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以德報怨
待馬車行過了這一段,瑤華對陽舒吩咐了幾句,陽舒便立刻跳下了馬車離開了。
回到了家中,瑤華卸了頭面妝容,換了一條輕松的家居裙襖,跟闵嬸說着今日見到的一些人家小娘子們的細節。
兩人正說說笑笑,就見崔晉庭匆匆忙忙趕了回來。
“你沒事吧?”“出什麽事了?”
兩人一見面都十分驚訝。
崔晉庭見她好端端的坐在家裏,頓時松了口氣,“我聽說有人在坊市裏攔了你的車,我怕有人沖你下手,所以立刻就趕回來了。”
瑤華細細一打量,崔晉庭的鬓角鼻尖還有着細汗。她心中暖洋洋的,臉上不自覺的就浮出些甜甜的笑意,“我沒事,出門都帶着人呢。”
崔晉庭火急火燎地趕了一路,親眼見她安安穩穩的,這才放下心來,接過闵嬸遞過來的溫茶,一飲而盡,“到底是什麽人,敢給你下套。”
瑤華也奇怪,“說真的,我也覺得奇怪。這種美人計,怎麽會沖着我來呢?這些人是從哪兒得來的錯誤消息,覺得我吃飽了撐着到處去當觀音菩薩。我來到京城之後,也沒發過幾回慈悲啊!”
說到這裏,兩人突然靈光一現。
瑤蘭!
要說她在京城裏發慈悲,也就那麽一回,還吃了畢生難忘的一個教訓。
崔晉庭臉上就有了怒色,“欺人太甚,她真以為是個女子,我就不會動手?”
瑤華微微搖了搖頭,“如今我們與阮家勢不兩立,是不是她已經不重要了,何必為了折斷一枝樹杈,耽誤了砍樹的功夫,不用為她分心。”
崔晉庭那雙瑞鳳眼一眯,心裏就有了主意,“我知道了。我也得學着點以德報怨才是。”
嗯?瑤華斜睨了他一眼,壞小子,你又要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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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過幾日,阮家就接到一道恩旨,可以讓人去天牢探望阮安之。整個太師夫人和阮相夫人立刻就動作了起來,臨出門了,才想起來,“去把三少夫人也帶上。”
瑤蘭天天都待在小院裏發呆,聽到了傳話,連換身衣服的功夫都沒有,匆匆忙忙地随着仆婦就來了。
太師夫人一見她身上的衣飾,不由得眉頭一皺,料子很尋常,便是阮家得臉的仆婦穿得都比她好,只是這顏色,太鮮豔了些,哪裏像去探監的,倒像是踏春去了。
太師夫人冷哼了一聲,“你倒是好心情。”
瑤蘭不敢解釋。她嫁到阮家之後,除非有事才能出院門,否則跟坐牢也沒什麽區別,三餐不愁,但是衣料首飾什麽的,想都不敢想。她只能穿着陪嫁過來的衣服。可是新嫁娘的衣服,有幾件不鮮豔的。
她只好低着頭、弓着背,只希望兩位不要看到自己才是。
到了天牢外,這次的看守們倒是沒有阻攔,核查身份之後,便準備放行,但只讓三個主子進去,其餘的一幹仆婦只能在外面等候。
阮相夫人身邊的親信媽媽還想分辨兩句,那看守擠着滿臉橫肉冷冷一笑,“你确定你想進?”
那仆婦低聲恐吓道,“我們可是太師府上的人。”
看守冷笑兩聲,“我們只管讓這三位進出探望,你們其他人等要是想進,我們也不攔着,但是,進去了,就別想出來了。擅闖天牢者,可立誅。”他說完,人往旁邊一閃,刀卻出鞘半尺。冰冷刺眼的寒光,讓一衆人等眼睛都眯了起來。
阮相夫人狠狠地盯了那看守一眼,然後扶住了太師夫人,“母親,我扶着您進去就好。”
瑤蘭忙後知後覺地扶住了太師夫人的另一邊手臂。
守衛不再多話,放了她三人進去,天牢裏自有獄卒領她們前往。
因天牢的囚犯都是要犯幹犯,為了便于監管,所有的牢房都在地下,雖有通風,但除了獄卒所在,其餘的地方味道真的一言難盡。而且這還是寒冬,不通風吧,臭;通風吧,冷。着實不适合人住。
三人在獄卒的帶領下,來到了阮安之的牢房前。三人從欄杆的間隙往裏面看去,只見有一人側着頭趴在那裏,滿臉亂七八糟的胡子,瘦得脫相了。
瑤蘭使勁辨認了好久,都難以相信,這就是自己成親那日見到的風流倜傥的阮安之。
阮相夫人倒是一眼就認了出來,撲在了欄杆上,哭喊了起來,“三郎,三郎,你怎麽樣了。他們把你怎麽樣了?”
阮安之昏昏沉沉中聽到了母親的哭喊聲,他猛地睜大眼睛,“母親,母親。”
“我在這裏。”阮相夫人把手從欄杆間隙中探了進去,“三郎,母親在這裏。”
阮安之這才清醒了些,撐着兩只胳膊,努力撐着上身,爬了過去,“母親,你們是來接我回家的嗎?你們趕緊帶我回家,我再也不要待在這個地方了。”
他好不容易爬到欄杆面前,抓住了阮相夫人的手。母子兩人手拉着手,嚎啕大哭。
可哭着哭着,阮安之猛地擡起頭來,死死的盯着他母親,“都是崔晉庭那厮害我,你讓我爹活剮了他。不,我要親手活剮了他。”
這樣的惡行惡狀,仿佛地獄裏爬出的惡鬼,瑤蘭饒是已有心理準備,還是被生生吓得倒退一步。被她扶着的阮太師夫人立刻就感覺到了她的反應。可太師夫人連看她一看都不願意,揮開了瑤蘭的手。她慢慢蹲下身體,握住了阮安之的手,“三郎,那日到底發生了什麽?還有你的傷,現在如何了?”
阮安之怎麽可能說實話,“崔晉庭那厮害我,讓他夫人對我使美人計。然後又蒙住了我的眼睛,我為了吓唬他們,便說了幾句狠話,誰知道他們竟然在我蒙住眼睛的時候,把我帶到了官家面前。官家就因為我幾句無心的話,就打了我一百板子,還是崔晉庭親自動的手!祖母,母親,你們一定要替我報仇,活剮了崔晉庭那厮。”
阮太師夫人狠狠一捏他的手,“三郎,以後這樣的話不要再說了。”方才那個看守的态度已經說明了一些問題。
“為什麽不說?”阮安之根本沒有領會他祖母的言下之意,這些日子,他就是靠着對崔晉庭和瑤華的詛咒和謾罵才撐下來的。他現在一心一意的就想弄死崔晉庭夫婦,其他一概不管。“我不但要活剮了崔晉庭,我還要講他的女人賣到最低賤的窯子裏去,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阮太師夫人又心疼又惱火,“安之,聽話。”
“我不聽,祖母,母親,他們這麽欺負我,你們怎麽不幫我報仇。還有你,趕緊把門打開,還不放我出去?”
一旁的獄卒愣了一下,見阮安之果然是對着自己說的。不由得笑了,心想,你這麽厲害,精神挺好的,看來接下來幾天也不用給你飯食了,繼續用湯藥吊着即可。崔大人和陳公公都關照過,只要不死,怎麽都行。他們可多的是手段。
他也不廢話,往後退了兩步,只當沒聽見阮安之的叫嚣。
阮安之見他根本不理自己,心中立刻慌亂了起來,“你還不過來開門?過來,快過來啊!”他狂喊着,不停地捶打着地面,那獄卒根本懶得去理他。
阮安之因為見到家人而升起來的底氣漸漸又消散了,“祖母,母親,他什麽意思?你們不是來接我回家的嗎?為什麽不接我回家?我祖父是太師,我爹是宰相,我不過說了幾句話,又沒幹其他的,怎麽就不能回家了?把我弄出去,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嗎?你們為什麽不接我回家?再不接我回去,我就得死在這裏面了。你們說話啊?說話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他不停地哭喊着,阮相夫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三郎啊,三郎,你聽我說……”
“我不聽,我不聽,我要回家。姑母呢,姑母為什麽不救我?她可是皇後啊?連她也不問我了嗎?你們到底在想什麽?你們在想什麽?”阮安之形如惡鬼一般,死死地抓住他母親的手,“你們是不要我了嗎?你們就留着我自生自滅了是嗎?你們好狠的心啊!”
阮相夫人哭得幾乎暈厥過去,“三郎……”
太師夫人氣得發抖,低喝道,“三郎,你清醒一點。”
“把誰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能清醒?”阮安之枯瘦的臉上浮現出激動的紅色,他的視線突然落在了瑤蘭身上,“你又是誰?”
瑤蘭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拔腿就跑的沖動,勉強開口,但聲音已經抖得不成樣子了,“夫君,我是瑤蘭。”
瑤蘭?“你是那賤人的妹妹?”阮安之突然冷笑了起來,“很好,你等着,等我出去了,一定跟你們姐妹好好算賬?”
什麽?瑤華惹了他,可他為什麽要來找自己算賬?若說瑤蘭以前對阮安之還有點盼頭,如今看他這副兇神惡煞的模樣,心中巴不得他立刻咽氣才好。
太師夫人和阮相夫人也沒空去管瑤蘭心中怎麽想,這兩人又驚又怒,還心如刀絞,可無論她們怎麽安撫,阮安之就是聽不進她們任何的話。
最後獄卒過來,“三位夫人,探訪天牢重犯,已是官家格外開恩,如今時辰已經不早了,此處不方便久待,三位還是請離開吧。”
瑤蘭自然巴不得早走。一聽獄卒這麽說,便立刻扶住太師夫人。被太師夫人狠狠地瞪了一眼。
阮相夫人也瞪了她一眼,然後從自己的手腕上褪下一個玉镯子。“勞煩這位大人多照顧我家三郎。”
那獄卒一瞧那暗紅的玉镯便知道價值連城,但他當了這麽久的獄卒,知道什麽樣的錢能收,什麽樣的東西不能手。忙往後退了一步,“阮公子自有陳公公小心照顧,夫人多慮了。”
阮相夫人強笑了一下,一步三回頭,在阮安之嘶啞難聽的哭嚎中離開了天牢。待出了門,阮相夫人便将瑤蘭趕去了後面的一輛馬車,她自己與太師夫人同乘,婆媳倆對坐,忍不住又哭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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