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掙紮
這是一個普通的早晨, 陽光明媚,餘人雅把早餐放在桌子上, 脫脂的牛奶,用兩面煎熟的雞蛋以及紅透了的番茄做的三明治,他推開了旁邊的一扇卧室的房門,借着門口的微光相離看去,餘人悅還在抱着被子睡着, 看起來蒼白嬌弱的少年, 于睡夢中還在微微皺着眉頭。
餘人雅把自己的那一份早點吃完,然後寫了個便簽,“早點在桌子上,如果冷了記得熱過再吃,不要忘記吃藥。”
早晨的空氣帶了點冷, 餘人雅走出門去,陽光燦爛,早班的地鐵已經開始運行, 車駛過的時候, 餘人雅看了看手表,早上七點五十分,現在去醫院,應該不會遲到,但是, 他好像忘記了什麽。餘人雅揉了揉太陽穴, 太奇怪了, 是忘記了什麽了?
是昨天的事情麽有做完?早上的衣服沒有穿戴整齊?還是……
“餘人雅!”嘈雜中,像是有人叫了他的名字,餘人雅回頭,可是地鐵已經來了,簇擁着向前的人群由不得他猶豫,他就那麽被擁着進入了車廂,回頭望去也只能看到嘈雜的人們,男女老少,一張張陌生的臉孔。
所以,是誰在叫他的名字呢?為什麽那聲音那麽熟悉?餘人雅微微皺起眉頭,算了,可能是因為昨天沒有睡好,所以現在,還有那麽一點頭疼。
他到了醫院,迅速地換上了白大褂,消毒,滅菌,助手過來和他說,“餘醫生,今天排了三臺手術。”
“好,我準備好了,九點就開始吧。”排到他這裏的手術,都是相當困難的,就算是三個小時一臺手術,也需要九個小時才能夠完成,如果回去的太晚,就要錯過晚飯了。
手術開始,從用手術刀第一次劃開皮肉,餘人雅就有點興奮起來,他對血肉是那麽地熟悉,每一次切割都是游刃有餘,那些精妙的血管,內髒,讓他有種病态的迷戀,似乎會讓人沉浸其中。
他可以迅速找到那些不好的血肉,然後進行止血,縫合。
時間很快過去,等餘人雅把三臺手術做完,天色已經黑了,從無影燈籠罩的手術室出來,餘人雅适應了一下普通的燈光,那種感覺又來了,像是有什麽東西硌在了自己心上。他自言自語地說:“我究竟忘了什麽呢?”
等餘人雅換了衣服,收拾了包往出走時,醫院的走廊裏忽然起了一陣嘈雜,幾個人推着一個床進來,床上躺了一個人,胸腹的部位鮮血淋漓的。
助手跑過來說:“餘醫生,又有一個病人被送來,是外傷,挺嚴重的。”
餘人雅道:“抱歉,找別的醫生吧。我午飯還沒有吃呢。”他只是一個特別疲憊的醫生,急于回到家中。
“可是您是這方面最好的專家。”助手有些為難,如果餘人雅為他手術,那麽這個病人有很大的幾率活下來,但是如果他拒絕,就算是換了別的醫生,也有很大的幾率會死亡。
餘人雅看了看病人的資料表,是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命運就是這般無常,“抱歉,我今天太累了,可能支撐不下來。”餘人雅有點冷漠地說,血肉是能夠讓他興奮沒有錯,但是其實,不知為什麽,他是對救人沒有興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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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人雅說着話看向病床上的病人,那人帶了氧氣面罩,安靜地躺在那裏,不知道為什麽,給他一種似曾相識之感,餘人雅把資料遞還給了助手,“你們記得準備腎上腺素。”
他說完話,轉身離開,不記得是怎麽走到家裏的,阿姨已經做好了一桌子的飯菜。
餘人雅默默地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餘人悅似是發現了他和以往不太一樣,擡頭問他:“哥哥,你在想什麽?”
餘人雅搖搖頭,“我不知道,今天的感覺很奇怪,好像和往常不一樣似的。”
“為什麽這樣說?”
“我今天,下班的時候,醫院來了一個病人,可是我想着要回來和你吃這頓飯,就先回來了。”餘人雅說着,他微微皺起眉,自己錯了嗎?還是應該繼續救了那個人再回來?如果因為他的離開,那個病人死了呢?他應該是見慣了生死,是那個孩子來得不巧,可是奇怪,他居然于心裏有了一絲負罪感,這種感覺很微妙,讓他有點坐立不安。
“哥哥,別想了,你做得并沒有錯。”餘人悅說着話,看向他,他的身體一向不好,蒼白,細弱,卻是經常嘴角帶笑,“你應該就是太累了,不要胡思亂想了。”
餘人雅嗯了一聲,繼續吃着面前的飯菜,以往喜歡的東西,都變得索然無味。醫院裏最後的那一幕總是出現在眼前,他忽地站起了身,開始拿衣服,“我還是去醫院看一下。”
餘人雅的手卻忽然被人拉住了,那手指冰涼,餘人雅擡起頭有點疑惑地看向餘人悅。
“哥哥,你把自己活得太緊繃了。”餘人悅說着話,開始用手指解開他的領扣,“不會有事的,放松一下自己吧……”
餘人雅伸出手,把他的手牢牢抓住,他低頭看向眼前的人,然後他終于發現那裏有什麽不對了,他搖搖頭,“不,你不是餘人悅。”
他站起身,一定想要離開這個家,可是等他拉開了門,外面忽然變成了漆黑的深淵。
餘人雅愣住了,他低頭,看向那個深淵,原本的走廊消失得一幹二淨,他竟然就被這麽困在這裏了。然後他就覺得自己的腰被人摟住,餘人雅回了頭,那一瞬間,身後少年的臉,像是忽然褪去了顏色,然後忽然變了另一張臉孔,擡起頭來,“我……我喜歡你啊,如果是我不希望你走呢?”
餘人雅終于知道自己剛才為什麽一直慌亂,念念不忘了,他總覺得在自己的潛意識裏,覺得最後送來的那個病人是蕭承墨……
餘人雅卻忽然找回了神志,記憶像是潮水一樣湧過來,眼前的人,不應該是餘人悅,也不應該是蕭承墨。他應該是在系統裏,是那一陣奇怪的霧氣,讓他迷失了自己。
餘人雅伸出手去,推開了眼前的人,“這是哪裏?”
這個世界太奇怪了,處處透着詭異。
“這裏是一個夢境。吸入霧氣以後,你的大腦做出的反應,給你搭建的世界,這個世界,自你陷入沉睡的那一刻形成,每個人的世界,都是完全不同的。”那人忽然笑了說,他的臉又變化了,不是蕭承墨,也不是餘人悅,兩人的五官和聲音忽然詭異地融合在一起。看起來想兩個人,卻又比兩個人更美,像是集合了兩個人的優點,
“小孩子才做選擇,成年人難道不應該是照單全收?”那人笑得陽光燦爛,“如果你厭倦了殺人,用你的技巧和冷靜,一樣可以救人,你在讨厭實際中的一切,這裏都沒有,你向往平靜的生活,這裏都有。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呢?你看,這是我為你造的夢啊。就算你開始不太習慣,但是慢慢你就會适應的。”
說着話,他擡起頭來,向着他伸出手,一張臉好看極了,“你留在這裏,我們在一起,就這麽相依為命吧。”
顧令擡起頭來,看着母親頭頂上的數字,那個數字在不斷變小,從小時,到分鐘,再到秒,最後到了零,他低頭了,看向母親的臉,蒼白得像是一張紙,她身體裏面的血液幾乎流盡了。随着呼吸和心跳停止,折磨終于結束。顧令起身,學着電視上看到過的樣子,把她的白色被子往上拉了拉,蓋住了頭臉。
顧令就那麽安靜地坐着,平靜地望着那具屍體,過了十幾分鐘,有個男人推開門進來,他氣喘籲籲地,滿臉疲憊和驚恐,顧令扭過頭看向他,輕輕地問了一聲,“為什麽你不早點過來?”
他只是那麽輕輕地問了一下,似是疑問,似是惋惜,似是無奈,如果早回來一會,還可以見到媽媽的最後一面,然後他又想,我沒有媽媽了。
有些事情是可以彌補,可以再次經歷的,而有些事情,真的只會有一次。
顧令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好像從母親死的那天起,他偶爾可以看到,有一些人的頭頂上,會出現一個時鐘,上面有一個時間,在不停地倒着流動。
時鐘的出現不是必然的,哪個人的頭上出現,什麽時候出現,全是随機,并不是他想知道,就能知道的。
顧令也不知道什麽是觸發的條件,這個數字,有多有少,可能多的,有個幾十年,少的,有個幾十分鐘。
然後他明白了,那應該是死亡的倒計時。
每個人,都會死去。
看多了這個,就會對人世間的無常,更有感受,顧令曾經見到,抱着孩子,和家人其樂融融的母親,生命的數字只有兩天,也看到過公園裏孤苦的流浪漢,頭上的數字還有十幾年,漸漸的,顧令開始習以為常,既沒有告訴別人這件事的想法,也沒有懷疑過什麽。
但是他隐隐約約地覺得,哪裏有點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