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安排地明明白白
和瑤華在大道上拐了個彎,繞路找了個偏僻的村子,挑了一個看起來還算幹淨的人家,掏了二兩碎銀子,說暫且租借他家院子一個月。把這戶人家高興壞了,連連說太多了。他們這些鄉下人,面朝土地背朝天,全家人一年也存不下一兩銀子。天降橫財,高興也忐忑。
闵嬸讓他們只管收下。
那戶人家都是老實鄉民,見他們給的真心實意,立刻收拾了幾件衣服,拽着孩子去親戚家擠上一個月。臨走時,還給他們把水都打好,幹柴都搬進廚房摞好,米糧鹽油所在都交代了個明白。
闵江等他們都走了,才将崔晉庭從車廂搬進屋裏,燒了滾水,給他處理傷口。和瑤華在院中處理着沿途找來的一些草藥,以便一會兒給崔晉庭使用。
闵嬸則将他們帶來的幹糧端進廚房回鍋熱了熱,張羅起衆人的吃食。
恩哥兒則裏裏外外好奇地張望,居然很開心的樣子。和瑤華看着他天真的模樣,心中一軟,她很久沒有見到恩哥兒這麽輕松的表情了。“恩哥兒,過來。”
恩哥兒蹬蹬地跑過來,“姐姐,可要我幫忙?”
和瑤華點點頭,恩哥兒便乖乖地幫她打起下手來了。姐弟倆親親熱熱地坐在一起,終于從這段時間的沉重的心情裏擺脫了出來。
只是次日,崔晉庭不但沒有清醒,而且還發起燒來。闵江只得和瑤華還有恩哥兒一起出去尋找采摘了一些得用的草藥。畢竟能在浒城裏将人傷得這麽重,勢力恐怕不小,說不定就安排了眼線在藥鋪等着呢,他們可不能冒這個風險。
好在采來的草藥頗有效果,到了第四天,崔晉庭的高燒便漸漸退去。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見和瑤華坐在窗前,正低聲和恩哥兒說話。
崔晉庭渾身疼痛無力,勉強想坐起來,可剛剛擡起頭,便立刻摔回了枕上。
和瑤華一回頭,“你醒了!”
崔晉庭眯了眯眼睛,緊盯上了和瑤華的雙眼,這雙眼睛留給他的印象實在太過深刻,他一個照面便認了出來,“是你?”
和瑤華心中一凜,面上卻故作不解,“什麽?”
崔晉庭冷靜地道,“出手迷暈我,抛棄在路邊的馬車,還有上面的血跡,都是你安排的吧?”
和瑤華見他并不發怒,心道這個人倒也不是個莽夫,索性點點頭,“公子見諒,那晚我原以為你要出手殺了那個黑店的夥計,又怕你殺人之後發現我在一旁,使我不得脫身,所以才用迷藥迷暈了你。此事确實是我莽撞了,我在此跟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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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晉庭上下看了她一眼,“你似乎不會武功?”
和瑤華點頭,“是的,我們只是尋常鄉野之人,常跟花草藥石打交道,所以略懂一些藥理,那些迷藥不過是出門在外防身用的。”
崔晉庭卻壓根不相信,他從三歲開始練武,江湖上的那些迷藥毒藥,教他練武的師傅多少也讓他親身體驗過,可是這位女子的迷藥,讓他絲毫反抗不得的,藥效簡直可以媲美江湖上的頂級迷藥了。普通的鄉野之人,怎麽可能有這麽厲害的藥物。“那你為何要将我丢在荒郊野外的馬車上,還故意将車廂布置成那樣?”
瑤華略帶歉意,一副誠心忏悔的表情,“我見你在黑店出手時,絲毫不做掩飾,故而覺得你并不怕洩露行蹤,而且你衣着華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所以我才大膽假設你并不害怕黑店的那些人。而我們四人,多是婦孺,男子只有一個家仆,惹上了這些壞人,只怕後患無窮,所以只能尋求脫身之計。”
崔晉庭忍不住氣道,“你的意思是,我活該是麽?”
瑤華心平氣和地反問,“恕我直言,即便是那天晚上沒有我冒然之舉,難道公子就不會被追殺了嗎?”
崔晉庭有些啞口無言,确實,那些人追殺他是因為那些信件,跟這位女子的所作所為其實并沒有太大的關系。
瑤華倒也沒有得理不讓人,“事到如今,說這些也沒有什麽意思了。公子重傷之後,居然碰巧藏身在我的馬車,想必也是天意,讓我有了彌補公子的機會。如今公子只管安心養傷便是。便是我前面行事有些不妥,望公子看在我們出手相助的份上,不要跟我們計較。”
崔晉庭沉默了一會,那天晚上他受傷不輕,要不是實在沒辦法,他也不會躲進馬車最後還暈了過去。不過,如今身上的傷處有微微冰涼之感,雖然還是疼痛,但是較之以前受的傷,确實不算是太難受。他突然想到了什麽,眉頭一皺,“這些藥物難不成你們是去城中的醫館藥鋪買的嗎?”
瑤華搖頭,“公子放心,因為不知道傷了公子的人到底是什麽來頭,所以我們沒敢去城中醫館。只是用了一些此地能尋到的草藥,藥效有限,還請公子稍作忍耐,安心休養。”
這個女子比他想的還要心思缜密,而且言語溫和,不卑不亢,崔晉庭雖然心中警惕,但也很難生出惡感。
瑤華倒是不介意他在想什麽,反正只要這個人能活下去,她也就問心無愧了。她端來了湯藥,喂崔晉庭服下。不一會兒,崔晉庭便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待崔晉庭再次醒來時,屋裏已經是一個中年男子了,想必就是那位女子口中的家仆了。這位家仆沉默寡言,讓他的所有試探都無用。崔晉庭不再白費口舌,索性閉目養傷,争取早日能行動自由。
可是不知為何,他的傷勢漸漸痊愈,可是仍然全身乏力,從屋內走到院子中曬太陽,便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了。崔晉庭不知何處出了問題,心中不由得很是不安。
不過,經過半個月的相處,他也明白過來,這對姐弟對他确實沒有什麽不利的念頭。那個女子雖然衣衫簡樸,可氣質實在不像鄉下村姑,每日忙裏忙外,可她弟弟讀書時但凡有誤,她立刻就能糾正出來。那些經典詩文,她說得頭頭是道,可見确實文墨紮實,比京中那些只知道吟些風花雪月的世家小姐們高明出不知多少。
崔晉庭沒有再針對她,每日只出來曬曬太陽,按時吃藥用飯,只希望能早日康複。又過了幾日,那家仆對他說,“公子的傷勢已無大礙,只是失血過多,還需時日滋補休養,公子也莫要心急才是。”
崔晉庭皺眉看着自己的傷疤,心中不解,難不成是那些追殺自己的人用了毒不成,要不然怎麽傷口都好了,人卻還是沒有力氣。
這天傍晚,崔晉庭勉力支撐,也跟她們一起坐在農家的院子裏吃晚飯。
見他強撐着,和瑤華的目光閃了閃,臉上的笑意有些古怪,卻也沒有多說什麽。晚餐有野雞菌菇湯,野苔菜炒雞蛋,紅燒河魚,菜色簡單分量很足,只是所盛的都是農家日常所用鍋碗,跟崔晉庭在京中慣見的世家行事完全不同。可是不知為何,崔晉庭的胃口卻極好,足足喝了三大碗的雞湯。
晚間臨睡前,那家仆又端給他一碗野山藥煮雞蛋的甜湯。那湯碗裏的山藥有粗有細,雞蛋也煮得很随意,蛋白飛得沒剩下多少,倒是有些發紅的蛋黃格外的誘人。這要是在京中,無論如何,家中仆人也不敢捧到他的面前。崔晉庭沒說什麽,默默地将整碗都吃完了。然後一夜酣睡,好不舒暢。
第二天天光大亮,崔晉庭被滿腹的尿意生生憋醒了,只是耳中卻沒聽到往常院中的動靜。崔晉庭心中一驚,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驚喜地發現自己體內的氣力全部恢複了。他從床上一躍而起,連忙先去解決三急問題,而後便開始琢磨要跟那位女子說什麽。
要算賬?她到底救過他,而且這半個月,雖然沒說過幾句話,她将自己照顧地還是極為周到的,自己康複地這麽迅速,她功不可沒。
可是就這麽放過她?崔晉庭眉頭微皺,是不是太沒面子了?這女子就差把他玩弄于鼓掌之中了,這讓他顏面何存?
要不然,吓唬吓唬她,等她求饒的時候,再告誡她一番,免得她以後輕舉妄動,再惹麻煩上身。
崔晉庭這麽想着,出了房門。
可是整個院子裏連個人影都沒有,只有後院的幾只雞咕嚕咕嚕地來回走動。
不對啊?這是怎麽回事?難不成昨晚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崔晉庭連忙走到那姐弟居住的房前,伸手敲了敲門,“姑娘可起身了?”
房門應手而開,裏面空無一人,只是桌子上有一張紙壓在油燈之下。
崔晉庭急急幾步上前,取出了那張紙。
上面乃是用燒焦的碳枝寫的字:
“公子見信萬安。昨日替公子查看傷處,見得公子傷勢痊愈,小女子心中不勝歡喜。此半月經歷,驚險異常,多有陰差陽錯,也有小女子思慮不周的錯處,幸得公子寬宏大量,不曾計較,小女子思之仍慚愧非常。如今公子已經痊愈,小女子真心祝公子心想事成,鵬程萬裏。另,小女子思及自己行事不當,無顏面見公子,故而提前離去。就此拜別。”
崔晉庭差點吐血。他還在這裏糾結要如何處理,誰知自己早已經被人家安排得明明白白了。說什麽無顏再見,這半個月也沒見她有多少愧色啊。不過就是些漂亮的場面話罷了。他說他怎麽昨晚睡得如此深沉,一夜過來什麽都沒聽見,只怕昨晚那碗山藥甜湯裏迷藥之類的東西肯定沒少放。
想到這裏,崔晉庭忍不住猛地錘了一下桌子。這農家的桌子本來就是農夫自己的手藝,哪裏經得住他這個高手的出氣,頓時就散了架。
可這一下子就讓崔晉庭又想起一件事情來。他自養傷一來,明明痛感大減,可是一直覺得手足無力,本來他還疑心是那些黑衣人用毒,可是不過一夜之間,他的體力便恢複如初。如今看來,只怕也是這位“慚愧非常”的小女子的慷慨之舉。她既然能在甜湯裏下藥讓他昏睡,那麽每日在湯藥裏下點軟骨散之類的東西,想來更加順手。
崔晉庭被氣笑了,他能把她怎麽着?值得她如此防微杜漸,未雨綢缪?這姑娘,瞧着像是伴着楊柳岸明月清風的一汪湖水,可是你要是真跳進去,才知道這下面是深不見底的深潭,暗潮洶湧,殺機處處,足以讓你暈頭轉向,無力回天。總而言之,淹死人也不償命的那種。
崔晉庭抓着那張紙出了房間,站在院中好一番深呼吸,努力平複了心情。罷了罷了,他原來還想着如何潇灑脫身呢,如今看來簡直自作多情,難怪她昨晚的笑容那麽古怪。
崔晉庭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擡頭撕心裂肺地嗷嗷了兩聲。
他此刻的心情實在是羞窘交加,難以明辨,以至于完全忘記了,和瑤華還從他那裏拿走了不少銀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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