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定情非主線] 無盡之夏

第7章 ☆、章·陸

『因為我如今擁有的一切因為有夢想而滿足的感覺，都是你帶我發現的。我沉醉其中，便理所應當地覺得你會一直引領我走下去。』

『我還是太淺薄了，一點長進都沒有。』

『原來一直以來我找到的不是屬于自己的快樂，而是依附于你的。并不是想明白了為什麽要學習而在學習。并不是因為想考東大而在努力。』

『——是因為你，我才那麽做了。我的夢想從來都不是東大，而是你。』

『我把自己累得筋疲力盡，才發現根本就不是為了自己的人生在努力，全部都是圍繞着你。』

『這樣的我，從一開始就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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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熱。

口渴……

夕夏在有點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中醒過來。

眨眼。眨眼。

屋頂的白色太恐怖。身邊的陽光太刺眼。冰涼的腫脹感從右手從血管上的某個點開始擴散。

她轉過頭去看，發現自己輸着液。

“小夏？感覺好點嗎？”

視野中出現了響子的臉，輪廓不太清晰的模樣。

“唔。”全身都輕飄飄的，想要點頭卻沒力氣。啞着嗓子問了姐姐一句：“是在醫院嗎？”

“對呀。你昨天晚上發燒得很厲害呢。”

昨天晚上？……夕夏盯住蒼白的屋頂，無意識地眨了兩下眼睛，要把睫毛上的陽光撣下來。發燒……好像有點印象。昨天幾乎在學校神游了一整天，恍恍惚惚地回到家。

為什麽呢。

頭好疼。顱內好像有一根血管在狂跳，要裂開了似的

。

啊。好像是因為……入江直樹吧。昨天去上學的時候聽說入江無緣無故地放棄了東大的入學考試。心情很煩躁——啊不，不是煩躁可以形容的呢。那種感覺……好像是墜進了滿是棉絮的黑暗裏吧。棉絮又輕又軟，自己在其中慢慢陷下去，而且它們還會不斷地撲上來，夕夏覺得要窒息了。什麽也看不見。

差不多可以這麽形容。五雷轟頂，天昏地暗，不知所處。

她差一點要去質問入江了：為什麽，到底為什麽，我是因為你才去考東大的啊，你為什麽又抛下我？全班都在對入江棄考的事情議論紛紛，可是入江自己卻顯得泰然自若，夕夏幾次跟他打照面，堵在心頭的那些問句幾乎要脫口而出了……

可是，還是沒有說出來。

好像入江也沒有答應過自己一起上東大的請求吧。

……

“啊啦小夏，你還好嗎？”響子看着夕夏靈魂出竅一般呆滞的表情，一臉發愁。

“唔……還好。”夕夏有點疲倦地閉上眼睛。本來結束了入學考試，應該有種完全放松下來的感覺。結果鬧成了這樣。好累，這樣的話即使考上了東大……也不會覺得開心吧。

入江到底是怎麽想的呢？報考的學校突然曠考，他是不打算上大學了嗎？還是明年再考？

自己果然還是，完全不懂他在想什麽啊。

“你要吃水果嗎？”響子問。

“不要了吧，我不想吃東西。”興致很差。

“唔，這樣。”響子無聊地回應，“對啦，早上你有同學打電話到家裏了，媽媽說你生病在醫院，她說今天下午會來看你。”

“呃，同學？”

“聽說是個男生哦，名字我沒有問。”響子站起身來，高跟鞋在地板磚上踩得嗒嗒地響。

一，二，一．

響子的聲音裏仿佛帶了某種磁力一般，細小的金屬屑飛舞着、慢慢地如同各歸其位一樣有秩序地附着，夕夏的心跳跟着浮了上來。

撲通。撲通。

“我去上班了哦。上午為了看着你輸液我跟魔鬼上司請了半天假，還被罵了呢。”響子一邊穿外套一邊抱怨，“你趕快好起來，不要再讓姐姐請假了哦。”

“我盡力……”弱弱地回答。

“不要再睡着了，等一下媽媽就過來給你送飯了，你的同學估計也就快來了呢。”

“好，路上小心哦。”

夕夏的目光鎖在響子離去的背影上，思緒卻飛到了窗外。

男同學……是入江吧。

這麽想着心情總算好了一些。夕夏在姐姐留下的小袋子裏翻來翻去，找到了小鏡子。對着鏡子揉了揉臉，看上去還不算太憔悴。

等一下入江來了，一定要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夕夏握了握拳頭。

大概下午兩點左右的時候，病房玄關外面傳來敲門聲。

夕夏慌忙坐直身體。攏了攏耳邊的頭發——唔，應該不算太糟糕吧？

“打擾了。”禮貌溫和的男聲傳了進來，夕夏剛剛覺得有點陌生，緊接着男生就出現在面前了。

——不是入江直樹。

“唔……渡邊同學。”夕夏慌亂的收回期待的視線，臉上直發燙。自己怎麽就那麽認定了來看自己的會是入江呢……真蠢啊。

“打擾你休息啦。”渡邊一臉歉意地笑着。

“哪裏的話。渡邊同學來看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夕夏兩只手疊合撘在身前，有點局促，“快請坐吧。真抱歉這邊也沒什麽能招待你的……”

“不會不會。那個……我上午給你家打過電話，就得知了你住院的事情。你好些了嗎？”

“好多啦。據說是突然發高燒被送到醫院的，本來也沒什麽大事啦。其實吃點藥就好，媽媽太小題大做啦。”夕夏不好意思地撓頭。

“這樣。”

“那個……渡邊同學上午給我打電話是有什麽事嗎？”

“呃……其實也沒什麽事。只是昨天在學校沒有來得及問候一下，想問問你考得怎麽樣。畢竟之前是不知道你要考東大的。”

看着渡邊有點尴尬的笑容，夕夏突然想起來他也是自己用“京大或者坂大”敷衍過去的人之一。想想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了。

“那個是……最後突然決定的呢。”夕夏一咬牙，決定再騙他最後一次，畢竟現在這種情況下，實話她也說不出口，“我考得還可以吧，沒什麽感覺。希望一切順利……”

“一定可以的啦。”

夕夏很想把話題扯到入江身上去。渡邊和他關系還不錯，一定知道一點什麽吧。

“說起來……”夕夏笨拙又生硬地轉移了話題，“聽說入江同學棄考了東大？真是不可思議呢……”

“是啊。聽說考試那天都已經到考場了，最後還是棄考了。不過那個天才嘛，腦回路跟我們就是不一樣啊。不用替他擔心啦，我們學校的大學今天決定給他直升的名額呢。見到這種便宜，都南大學一定高興壞了吧？”

“入江同學決定直升了？！”夕夏有點激動地抓了一下被子，吓了渡邊一跳。自己也察覺到了這種失态，慌忙解釋，“唔……抱歉了，我有點失态。就是有點驚訝……入江同學上本校的話，有點可惜啊。”

渡邊若有所思地點頭：“說的是呀。不過我也相信以入江的實力，在哪裏都會一樣出色的啦。”

“嗯……确實是這樣啊。”

夕夏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失落地低下頭。

東京的三月極其短促。夕夏覺得自己僅僅發了一陣呆就過去了。就這樣，她接到了東京大學理學部的錄取通知書。

父母和姐姐都特別開心——這也是理所應當地呀。那可是東大呢。在他們眼裏，自己算是實現了夢想吧……

可是偏偏，自己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心裏一股無名火無處發洩，那些心事也不能跟任何人說。

有一天晚上夕夏回到家，終于忍不住在沒有開燈的門廊裏無聲地哭了起來——這一天她剛剛從班級的謝師宴上回來。大家都沒想到A班和F班的畢業謝師宴竟然趕在了同一個地方。

也就是這天晚上，夕夏得知了入江直樹臨時棄考東大是因為F班的相原琴子得了急性盲腸炎，他送她去了醫院。

當天謝師宴上，A班和F班互相嘲諷，差點大打出手。後來入江當着所有人的面、對相原說了非常差勁的話——夕夏都不願承認入江直樹會做出這種事。不過相原琴子也沒有認輸，同樣也激怒了入江。之後入江把相原拉出了人群。夕夏不放心地跟了過去，見到他們在吵了起來。

最後……

夕夏蜷縮在家裏門廊的一角，回憶起晚上看到的那一幕，眼淚刷刷地往下流。

——入江強吻了相原。

自己像是被釘在原地，邁不開步子，都沒有來得及閃避就被折返回來的入江直樹撞見了。

“入江君……原來是這樣啊……”夕夏裹緊了外套，極力地保持着臉上的微笑，“所以不去考東大也是因為相原同學嗎？因為她讀了本校的大學，所以……是這樣嗎。那你又何必……”

何必給我希望呢？

直到報考志願的那天還讓我以為你會上東大。讓我滿心歡喜地以為我只要非常、非常努力就好了。

确實你也沒有對我承諾過什麽……一定是我太傻了。

“安井……”

“入江君不用跟我說什麽恭喜考上東大之類的話了。你不知道吧？我能考上東大全是托你的福……”夕夏的口吻中不乏諷刺的成分。能說出這種話的自己也是夠差勁的。

但她始終都不明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她都已經那麽努力了，她都考上東大了。她用拼命念書的方式追在入江的身後，到頭來入江卻吻了一個最不擅長讀書的F班的女生……

果然她還是錯了吧。從一開始就錯了。

喜歡一個人不是這樣的。不是自說自話就可以的。

“就算你這麽說，我也還是要恭喜你考上了心儀的學校。”入江恢複到以往冷靜有條理的狀态，“作為同學，你在學業上的努力我都看到了，也很佩服。你能考上，我真的要說聲恭喜。”

——在學業上的努力……佩服？

心髒，就好像被最信任的人戳了一刀。原來她所做的努力在他眼裏也不過是要考東大的野心而已……

好難過……已經快要不行了。堅持不住了。

“安井同學之前說的想和我一起上東大的願望，很抱歉不能幫你實現了。”入江凝視着夕夏苦澀的笑臉，非常認真地扶膝鞠了一躬。

你還記得我曾經說過那樣的話嗎。可你知道那是我用多大的勇氣才能說出來的嗎？

“但是考上東大……确實是非常寶貴的機會。作為朋友，我希望你好好把握住這樣的機會，不要讓自己的努力白費。”

被看穿了……他看出自己不想去上東大了所以在制止自己嗎？夕夏慌忙低下了頭。

眼淚終于還是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祝你有個美好的未來。”

心裏有一處空了一般……補不上了。

這次真的再也補不上了。

謝師宴那天機會把眼淚都哭完了。之後的幾天夕夏一直賴在床上，沒有精神的發呆。

“你偶爾也出去走一走嘛。外面春光這麽好。都辛苦這麽久了，該好好放松一下。”響子每次在飯桌上都要責備她兩句，夕夏也只是敷衍着答應過去。

好像确實太消沉了一點。每天在卧室裏都聽見窗外有細碎的鳥叫聲呢，很有生機的樣子……

可是，根本打不起精神啊。

又過了兩天，夕夏收到了一個從八王子市寄來的包裹。有點納悶地打開，竟然是一本原版的《夜色溫柔》，書有點舊了。

夕夏猜到了是誰寄過來的。

打開扉頁，裏面夾着一封小信，字跡端正而潇灑：

“安井夕夏拜啓：

“我始終不知道，這本書你最後借到沒有。我猜是沒有的吧，因為圖書館裏那本原版的《夜色溫柔》就不知道被放到哪裏去了，在你轉校來之前的一年多我都沒有找到過。

“那時候我等在圖書館要借給你的那本書、也就是你現在收到的這本，其實是我自己的書。現在送給你作為畢業禮物吧，有點簡陋，希望你不要嫌棄。

“安井同學一直都是我認為值得做朋友的人。我所看到的你，真的是個溫柔、善良、努力、非常有毅力的人。

“從安井同學身上我學到了很多。謝謝你，在這兩年裏願意成為我的朋友。

“考試的那天，其實相原的急性腸胃病只是一個很小的契機而已。醫院離東大不遠，我完全有時間把她送到醫院再回去考試。最終我沒有去考東大，真的是我自己的意志——終于擺脫了從小到大別人說的‘你真是天才’‘将來要考東大啊’這樣的話的、我自己的意志。

“如今我還是沒有想明白為什麽要讀大學。但是現在的我，至少朝着‘真正屬于我自己’的人生而前進。也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總比過去的自己要好一些。

“所以，我也衷心地祝福曾經對我說很迷茫的安井你、在東大收獲真正屬于自己的美好的人生，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

“入江直樹敬上.”

夕夏反複地讀着這封信，心裏五味雜陳。入江做這麽有心的事，大概真的是把自己當做朋友吧。

可是……

夕夏把信小心翼翼地收好、夾在書裏。想把書放在書架上，轉念一想又把手縮了回來。

還是放在抽屜裏吧。

她也許真的要跟入江說再見了。真正屬于自己的人生……

——她決定要去東大了。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