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皺着眉頭,把椅子擱在門口,再抱着課桌,漫不經心地走到了教室最後面。
他的步子很慢,幾乎全班人的視線都落在他身上,一趟來回,少年不緊不慢,動作懶散,搬個課桌愣是搬出了走T臺之感。
後桌的女生掩唇低呼:“哇啊啊,江遠汀好酷,他的眼睛好迷人,快把我蘇化了!”
她的新同桌寧見薇則心不在焉地撥弄着手中的筆,對于如此養眼的少年,似乎還不如舒盞帶給她的吸引力要大些。
舒盞慢吞吞地看過去,江遠汀剛剛從她身邊走過,現在拿着那個椅子,從始至終沒有看她一眼。
“不,他只是沒睡醒。”——顯而易見,那雙桃花眼只睜開了一半,似醒非醒時最為勾人。她語氣淡淡,又說,“順便裝個逼。”
教室後門沒鎖,他若願意,完全可以從走廊走過去,沒必要與課桌搶空間,展現自己完美而精壯的身材——搬個課桌都能橫穿過去,哇哦,超棒呢。
一年沒相處,這種随時随地都能開屏的性格居然還不改?
女生花癡的表情僵固在了臉上。
教室裏本就安靜,只有幾聲竊竊私語,就連江遠汀的腳步聲也能聽得清晰。舒盞沒有壓低聲音,尤其是最後一句——準确無誤地傳入大部分人耳內。
包括被diss的那位。
少年聞聲回頭,嘴角懶散的笑容不變,撞上她的視線,那笑容倒顯得耐人尋味起來。
舒盞倉皇地轉頭,臉卻烙鐵似的發燙。
早知道就不回頭了……
她的神情淡漠下來,也學同桌那樣轉着筆,一言不發。
江遠汀随後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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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上五十個人,多了他一個,便是五十一個。兩兩挨在一起,原本是算好了的位置,他的出現使他落了單,成了班上獨一無二的單人單座。
還挺可憐。
班主任絮絮叨叨的聲音如蚊蠅嗡嗡,舒盞沒有聽進去,卻想起當時少年倚在牆邊,神情略顯輕蔑——
“選位置?啊,如果要選位置,我坐最後一排。”
“單人單座好,沒同桌煩我,坐在角落裏,想做什麽做什麽,還不用拘束我的腿……哦不好意思,它太長了。”
舒盞的筆跌落在桌面。
……可憐個鬼,他分明是樂在其中吧。
開學第一天沒什麽新奇事,新分班,只有班主任一個人唾沫橫飛地說了三個小時,交代的事情不多,全是關于好好學習的雞湯。
趁着班主任說話的空檔,搬書的活兒自然落在班上僅有的十三加一個男生身上。男生們可不願意聽班主任長篇大論,忙不疊地下樓去領新書了。
年級裏十二個班,文科四個理科八個,各設一零班。班主任說了很多激勵的話,一說不要再像上個學期那樣事事不上心,二說不要認為文科好讀想來混日子,三說文科人雖少,但也不要對自己失去信心。
半是刀子半是糖,磨合起來還挺到位的。
不久,十四個男生抱着書進來。他們教室在四樓,教學樓的次高層,臺階很多,爬上來還要點功夫,外面出了太陽,有的男生當下便大汗淋漓,氣喘籲籲。
舒盞瞥過去,一眼就看見了那個只抱了一摞書的少年閑庭信步似的走過來,把書放在講臺上。
旁人做起來很是粗暴的動作,到了他手中,便是包裝過的優雅。
一如既往的,作。
十四個男生順帶承包了發書的義務,但凡走這邊的,最先經過的先是寧見薇,再就是舒盞的桌子。
少年走過來時,手上抱着滿滿的一沓書,每一本都不帶重樣,舒盞愣了愣,就聽見他對身後的男生說:“好了,不用發她的了,多走路。”
舒盞:“……”
有本事別走那麽快。
她怕他再在這停留一刻,她會把這堆書全推他身上去的。
她哼了聲,開始給新書寫上名字,不再去看那少年一眼。
江遠汀來了文科班,也好。
——看她是如何三百六十度花式碾壓他吧。:)
發完書之後,留下了幾個學生大掃除,按姓氏拼音排,沒有輪到舒盞。
舒盞沒有急着走,有三個原先二班的女生和舒盞在一塊,幾個人聚在一起寒暄了幾句,滿滿都是落難姐妹的心酸。
“舒盞,以後我們在零班可要靠你罩着了!”
舒盞垂眼,笑了笑:“沒有,不敢當。”
“不知道江遠汀文科怎麽樣哎……”有女生說,“不過他上學期排名那麽高,就算文綜不好,語數英也不會差吧。以後我是不是可以問江遠汀數學題了?”
舒盞的笑容咧到了耳根,語氣溫柔,“有不會的問題随時可以來找我。”
幾位受寵若驚的女生:“哦哦哦好的!”
舒盞便不再多說,拎着書包走去。
12班在教學樓左側走廊,轉彎就是高二年級辦公室,直走下去,則是理科班所在的右側走廊。
理科零班與辦公室僅有一牆之隔,閨蜜還沒有放學,這邊只有一個從天臺而下的逃生樓梯,往這邊走的學生也不多。舒盞靠着牆,百無聊賴地玩着手機。過一會兒,眼睛又掃過前門的小窗,再停留在辦公室裏。
辦公室的人很少,大部分老師今天都不在,只有幾個班主任,或是在教室或是離開。
舒盞一眼就看見了他們班的班主任,和他面前的人。
少年撐着桌,額前碎發垂下,懶散又随意地拉了拉校服的衣領。一雙長腿一直一屈,分明毫無形象,卻被他做得賞心悅目。
“你真的要選文科?”班主任皺皺眉,“江遠汀,按照你之前的理科成績,一直保持下去是完全可以上清華北大的。”
江遠汀擡眼,輕微地勾了下唇角,“老師,這個問題你不是已經問過很多遍了嗎?”
在他填下分科志願以後,幾個老師輪番給他的家長打電話——當然,打不通,随後又變成轟炸他,甚至沒有把他的名字寫進分班檔案裏,讓他自己再想想選文還是選理。
他呢,在開學第一天,毫不猶豫地走進了文科零班,成為那第五十一個人。
理科零班減掉那個保留的位置,就成了四十九個。
班主任語重心長地說:“我看了你的文科成績,最後一次期末考試,你的文綜總分是一百六十八,比你的理綜低了一百多分,你這樣的成績進文科零班是吊車尾,比你強的學生有很多,遠不及你在理科班。文科不一定就适合你。老師知道你家裏出了些事,但你不應該一時賭氣賭掉自己的未來啊。”
高一大家囫囵吞棗地學,卷子不會出太難,就連地理大題都直接放張地圖去填洋流氣候工農業,背下來得滿分輕輕松松。
許是這邊都太安靜了,班主任的話,一字一句闖進舒盞的耳內。
她的眼睛仍落在屏幕上,卻只是心不在焉地劃着屏幕,心思早就不在手機裏了。
是啊,她也想不明白,江遠汀為什麽要選文科?
“老師認為我是賭氣嗎?”待他說完,江遠汀只是淡淡地阖了阖眼,口吻平靜,“為什麽不可以是……我喜歡文科?”
“什麽都不懂之前,誰也不知道能學進哪一門。我的文科為什麽不能像理科一樣考到高分?男生不能學文科嗎?老師,你也是文科生啊。”
“我沒有在賭氣,”他的食指輕扣着桌面,壓在桌上的胳膊上隐約見了紅痕,“我很清楚,我想要什麽未來。”
少年冷靜地說着,語氣堪稱張揚狂妄,可當對上那雙黑眸,好似看見夜空中的星河萬裏,便不由自主的,被閃耀的群星吸引了視線。
然後,心甘情願地跟着他去鬧去折騰。
去相信他。
班主任注視着他。
少年寬肩窄腰,身形修長,桃花眼似笑非笑,這是一張任何女生見了都會傾慕的好皮囊。
他的輕蔑、任性——或者說是自信,更是他引以為傲的資本。
“好,”他的心落了下去,語氣放緩了些,“給你一年好好學文科,有問題随時來找老師,我也可以教你。但不要落下理科的課程,如果你文科沒有學成,高三就轉回理科。”
恰時,舒盞的閨蜜從教室裏走出來,歡呼地撲了過去,被舒盞嫌棄地推開。
“走走走,中午別回家了,帶你吃香的喝辣的去!”閨蜜如鳥出牢籠,“這可是最後一頓了,以後就很難吃到了喲……”
“背信棄義的女人,”舒盞瞥她一眼,“海底撈,你請客。”
閨蜜泣不成聲。
多了談話聲,走廊裏吵鬧起來,江遠汀的眉眼帶了些許笑意:“老師,我想找個文科比較好的人帶帶我。”
班主任點頭:“正好我要安排座位——”
少年的目光追随着走廊上離去的背影,聲音低沉:
“那個第一名,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