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白日裏還好,一入了夜,林靜詩就覺得渾身都開始發起了冷,她蜷在角落裏貼着牆,牆面也潮濕的厲害,寒意是從腳趾頭尖兒滲到頭皮的,手心裏握着的全都是冷汗。
說實話心裏有很大的不安,這種上不着天,下不挨地的感覺,像是被空蕩蕩的吊在半空中似得,自己稍微掙紮一下,一旦一腳虛空,就會墜入萬丈深淵。
林靜詩心底漫起了一些害怕來。
而崔吉川告別雅荷之後,一回幽州府衙就開始想辦法接觸林靜詩,只是那個身家幹淨的女人現在被陸灏軒盯得比任何一個死刑犯還要更緊,負責看押的官差裏裏外外就是十來個,沒有陸灏軒的吩咐,誰也不得靠近。
現在是誰也聯系不上誰,雅荷不知道有沒有動作,林家老爺被羁押到了什麽地方同樣沒人知道,林靜詩也接觸不上,沈臨風又遠在千裏之外,林家這個大劫,這一回能不能渡得過去,更是沒人能百分百的确認。
突然換了地兒,一整晚林靜詩除了嘆氣就什麽也做不了,突然沖進來的官兵裝扮更是吓了她一跳,下意識的站起身來,剛剛問了一句,“幹什麽?你們……是誰啊?”
就被人拿繩子給捆住了。
是想反抗的,但是林靜詩沒有機會,手都沒來得及擡起來,就被粗暴的捆住,有男人在身後捂了她的嘴,一彎腰,把人扛在肩上就朝外走。
林靜詩開始掙紮。
夜路很黑,但是絕對絕對沒有離開大牢,只是怕她動靜鬧的太大所以才會用這樣蠻橫的方式的帶人,林靜詩腦子轉的比較快,幾乎是瞬間,就猜到是有人想對她用私刑了,不然走正規受審流程,何必要這樣隐人耳目?
果然。
她被人七拐八拐的帶到了最裏間的一間黑屋子裏,放人的時候十分不客氣,林靜詩是直接被人扔到地面的,因為手腳被捆住,所以她連一個保護自己的動作都做不到,肩膀和膝蓋都被摔的不輕,哼哼唧唧了一小會兒,這股子疼勁兒過了,才擡了頭。
“安淩君?”看到那個女人的時候,林靜詩是驚訝的,但是随即就笑開了來,她笑的無語,“陸灏軒這是攀上什麽大人物了?這麽明目張膽的就敢讓你來?”
“你這嘴還這麽臭呢?”安淩君摸了摸自己的手指甲,蹲下身來盯着林靜詩的眼睛,“姐姐,看看你如今的形勢吧,你得乖乖聽話,才能有好日子過。”
環視四周,明顯的一間刑房,林靜詩問,“不聽話,這是想要對我用刑嗎?”
“我家相公的意思是,只要留你一口氣兒,其他的仇怨如何報,都看我自己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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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松綁。”
“松綁?”安淩君伸手拍了拍林靜詩的臉,有些用力,‘啪啪’想的那種,看得出來是積怨極深的地步,雖然林靜詩也是不知道為什麽,至少在自己心裏,從來沒覺得做過什麽對不起陸灏軒和安淩君的事兒,可這兩人偏偏就是能恨她恨成這樣,拍完臉,安淩君又拽了拽林靜詩的頭發,“松綁了又讓你甩我耳光嗎?”
“合着你還覺得這個耳光你不該接着?”
“你不過就是仗着自己出身好,想要什麽有什麽,就能随随便便覺得別人的命都是卑賤的?我也是靠自己的努力争取自己想要的東西,你現在落到這個下場也是你自己的命,別覺得全天下都對不起你。”
“你今天來是要跟我吵架的?”
“我只是想讓你明白一些人生道理。”
“你覺得你這些跟放屁一樣的話我會聽?”
“聽不聽由你,說不說由我。”
“好,你要說是吧,我陪你。”林靜詩偏了偏自己的頭,躲開安淩君的手指頭,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羁押自己過來的官差,冷哼一聲,“你們幾位是打算留在這兒聽戲的?”
“郝大人有吩咐,即便是陸大人要求提審林姑娘,我們也必須在場保障林姑娘的人生安全。”帶頭的官差背脊直挺,不卑不亢。
“看來郝大人上頭也有人壓着呢。”林靜詩回頭,“安淩君,你自己聽聽,人家都不相信你和陸灏軒這一對兒的人品,怕你們弄死我,才特地派人來守着。”
“你也就剩一條賤命了,有什麽可得意的。”
林靜詩笑笑,他們林家和幽州知府向來交好,從來也沒結過什麽梁子,林家這事兒出了,稍微知道些內情的也都明白是遭人陷害,可是能怎麽辦,官大一級就是能壓死你,為了保全自己,不趟這趟渾水才是最正确的選擇,郝大人算是有良心的,還知道留她林靜詩一條小命。
雖然被人捆住,但掙紮掙紮也還是能坐起來,林靜詩瞧着安淩君道,“我自然是有可得意的,我林靜詩行得正坐得端,從來也沒犯過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這輩子最大的污點就是瞎了眼看中了他陸灏軒,結果惹得自己這一身騷,我可不怕你們陷害我,我信這世上是有公理正義的。”
“相公總是說你腦子單純,溫室裏的小花兒沒見過世面,我還當他是看輕你了,結果沒想到是真的。”安淩君也一陣兒發笑,“公理正義?我看你是有錢人的日子過久了,不知道民間有多疾苦吧,你還得好好聽我上幾回課才成,什麽是公理正義?我告訴你,是錢,是權,可偏偏就不是你腦子裏的那一腔熱血和一顆沒什麽用的好心。”
林靜詩确實是好心的,這輩子幫過多少人她自個兒都數不過來的程度,大的善事有開糧倉、捐銀兩、幫助百姓醫治疾病,小的善事更是數不勝數,随便出個門,看見路邊的乞丐她都會給些銅板,就連面前這個令人厭惡的安淩君,她都沒少伸出過援手,結果人家現在,反過來諷刺她的善良都是愚蠢。
“安淩君,說這些話之前摸摸自己的良心吧,如果當年我不救你,你當你現在還能站在這個地方耀武揚威?”
“幫我是有目的的吧,因為知道灏軒哥哥喜歡我,所以故意做這樣的事情要來讨好他?”
“呵……”林靜詩白眼,“你可真看得起你自己。”
“你嫉妒我。”
“是,我嫉妒你,我嫉妒你跟個跳梁小醜似得在我跟前,紅着臉裝腔作勢的模樣。”看不起安淩君是從骨子裏開始的,林靜詩陰陽怪氣的諷刺也是句句尖刀,句句不留情面,“陸灏軒喜歡你?你再敢理直氣壯的說一遍陸灏軒喜歡你?”
陸灏軒根本就不喜歡安淩君。
即便是青梅竹馬的妹妹,即便是在高中之後就立即把人接到了自己身邊,然後毫不留情的一腳踹了她林靜詩,即便是這樣,林靜詩也能擡頭果斷的說上一句,陸灏軒根本不愛安淩君。
不過是為了報複吧,不過是為了讓她林靜詩對‘絕望’這兩個字的感受能更深入骨髓,所以才會這樣。
可是為什麽呢?
兩個人曾經也那麽相愛過。
“他不喜歡我,他為什麽要娶我?”安淩君瞪着雙眼回應。
“娶你?你不過是個妾罷了,娶什麽娶?他以前還娶我了呢,他以前還獨獨寵了我,愛了我整整三年,可是現在呢?現在我不也一樣被捆在這個地方?”
“別拿你跟我比。”
“是,你也不配。”
“……”安淩君有些氣了,她擡腳踩了林靜詩的腳踝,因為在使勁兒所以面部表情有些猙獰,“死到臨頭了,你要是能說兩句好聽的,也許我會對你下手輕一些。”
“你最好踩死我,別讓我有翻盤的餘地。”
要說這安淩君也确實是個下的了狠手的女人,林靜詩被捆住所以讓她欺負起來也是毫無阻礙,踹幾腳踩幾腳都是輕的,擡手‘啪啪’的幾個耳光,越打人越覺得興奮,那種出口惡氣的感覺,那種被人踩的久了也終于能翻身起來踩別人的變态快感,愈發強烈。
林靜詩很快感受到自己口裏彌漫開來的血腥味道,雙頰紅腫高漲的厲害,剛開始有撕裂的痛感但是很快就麻木,林靜詩手臂也動不了,除了生生挨着,別的什麽也做不了。
“你動我一下,我還你二十下。”抽人抽的自己手都疼,安淩君打完後一把拽過林靜詩的衣襟子,看着她嘴角的血跡和紅腫的雙頰,心裏十分痛快,“你說,我公平不公平。”
“……”笑一下都扯的臉疼,林靜詩實在是太疼了,所以連話都懶得再多說一句。
“不說話了?認慫了?早這麽乖乖聽話多好啊?非得逼着自己挨頓抽?”
“安淩君,痛快嗎?”一字一句,都是一把刀,紮在臉上,紮在心裏。
“還不夠。”
“随你好了,這點兒苦頭,我倒也不是吃不起。”
其實安淩君會這麽痛恨林靜詩,也和陸灏軒有一定的關系,陸灏軒原本就是個布衣書生,窮困潦倒到揭不開鍋的那種地步,兩個人确實是青梅竹馬,在遇到林靜詩之前,村裏的人也總是把兩個人一塊兒撮合,那時候的陸灏軒還是個翩翩公子,雖然待安淩君是極好,但也只是兄妹的程度,并無男女之情。
安淩君雖然喜歡陸灏軒,但又覺得這男人實在是太窮了,盡管自己也是個手腳麻利能賺錢的女人,但內心又不太願意跟着這男人過苦日子,所以旁人撮合,兩人也從頭至尾沒起過什麽旁的心思,就只是這麽相處過下來了。
那時的安淩君曾經為了能多賺點兒錢也是無所不用其極,唱曲兒跳舞什麽的都是常事兒,為了能傍上有錢的富商,出賣身體的事情也不是沒做過,有人要她,但也就是翻雲覆雨的那幾夜,給了錢,穿衣服就走人,除了安淩君自己對未來抱有無限的希望外,其餘的人,都沒想過要給她未來。
把陸灏軒當備胎吧,至少是個溫文爾雅的少年,彬彬有禮的模樣,雖是個窮書生,但好歹教書育人的活兒做着也有幾分體面,年輕的時候多存些銀子,以後實在沒了出路,就和那男人湊合湊合也行。
最初的安淩君就是打着這樣的念頭活着,結果林靜詩的突然出現,打亂了她的全部計劃,唯一的備胎被人搶走了,還是個自帶光環,生來就比別人更要金貴漂亮的千金大小姐,呼風喚雨的模樣,就是安淩君最最讨厭的那類人。
有些人的心眼太小,就怎麽也瞧不得別人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