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人自擾

第1章

叭、啪！

謝君竹指尖略一用力，爆了兩個珠，然後把煙放進了嘴裏，沒等他拿着打火機的手擡起來，坐在他旁邊的人便伸手湊上來，主動給他點了火。謝君竹一擡眼，正對上一個很溫和的笑，但那笑意裏藏的暧昧意味對謝君竹來說太常見了。

謝君竹吸了一口煙，然後食指和中指夾着煙擡了擡，嘴角擡起一個踩在調情邊界線的笑，"謝了。"

這人他說認識不算熟，說不認識但還是打照面得打招呼的程度。

柯家的二公子，柯笑言。半年前剛從國外留學回來，現在跟着他大哥在公司裏幹事兒。這人倒是有些人如其名，跟人交談的時候總是笑着，笑得讓人不反感，反而讓人很想親近。不過都是生意場上的人精，謝君竹從小見過太多笑裏藏刀的人了。

就連做愛的時候，人都能為了身下那點痛快什麽山盟海誓都能發得出來，起床就翻臉不認人的不有得是？

從他開葷那天起，謝君竹就知道，痛快一日是一日，想得太多，自找麻煩。

柯笑言給他點了一根煙，他道了聲謝，今晚上這就算約了，就等着散場之後找個酒店一晌貪歡了。

晚上的樂子有了着落，謝君竹也有些慵懶了起來，他慢條斯理地抽着煙，品着餘味。這萬寶路的雙爆還是曾經有個人帶着他抽的，第一次就抽的葡萄薄荷的味道，他其實也記不太清了，只是這麽多年習慣了每次抽這煙總是會細細地品一品。

"不介意我也抽一根吧？"柯笑言說着，卻沒等謝君竹回答就仿佛他一定會答應一樣伸手把謝君竹手邊的煙盒拿了過來。

謝君竹也無所謂，他攤了一下手，"随意。"

柯笑言拿過那煙盒，打開，看了一眼，臉上笑意不減，伸手就挑了一根。謝君竹看他碰到那根煙的時候，眼眸深處沉了一下，幾不可見地眯了眯眼。下一秒他把自己手裏的煙往面前的煙灰缸裏一按，同時擡手猛然按住了柯笑言要拿煙的手。

柯笑言有些驚訝地看向謝君竹，謝君竹面上依舊帶着笑，可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突然就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剛剛暧昧旖旎的調情氛圍瞬間消失，柯笑言莫名覺得剛剛還有些親近的謝君竹突然變得有距離感了起來。

"這根煙受潮了，換一根吧。"謝君竹雖然語氣堪稱溫柔地說着，但手下用不容反抗的力氣把柯笑言已經抽出來半截的煙按回了煙盒，然後把煙盒拿過來自己重新又選了一根遞給柯笑言，還親自給柯笑言點上。

親切又自然，似乎絲毫沒有任何不妥，體貼得不能再體貼。可柯笑言突然就覺得今晚上的約似乎是泡湯了。

但謝君竹什麽也沒說，原本也是約定俗成的東西，柯笑言也不能開口去問，只得接過那根煙。但聰明如他，他也知道似乎他選那根煙選錯了。

煙盒裏只有一根煙被反了過來放，煙草頭沖上。柯笑言選了那一根，本是想着今晚倆人要行旖旎事，他就特意選了一根與衆不同的煙，沒想到似乎是觸到了謝君竹的逆鱗。

坐在謝君竹另一邊的季邵恰好看到了全過程，再一看這倆人突然有些尴尬起來的氣氛，他瞥了不當回事兒的謝君竹一眼，開口打了個圓場。

"哎！笑言你不知道，那根是這人的許願煙，寶貝着呢！"季邵指了指謝君竹，又指了指自己，笑着數落謝君竹，"我倆這還是落地兄弟呢！他連碰都不讓我碰！瞅瞅他，這麽大個男人，還搞這些小女孩兒的玩意兒！"

謝君竹哼笑一聲，"就你話多！"

雖是數落的話，但言語的親近不言而喻。

柯笑言被季邵這麽一說，心裏的不自在頓時消散不少，他又重新恢複了嘴角得體的笑容，看着謝君竹，"個人有個人的愛好，這事兒是我莽撞，該罰酒。"

說完，他就拿起一旁倒好的酒杯，沖着謝君竹一擡杯子，一飲而盡。

季邵見狀，輕輕用手肘怼了謝君竹一下，謝君竹瞥了季邵一眼，這才伸手拿過面前的酒杯，輕輕磕了一下柯笑言已經喝光的酒杯的下部，"小事兒，別放心上。"

謝君竹一仰頭，也喝盡了杯中酒。

這事兒就算過去了。但謝君竹實屬也是沒了再繼續的心思，半夜散場的時候，也只是跟柯笑言又寒暄了兩句，就跟季邵一起走了。

季邵今天沒開車，是蹭着謝君竹的車來的，謝君竹剛剛喝了點酒肯定是不能開車了。

"叫代駕吧。"季邵一邊說着，一邊用手機叫了一個代駕。

代駕似乎就在這酒吧街上等着活兒，沒兩分鐘就來了。謝君竹和季邵坐在車後座上，謝君竹擡手扯了扯自己的領帶，解了兩顆扣子，這才覺得松快了些。

他看向季邵，"送你回哪兒？"

季邵想了想，"我跟你回家吧！"

謝君竹驚訝地看着季邵，"哎呦！罕見的，你竟然不跟你家霍意粘着了？"

季邵白了他一眼，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霍意這兩天有事兒飛美國了！你把你那輛邁凱倫借我一下，我去你家拿個鑰匙，然後我再打車回家。"

謝君竹一拍座椅，指着季邵，"我就知道！你就惦記我那新買的小情人！惦記這麽久終于下手了？"他哼了一聲，"我還合計看看你能憋多長時間才能開口呢！憋不死你丫的！"

季邵哥倆兒好地一把摟過謝君竹的肩膀，"嘿嘿……咱倆說這見外話幹嘛！你小情人就是我弟妹啊！我肯定捧手心裏好好疼着，絕對不磕了碰了哈！放心放心！就借我開兩天嘛！"

謝君竹一看季邵那樣就氣不打一處來，"占誰便宜呢？！還弟妹？那是你嫂子！"

"嫂子嫂子！親嫂子！"季邵立馬改口，一點都不逞能，"正好霍意不在，借我開兩天嘛！"

謝君竹白了季邵一眼，"瞅你那點兒出息！"

霍意是不讓季邵飙車的，而且也并不贊成季邵把大把的錢就花費在一輛又一輛的跑車上。前幾年還好，雖然不贊成但也不會阻止季邵自己的這點愛好。壞就壞在季邵兩年前開着他那拉風的超跑出了一場不大不小的車禍，那次霍意終于發了火，沒收了季邵所有的跑車，就給他了一輛商務轎跑留着帶步。

季邵當然是一切霍意開心就好，可也耐不住他有時候手癢癢。他自己沒有財政大權也沒有車，只能偷偷地開謝君竹的車過過瘾。

謝君竹沒少因為這事兒擠兌他，不過還好，季邵借車的時候謝君竹也是很爽快。

倆人坐着電梯上樓，季邵突然想到了今天晚上的柯笑言，"哎！我說，今天那個柯笑言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啊？我看他也挺符合你審美的，你不就喜歡笑起來漂亮的麽？怎麽今晚上沒點什麽後續啊？"

謝君竹盯着變化的電梯顯示屏上的數字，啧了一聲，"你是年紀大了麽？我發現你現在怎麽管得越來越多？我媽都沒管我跟誰上床呢，你這一天天還管着我跟誰不上床！"

季邵嘿了一聲，"得得得！我閉嘴！我這不是看你身邊沒人我着急麽？！我看柯笑言人還不錯……"

叮！電梯到了，謝君竹一步沒停頓直接走了出去，放着季邵自個兒在那唠叨。

季邵自從跟霍意在一起之後，就像中了愛情的毒似的，恨不得身邊人趕緊都像他一樣找到一個一生一世一雙人。尤其盯着謝君竹，沒事就念叨着他找個好對象好好談戀愛。前幾年季邵跟霍意在美國上大學，謝君竹在加拿大離得遠點還好。自從季邵回了國，就跟他媽的丘比特附體似的，像是勵志要幫謝君竹找到真愛似的，那嘴皮子溜得簡直可以去開個紅娘所了！

謝君竹生怕季邵留下再給他來個尋找真愛座談會，趕緊進卧室拿出來車鑰匙遞給季邵，"行了行了，拿着車鑰匙趕緊走！你要是不走，再關心我跟誰上床，信不信我睡了你？！"

季邵聞言直接伸開手臂在沙發上癱下了，"來吧！過來好好伺候伺候大爺！趁着老子媳婦兒不在，好好快活快活！"

謝君竹冷笑一聲，拿起手機作勢就要給霍意打電話，"喂？霍意……"

季邵立馬老老實實地蹦起來，拿起車鑰匙就往門口走去，動作相當麻溜兒地開始穿鞋，"我跟你說，你這點小心思我都看得透透的！想引誘我沒門兒！我對我們家霍意忠貞不渝，至死不離！"

謝君竹真是看着他就煩得不行，他擡腳輕輕踹了季邵的屁股一下，笑罵道，"趕緊滾吧！"

季邵反手就捂住自己屁股，嚷他，"摸哪兒呢！摸哪兒呢！小心我告你猥亵啊！"

謝君竹一把勒住季邵的脖子就往外走，走到電梯邊按下按鈕，"嘚瑟？你再嘚瑟？！我摸哪兒？你哪兒我沒摸過？躺一個嬰兒床裏你往我身上撒尿的事兒不記得了？！"

季邵被他逗笑了，脖子還被謝君竹勒着，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你丫多少年的事兒還記着！"

"沒告訴過你麽？巨蟹座，別的不說，記仇第一！"

"行行行！"季邵拍開謝君竹的手，往旁邊看了一眼，"不是我說，你這物業不應該這麽不負責吧，你瞅這門口堆的都是些什麽東西。"

謝君竹這房子就他自個兒住，買的是連城靠海新建的公寓式高層，房價貴得很，一層兩戶，每樓都配專門的大堂管家和保安。可他這層樓門廳裏堆了一堆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看起來還髒得很。

"對門前一陣子裝修，最近才搬進來，明天保潔就能收拾好了。"謝君竹看着馬上要到的電梯，拍了季邵的肩膀一下，"行了你！操心這麽多呢！我告訴你啊！好好對我小情人！敢撞了我就開我大情人撞你真的小情人去！"

季邵拍拍胸脯，"放心放心！不過我要是真撞了，你也別撞霍意去啊！你撞我來！"

謝君竹聽季邵跟他秀恩愛這些年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他推着季邵面向電梯，"你趕緊滾吧！"

"你小情人交給我你就放心……"

電梯開了，季邵一擡眼對上裏面的人，張着嘴停了聲。謝君竹也一擡眼，頓時目光凝滞，眼底情緒壓抑地紛飛。

電梯裏面的人看見他們，也露出了顯而易見的驚訝。

幾個人就這樣沉默相對了幾秒鐘，直到電梯門又自動要關上，謝君竹猛然擡手擋住了電梯門，震得電梯都是一晃。

同時裏面的另一個人也按住了開門的按鈕，他看了看身邊的人，開口問道，"簡喻？怎麽了？"

電梯裏的人這才像是緩過神兒，轉開了視線，看着身邊的人，"沒事兒，遇到……兩個熟人……"

說着他主動拉起了一旁的行李箱，讓身邊的人先出去，然後他才拽着行李箱一起走了出來。

四個人面對面站在了樓門廳裏，燈光明亮，可彼此都看不清彼此眼中的情緒。

"……好久不見……"

最後還是簡喻先開了口，但除了這四個字，他也不知道再說些什麽。

一個曾經的朋友兼一夜情對象，一個好聚一點兒都不好散的前任，一個正在追求自己的暧昧對象。

天知道，這堪比修羅場的場景，他簡喻究竟要說些什麽？

簡喻在心裏嘆了一口氣，微微擡眼，就對上了謝君竹那雙風流依舊的桃花眼。

這可真是，天道好輪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