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地震動,樹葉紛飛,方才還晴朗的藍天,瞬間有大片的烏雲蓋上來。
就連甄子月這種接近凡人的,都感受得到森森的冷氣,妖力編織的結界,籠罩上整個山谷山頂。千年道行的妖怪,即使是在內域法力減少一半,法術受限,也能與修仙界大乘期的前輩勢均力敵。洛溪手握黑色竹笛,漸漸擡高,橫在唇間,右手堵住笛孔,準備吹破第一個音符。
聶游忙說,“洛師弟,這妖怪非我們能敵,速速離開才是上策。”
“不,修仙求道,為的就是保護百姓安寧,有妖怪在青竹鎮為禍,身為仙門弟子,豈能坐視不理?”
“那你也要量力而行,就算你盡了全力,也打不過這妖怪,白白做了妖怪的食量。”
“不試試怎麽知道。你怕死就走,我不需要你幫忙。”
“可是……”聶游還想再勸,他不想死,卻也不能看着同門送死,“甄子月呢?你答應北琊帝尊保護他,你死了誰保護他?”
洛溪笛子離唇,妖怪來臨的壓迫讓他忘了還有這麽個人,回頭,甄子月那邊,早就沒了蹤影,只剩下醫修吓的原地暈了過去。
作為一個在打架方面,沒什麽作用,還極有可能拖後腿的廢柴,甄子月在聽聶游說,他們合起來都打不過大妖怪的時候,就非常自覺的朝着山下狂跑。
他可不想陪着那倆正義過頭的傻子一起死。
下山的路并不長,甄子月按着來時的路回去,可眼前的花草樹木,卻是越來越陌生。本來常綠的參天古樹,逐漸變成了黃色的落葉楓樹,泥濘的道路鋪上了青石苔藓與掉落的楓葉,似乎還能聽到潺潺的流水聲音。
甄子月止步,結界嗎?結界隔絕了山裏與山外,尋常百姓是看不到結界之中的山,一般來說,都是仙家設結界,避免誤傷到凡人。擡頭,烏雲不散,這個結界是妖力所設,梵天陣內,妖怪竟然還有力量,集結這麽大的結界。
“小友,我們又見面了。”甄子月的背後傳來一個慈祥溫柔的聲音,他聽過這聲音,挂着溫字旗的醫館裏。
醫修說的妖怪,正是這個被鎮上百姓奉為神醫的老大夫。
甄子月不敢回頭,他明明是逃跑的,怎麽這麽倒黴遇上妖怪,早知道就不上山了,呆在客棧裏安全。師尊不在,洛溪自己都難保,難道他就這麽被妖怪吃掉?
妖怪緩緩的走近甄子月,“小友,你修為雖低,也是仙門子弟,你既得知我真身,必将擾我清淨生活。只怨你命不好,遇上不該遇上的人,你不要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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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子月沒有争辯的機會,眼前烏黑一片,渾身像是陷入沼澤,動彈不得,妖怪殺死他,就好比他碾死一只螞蟻,連手都不需要擡。他聽得見心髒劇烈的跳動,吸氣呼氣的聲音逐漸減弱,手上本抓着的石頭,掉在地上,力氣漸漸消失。
師尊,師尊,你在哪裏啊?救救我……救我……
“妖怪,休得行兇放肆!”
洛溪的聲音……洛溪……仙寶壇子……救我……
甄子月重重的摔在地上,胳膊肘咯嘣一聲,似乎是脫臼了,他眼前的黑雲盡數散去,眼前瞬間清明,只見一條長長的鎖鏈纏住那白發老頭,而聶游的花傘,正撐在他的頭頂。
“原來是兔妖。”聶游站在洛溪身後的樹杈上,化形掌上出現妖怪的原型,千年妖怪的本體,是一只兔子。如今形勢,已經由不得他選擇了,甄子月是很讨厭,但就如同洛溪說的,修仙成道,為的就是守護天下凡人,甄子月,暫且就列在天下凡人之一吧。
那妖怪哈哈大笑,“來得好,省的我一個一個去找。”他閉上眼睛,臉上生出雪白的毛發,兩只長耳朵從頭頂長出來。
洛溪抽出媒紙,化作兩把飛劍,懸在半空,他左右腳各踩一把,手上黑色竹管,貼在唇角,樂音聲起,聶游收過傘,手上扔出幾個符咒,在妖怪頭頂轉圈,把鎖鏈鎖住的妖怪團團圍住。
兩人想要封印兔妖,甄子月在書裏見過無數種封印妖怪的方式,比如師尊的伏羲法陣,也有用多張符咒封印的,洛溪的笛聲,應該是起到催眠妖怪神志的作用,這是樂修的獨門功法,在封印妖怪時候,往往與法術陣法配合,相得益彰。
洛溪手指不停,曲子音調越走越高,聶游花傘快速旋轉,在空中連接符咒畫下一個六角星。
千年妖怪被鎖鏈束縛住,沒有絲毫的掙紮,他的神色安然,胸有成竹的樣子,像是在等着什麽,絲毫沒有擔憂自己将要被封印妖力。
洛溪與聶游對視一眼,扔出笛子,快速飛到花傘的正上方,他與聶游第一次合作,卻是出奇的默契,萬事俱備,伏羲法陣幾乎完成,就差他占住最後的一位。
黑竹笛子兩端起火,變換成火球,迅速朝着陣法中央的兔妖處飛去。
驚天的巨響,整個山就像被砸開爆裂。
甄子月剛剛躲進了樹林裏,結界被洛溪來時劈開,他沿着縫子找到了正确的路,跑了一半,響聲震得他腦殼疼,腳下的平地,變成了一條深溝。
結界裏發生了什麽?
洛溪贏了,還是妖怪贏了?
他覺得胸口有什麽東西發光,摸上一看,是那張懶葫蘆的媒紙。
那張紙一亮一亮,甄子月甩了甩,仙寶還是平面的,掉不出來,都說仙寶有靈性,難道是主人出了危險?甄子月回望結界的裂縫,雙腳卻不能夠向前一步。
剛才他命垂一線,是洛溪與聶游,及時趕到救了他的命,他想起路上洛溪被他氣得夠嗆,關鍵時候依舊趕來救他,他一走了之,是不是特別沒有義氣?
就算自己不回去,大妖怪也會追到他,殺了他易如反掌。甄子月攥着手上的懶葫蘆媒紙,咬緊下唇,仿佛在一瞬間,下了人生中最重大的決定。
他的腳步回縮,調轉了方向,只見那面色蒼白的醫修,也出了結界,連滾帶爬的奔過來,“仙人,仙人,等等我……”
醫修暈過去後,被洛溪劈開裂縫,扔出結界來,一直昏睡在草叢裏,甄子月忙着逃命,沒有發現。這位在驚天巨響下醒來,與甄子月遇上,準備與甄子月搭個伴。
甄子月對醫修說,“你快逃走吧,去仙門,這裏離着最近的九天星雲海,若我們封不住殺不死那妖怪,那妖怪絕不會放過你的。”
他想明白了,兔子妖怪在青竹鎮生活的好好的,被這個醫修給撞破妖身,兔子妖怪怕寧靜的生活被打破,才要殺了所有知道他妖身的人。他們三個純屬被這個醫修牽連。不過以洛溪的性子,肯定不會丢下任何一個凡人不管的。
“那你呢?”醫修竟然擋住甄子月的去路。
“我要回去,”甄子月手握媒紙,“洛溪勝了最好,若是敗了,我要與那妖怪講講道理,他同凡人一起生活了這麽久,寧願抛下域外來到這個處處受束縛的域內,一定有他的道理。如果我們互相理解,他可以繼續當他的溫大夫,治病救人,我們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也挺好的!”
“只怕你還沒講好道理就被殺了!異想天開!他不是治病救人,而是殺人!凡人有正常的壽數,到死了就得死,靈魂入輪回道法,打散成世間循環,他把死人救活,是在與天為敵,早晚要遭報應,天報應的不是他,而是整個凡人界!到時候天降災荒,千萬生靈都跟着倒黴,你說誰付得起這個責任?”
甄子月堅持,“無論如何,我都要回去。”
醫修嘆氣,“算了,這個事是我惹出來的,我跟你一起回去吧。仙人,我有個辦法,我祖上也出過個仙門,挺厲害的,他留下了個陣法,能讓妖失去妖力,雖然時間不長,但應該足夠你的同門施法封印。”
“伏羲法陣都封印不住,還指望你的家傳陣法?”甄子月不信。
“據我了解,伏羲法陣為魏祖師爺所創,需要道行高深的大能級才能畫好,天下也就北琊帝尊一人能單手撐陣,小輩弟子們,根本沒有辦法把陣法的真正效力發揮出來。”醫修似乎不害怕了,腿也不抖了,“那陣法只對妖族管用,對凡人與仙人都沒用,畫起來十分簡單,人人可畫,只要把那妖引到陣眼處。”
甄子月邊走邊說,“好,我們分工,你畫陣,我引他去陣眼。”
醫修連連稱是,追着甄子月,又順着縫子回到陣法之中。
他們沒有發現,一只鳥落在高高的樹杈上,鳥旁邊坐着個穿藍色衣服的公子,他的肩膀上,扛着一個已經沒有生命跡象的仙門子弟。
鳥渾身通紅,頭頂一撮綠毛,忽閃忽閃翅膀,說,“好險好險,你回來的及時,差點讓他們發現這個身體。你說你為什麽不把身體直接帶回去給青衣護法,放進回生陣裏呢?竟然埋在離着青竹鎮這麽近的地方,現在落了把劍,他們已經斷定劍主出事了,平白多出許多麻煩來。沒想到北琊帝尊竟然步行經過這兒,我看北琊帝尊的時候,心髒吓得快跳出來了。”
“他現在可沒空管咱們的事。”藍衣公子年歲不大,長發沒有束,烏黑飄散随風,“他這個徒兒,如傳言一樣,真的是廢柴。”
“你不去幫忙嗎?這個千年兔妖可不容易對付,紅衣護法一個人真的行嗎?”
“誰說他一個人?”藍衣公子微揚嘴角,“他不是找了個廢柴給他當幫手了嗎?”
“你也說了是廢柴……”鳥低下頭,無奈的啄了啄木頭。
不幫倒忙就不錯了,也不知紅衣護法是怎麽想的。
“走吧,袖青還等着這個身體用呢。”藍衣男子說完,幾個起落,與鳥消失在叢林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