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二天,依舊是龍克開車,出發去松溉古鎮。
“現在鎮上的人已經不多了,”龍克向江天曉介紹說:“年輕人都去城裏打工了,剩下的大都是老人。鎮子麽又太小,也不好開發成景點。”
江天曉:“嗯,我知道——農村基本上全是這個情況。”
龍克悠悠嘆了口氣:“是噻,變化太大了,太快了……我記得我小時候,鎮上人還多得很,過年啊,辦喜事啊,熱鬧得很。到了現在,就不行了,我有時候就想不通,那麽多人去城裏,以後這些老房子,該怎麽辦?”
江天曉想了想,說:“但城裏确實有城裏的好處。”農村和城市,小城市和大城市,都有着無法消弭的差距。江天曉想,我要是沒有考到武漢去,怎麽會再次遇見于朗?雖然他現在已經明白,即便他可以從農村走到城市,從小城市走到大城市,但他注定要付出不可躲避的代價——比如經濟上的困窘,比如孤單和無助,比如無從尋覓的歸屬感。但是,因為于朗,他覺得這些代價,都值了。
中午,到達松溉古鎮。
确實是古鎮,街上的青石板凹凸不平,街道兩旁的房子,大多是木質,色澤沉沉,看上去有不少年頭了。
然而鎮上的人的确很少,江天曉跟着龍克和于朗走過幾條街,也只見了三五個老人坐在茶館裏聊天。
沿着一條又窄又滑的小徑直行,小徑兩旁是繁茂的植被,這季節,三角梅竟然開着花。
終于在一棟木房子前停下。這房子看着是全木質的,有兩層,江天曉擡頭,看見房頂的瓦片上長了厚厚的青苔。
兩扇對開的大門敞了條縫,龍克一把推開,大喊:“老爹!!!”
“你個龜兒子還知道回來!”屋裏閃出一白發老人,大步迎上來,他瞪龍克一眼,然後使勁兒拍了拍于朗的肩膀:“于兒可算回來啰!”
“龍叔,”于朗笑着說:“真是對不住,我這幾年……”
“哎我曉得我曉得,”老人豪爽地揮手:“你們知識分子,忙嘛——這個娃兒是?”
“我叫江天曉,您叫我小江就行,”江天曉連忙說:“我是于朗的……學生。”
“唷,大學生啊!”老人點點頭,一扭臉劈頭蓋臉地罵龍克:“龜兒子!你看看于兒和小江,你以前就不好好念書嘛,你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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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漢兒我錯啰我錯啰,餓得很了!吃飯吧!”龍克連忙摟着他老爹的肩膀,裏面招呼于朗和江天曉:“來吃飯吧!”
穿過綠草搖曳的院子,進了屋。
雖然開着白熾燈,但不知是不是木頭發暗的緣故,屋裏還是顯得有些暗沉沉。一腳跨過門檻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幅水墨畫,上面畫着個仙風道骨的老人,江天曉也認不出是誰。
左拐,便見一張八仙桌,桌上已經擺滿了熱氣騰騰的菜。
“昨天才殺的紅頭鴨哦,”老人笑着對于朗說:“曉得你愛吃酸蘿蔔煨鴨子。”
“的确是,好幾年沒吃到了……”于朗道:“在外面倒也點過,但總是沒您做的這個味兒。”
龍克叫江天曉和他去舀飯,只見他拿了三只碗,一個盤子。
“诶?”江天曉說:“少拿了個碗。”
龍克頭也不擡地說:“我爸要用盤子吃。”
“啊?”
“他吃得多,”龍克笑着把碗遞給江天曉:“我爸飯量大,那可是出了名的。”
江天曉眼睜睜看着龍克舀了尖尖一盤子米飯。
回到飯桌上,于朗已經給四人倒好了酒。龍克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笑嘻嘻地對于朗說:“你這一來,老漢兒把藏箱底的東西拿出來了。”
“這是好酒,于兒,今天咱們兩爺子喝個痛快。”老人舉起酒杯。
“我敬您,”于朗起身:“這幾年沒回來看您,給您賠罪了。”
“不礙事,我好得很。”
于朗和龍叔用重慶話聊天,江天曉能聽懂得不多,只好埋頭吃吃喝喝。都說川渝美食多,江天曉算明白了,無論是于朗還是龍叔,他們都不是廚師,卻能把菜肴做得香辣鮮美。大概對美食的熱情和追求,已經深入到每一戶人家。
午飯吃到一半,外面下起了雨。
這一點上,重慶和武漢倒是類似——冬天也下雨,那纏綿淅瀝的雨,把寒意和濕意層層疊加。
但在這古鎮,聽着雨聲噠噠地打在瓦片上,倒也不冷,反而覺得落雨聲悠長柔和,如同婉轉的歌。
江天曉看着于朗和龍叔、龍克聊天,龍叔已經喝得臉色發紅了,被他那白胡子襯托着,有幾分鶴發童顏的意思。于朗的嗓音比平時低沉些,他也喝了不少酒。江天曉忽然想,是不是除了詭異的沉淵門之外,其他靈術師也不過是過着普通的生活?像龍叔和龍克,龍叔住在鎮上,據龍克說,龍叔每天的生活就是打麻将擺龍門陣外加養花;而龍克,雖然會靈術,但平時主要給人看風水,結婚選日子啊買房子選房型啊什麽的。
等到他們徹底了結和沉淵門的事,江天曉想,大概也會像龍家父子一樣,過上平靜的生活。
一頓飯從十一點半吃到快一點,龍叔終于說有些困了,晚上繼續。
那白酒的後勁兒大,江天曉雖然只喝了一小杯,但整個人都昏昏沉沉。于朗更是醉得厲害,一雙狹長的眼睛微微發紅,濕漉漉地看着江天曉。
“你,扶一下我。”于朗啞聲說。
江天曉腿也有點軟,胳膊環住于朗後背,穿過他腋下駕着他。
龍克打了個嗝:“老漢兒這酒真他媽厲害……跟我來。”
好在于朗身子雖然軟,但走路還是沒問題的。江天曉架着于朗,随龍克上樓。
樓上沒開燈,走廊裏幽暗得如同夜晚。
進屋,開燈,龍克指指屋裏的雕花大床:“你倆睡這屋——老爹以為于朗一個人回來,就收拾了一間屋子——反正你倆也睡一起。”
江天曉迷迷糊糊地點頭:“啊……謝謝龍叔。”
龍克打了個哈欠,帶上門走了。
江天曉扭頭,就見于朗坐在床邊,一動不動。
“于老師……”江天曉走過去,甩甩腦袋,彎腰看向于朗:“你……還好吧?”
“沒事,”于朗捏捏眉心:“就是好久沒這麽喝過了……”
于朗脫了鞋,身子往後一倒。
窗外雨聲淅瀝,江天曉小聲叫于朗:“于老師,我幫你脫一下衣服?”
“嗯。”
于朗大衣裏面穿着件帶拉鏈的毛衣,江天曉為他把拉鏈拉開,再擡起他的胳膊,把毛衣的袖子拽出來。
這時于朗已經傳出了均勻的呼吸聲。他睡着了。
江天曉只好輕輕把毛衣從于朗身下抽出,手向下,略微有些顫抖地,為于朗解皮帶。
我不是耍流氓不是趁人之危啊!江天曉心裏一遍遍重複着,我幫我男朋友脫衣服天經地義!
可于朗身上帶着微微酒氣,又這麽乖巧地任人擺布,江天曉再理直氣壯,也禁不住心虛了。他小心抽出于朗的皮帶,呼吸有點粗。
然後,他解開了于朗的牛仔褲的紐扣。紐扣解開了,再就是牛仔褲的拉鏈。拉鏈也拉下來了。
露出于朗淺灰色的內褲。
江天曉臉紅心跳,深深換了口氣。
于朗現在的模樣——乖乖閉着眼,上身一件白T恤,下身的牛仔褲敞開着,露出內褲的邊緣——江天曉看了幾眼就把持不住了。
食色性也哦不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江天曉本就有點醉,此時更是腦子亂成一團漿糊。
他拽住牛仔褲的褲腿,輕輕把牛仔褲從于朗腿上褪下。
雨聲纏綿,屋內昏暗,于朗兩條筆直的腿,簡直像白玉一樣,讓江天曉移不開眼。
從他緊實修長的小腿,到凸起的膝蓋,到白皙的大腿。再向上,于朗的瘦勁的腰,江天曉知道,雖然瘦勁,但卻很軟——“啊!”
江天曉猛地叫出來。
怎麽——怎麽于朗的頸動脈——又黑了?!
明明剛才還什麽事兒都沒有!
腦子裏的绮思瞬間消失,醉意也煙消雲散,江天曉瞪眼看着那黑色的動脈——為什麽?!于朗并沒有劇烈地使用靈術啊?!
怎麽辦?要叫龍克嗎——不,不行,這件事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甚至連何盛都不清楚原因。不能叫龍克。
可如果于朗還像以前那樣一睡兩三天怎麽辦?!
江天曉輕輕抓住于朗的手,低聲叫他:“于朗?”
于朗已然熟睡,毫無反應。
這一刻——後來江天曉覺得這真是命運使然——他忽然鬼使神差地,想起何盛的話。
何盛發給江天曉的最後一條微信,說,于朗的病到底是怎麽得的,是什麽病,他還沒有告訴你吧?你自己……多想想。
而于朗從來沒有解釋過自己的病。
也許是和于朗“在一起”的事實給了江天曉勇氣,他在心裏小聲安慰自己,你已經和于朗在一起了,你想多了解一些他的病,這沒什麽不對的……
江天曉伸手,捏住于朗T恤下擺的一角,拎了起來。
然後他手一抖,放下T恤。
他看見了。
他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從于朗的脖子向下,他的頸動脈,像有生命的蛇類一樣,蔓延進他的左胸口——也就是心髒的位置。
江天曉咽了口唾沫,顫抖着俯下身,把耳朵貼在了于朗的左胸上。
他沒有聽見心跳聲。
作者有話說:
求海星求評論(其實現在也可以那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