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自家孩子太優秀也是件煩惱的事。
這事嬴師隰不知道,但衛鞅知道。
嬴渠梁十五歲,上高一,才開學一周就收到不少情書。
他第一次把一疊收到的情書放在衛鞅面前時,衛鞅笑着說:“現在的孩子真早熟。”
“你沒立場說這話吧,要不要我把你收到的情書翻出來念念。”嬴渠梁說。
他曾在一次大掃除時發現了一個箱子,裏面放滿了女孩子寫給衛鞅的情書。
後來,這種事衛鞅一點也不回避嬴渠梁,甚至讓嬴渠梁幫他寫拒絕信。
而現在,嬴渠梁學業緊張,換成了衛鞅幫嬴渠梁寫。
“這封怎麽回?”衛鞅拿着一張粉色信紙,問嬴渠梁。
嬴渠梁正在解一道數學題,頭也沒擡地對衛鞅說:“拒絕,但用詞不要太嚴厲了,是我們班一個成績中等偏上的女孩子,不要傷到她的自尊心,鼓勵她好好讀書,說不定下次就能沖進前十名了。”
“哼!我會用詞太嚴厲?”衛鞅說。他想了想,發現自己以前幫嬴渠梁寫的回信,确實很像班主任在期末給差生的評語——只有批評,沒有鼓勵。
“學校周五有一場籃球賽,你來看嗎?”嬴渠梁說。
他是校籃球隊隊長。
“周五嗎?”衛鞅說,“我看看工作安排。”
衛鞅研究生畢業後繼續讀了博士,三年前完成學業。他在上學期間積累了不少社會經驗,現在在一家律師事務所工作。
“周五上午不行,下午可以。”衛鞅說。
“嗯,就是下午六點。”嬴渠梁解完了一張試卷上的題,伸手去拿另一張試卷。
衛鞅看見嬴渠梁要拿的試卷在他面前,他往嬴渠梁那邊推了推,“好,周五下午五點四十五,你在學校門口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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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衛鞅如約去了學校。
他停好車,下車就看見了嬴渠梁。
嬴渠梁跑過來,對衛鞅說:“你把車停在我們校長專用停車位上了。”
衛鞅回頭看了看,沒見到任何專用車位的标識。
“別看了,不是規定,是學校裏的約定俗成。”
“你們校長是誰?”衛鞅問。
“你應該認識,姓孟。”嬴渠梁說。
衛鞅在腦中搜尋了一圈自己認識的姓孟的人,笑了起來:“孟軻。”
“是他。”
“沒事,他的停車位占了就占了。”衛鞅說,“他不會因為這麽點事就為難你。”
“他不會來找你?”嬴渠梁心裏想着:校長不知道我和你的關系吧,怎麽還牽扯上我了?
“找我才好啊,我很享受上次和他的辯論,不介意再來一次。”衛鞅說。
嬴渠梁看着衛鞅,覺得衛鞅其實挺腹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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籃球賽是高一年級和高二年級的友誼賽。
高二年級的籃球隊員全是校隊的,實力突出。而高一年級,只有嬴渠梁一個校隊選手,不過,他是校隊隊長。
原本校隊的隊長是一位高三的學長,學長因為學業選擇了退出。但他在離開的時候定了一個規矩,想當隊長就用實力說話,能打球贏他的人才能當隊長。
校隊的全部成員都和學長一一對決,但沒有一個人能贏。這時候,球場來了一個高一新生,新生初生牛犢不怕虎,要求挑戰學長。
所有隊員都抱着看好戲的心态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高一新生。
結果令他們大跌眼鏡。無論發球、運球、三分球還是灌籃,學長都不是新生的對手。
學長對新生心悅誠服,隊員們也沒什麽好說的,當即拍板新生就是他們的新隊長了。
這個新生就是嬴渠梁。
他是有史以來校隊最年輕的主力。
但是,如果給高一和高二的這場比賽開個賭局,只有百分之十的人會賭高一年級贏。
因為嬴渠梁雖然實力出衆,但籃球不是一個人的比賽。
裁判吹響哨聲,比賽開始。嬴渠梁小跑着上場,和對手一一擊掌。
一個高二球員和嬴渠梁擊掌的時候說:“昨天下午我們還是并肩作戰的隊友,現在是對手了,我不會手下留情。”
“我也不會,”嬴渠梁說,“全力以赴!”
“全力以赴。”高二球員說。
這是一場對觀衆來說無比精彩,但對選手來說無比艱難的比賽。從一開始雙方都拼盡全力,比分膠着。
比賽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只剩下最後一分鐘了,但記分牌上的比分還是107:107。
“堅持住,拖進加時賽。”嬴渠梁對隊友說道。
裁判吹響哨聲,宣布正式比賽時間結束,休息十分鐘後進入加時賽。
衛鞅坐在休息區對面的觀衆席上,他挑了最後一排的座位——他雖然膚白顯年輕,看起來像個大學生,但坐在一群高中生中間還是有些突兀。
嬴渠梁在休息區和隊友讨論着戰術,時不時地扭頭看衛鞅,衛鞅對他揮手微笑。
他也對衛鞅露出笑容。
加時賽開始。
開場不久,對方一個漂亮的投籃将比分改寫成了109:107。
時間越來越少,嬴渠梁和隊友還在沉穩應對,對方卻在傳球中屢屢失誤。嬴渠梁抓住機會,攔下了對方,搶到了主動權,但在他運球的過程中,對方一名高大的隊員差點将他撞倒在地。
一聲尖利的哨聲響起,裁判喊道:“高二年級的隊員犯規,高一年級的發球。”
嬴渠梁接過籃球,站在發球區,深吸一口氣,盯準籃筐,擡手抛出籃球,球穩穩落入筐中。
分數再次改寫,109:108。
嬴渠梁的隊伍落後一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賽場上的對抗越來越激烈,觀衆席越來越安靜。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加時賽只剩下最後15秒了。
15秒,雙方的防守密不透風。
14秒,依然勢均力敵。
13秒,僵持不下。
12秒,11秒,10秒……5秒,4秒……
球終于到了嬴渠梁手中,但他被三個對手隊員緊緊地封鎖在對方的三分線內。
計時牌即将跳到最後一秒,嬴渠梁一躍而起,籃球脫手飛出。
能進嗎,他不知道,他從來沒在這麽遠的位置投過球。
全場觀衆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時間凝固了一般。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籃球的軌跡。
計時器走完最後一秒。
“咣”一聲響,球進了。
最後,記分牌上的比分定格在了109:111。
高一年級獲勝。
全場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尖叫。
衛鞅也忍不住站起來不斷鼓掌。
比賽結束後,緊接着舉行了頒獎典禮。嬴渠梁和隊員們從校長手中接過象征着榮譽的獎牌。
友誼賽畢竟只是校內的小型比賽,賽後觀衆和比賽隊員很快的離開了。
嬴渠梁沒有走,他遠遠地看着觀衆席上的衛鞅。他走過去,坐到衛鞅身邊,把獎牌放在衛鞅手中。
“怎麽樣?”嬴渠梁笑着說。
衛鞅說:“以你為榮。”
嬴渠梁一怔,沒想到衛鞅會對他說出這麽肯定的話,一時間反而不好意思起來了,“只是發揮得好罷了。”
“有興趣教教我嗎?嬴隊長。”衛鞅說。
“好。”嬴渠梁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帶着衛鞅往籃球場走去。
衛鞅并不是完全不會玩籃球,但畢竟更喜歡安靜地坐着看書,技術根本不能和嬴渠梁比,和嬴渠梁玩了一會兒運球和投籃,就覺得很累了。
“十五歲真好啊。”衛鞅把球扔給嬴渠梁,坐在了地上,“不玩了,我這老腰受不了。”
“你才二十九歲。”嬴渠梁說。
“我就算才十五也沒你厲害。”
“你十五歲時在做什麽?”嬴渠梁一邊拍着球一邊問衛鞅,作勢要把球扔給衛鞅,惹得衛鞅急忙往旁邊躲。
“練劍。”衛鞅說。
“練劍?”嬴渠梁眼睛亮了亮,但想了片刻,笑着說道:“太極劍?”
衛鞅怒視嬴渠梁,“擊劍!”
“教我。”
“你什麽都想學。”
“你會的我才想學,換了其他的我沒興趣。”
“大學想學法律?”衛鞅說。
“嗯,我想考你讀過的大學和專業。”
衛鞅看着嬴渠梁,心裏想着:也許你讀管理更合适。
但他沒有說,嬴渠梁的未來還是未知數,也許三年後他改變想法了呢。而且,嬴渠梁以他讀過的大學為目标是好事。
如此一來,嬴渠梁還需要努力。以他現在的成績,能考上那所大學,但不一定能考上最好的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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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時,衛鞅一直說他的腰很累,但嬴渠梁說他來開車時,衛鞅嚴厲地說:“未成年人禁止駕車!”
嬴渠梁乖乖地讓出方向盤,心道:你不知道的時候我早學會開車了。
衛鞅撐着腰鑽進駕駛室,嬴渠梁已經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坐好了。
“我們休息會兒再回去吧。”嬴渠梁說。
“你不寫作業了?”衛鞅說。
“作業早寫完了,我可以就在這裏看書。”嬴渠梁說着打開了車內的燈。
“行,我睡會兒。”衛鞅調整好座椅,躺下閉上了眼睛。
衛鞅幾乎是一閉上眼睛就睡着了,和嬴渠梁玩籃球很累只是原因之一。他在忙一個案件,已經連續一周每天睡眠時間不足四小時了。
嬴渠梁盯着書,但一個字也沒有進入腦子,他時不時用眼角餘光打量衛鞅。
他的心裏有一種情愫在發酵、在蔓延。
☆、0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