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攝政王兄臺你好(一)
滿朝文武從晨時站到巳時,金銮殿上那個小小的龍座上依舊空蕩蕩。
姍姍來遲的攝政王都已經等得不耐煩讓人搬了桌子來在朝堂上喝起茶來了。
男人一襲邊秀金絲的白衣氣質高雅帶着渾然天成的貴氣。峰眉晨目,輪廓俊朗,豐神俊秀。袖擺稍稍拉着,手指修長白皙,泡茶的動作美得像一副寫意畫。
但是,這第三壺茶感覺也有點喝不下去了。
帶着春風暖意的攝政王招了招手,他随身帶上朝堂的侍衛立刻到身邊候命。
“去問一問,陛下還沒起身嗎?”
低沉婉轉,有絲絲顆粒潤開,男人的聲音像是陳年美酒遇上新尖嫩茶,在這空蕩的朝堂頂梁幾繞散在空氣裏,讓人耳廓都舒展開了。
侍衛受命而去。
不大一會回來複命,頭壓得低低的,“爺,陛下還沒起身。”
攝政王笑得包容,搖搖頭口氣溫柔,“怎麽小丫頭又不聽話了。”
随手把碎掉的茶杯扔在旁邊,起身一邊擦手一邊對着靜若寒潭的衆人道,“還請各位大人們先等一等,孤去看看陛下是不是身體不适。”
哪裏敢要他一個請字,一些老臣淚眼摩挲的讓他去吧,他們等着。
穆朝的皇帝住在懷柔殿,因為是女孩子,年紀也還小,所以居住的是自小居住的地方,而正真天子該住的潛龍居是空着的。
穆之行一路走來,宮人們皆都跪行大禮。
皇宮裏沒有後妃,沒有老太後,沒有皇子公主。
除了皇帝陛下,要行大禮的只有一個穆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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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朝年方二十的攝政王。
懷柔殿門口站着穆之行府邸裏為陛下貼身□□出來的宮女奶娘。
見到他都是一臉如蒙大赦又驚慌請罪的模樣。
穆之行帶着笑意瞟了一眼,揮揮手示意他們下去後推開了懷柔殿的大門。
簾布已經被宮人們拉開,整個流光奕奕的殿內的布置被陽光一照,亮晶晶的往四面八方反射着彩色斑斓的光線。
金絲繡紋絲綢绫緞的龍床上攏起一小團一動一動的。
穆之行語氣帶笑眼角微挑,“聽宮人說陛下不肯起身上朝?”
他的出現終于讓裝了一早上烏龜的皇帝陛下嘭的起身。
整個人嘩的一掀被子盤着腿坐起來,頭發亂糟糟的穿着粉色的綢緞裏衣,眼角還有一些不明物體,嘴巴裏鼓着氣,臉頰鼓鼓的瞪大眼睛,有些緊張又好像小孩子終于鼓足勇氣嘗試一件事的興奮,語調略抖,“穆之行,我不想做皇帝了,你當吧。”
她的手正緊緊的抓着腳。
随着他一步一步靠近抓得越來越緊。
她在恐懼,瞳孔已經開始擴光。
穆之行依舊帶着溫暖的笑意坐到了她的龍床邊,口氣像是寵着調皮的孩子,“說什麽傻話呢?”
幫她理了理遮着眼睛的頭發,穆之行摸了摸她帶着汗的小手,“孤是穆朝的攝政王,而陛下是穆朝的皇帝,知道了嗎?”
清若突然洩氣,頭低低的再沒有之前興致勃勃的勇敢模樣,任由他說完這句話後抱着她站起來然後喚宮人進來給她穿衣梳洗。
因為剛才那句話裏她已經看出了他眼眸裏隐藏在溫和下的洶湧。
那句知道嗎不是詢問,而是通知。
穆朝的皇帝不姓穆,而是歷代的攝政王姓穆。這是歷史,這是穆朝開國到現在的歷史。
他穆家掌控朝堂手握兵權控制皇家。
她從出生就知道自己是用來做什麽的,被穆家下一任攝政王控制,為他養着血蠱,到及竿之年後按着他的安排成婚,生一個女兒留下作為下一任國君,然後死去。
而在此之前,她先要目睹自己多餘的兄弟姐妹死去,先要目睹自己的母親父親死去。
下令的,是她記事起從不見他發火發怒的穆之行,是每天關心她吃穿住行,功課學習,捧着她坐上皇位的穆之行,是永遠笑容勝過十裏春風的穆之行。
穆朝的每一任女皇帝,都是在恐懼中被控制着長大,在恐懼與扭曲中度過一生,只有死亡,才是她們真正的解脫。
清若一直恹恹的被穆之行抱到朝堂,抱到皇位上去坐着,他回到左下方第一位,他的茶桌和專屬的桌子還在那裏,碎掉的茶杯已經被收拾幹淨,換了新茶和水。
他如若在一個品茶會一般閑閑坐下,聽着滿朝堂文武百官下跪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上面那只大概早上被宮人叫醒得早,這會直接扯着龍椅旁邊鋪的綢緞,往身上一蓋翻個身小小的身子縮在龍椅裏就開睡了。
連平身都不耐煩喊。
當然下面也沒有人會在意,只是一個形式過程而已。
要啓奏的事情說是念給陛下聽,倒不如說直接在給穆之行請示,說完都等着穆之行給指示,然後領命退下。
可是偏偏有狗亂咬人。
急匆匆堆着錢爬進這朝堂想要抱穆之行的大腿,奈何檔次太低穆之行看不上,只能沒事找事當穆之行的狗出來吠,今天這樣的場合怎麽能錯過。
清若的龍椅離下面隔着一個九步臺階,加着大家本就是只想說給穆之行聽,聲音都不大。
正睡得好好的,突然聽到一聲粗聲粗氣的滿是怒氣壓抑的聲音,“啓奏陛下!”
“啊?!”
感覺好戲上場,被擾了睡眠的清若翻翻身,一身撐着桌子一手揉着眼睛坐了起來,順便拿了一塊桂花糕塞在嘴裏,含糊的擡了擡下巴,“恩,你說。”
“身為一國之君,陛下您怎能懶散至此,既然陛下身體無恙,就應該把穆朝千千萬萬的百姓放在心頭第一位,勤政,自律,以身作則,讓穆朝欣欣向榮,讓百姓安居樂業!”
這哥一臉毛胡,正義爆表,一口氣不帶停不帶喘。
清若巴紮巴紮眼睛,“哦~”
又塞了一塊桂花糕,精神實在不高的樣子。
這哥大概也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反應,清若的厚臉皮似乎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測範圍,于是加大力度加重語氣又是一陣叽叽哇哇。
清若終于咽下了嘴裏的桂花糕,撐着下巴的手也放下來了,表情嚴肅,一臉不爽,“所以你是覺得朕做錯了?”
這哥頓時一臉正義的跪下,蹦的一聲後聲音洪厚,字正腔圓,“臣不敢,臣只是為人臣子之本分,提醒陛下而已。”
“還而已?!”
啪。
清若将裝着桂花糕的碟子直接掃下,掉了一地的糕點碎渣,盤子直直砸在那人腦袋上,接着站上龍椅就吼道,“朕怎麽樣需要你來教?還提醒朕,你信不信朕現在就殺了你來提醒你你是誰?”
被金盤子打到的哥不動如山,接着又是一個大拜後膝蓋方向直轉一臉興味嘴角含笑看戲的攝政王。
“請攝政王明鑒,臣忠心耿耿,只想為穆朝做貢獻,哪怕要了臣的命也在所不辭,還請攝政王做主。”
鬧到這一步,就是再傻的人也看得出他是幾個打算了。
不過衆人也不敢說話,這還得看攝政王的意思。
穆之行眼角瞟了一眼龍椅上氣得眼睛快噴火的小東西,已經好多年沒見她們皇家出來的人這麽有活力了,哪個不是死氣沉沉看誰都一臉陰森又欺軟怕硬。
今早敢跟他說不當皇帝,到是有點意思。
一時間擡着茶抿了一口沒有給回應,算是弄這只小狗逗逗她看值不值得他早上抱着她來這金銮殿的一路。
清若啪的一拍厚重的桌子,真是被氣極了,也不看下面跪着那人,直接對着殿外大喊,“給朕來人,禦林軍,給朕來把他拖下去砍了。”
禦林軍是誰的人,穆朝,簡言之,穆家的人,穆之行不發話,哪裏有人聽她這個皇帝的。
噗噗噗的小聲噴笑再朝堂上響起,地上跪着的哥還再朝穆之行一拜,“清攝政王給微臣做主,微臣的忠心可表日月,就是陛下要微臣的命微臣還是這句話。”
全穆朝都知道,皇帝說要殺你,那就是小孩過家家,但穆之行要你五更死,估計閻王也不敢五更再收你。
穆之行不發話,繼續眼角勾着悠悠的笑意看戲。
清若徹底爆發,直接把頭上厚重的皇冠一把扯下來扔在地上,大概是扯到頭發了,痛得一瞬間眼睛就紅了,頭發也徹底扯散。
撸着袖子一邊下臺階一邊罵罵咧咧,“你。媽的,沒有禦林軍殺你是吧,朕親自來剁了你。”
一個手無寸鐵的像是智障的十二歲小女孩,傻子才會怕她。
跪着的人穩穩當當,還是一句忠心穆朝。
忠心穆朝,忠的是他穆家可不是她清若。
清若整個人紅着眼,厚厚的龍袍也扯得亂七八糟的,頭發更是披散着飛揚,哪裏還有皇帝的模樣,簡直是一個垃圾堆裏要和人搶食的小瘋子一樣沖到那人身邊。
最後罵了一句閉嘴。
然後朝堂一陣尖銳的慘叫。
然後是被濺出的血濺到臉上頭發上衣服上呆愣掉的清若。
“嘭。”
被一把匕首直接插在後腦勺的男人倒地徹底死亡。
朝堂靜默。
穆之行身邊的侍衛跪地請罪,他一時不查,不想清若已經動作很快的把他綁在腰間的匕首抽出殺人了。
朝堂見血,而且是皇帝親自動的手。
小皇帝一把把匕首丢了,藏在背後顫抖的手沒有讓前面的文武百官看見,驚悚的眼眸已經閉上,聲音冷靜,“我是君。”
先前的糕點已經被流出來的血染紅,混成黏糊糊的一片緩慢像周圍擴開,已經到了清若腳邊。
“散朝。”
然後轉身之間從旁邊的小門離開了朝堂。
衆人也不敢走,直到一直眯着眼的攝政王目送小皇帝出了朝堂,回頭帶着暖意一笑,“大家都散了吧。”
衆人連忙應聲行李告退。
再退出朝堂時他們聽到攝政王溫暖低醇的聲音,“以後這種蠢事少幹,知道嗎?”
攝政王從來不是詢問,而是通知,只是他很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