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螳螂捕蟬
瑤華回到了屋裏,将姜湯分給大家。恩哥兒嘗了一口,卻什麽也沒說,待不慌不忙地吹涼了姜湯,他捏着鼻子一口飲盡。讓瑤華又欣慰又心酸,順帶将方才那位“糖都不放”的青年鄙棄了一番。
四人喝完姜湯,闵江便不讓瑤華出去了,“小姐,入夜了,我方才聽着前面的動靜,好像又有客人前來投宿,你們就別出來了,早些歇息吧。我來将這些歸還到後廚便是。”
瑤華點頭,“也好。方才我在後廚遇到一個佩着長劍的人,瞧着不像是行镖之人,你不要跟他們發生沖突。”
闵江點頭,“小姐放心,我只出去看看就是。”
闵江來到後廚的時候,那位佩劍的青年已經離開了,後廚的兩個夥計正在咋舌這撥客人的鋪張浪費。
“……那丫鬟居然将我們店裏的茶杯茶壺都丢給了我,全用的是她們自己帶來的杯子。我從門縫裏偷瞄了一眼,地上還鋪上了地毯。”
“我的乖乖,這麽大的排場,莫不是位公主?”
“就算不是公主,也是金貴人家的小娘子,不過脾氣不怎麽好,正在裏面發作呢,說什麽‘給我把他找來’,也不知道是誰得罪她了。”
闵江聽了一會,并沒有聽到什麽重要的信息。他心中思忖,這裏也是一條上京的道路,想必是那家官宦或巨賈人家的小姐,恰巧投宿到此處罷了。闵江還完了東西,便回轉客房,跟瑤華禀告了一聲,便回屋歇下。這些日子連着趕路,他着實辛苦,不一會兒,便鼾聲大起。
誰知院中有人聽到他屋裏這番動靜,這才放下心來,輕手輕腳地回去禀報。“掌櫃的,那兩房客人都歇下了。”
掌櫃不動聲色地嗯了一聲,“你去問問那些行镖的人,可還需要什麽東西。不然我們廚房也要歇下了。”
夥計連忙過去詢問,那些镖師終日走镖,自然知道店家也是要歇息的,“無妨,你再給我們添些酒水鹵肉饅頭。”
旁邊有人阻止,“老三,镖頭說過,不讓喝酒的。”
那個叫老三的嗨了一聲,“無妨,大哥已經歇下了。你們不說,他怎會知道。再說了,這趟貨物不過就是笨重些,又不值錢,怕什麽?”
同行的镖師都攔不住他,只好由他去了。
夥計走到櫃臺邊,跟掌櫃低聲學話。掌櫃的笑道,“客人吩咐,你趕緊的。”手指卻在櫃臺面上畫了畫。
Advertisement
夥計明了,轉去了後廚,不一會兒便端了酒菜冷盤上來。
那幾個镖師禁不住老三勸酒,多少都喝了幾杯。不一會兒,前廳裏便漸漸安靜了下來,再無聲息了。
夥計上前喊了幾聲客官,可那幾個镖師似乎都睡死過去了,一點反應都沒有。
夥計回頭四處張望了一番,立刻動手在他們的身上搜索了起來。不一會兒,他皺眉回頭對掌櫃的道,“沒有,東西不在他們身上。”
掌櫃眉頭一皺,“沒道理,上頭傳來的消息,那幾路都撲了空,只剩這最後一路了。前幾天,那幾輛镖車上也查過了,也沒有……”
夥計眼神朝後面的客房飄了一下,“莫不是那镖頭一直貼身帶着?”
掌櫃的猶豫了一下,“要不是上面不讓打草驚蛇,我們倒不必左右為難了。”
夥計低聲道,“用上迷魂煙便是。任憑他有天王老子的本事,只需幾口,保管敲鑼打鼓,他都不會醒。”
掌櫃的皺皺眉,“也罷,前面離京城越來越近,再下手難有機會了。只是後來的那撥客人裏,有幾個護院般的人物,看起來十分棘手……”
夥計眉毛一挑,“您放心,特地給他們安排的東邊的院子。我又不是真的敲鑼打鼓,驚動不了她們。”
掌櫃的點點頭,夥計二話不說,快步向後面走去。從柴房裏摸出了一個煙管,然後翻身去了院子外面,悄無聲息地往那镖頭的房間後面摸去。他擔心那镖頭耳聰目明,聽見響動,故而在離那镖頭的房間還有隔着好幾間客房的地方,也就是和瑤華的客房窗外掏出了火折子,點燃迷魂煙的引信。
輕輕的噗嗤一聲,躺在客房裏的瑤華立刻睜開了眼睛,她第一個反應就是捂住了恩哥兒的嘴巴。
窗外的異動只停留了一小會,便走開了。瑤華驚出一身冷汗,萬萬沒想到,他們四人慎之又慎,居然還是挑了個黑店一頭紮了進來。
瑤華只覺得頭皮發麻,她從床上探出手來,悄無聲息地取來放在床頭的茶杯,淋濕了自己的汗巾,捂住了恩哥兒和自己的口鼻。她等了一會兒,發現并沒有什麽動靜,立刻悄聲起床,推醒了闵嬸……
那夥計只當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哪裏想到只是用火折子點迷魂煙的那麽點極細微的動靜,就驚動了和瑤華。他摸到了那镖頭所在的客房之外,從早已預留的一個暗道,吹進了迷魂煙。不一會兒,房內便傳來了镖頭的鼾聲。
夥計得意一笑,從袖子裏掏出一柄細長的匕首,挑開窗子,像只貍貓一樣翻了進去。屋內響起了兮兮索索的翻找聲音。不多時,那夥計得意的啧了一聲。那窗子又被打開,他又靈巧地翻了出來,順手将窗子關了起來。可就在這時,他的頸項突然感到一陣冰涼,他低頭一看,一截如秋水寒冰般的利劍已經架在了他的咽喉。
夥計臉上得意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持劍的人微微用力,夥計只能順着他的勁道往後退去。兩人漸漸退到了偏僻的無人之處,持劍人道,“把東西交出來。”
夥計眼珠一轉,低聲求饒,“貴客高擡貴手,小的知錯了,小的不過是想進房內偷點銀錢,貼補家用。小的家中尚有老母,重病……”
持劍人不吃他那一套,劍鋒微顫,便在夥計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印。
夥計心中一凜,“尊駕想要做什麽?”
持劍人在他背後連點幾處穴道,夥計頓時動彈不得,也發不出聲音,懷中的東西也被持劍人搜出拿走了。
那夥計鼻尖急得冒汗,卻什麽都做不了。
持劍人也不傷他,回身就走。可剛一回頭便聽到風聲不對,有一不明物朝他當頭襲來。他反應極快,手中的劍如一道流光,準準地劈中了那不明物體。只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蓬粉末當頭炸了開來,嗆得他直欲咳嗽。持劍人頓時手腳無力,口不能言,雙眼一黑,癱倒在地上。暈倒前,心中只來得及大喊一聲,糟糕。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若說持劍人和夥計是螳螂與蟬,那麽和瑤華則是那只黃雀了。她用汗巾蒙臉,走到了持劍人和夥計身邊,俯下身去搜出了持劍人胸口裏的物什。可是讓她意外的是,那并非是銀票或地契之類的東西,而是一疊陳年的信件。
和瑤華一皺眉。她遙遙地跟在這夥計後面,大概将這一出看得明白。她原以為是一出謀財害命,以為持劍人要出手傷人,才丢了一包迷藥出來,可誰知他們折騰成這樣竟然是為了一疊書信。
這……
她拿着那疊舊信,如同握着一團火炭,很是悔不當初。
闵叔也悄悄跟了來,“如何?”
和瑤華低聲道,“此事恐怕并非一間黑店謀財這麽簡單。我們還是不要趟這趟渾水才好。”
闵叔點頭,“那個掌櫃也被我迷暈了,我們現在就走。”
和瑤華點點頭,走了幾步,又轉回來,“我們還是将此人帶走,否則,一會兒掌櫃的那夥人要是找了來,他說不定性命不保。”
闵叔二話不說,将那持劍人抗上了肩膀,又撿起了他的寶劍,跟着和瑤華輕手輕腳離開了客棧。客棧前廳那些镖師還沒醒,而掌櫃的已經被闵叔迷暈了。所以闵嬸毫無阻攔地帶着恩哥兒溜了出來,駕着馬車等候在外面。闵叔将那持劍人随意丢進車裏,跳上車轅,駕車飛快地離去。
“小姐,我們現在往哪裏走?”闵叔擔憂地問。
和瑤華思忖了一下,“繼續往京城走。往京城走人會越來越多,他們就算想動手也得顧忌官兵。”
“可是這個人怎麽辦?”闵嬸摟着恩哥兒坐在車裏,擔心地看着那個昏迷不醒地持劍人。
和瑤華想了想,“他本來也是要從夥計手裏搶走那些信件的。反正夥計也沒看見我們。我們便将這些信件統統留給他,不要橫插一腳了。一會兒找個地方把他丢下車便是了。”
和瑤華在他身上搜了搜,居然沒有任何身份的證明,只有那包舊信,還有幾張百兩面額銀票。瑤華想了想,取走了那疊銀票,只給他留了一張。那些舊信倒是碰都沒碰,重新塞進了他的懷裏。
恩哥兒驚訝地看着瑤華,“姐姐,你為什麽要拿他的銀票?”
瑤華道,“我們要是什麽都不拿,他反而要疑心。這些舊信必然不簡單,又是托镖師故作玄虛地押镖,還有店家和這個人都這麽感興趣。還不如讓他以為我們只是求財的江湖人士,不知道這些信的價值。”
闵江擔憂,“只是我們和這人一起失蹤,少不得那掌櫃的要疑心我們跟他是一夥兒的。”
和瑤華沉思了一會兒,“倒也不是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