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可他說這些做什麽呢,給她嘲諷他的機會麽。
——想得美。
又掙紮了半個小時,舒盞終于證出來了。
寫下最後一個答案,她感動得眼眶一熱。這就是文科和理科的區別,解出理科題會覺得很爽,文科麽……給答案都不願抄吧。
窗戶尚未關緊,有絲絲的風鑽進來。十月秋走了一半,天氣一下子降下去,舒盞的鼻子一陣癢,又想打噴嚏了。
她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打算去客廳看看。
好幾盤菜都端出來了,舒母在洗鍋,估計再晚幾分鐘就能開飯。
江遠汀在擺碗筷,腰上的圍裙還沒解下,舒盞選的,碎花小清新,淑女氣質滿分,穿在他身上卻意外協調。許是人長得好,背影修長,歲月靜好。
她注意到他的手,端着盤子,手指也如白玉,節節分明。
就這副好皮囊,不知迷惑了多少人。
“盞盞出來了?”舒母心情好,笑容也是溫和的,“來得正巧,可以吃飯了。”
舒盞應了一聲,到舒父對面坐好,江遠汀坐在她旁邊,模樣乖巧,十足的好學生。動辄說幾句甜言蜜語,把舒父舒母都哄得可開心了。
舒盞夾了一筷子菜,保持沉默。
排骨炸過,滿是蒜香,酥軟可口,入口即化。見她面露滿意之色,舒母接話道,“這排骨可是遠汀燒的,來來來,多吃點。”
然後夾了一塊排骨,掠過舒盞,放到了江遠汀碗裏。
江遠汀面帶微笑,桃花眼微微翹着,“謝謝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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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舒母的眼神暗示,舒盞面不改色地誇贊道,“嗯,是不錯。”
私底下卻悄悄地“哼”了一聲。
她手藝不行,但她會做政治題呀!
舒父、舒母和江遠汀在閑聊,提到一點江遠汀的事情,在學校的,在家裏的,舒盞默默地聽。
聽他輕描淡寫地提到自己父母的事情,無非就是離婚,分財産,江母愣是把他的撫養權搶過來,寧願其他的什麽都不要。江父多次找他,他索性斷了跟江家的聯系,與江母一塊搬走。
說起來,江父江母也算白手起家,江父創業,年紀輕輕就成了財經精英。這裏的房子是兩人結婚時候買的,住了快二十年,一直沒變過,這麽好的感情,沒想到會有小三橫插一腳。
唏噓之餘,舒父也安慰他,“現在你和小盞又在一個班了,有什麽需要的盡管提,不要覺得難為情。”
兩家之前關系好,不是白來的。不說江遠汀讨舒父舒母喜歡,江父江母也幫過他們不少忙,算是還了他們對江遠汀的人情。
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碗裏香噴噴的飯菜,不知怎的就索然無味了。舒盞咬着筷子,悄悄看他,他仍挂着散漫的笑,提起這些事情,像是在說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她卻知道的。
這一年的冷情與不聯系,他的變化,一切的一切都有理由。
高一上學期她遠遠瞧見他,即便被一群人圍着,他也是緊緊抿着唇,一言不發,似乎厭惡這種被圍觀的感覺——從前他不會這樣,贊美、崇拜……他享受這樣的圍觀。
“嗯,”江遠汀笑,“我不會客氣的。”
舒父舒母兩人又是哈哈大笑。
一頓飯結束,舒盞和江遠汀去洗碗筷。舒母往沙發走,拿起手機,家長微信群裏新發來了消息。
“小盞,你們考試的排名出來了。”
國慶依然不會耽誤老師們改卷的速度。
成績舒盞自然是清楚的,單科分數在前天就幾乎出完,她昨天看見了她的總分,六百五十一。不過,沒法跟上個學期對比。
查成績的App想看排名還得開VIP,她心裏大概有個數,就把這件事情抛之腦後了,誰都沒說。
不過成績這檔子事,舒母自然是最為上心的。
舒母點開那個文檔,念了出來,“總分六百五十一,班級一,年級一。……你語文怎麽只考了一百二?第二名都考的比你高。”
舒盞低頭專心擦桌子,沒哼聲。江遠汀擰開水龍頭,嘩啦啦的水聲将舒母的聲音蓋住。
“我把成績轉發給你了,你自己看去吧,”舒母看了其餘幾門,眉頭依舊沒舒展,“後幾名壓你分數壓得太緊了,不行,還要努力。”
舒盞“嗯”了一聲。
成績她早就看過了,除去語文比平時低了十分,其他學科都是正常水平,起伏在上下十分之內,政治高了點,考了八十九,也是年級單科第一。
但在舒母眼裏,就不是這麽一回事了。
處處是毛病啊。
往後翻了下,舒母又驚訝,“遠汀還沒到六百分?”
這可是倒數了排,粗略一算,他文綜好像都沒及格。
舒盞舒服了。
上學期單按理科排,江遠汀超她七八十,這下兩人位置反轉,她可真算揚眉吐氣了一回。
“遠汀,你也要加油啊,”果然,教育對象變成了江遠汀,“現在在學校的考試裏都不到六百分,你在班上都是倒數十幾名了,你可不是這樣的。”
江遠汀垂眼,擰上水龍頭,神色看不出,只是聲音略淡,“我知道的。”
舒母并未唠叨多久,指針指向七點半,江遠汀是時候回去了。
他回頭跟舒父舒母道了別,一手放在口袋裏,一手拎着書包,不緊不慢地走出去。
舒盞跟上,不忘說:“我送他一下。”
他的背影頓了頓,沒說話,可動作放慢些許。
兩人共同消失在門後。
江遠汀走在前面,始終留一個背影給她,卻沒跟她拉開很大的距離。
電梯在樓梯隔壁,舒盞家住四樓,他走了樓梯。
“江遠汀。”
舒盞叫住他。
剛下了樓,她的聲音還帶着喘息,軟軟的,貓兒撓似的。
手指捏着衣服的一角,江遠汀輕哼,語調平靜不變,“怎麽了,第一名。”
之前在房間裏嘲笑她,現在成績排名出來,五六十分的差距,簡直是在狠狠打他的臉。
他不知道……他們的差距可以這麽大。
這才是剛開始。
“你鬧什麽啊,”舒盞的語氣沉下來,“上個學年我落你七八十分,怎麽不見我去你面前鬧?”
——他倒是希望。
“你也沒有幫我,”她說,“你不理我,看誰都跟看陌生人似的,整天擺着張臭臉。”
江遠汀木着臉向前走,卻怎麽都控制不住自己,情緒洶湧澎湃,幾乎炸開。
他不理她,她又何嘗理過他?他是根本就不敢去接近她,怕她鬧,怕被她說——上個學期他甚至想,就算她忽然沖上來罵他一頓也好,罵醒他,別讓他這樣渾渾噩噩地活着。
可她什麽都沒做,她沉默着離開,回頭依然嬉嬉笑笑,好像在告訴他,沒有了他她過的一樣精彩,甚至更甚。
冷暴力才是最傷心的。
他是多克制,才抑制住了自己的沖動啊。
聽她還在說:
“你不也是第一名嗎?月考理科第一,期中期末總分前三,你什麽時候差過?選文科不做好心理不平衡的準備嗎?”
他太高傲了。
他有高傲的資本沒錯,但現在,他的弱勢清楚地擺在她的面前。
人生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總占多數,他還不懂。
說到這裏,她吸了吸鼻子,眼眶紅了大半,聲音都帶了鼻音,“初三那年暑假……中考成績出來,我差你十六分,我媽說了我兩個小時。你懂那種感覺嗎?她不罵我,就是唠叨我,不帶髒字,說的我半句話都無從反駁。”
“從小我就跟你比,比成績,單科,各科,我知道我物理不行,比不上你,我就在其他方面找優勢。但……但你也不能在中考成績出來以後,悄無聲息地離開我。”
她想過很多種可能,尤其是在高一遇見了高傲的江遠汀後。江遠汀看不起她吧——當了五年對手,還不是輸給了他。
所以連走都不說一聲。
兩人走出樓道,“碰”的一聲,鐵門被帶上。江遠汀忽然停下腳步,舒盞撞上他的背,他一轉身,就把她抱在了懷裏。
他伸手去摸她的臉,摸到一手的滾燙濕潤,不斷地往下掉。
江遠汀輕輕地扯出一個笑容:“還哭了。”
舒盞沒理他。
“去年是我不對,原因你也知道了,那段時間我活的很痛苦,我不敢見你……”少年聲音低啞,秋夜清風微涼,一如他的尾音。他的手繞到她後頸,穿過她的烏發,微微撫摸着,“我會認真學習的……舒舒,對不起,我們和好,好不好?”
夜色中,他放輕了語氣,雙眸清亮又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