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噩夢
蘇沐雪愣愣地看着他,那樣深情款款,令人無法自拔,可靜心一琢磨,天啊,他竟然在和她談論分別。
他以為,別的人都沒有心的嗎?一次次眼睜睜看着他離開,還要像平常一樣假裝不悲傷。
他說想和她好好過幾天。
可是這幾天的代價,卻是漫長歲月裏數不盡的思念。
“好啊。”她聲調有些怪異,“你想怎樣就怎樣!”說完,她氣呼呼的拉着季予墨朝外面走去。
季予墨不明所以,皺了皺眉:“要去哪?”
“你不是要和我好好過這最後的幾天麽,我就帶你去個開心的地方怎樣?”
按照她的方向指引,他們來到了一家喧鬧的酒吧。
這家酒吧生意特別火爆,舞臺上舞者勁歌熱舞,氣氛熱烈,人們三三兩兩擁坐着,談笑風生。他們找了一個位置坐下來,燈光昏暗,看不清楚季予墨臉上的表情,只覺得剛一座下,他周身散發着一股森森寒氣,令人不敢多言。
蘇沐雪自顧自的點了酒,侍者很快就将酒端上桌,整整齊齊擺放在桌上,季予墨漫不經心眼光掃了下桌上,倏地驚訝得差點跳起來。
滿滿一桌子的酒,仔細一看,每瓶酒的度數都不低。
他質疑的看了看蘇沐雪,“不會喝就不要逞能。”
她笑笑,“你還當我是上大學那會兒的酒量麽”說話間,打開酒瓶蓋,自己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當着他的面咕咕幾口就喝光了。
季予墨眯着眼,一動不動看着她面不改色一杯接着一杯,臉色黑到極點。
“這些年,每當我晚上睡不着的時候,就會抱着瓶酒,一個人慢慢地喝到天亮。”她一個人自顧自地說着,季予墨雕塑一般,坐在她對面,目光深邃複雜,靜靜地聽着她說。
“酒瓶空了,天亮了,就是新的一天。我洗個澡,又開始新一天的工作,周而複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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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嘆了口氣,柔軟的眼眸中有氤氲霧氣。
“酒是個好東西,只有它,能讓我忘記。”她仰頭把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重新開了一瓶,給自己倒滿,又拿了個杯子,也給季予墨倒上。
“他死了。”她慘慘苦笑,只微微歪了歪嘴角,便又恢複面無表情的模樣。
“出了車禍,臨死前我就在他身邊,他握了握我的手,說沐雪,我對不起你。”
她突然哽咽了,右手托着額頭,手指正好擋在眼睛上。
“我始終不明白,程征有哪裏對不起我。他為什麽,為什麽要把我拉回來,明明是我……是我不小心。被車撞得人應該是我,他卻把我拉回來,自己被汽車帶出去了……”
蘇沐雪再也忍不住了,趴在桌上,聲嘶力竭地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不住地發抖,像是暴風雨中卑微柔弱的小野花。
“我是個不吉利的人,我不值得擁有任何愛,所有在我身邊的人,都會受到傷害,你……還願意在我身邊嗎?”
她淚眼盈盈看向季予墨,此時的他完全還陷在剛才她那段話的震撼中。
過了許久,他才小聲問:“你是說……程征他……他去世了?”
蘇沐雪點點頭,幾近崩潰。
季予墨木怔怔倒在沙發靠背上,努力思索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轟的一聲,記憶的閥門緩緩拉開,那些回憶如潮水洶湧襲來,他想起那天程征和他的對話……
“你以為,她真的喜歡你?”
驀然,季予墨覺得胸口一滞,一股無名火突然在心中肆虐灼燒。他沖到程征面前,抓着他的領子,語氣中充滿了傲慢:“你有什麽資格評論她,又有什麽資格和我比?”
“沒有,您多優秀啊,家裏又有錢有勢的。可是,她愛我,又有什麽辦法呢!”程征冷冷笑道
“愛你?現在她是恨你。”
“是我甩了她,可你不懂,女人有時候是分不清好壞的。你對她再好,她心裏念得也是我!知道為什麽她總是穿粉藍色衣服麽,因為我喜歡;知道她為什麽總是聽蕾哈娜麽,因為我喜歡;知道為什麽她手機裏會有一個十一月二十一日的事件提醒麽,因為那天是我生日;知道她……”
“夠了!”季予墨怒了,他漲紅着臉,雙目泛着血絲,“我不需要浪費時間聽你說這些沒有根據的話。”
“季予墨!”程征恨恨地站起來:“我就是看不慣你這副高傲勁,我還就告訴你了,我要把蘇沐雪重新追回來,你要是真為她着想,就該成全我們。”……
他突然有些明白,一切的一切,以前他總覺得無法想明白的事情,突然一下子,豁然開朗。
回想當初,才發現自己多麽地傻,竟然相信了程征的挑撥。輕而易舉地就放棄了沐雪,狠心的抛下一切,而程征,他以為能給蘇沐雪一個完美的愛情,卻給了她滿心傷痛。
他不知道,在蘇沐雪心裏,自己和程征究竟孰輕孰重。可他知道,并且能清清楚楚地感覺到,沐雪徘徊在他們兩人之間,異常痛苦,他不願她這樣。
“他沒有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的人是我,沐沐。我不該離開你,讓你獨自一個人,承受這一切。”說完,他拉起蘇沐雪,緊緊将她抱在了懷裏。
他沒有告訴她真相,那些醜陋的,複雜的,他都替她好好收藏。這些年,她承受的已經夠多了,以後的日子,他只希望她能好好被他寵愛。
酒吧依舊喧嚣不止,來來往往的人群接踵而至,他們在自己的世界裏,忘記了周圍的一切,似乎就這樣可以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
過了很久,季予墨的手臂都開始酸痛,才輕輕松開了懷抱。
不只是應為缺氧還是喝過酒的緣故,蘇沐雪的臉紅撲撲的,她小心謹慎的問:“你……是什麽意思?”
“……”
季予墨抿嘴微笑,只是看着她,不回答。
她惶恐不安,緊張的從他臉上找着蛛絲馬跡,可他卻依然不給她機會。
還用解釋嗎?未來,将有長長的一生陪伴,難道還不足夠證明我的答案嗎?
季予墨心潮澎湃地計劃着他們将來的一切:他已經想好了,從此以後,再也不要和她分離,他要回國,要陪着她,永遠,永遠。
可身旁的蘇沐雪卻懵然不知,她依舊悲傷地認為,季予墨過幾日就要離開,而她的心,又不知道該飄向何處。
送她到門口,季予墨拉着她的手,走上去想抱抱她,她卻驚慌失措,用力推開了他,并且逃一樣的跑上了樓。
季予墨沒有跟上來,他依然站在原地,将她的倉皇而逃盡收眼底,目光漣漣,有一絲酸楚往上湧。
是夜,秋風漸起,月光清寒。蘇沐雪趴在陽臺上,看着窗外樓下那個被月光拉長的身影,有種世事凄涼湧上心頭,她輕撫雪球柔軟的小腦袋,幽幽說:“來了又要走,我該怎麽辦?”
她一個人在房間裏走來走去,思前想後不知道該怎麽辦,突然目光在書桌上的一張名片上定格下來。
她想了很久,終于緩緩拿起那張名片,像是第一次見到一般一個字一個字地認真看,腦海裏浮現出景楓遞給她名片時說的話:“想不想重新開始?”
想!
她飛快拿起電話,剛要撥出那串號碼,又猛地将手機合上,并扔在一邊。
她已經不再是那個才思敏捷的蘇沐雪了,她根本就不行的。
她注定就是個失敗者,淹沒在人海中,營營役役,孤獨終老。想着想着,她覺得特別可怕,黑暗中似乎有一只猛獸,正虎視眈眈地盯着她, 仿佛稍一懈怠,就會被永久地吞噬,她知道,這只猛獸的名字,叫抑郁症。
“不,我一定要好好生活,我可以的,我可以的。”她抱着雙膝,努力讓自己鎮定,不斷給自己鼓勵,雖然身體的劇痛越來越強烈,心口似乎被人掐着,讓她喘氣不得,但她依舊非常固執的一邊一邊對自己說:蘇沐雪,你要加油,不要讓他擔心。
第二天她滿臉憔悴地去上班,同事們問她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
她用手機照了照自己的臉,故意輕描淡寫的笑着說,出門忘記擦粉底了。
午後,從不化妝的蘇沐雪破天荒地化了個精致而美麗的淡妝。那是在接到景楓電話之後。
景楓邀請她參加今晚的宴會,蘇沐雪不知道關于什麽,只知道她要成功,而景楓是她最值得信賴的人,也是最能夠幫助自己的人。
于是她一口答應了他的邀請。
可到了宴會現場,她有點後悔之前沖動的決定了。
燈光流轉,杯盞閃着晶亮的光華,紅男綠女,個個都經過精心打扮,顯然,這不是一場普通的宴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