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20
20.
位于江陵市的Sun Cruise Hotel是一座建立在懸崖上的、外部輪廓是一艘游輪的酒店。
露天甲板上,巨大的水紋形的泳池旁邊,有一列白色躺椅。徐志勳和陸東植此時就躺在其中的兩張躺椅上。他們長相優越、皮膚白皙、身高腿長,即使與他人一樣穿着花色普遍的寬松襯衫和沙灘褲,也吸引了從他們身旁經過的無數男女的目光。
傍晚的陽光熱度剛剛好,徐志勳雙手捂着脖子,側着頭蜷着身體睡着了,陸東植摘下他鼻梁上的太陽鏡,放到一邊,抖開毯子把他脖子以下都蓋住,然後對隔壁那個眼神過于露骨的男人警告道:“再亂看,挖掉你的雙眼。”
社會地位的提升、這段時間的黑暗經歷,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他的氣場。他不笑的時候,眼神冰冷,看人的視線也老是在雙眼、側頸、耳根、喉管上打轉,都是些只需用手就能置人于死地的部位。
男人被他看得咽了口口水,快速地轉過身去。
陸東植這才把眼神重新放回徐志勳身上。
自他從山腰別墅救回徐志勳,因為不放心,說服對方跟自己同吃同住後,就發現對方一直過着日夜颠倒的生活。晚上睜着雙眼盯着虛空,白天昏昏欲睡,而且只要入睡,雙手必然護着脖子,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會被驚醒,渾身顫抖着縮到床角,開始啃手指甲。
陸東植借着這次海邊度假,盡心盡力陪伴了徐志勳小半個月,才終于讓他對自己産生了些許依賴與信任。
能治愈傷痛的只有交流和陪伴。陸東植看了一眼旁邊桌子上盛放草莓與巧克力混合味冰激淩的空杯子……或許,還有甜食。
徐志勳老是端着一副西裝筆挺的正經樣子,接觸久了才知道,本質上是個甜食控,一勺子進嘴後就會滿足地眯起眼睛,變得比較好說話。
仁信證券作為一個皮包公司,多虧了獵頭拉來的兩位理事,經營得相當不錯,陸東植已經下放了大部分權力,任其施為。他現在有充足的私人時間,即使将所有私人時間都耗在徐志勳身上,他也毫不吝惜。
因為他發現自己一點也不讨厭只有他們兩人相處時的氛圍。
由自己對徐志勳的過度重視引發的、單方面從友情轉變成暧昧的氛圍。
他喜歡自然而然,順勢而為——即使張七星說他上次這樣做的時候,因為太過慢熱,沈寶景選擇了日日相對的許澤秀。
但是現在,徐志勳身邊除了他,沒有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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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仁宇把一頭長卷發剪掉了,變成利落的、露出耳朵的直短發。“徐仁美”這一女性角色既然已經是業內公認的“毒婦”,連頭發的造型也變得更加幹練和淩厲這一點并不會引人懷疑。
他今年36歲了,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再過幾年,會再次變回三七分背頭,一直到40、50、60……老到不需要再區分妝容、服飾甚至性別——将一切都交給時間來潛移默化,才是最穩妥的。
如果說他的人生還有什麽超出控制的人、事、物,那麽陸東植必然名列其中。
徐志勳和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恢複記憶的陸東植都有很大可能暴露出他身份作假的事實,但他手裏捏着徐志勳的媽,稍微威脅一番,徐志勳就會妥協,主要還是陸東植,實在太狡詐多變了,有時候徐仁宇甚至懷疑他早就精神分裂。
因為偶爾他會收到陸東植用一次性手機發來的殺人邀約短信。這些殺人邀約中的目标都是明裏暗裏惹到過徐仁宇的人,陸東植花費了大量時間、金錢、人力來追蹤他們的動向,尋找合适的時機,甚至準備好了殺人場地和武器,那些直接或間接的描述血腥殺戮的文字對他有無與倫比的誘惑力,每一份殺人邀約中的計劃無論他怎麽看都完美無缺,非常具有可實施性,仿佛陸東植仍然堅定不移地認為他們彼此之間是殺人同夥的關系,就等徐仁宇答應參與合作了。
但是徐仁宇不敢回應,雖然不肯承認,但他确實被陸東植坑怕了,總覺得是陷阱。
一旦超過3小時沒有得到他的回應,那條殺人邀約就會從他手機裏消失——這熟悉的操作讓他聯想到黑醫,感到心驚肉跳——他和陸東植,共享着一個合作方。
殺人邀約發過來的時間不定,但每次都是在有人引發他殺心之後,有時候陸東植不确定他對哪個家夥起了殺心,就索性制定了針對好幾個目标的“群體意外事件”計劃——這讓徐仁宇确認自己周圍一定有陸東植的耳目,這種無論何時何地都被人關注着的感覺,直如芒刺在背。
他曾經雇人去某個殺人邀約中預定的“水庫自殺”現場确認過,對方發回了照片,要被殺的目标人物滿身酒漬,昏迷着躺在木船中,船上準備了幾十斤重的石頭、十多個空酒瓶、長長的繩索、有目标人物筆跡的遺書,就等他徐仁宇去把人推進水庫。
那一張張照片,就像陸東植在對他說:“以前你把樸武錫綁着送到我嘴邊,現在輪到我反哺你了。”
陷阱!陷阱!都是陷阱!
徐仁宇在拿斧子把卧室裏視線範圍內的東西都劈得稀巴爛之後終于冷靜了下來。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我絕不能這麽被動!
于是他開始出現在每一次陸家固定的家庭聚會中,以徐志勳姐姐的身份。但最終結果只有一個,作為一位優質女性,在陸家所有擔心陸東植孤獨終老的家人找借口離開後單獨與陸東植相處。你說徐志勳?這種情況下陸家人怎麽能讓他打擾這對大齡剩男剩女的“約會”呢?當然只有被強制拉走的命。
又一次被單獨留下的陸東植看着“徐仁美”,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一個首飾盒子,放到桌上,推了過去。
“徐仁美”沒有誤會對方是被家人逼急了來個突然求婚之類的操作,打開一看,果然是眼熟的東西——曾經戴在徐志勳耳垂上的藍寶石耳釘。“以前有很多機會都沒摘,怎麽突然現在想摘了?”
“因為我跟志勳的感情有了不同的發展。我不想以後跟志勳親熱的時候也被你聽見。”陸東植從另一邊口袋拿出一個大小相仿的盒子,打開,“我喜歡紅色。”
什麽!“徐仁美”過于震驚,眉毛高擡,眼皮又變成了一邊單一邊雙。
“感謝大家來到演唱組合VICTON的簽售會……”
“……現在請大家欣賞由他們帶來的新專輯《nostalgia》中的歌曲《New World》!”
現在的小女孩兒喜歡的偶像是這樣的嗎?陸東植看着自己四周擠擠挨挨瘋狂揮舞着海報和應援棒的少女們,又看了看臺上畫着黑眼線煙熏妝、發色各異、穿着仿軍裝制服随着音樂舞動的少年們,覺得時代果然變了。
不過,這場我們東燦是C位啊C位!想到這裏他就開心,咧着嘴笑,把原本還不好意思地捂在胸前的海報也舉了起來,跟着粉絲們一個方向有節奏地搖動。
他笑得真可謂憨厚又老實啊!誰知道這樣一位憨厚老實的男子在幾個小時前還給別人發殺人邀請呢?徐仁宇帶着墨鏡,一臉“這世界怎麽這麽魔幻”的無語表情。
徐志勳就站在他和陸東植中間,耳垂上戴着那對陸東植買的紅寶石耳釘,抿着嘴,雙手插在褲兜裏,有點不高興。他跟陸東燦互相看不順眼,是被陸東植強拉來的。但即使被人潮牽動着撞來撞去,他也沒有發火,更沒有轉身就走。
這都是看在陸東植承諾他今天可以吃兩盒冰激淩的份兒上!他對自己說。
徐仁宇被熱情的女粉絲塞了根應援棒在手裏,對方“姐姐姐姐”地叫着,以為他年紀大不知道怎麽用,還現場指導。他死盯着女孩兒臉上的期待神色,假笑都快堅持不住,只能如了對方的意,把那根應援棒高高舉起,左右揮動。
等這場簽售會結束後我就殺了你!他心想。
人自然還是沒殺成的。陸東植對他的警覺從未松懈,當即又給他發了一封殺人邀請,目标就是那個女粉絲。
因為沒有在簽售會上得到偶像的關注,家長對追星事業不理解,學業也失敗,最終留下遺書從天臺躍下什麽的,總覺得這手法好生熟悉!
陸東植,是在模仿原來的自己嗎?區別僅僅在于他沒有收集血指紋的癖好。但這更可能是又一個陷阱!
徐仁宇一邊暗自揣測,一邊跟着陸東植和徐志勳走,在大廈後門見到了等待他們的、活動結束後帽衫墨鏡加口罩僞裝得嚴嚴實實的陸東燦。
彙合後,四個人就開着車往MR.陸肉共和國駛去,陸東植和徐志勳一車,徐仁宇和陸東燦一車。
看着前面那輛黑色寶馬735裏親親熱熱甜甜蜜蜜的陸東植和徐志勳,陸東燦感慨道:“鐵樹終于開花了當然是好事,但為什麽是徐志勳呢?”他看向駕駛座上的“徐仁美”,“可惜了。”
“徐仁美”握緊了方向盤。陸家人,對他和陸東植在一起的莫名期待讓他泛惡心。
陸東燦看着“她”用力到泛白的手指:“姐姐您別激動,沒必要吃徐志勳那小子的醋。”
“我、吃、徐、志、勳、那、小、子、的、醋?”“徐仁美”一字一頓。
“總不可能是吃我哥的醋吧?姐姐您戀弟啊?”看着“徐仁美”緩緩轉過頭來看他的眼神,陸東燦覺得自己知道了什麽了不得的秘密,快要被殺人滅口了。他嗖地轉頭去看路邊的行人,避開對方的眼神,“我瞎說的!姐姐您是有道德底線的人!”
“徐仁美”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臉上的戾氣漸漸平複,把注意力重新放回路面。
道德底線?不好意思,作為捕食者殺人魔的我,沒有那個東西呢。
如果我對徐志勳做一些讓陸東植難以忍受的事,能讓我因陸東植的所作所為而束手束腳,長期彙集在心中的郁氣少上那麽一分,那麽我願意去嘗試。
聽完手下的彙報,黑醫挂上了電話。
今天依然是兩位VIP客戶和平相處的一天呢。天知道自己每天窺屏看見他們往來的短信有多提心吊膽!
什麽殺人邀約,見鬼去吧!
這種VIP好就好在業務的可持續性上,要是哪天真的事發被抓,誰給錢替他養這麽多人?
又是晚上十一點,預約的新客戶馬上就要來了!世界上最芬芳的氣味,就是紙鈔的淡淡油墨香氣與無數人汗液臭氣的混合。黑醫非常期待,推開門走上那滿是魚缸的天臺,像蒼蠅一樣搓起手來。
有皮鞋落在鐵梯上,一步,兩步,三步……
黑醫耳聰目明,他曾經自傲于這兩點,現在他卻恨不得自己聾了瞎了。
來人才十七八歲,淩亂的漆黑卷發長到快要遮住雙眼,身高一米八,在天臺無數魚缸的缭亂光線下,也能看到那深褐色西裝外套上遍布的鮮血。
他的四肢原本在上天臺之前還帶着一種被折斷的扭曲感,右側鎖骨處被槍轟出了一個大洞,現在卻肉眼可見地緩緩愈合着。
下一瞬間,他就來到了黑醫面前,兩人的臉相隔不到二十厘米。在骨骼相接的“咯咯”聲中,黑醫聽到那少年說:“我要買一個身份。”
“就叫崔宇植好了。”
哦,崔宇植啊,這名字跟之前那兩個VIP很有緣分嘛。黑醫想用胡思亂想來掩蓋自己手足無措的事實。他在這一片養了很多人,天臺上的魚缸後就藏了好幾個,但是直到少年來到他面前,那些人都沒有任何反應,生死未知。
他最後還是流着冷汗把人迎進了屋裏。
畢竟,新的身份證,也得先照個相啊。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