入黑暗,電影開場了。
這片子說是懸疑,但靈異的成分更多,差不多就是個恐怖片。黑森森的影院,簡直是純天然的特效。
不過現在的舒盞,已然可以面不改色、氣定神閑地看這部電影了。
電影時長兩個小時。
作者親自做編劇的感覺就是不一樣。在原著的基礎上設計了一些改動情節,通常這樣的情節會被罵得很慘,然在這部電影裏,這些情節更像是完善了電影,為其錦上添花。
整整兩個小時,故事一環扣一環,看到最後一切謎團解開,水到渠成,叫人酐暢淋漓。
懸疑的神秘色彩,遮去了原本的恐怖靈異。
走出電影院時舒盞還在回味電影裏的那些情節,“我知道往往最意想不到的那個人才是真相,可在一貫套路裏最意想不到的那個人其實很明顯,找最樸實、最平常的就可以了,刀哥明顯不按這個心思走,想不到,真的想不到……”
看原著都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情節她記不太清。雖說懸疑小說看了一遍再看第二遍,就沒有那種期待感了。然而這部電影顯然不是這樣——它在原有的結局上,加了新的結局。
江遠汀道:“他在開頭就有交代了。”
舒盞詫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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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頭那個情節,你還記得嗎?”他問,“那段鋼琴曲。”
鋼琴曲是電影的片頭曲,純音樂。有的電影的确會用片頭曲記敘一些引子之類的情節,舒盞也把它當作前傳看了。可仔細一想想,分明就是江遠汀說的那樣啊!
她都跪服了,不得不佩服編劇的腦洞,她那點淺薄的智商真是不夠用。
“真看不出來。”舒盞說。
她在公衆平臺上見到過這個作者的。
長得很帥,帶着點病态的蒼白——這是宅慣了的人獨有的特色。
不過這幾年,越來越有生氣了,且沒有再寫過懸疑,專攻男頻大長文,不過是帶了些懸疑色彩。
網上一度有人批判提刀夜行江郎才盡,說他早年的作品,二十來歲時寫的那些懸疑文,才是他人生的頂峰,現在不過是借着名氣,寫商業文,賺黑心錢。
哪知作者給出了相當耿直的回複——寫懸疑文太費腦子了,他要多花點心思在家人身上。
真是不得不服。
也就只有站在神壇上的人,才有說出那種話的語氣吧。
江遠汀的口吻淡淡的,可飛揚的神采任誰都看得出,“這部電影比上部優秀。他果然最擅長的還是懸疑。”
定檔明年暑假、由小鮮肉段君珩主演的新電影——
他更期待了。
出商場已經過了十點,夜風微涼,鑽進舒盞的衣領子裏。她不由得搓了搓手,把手伸進口袋。
這座南方城市終年氣溫暖濕,一年四季都在下雨。冬雨無疑是令人心煩的,風一吹,那股寒意伴随着水汽向四方滲透,無孔不入,提筆寫字都成了難事。奈何每天的書寫量巨大,手總僵硬地像個機器。
那旁江遠汀投來了眼神,轉身又收回去了。
“你在這裏等我一下。”他說道。
舒盞不明所以,點了下頭,低頭看手表:“最多二十分鐘,不來我就走,別想玩花樣。”
江遠汀:“……你這是在诋毀我的名譽謝謝。”
“啊,原來你有這東西嗎?”舒盞詫異地挑了下眉。
江遠汀懶得跟她争辯這些,扭頭便走。
舒盞摸着自己嘴唇上的弧度,彎了彎眉毛。
元旦的市中心沒有夜晚。
兩側的高樓大廈,有霓虹燈炫彩奪目。步行街上人山人海,充滿西式風情的建築在燈光下愈加動人。遠處是湖,燈灑下一湖的星光,仿佛囊括整個宇宙。
行人穿梭,洋溢着溫暖與幸福。
她沒有拿起手機,而是站在原地,看着人來人往。有攜手的情侶,十指相扣;有一家人出行,孩子充滿好奇的雙目明媚亮眼;銷售員站在店門口,舉着喇叭喊“九十九元兩件”;也有衣衫褴褛的乞讨者、流浪者,漸隐于黑暗之中。
不遠處有家奶茶店。以粉為主,以藍裝飾,勾勒着萌系的英文字母:Hotpink。
江遠汀就是從那裏走來的。
他捧着杯奶茶,穿過行人,在燈光的簇擁下,靠近她。
一步,又一步,踩在心上。
奶茶的杯子是粉色的,用白色的字印着土味情話:
“你以後走路能不能看着點啊。”
“非要撞在我心上。”
滾燙的奶茶捧在手裏,連心都沾着暖意。舒盞低着頭,默念着:是啊,非要撞在她心上。
江遠汀蹙眉:“你說什麽?又說我壞話?”
舒盞笑眯眯的,“我在誇你,你超優秀。”
“嗯。”他矜持地點頭。
“你沒有給自己買嗎?”她問道,“這家店如此粉嫩少女心,草莓奶做的也應該很好吧?”
“……”江遠汀冷嗤,“我不喜歡草莓奶。”
可惜這樣的話,當事人怎麽會相信。
她只是笑着,順着人流,一路向前。
這條步行街的兩端,各有一個地鐵站。
這樣明亮的夜晚,讓她怎麽舍得離開。
江遠汀與她并肩走着,始終保持着一致的步調。她在看兩邊的建築,他在看她。
“初中的時候啊,每次節假日,看他們在空間上曬美食曬自拍曬風景,我好羨慕的,”女孩的聲音輕輕的,如這夜間風,“就是這條街。我一直想來,不過我媽媽從不讓我八點以後回家。”
初中沒有晚自習,五點半放學,回家十五分鐘,然後再也不用出去。
偶爾有機會吧,她也……找不到可以一起出來的人。
後來她終于如願考上市裏最好的高中,就算是某些科目差了一點點,她的分也穩穩地超過一中的錄取分數線。
只不過,這個如願,不知是如她的願,還是如家裏的願。
“我也很少。”江遠汀接話。
“那不一樣,”舒盞斜他,“你是懶得來。我記得你初中可高傲,跟小學時候一樣,看人都擡着下巴的。”
得,又一口鍋從天降。
江遠汀無從反駁,随了她:“你說得對。”
不就是仗着他喜歡她麽,她說的都對好了。
“你別不承認啊!”舒盞不樂意了,“你知道我初中的壓力怎麽來的嗎?校外我媽對我說,你看隔壁家的江遠汀,天天打籃球考得都比你高,你怎麽學的?校內你對我說,為什麽學一樣的東西,人與人的智商總有差距呢?”
江遠汀不敢說,他覺得他說得挺對。
舒盞又說:“不過,也只有你敢帶着我打網游打電玩,去嘗試那些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東西。”
一句話,心中積累的一點點怨氣頓時煙消雲散。
江遠汀輕輕地哼了一聲,什麽也不說。
誰讓他這樣容易被哄。
這條街不到兩公裏。
一條路走下來,奶茶喝完了,舒盞的手中多了很多東西——裝有小彩燈會發亮的氣球、毛茸茸的兔子玩偶、撒滿自然胡椒粉的烤串……
“江同學,為什麽你還空着手?”舒盞回頭看他。
江遠汀:“因為我無欲無求。”
然而劇情并不是這樣發展的。
“資源浪費太可惜,”她笑得不變,“那邊娃娃機裏的龍貓好可愛啊,你再去抓一個呗?”
江遠汀是抓娃娃的好手,曾帶她洗劫過購物中心的娃娃機,抓到她都抱不下了才停手。
有的人好像天生就在這種事情上有天賦。
江遠汀:“我不想沾染人間煙火。”
舒盞:“……”
他又問:“你媽媽不在家?”
短短的一句話,已經将舒盞打入谷底——她為什麽這麽嚣張,不就是仗着舒母忙着管高三,每天都在和時間賽跑,回家的時間越來越少嗎!
她要是再抱一手娃娃回去,又要被斥是“浪費錢而無用的東西了”。
可女孩子啊,總是喜歡這種漂亮可愛的小東西嘛。不讓養活的,抱假的不行嗎?
江遠汀這麽說,卻已經朝着娃娃機走去,是舒盞叫住了他:“算了,走吧。”
其實也沒什麽,她就是覺得好玩。
物盡其用嘛。
步行街的盡頭,是本市的東湖公園。
湖岸是石砌的圍欄,再往前走,建了小橋,燈光一打,頗有點詩情畫意的味道。夜裏現代化濃,這裏白天人更多,尤其是在夏季,濃綠的垂柳、靜谧的睡蓮,像是城市之中的獨一方寧靜。
不過此時,橋的兩側擠滿了人,放眼只看見黑壓壓的一片。
地鐵站就在不遠處,舒盞卻是被這一幕吸引,改變了走路的方向,“去看看?”
她自诩長得在女生中算高了,可在這麽龐大的人群面前,還是挺無能為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