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再遇
宋牧從洗澡間出來,小半截胳膊和腿都露在外面。
他走到坐在沙發上的斷譽面前,将兩只胳膊伸得直直的,吐出兩個字:“短了。”
斷譽白了他一眼:“白拿的衣服你還想怎麽着,先湊合着,等你賺錢了自己買合身的。”
“哦。”宋牧撇了撇嘴,挨着斷譽坐到了沙發上,看着電視上的邵庭優說:“他還挺上鏡。”
電視上的邵庭優穿着筆挺的警服,器宇軒昂,正接受着記者的采訪,身後的夜總會門口被警察帶出了一批人,手上戴着手铐,臉上被打了馬賽克,可宋牧和斷譽還是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形。
“容姐和楊哥。”斷譽笑了笑,“可真夠倒黴的。”
“可不是。”宋牧點頭附和,“不過他們也應該賺得盆滿缽滿了吧,關個幾年出來照樣享福。”
斷譽轉頭看了宋牧一眼,忽然發現他手裏正拿着一包自己最愛吃的燒烤味薯片。
斷譽連忙搶了過來,抓了一把薯片塞進自己嘴裏,不滿的說:“你倒是手腳快,這是最後一包了。”
宋牧委屈的摸着自己的肚皮,低聲說道:“自從今天出院之後,我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他的話音剛落,斷譽就聽到他的肚子咕嚕咕嚕的叫了起來。
斷譽嘆了口氣,将薯片放在了茶幾上,起身說道:“別傻看着了,走吧,帶你出去吃點東西。”
宋牧一聽,立馬眉開眼笑,從沙發上跳了起來,穿上他那雙已經看不出是黑還是白的白色帆布鞋,打開了大門。
“等我換身衣服。”斷譽指了指身上的睡袍,他又看了看宋牧身上的衣服,外面那麽冷的天,只怕是太單薄了。他只好回到房間,從衣櫃裏拿出了一件長款羽絨服遞給了宋牧。
宋牧笑嘻嘻的将羽絨服套在短了半截的運動裝外面,攏了攏衣領問:“我們去吃什麽?”
“你想吃什麽?”斷譽換上了一件短款的休閑棉馬甲和牛仔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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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天橋下面有一家很好吃的燒烤攤。”宋牧饞的咽起了口水。
“那就去吃燒烤吧。”斷譽不是很餓,但如果是燒烤他倒還能吃點。
馬甲外套是棒球領的,他的整個脖子都露在外面,覺得有些冷,剛想回房将圍巾系起來,才突然想起唯一的那條圍巾被他給連闕了。
斷譽笑了笑,想起他給連闕系圍巾時,連闕那副害羞腼腆的樣子,和他的大高個對比出來的反差竟莫名覺得有些可愛。
“也不知道他工作找到了沒有。”斷譽縮了縮脖子,關上大門,跟宋牧一起離開了小區。
宋牧所說的天橋位于M市南邊的江灘旁,距離斷譽的小區不遠,步行十幾分鐘就到了。
天橋的位置處在一個大型的十字路口,周圍有M市著名的小吃購物一條街和還沒來得及改建拆遷的老式居民樓。
橋下有大片的空地和花壇廣場,還有一個老年活動中心。每到了下班的時候就十分熱鬧,有跳舞的,唱歌的,還有打麻将的,各式各樣的小吃宵夜也擺成了長龍。
當然,只要是有天橋的地方就會有流浪漢,橋下距離活動中心最遠的位置有一排能夠避風的橋洞,有許多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到了晚上就會住在橋洞裏,燒烤攤就在離橋洞十來米遠的地方。
斷譽跟着宋牧來到了燒烤攤旁,晚上9點多,不算很晚,很多夜貓子都還沒出來,不過燒烤攤前臨時搭起的帳篷桌子下面已經坐了許多人,看來這家燒烤攤的口碑确實不錯。
“想吃什麽自己去點。”看着地上還沒幹的油水和攤主面前冒着濃煙的長方形烤爐,斷譽嫌棄的捂氣了鼻子,站得遠遠的。
宋牧點點頭,興奮的跟個小孩子似的蹦蹦跳跳的沖到了烤爐旁,看着被烤的滋滋直響的肉串,和從肉串上滴到烤爐裏濺起火星子的油,他心急火燎的報出了一長串菜單:“20串羊肉串,十串豬腰子,十串羊蛋,一份土豆,一份辣椒,一份幹子,兩份韭菜,再來一份羊排。”
斷譽遠遠的就聽到了宋牧的大嗓門,聽到他點的那些東西,感覺一股子膻味兒已經鑽進了自己的鼻腔裏:“你點那麽多腰子和羊蛋幹嘛!?”
“補腎啊!”宋牧一本正經的說,“男人就該多吃點這些!你就應該多吃點!你的臉太白了!沒血氣!”
斷譽無言以對,看到烤攤的老板娘一邊幫宋牧下單,一邊忍不住偷笑,為了避免宋牧再說出些讓人吐血的話,只好背着身子收了聲。
“老板娘,都記下了麽?”宋牧問老板娘。
“都記下了,要啤酒麽?”老板娘問。
“泰森兔,喝啤酒嗎!?”宋牧扯着嗓子朝着斷譽的背影嚷了一聲。
一聽到“泰森兔”三個字,斷譽身子猛地一抽,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他瞪着宋牧吼道:“不喝!別叫我那個名字!”
“那叫你什麽?”宋牧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在場所有的人的目光都被他和斷譽的搞笑對話吸引了過去,斷譽無比尴尬的沖到宋牧面前,将他拉到一旁,咬牙切齒的小聲說道:“我叫斷譽!要我說幾次你才記得住?”
“這回我肯定記住了。”宋牧認真的看着他,“咱們先找張桌子坐?”
“在這裏吃?”斷譽回頭看了一眼,直搖頭:“還是打包帶回去吃吧,這裏又冷又髒,我剛剛洗……”
“你剛剛洗過澡,身上很幹淨嘛。”宋牧将他的話搶了過來,笑了笑問:“你這麽愛幹淨,很多東西那都是享受不到的。”
“例如?”斷譽不屑。
“例如大都市的煙火氣啊。”宋牧往身後坐在桌上吃得津津有味的人身上揚了揚下巴,“你看他們吃得多開心,在這裏能聽歌,還有舞看,還有免費的江景,多爽!”
斷譽冷笑:“你要是想在這裏吃,我倒是不介意,不過你自己買單,我可不陪你。”
他的話戳到了宋牧的軟肋,他現在可是個身無分文的窮光蛋。
宋牧嘆了口氣:“好吧,打包回去吃……”
斷譽冷冷哼了一聲,獨自找了一處避風的樹下,看了一眼正在樹後的橋洞裏打地鋪的流浪漢,同情的嘆了口氣,就抱着胳膊看向了對面被霓虹燈映照的五彩斑斓、波光蕩漾的江面。
等餐期間,宋牧覺得無聊,就在橋下四處晃悠了起來。
十幾分鐘之後,他們點的燒烤烤好了,老板娘手裏提着打包好的東西,四處尋找宋牧。
斷譽見了,也開始朝四周打望了起來,剛剛他還看到宋牧在自己眼前晃了一圈,怎麽這麽快就找不着人了?
“先給我吧,一共多少錢?”斷譽無奈,只好自己走到了煙熏火燎的烤爐旁,眼睛都被煙氣熏得睜不開了。
“一共176。”老板娘拿出菜單算了算賬,“就給170吧。”
“給,您數數。”斷譽掏出錢遞給了老板娘,這個時候宋牧才慌裏慌張的朝這邊跑了過來。
斷譽板着臉看着他問:“剛才跑哪裏去了?”
宋牧嘿嘿笑了笑,神秘兮兮的說:“看到個有趣的事。”
“什麽事?”斷譽好奇。
“你跟我來。”宋牧拽着斷譽的胳膊,把他拖到了橋洞下。
剛靠近橋洞,斷譽就聞到一股十分難聞的氣味,有點像垃圾桶裏腐臭的垃圾味。
斷譽皺着鼻子,停在了原地:“這裏有什麽好看的?不就是一群流浪漢嗎?”
“一般的流浪漢是不好看。”宋牧笑了笑,“可穿着西裝筆挺的流浪漢你見過嗎?”
“西裝筆挺的流浪漢?”斷譽覺得奇怪,就跟着宋牧走了過去。
“就是這個人。”宋牧偷偷摸摸的躲在橋洞旁的一根橋柱子後,指着背對着他們,正在橋洞裏整理鋪蓋的男人,小聲在斷譽耳邊說道。
斷譽細細一看,果然像宋牧說的那樣,這個男人穿着一套西服,腳上還穿着皮鞋,不過西服的下擺已經有些皺了,看來很久沒有熨燙過了。
再細細觀察,斷譽還發現這個男人的身材十分好,手長腳長,肩也寬,他整理好鋪蓋之後便站了起來,轉了個身,從腳邊放着的包裏取出了一個小抱枕。
雖然這個流浪漢一直低着頭,不過斷譽還是清楚的看見了他脖子上系着的圍巾,跟之前自己送給連闕的那條一模一樣,連系圍巾的手法都一樣。
“難道他是……”斷譽心裏咯噔了一下,他将手裏的燒烤塞給了宋牧,邁着沉重的步子朝着對面的流浪漢走了過去。
“連闕?”斷譽走到流浪漢的面前,輕聲問道。
聽到自己的名字,連闕身體微微一顫,緊張的擡起了頭,後腰上的傷口仍在隐隐作痛:“斷譽……”
“真的是你……”斷譽皺起了眉頭,拉着他的手問:“你不是住在朋友家嗎?怎麽現在在這種地方……”
後面的話斷譽說不出口,因為他發現自己抓着的手已經微微顫抖了起來,不知是因為難堪還是這寒冷的冬夜。
“對不起,我騙了你……”連闕在道完歉之後,身體竟然如釋重負的放松了起來,他笑了笑,“說謊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啊,說出來就舒服多了。
“這麽說,你真的是被公司趕出來的?”斷譽有些惱火,他不明白這樣的事連闕有什麽可欺瞞他的,是因為一文不值的自尊心嗎?
不會,連闕是個連渣點都沒有的單純男人,他不會有這樣子的心術。
“嗯。”連闕點了點頭,臉上始終挂着笑,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又看到斷譽露在外面的脖子,取下了自己脖子上的圍巾,主動給斷譽系上了。
斷譽聞到這條圍巾已經沾染上了這片流浪漢聚集地的氣味,可他卻沒有打斷連闕,而是任憑他為自己系好圍巾,然後冷冷的問:“為什麽不告訴我實話。”
連闕嗫嚅,深深嘆了口氣之後才開腔:“我怕你自責……”
斷譽怔住了,宋牧見他和連闕的氣氛有些奇怪,就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泰森兔?”
“泰森兔?”連闕奇怪的看着斷譽。
斷譽跳起腳狠狠往宋牧腦袋上敲了一下,怒氣沖天的說:“你剛才叫我什麽!?”
“我叫錯了……你叫斷譽……斷譽……”宋牧捂着腦門,耷拉着腦袋,可憐兮兮的說。
斷譽從鼻子裏重重噴出兩口氣,拉着連闕往前走:“跟我走。”
“去哪裏?”連闕憂心的回頭看了一眼橋洞,他的全副身家都還在那裏。
“去我家。”斷譽斬釘截鐵的說,“以後你就住在我那裏。”
宋牧一聽,連忙跟到斷譽身旁問道:“你那裏有幾間房嗎?”
“兩間。”斷譽瞥了他一眼,“怎麽了?”
“兩間……”宋牧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斷譽和連闕,掰起手指頭一數,覺得怎麽算也算不出他想要的結果,便小心翼翼的試探道:“你讓這個流浪漢也住你那裏,那我住哪裏啊?”
“客廳沙發。”斷譽頓了頓,看着連闕,對宋牧說:“你別叫他流浪漢,他有名字,叫連闕,以後跟我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