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人自擾

第9章

這一路無言，簡喻一直低頭不然就是看別的地方，始終不把多一點目光分給謝君竹。兩個人就這麽沉默着到了家門口。簡喻倒是突然松了口氣，出了電梯一步也沒停頓地往自己家走。

"簡喻。"謝君竹站在電梯門口，沒再伸手去攔簡喻，只是出聲叫了他一下。

簡喻下意識輕輕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然後停了步子，頓了兩秒才開口，"怎麽？"

謝君竹站在原地看着簡喻的背影，這還是自從簡喻回來，他第一次這樣有機會可以心平氣和地認真打量簡喻。即使只是一個背影，似乎跟他記憶裏那個十八歲的簡喻有些不一樣了。個子似乎高了點兒，也有可能是因為太瘦了顯得。如今，曾經驕矜的少年也能把一身煙灰色西服穿出男人獨有的味道，但就連站着都能顯露出來的那股子犟勁兒分毫未變。

簡喻打小就是把犟這個字彰顯到韌性的，是他；極端到任性的，也是他。

"簡喻，你在怕我麽？"謝君竹想了一路終于問出了這個疑問，但他覺得怕這個詞還是太片面，可他實在是找不出更能精準形容自己感覺的詞。

簡喻輕笑，"我怕你什麽？"

謝君竹想了想，試探問道，"你怕我對你圖謀不軌？"

他其實不太确定，因為從他倆再見面開始，簡喻一直像個刺頭兒似的，只要一面對謝君竹就跟個接收到危險信號的小刺猬，渾身的刺都炸開，還呼嚕着奶聲奶氣的低吼聲對他張牙舞爪，自以為氣勢逼人，其實惹得人忍不住再三想撩撥。

簡喻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低聲笑了幾下，"說什麽笑話呢？我倆不是早就不軌過了麽？"

"你既然不怕我，為什麽對我這麽避之不及？"謝君竹是真的有些沒想明白。要說他和簡喻的關系，從他能攔着季邵揍簡喻就能看出來，說一句鐵瓷兒也不為過。

唯一一件不合兄弟的事，就是他們倆滾了床單，可那一晚上并不是什麽強制play，說是兩廂情願也可以，雖然第二天簡喻就跑了。但從始至終，謝君竹和簡喻并沒有鬧掰過。

甭管謝君竹現在心裏藏着什麽心思，從簡喻那邊來說，怎麽也不應該是待謝君竹如洪水猛獸一般。

"我說，你是聽不懂人話麽？"簡喻終于忍不住轉過身來，"我剛剛不是說過？如果可以，我不願意認識你。這理由還不夠？"

"為什麽呢？"謝君竹是很認真地在問，"是我失憶了？我記得我并沒做什麽十惡不赦對不起你的事兒，我們倆也并沒有因為什麽而鬧掰吧。"

看啊，這個人總是這麽無辜。

不過他說的也對，謝君竹的确無辜。

簡喻心想，可我也無辜啊。我只是不想被你拖下水罷了。

"沒有為什麽！哪兒有那麽多為什麽？你是十萬個為什麽嗎？！"簡喻真是沒耐心跟謝君竹扯下去，他們倆從來就沒在一個頻道上過，連調頻的按鈕都沒有！

簡喻直接破罐破摔，"你就當我無情無義無理取鬧好了！"

謝君竹笑，"你哪裏無情哪裏無義哪裏無理取鬧？"

簡喻腦子都沒過，順口就接上，"我哪裏都無情哪裏都無義……"他突然噤了聲，狠狠瞪了謝君竹一眼，偏生那頭謝君竹又一副惡作劇成功的樣子，遭人氣得牙癢癢。

"懶得跟你扯！"簡喻扔下一句轉頭就往家走。

"哎！明後天周末，你肯定有空，咱倆騎馬泡溫泉打高爾夫去啊！"謝君竹還在後面揚聲邀約。

"不去！沒空！有約！"簡喻撩下六個字，就直接用力關上了門。他站在玄關，耳邊似乎還能聽見謝君竹說話時語氣裏帶着的笑意，簡喻猛地擡手搓了搓耳朵，狠狠搖搖頭，心累地往自己卧室走去。

謝君竹看着簡喻進了家門，下一秒就收了笑。

他盯着簡喻家的門看了一會兒，然後慢悠悠掏出手機，按了個號碼撥了出去。

"邵兒，簡喻說他周末有約。你說他跟誰有約？"

季邵那頭把手機特意拿下來看了一眼來電聯系人，反複看了好幾遍，才終于确定自己沒看錯，他又接聽回來，"竹子，你确定你沒打錯電話麽？簡喻跟誰有約，我上哪兒知道去？！反正又不可能是跟我！"

"當然不可能是跟你，你倆有約幹嘛？約架麽？"謝君竹不緊不慢地還調侃了季邵一下，"你不知道，但有人可以知道。你讓霍意去問，跟誰有約，去哪兒，幹什麽，都讓霍意給我套出來。"

季邵再次不可思議地又看了一遍來電顯示，"朋友！你要找私家偵探真打錯電話了！雖然我們家霍意涉及領域廣泛，但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目前他并沒有投資私家偵探這方面的打算！"

謝君竹啧了一聲，"讓霍意直接打電話給簡喻。"

"你瘋了吧！"季邵下巴都要被謝君竹驚掉了，"我現在開始懷疑你是不是被妖精附體了？！妖精！快還我竹子！"

"我還你爺爺呢！"謝君竹笑罵他一句，"我問簡喻問不出來，你問他指定連電話都不一定接，現在唯一能跟簡喻有正當理由交談并且不會被拒絕的就是霍意。你讓霍意随便找個什麽明天要組飯局或者談投資案的事情去套簡喻的話！"

"謝君竹你是怎麽想的？？？"季邵真的服氣了，"你讓我現男友給我前男友打電話？？？朋友！這都可以直接上吐槽君了！"

"那我不管，我只看結果。今兒晚上零點之前你要是沒搞到簡喻周末約了誰、去哪兒的消息，我就把你什麽時候偷偷跟我借了車、去了哪兒飙車、都跟誰一起飙車打包好一份文檔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發到霍意的郵箱裏。你別想賴，我車裏可都是有記錄的，條條分明。"

"我咧個槽？？？人幹事兒？？？"季邵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他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能幹出來的事兒，"不是，謝君竹你告發我你能讨到什麽好？你不怕霍意把你大小老婆都扣了？我是罪不可赦，可你個從犯也跑不了啊！"

"嘿嘿……我不像你，我財政自由。大小老婆被扣了，轉頭我就買個三姨太回來！我要是樂意，我擡十房姨太太進門都沒人管。你行麽？嗯哼？"

季邵目瞪口呆，被這一溜兒神操作炸得啞口無言，"……謝君竹，你牛逼！咱倆現在就割袍斷義吧！我先割為敬！"

"割完了趕緊去給我幹活！麻溜兒去找霍意，趕緊讓他幫我套話去！"謝君竹這邊可沒忘了正事兒，他又想了想，"事辦好了，我大老婆借你開一個月，霍意那頭我幫你看着！你放心，霍意那兒我也必有重謝。怎麽樣？這回總行了吧！"

季邵啧啧了兩聲，"大竹子，我老早就想問你了，你跟簡喻什麽情況哇？你這狀态不對勁兒啊！"

"沒什麽事兒。"

"沒什麽事兒是什麽事兒？"季邵那頭抓住謝君竹不放，"你倆當年為什麽掰？你沒提過我也沒問過。別說是因為我啊！鬼才信！你讓霍意去套話也行，你總得給我點理由吧！"

理由？謝君竹想，我自個兒也沒怎麽搞明白！

"啧……麻煩。"謝君竹合計了一下，又看了一眼簡喻家關緊的大門，轉身往自己家走去，擡手開了門，然後進了門，把門關好，嘆了口氣，有點不太自然地開口道，"你就當我想追他吧。"

"……卧槽？？？？？？"季邵倒吸一口涼氣，"兄dei！這麽刺激的嘛？你看上了簡喻？！這是啥時候的事兒哇！我滴個老天爺！厲害厲害！"

謝君竹輕哼一聲，沒說話。心想，老子看上簡喻的時候，還沒你什麽事兒呢！

謝君竹看上簡喻這件八卦簡直給季邵打了一管雞血似的，繼續在那兒唠唠叨叨，腦洞又不知道開哪個星球去了，"兄dei！改天你、我、霍意和簡喻攢個麻将局吧！這樣我可以去吐槽君投稿了！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一桌麻将，一盆狗血】。開篇就這麽寫，本人曾坐标北美，性別男，顏值10+，麻将桌上的其他三位主人公也一樣。一切都要從一桌詭異的麻将局開始說起，這桌麻将聚齊了本人的兄弟、前男友和現男友，還有兄弟曾經的哥們，現在的新歡……"

"打住！"謝君竹實在不想聽季邵繼續他的天馬行空，"你看看現在幾點了？我說到做到，零點之前你不搞到消息，咱們就霍意郵箱見吧！"

"呸！謝君竹你丫就不要臉吧！"季邵罵了謝君竹幾句，"行吧！看在你這麽刺激又作死的追愛路，我就為你兩肋插刀一回！你瞅瞅我，再看看你！就會插兄弟兩刀！"

"屁！別貧了！趕緊去！"謝君竹笑罵了幾句，然後在季邵喋喋不休的數落中挂了電話。

謝君竹坐在沙發上，把手機往茶幾上一撂，仰頭就躺在了沙發上。盯着天花板看了一會兒，然後偏頭伸長了胳膊從茶幾底下的抽屜裏摸出來一盒煙還有一個打火機。

還是萬寶路雙爆，還是葡萄薄荷。

謝君竹撕開包裝，打開盒蓋，動作沒有一絲猶豫地随意挑出一根煙倒了過來，又放了回去。

習慣到他根本已經是下意識在做這件事，這個曾經簡喻告訴他的關于他自己的小習慣，如今已經變成了謝君竹的習慣。

修長的手指間夾着明明滅滅，謝君竹躺在沙發上，枕着自己的手臂，慢慢回想着今天簡喻說的話。

直到抽完了第三根煙，謝君竹才坐了起來，站起身一邊脫着衣服一邊往浴室走去。

簡喻說，如果可以，寧願不認識他。

謝君竹笑着打開了淋浴，任由水流打濕了自己的頭發。

怎麽可能呢？當然不可以。

從他謝君竹見簡喻的第一眼，簡喻注定就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