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5
15.
次日一早,比手機鬧鐘更早叫醒徐志勳的是陸東植的敲門聲。
被那有節奏的“磕磕磕”聲喚醒神志的還有徐仁宇。
“滾!”他一腳把将醒未醒的烏冬面踹下了床。
滾下床的徐志勳裹走了所有被子,睡眼惺忪地從地毯上支起身體,看了床上的徐仁宇好一會兒,等他終于反應過來他昨晚上幹了什麽好事之後,整個人都僵住了,陷入了一種摻雜着對很可能被大哥殺掉的恐慌,以及對昨夜心靈脆弱的自己充滿厭棄的複雜情緒。
徐仁宇那樣兇狠地死盯着他,平時就已經夠大的雙眼,此時像要瞪出眼眶。
“磕磕磕。”敲門聲還在繼續。
陸東植穿着運動服,在門外擺動雙臂原地踏步,迫不及待地小聲叫喚:“仁美啊,該起床跑步了!”
徐氏兄弟同時看了一眼對面牆上的鐘:6點半。為什麽記憶混亂的陸東植對于鍛煉有這麽深的執念?
徐志勳沒出息地縮進了被子,蓋住頭,躺倒在地毯上,當無事發生。
6點半起床是符合自己的作息的——要是昨晚自己有一番好眠的話。徐仁宇忍耐着腦門炸裂般的神經抽痛,起床喝了杯水,然後去衣櫥脫下睡衣,換上運動服,紮好頭發。
當他拉開卧室門,陸東植差點撞上來,被他兩根手指頂住腦門,推了出去。
“志勳不去?”他還想把頭往裏探。
徐仁宇關上卧室門,越過他走向電梯:“你覺得他像是會鍛煉的人嗎?”
也對。小舅子那小胳膊小腿,又細又長,就是沒有肌肉。他不去更好,那不就是我和仁美的二人世界了嗎?陸東植越想越開心,傻乎乎地笑了起來。
後來他就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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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一起沿着公園裏的跑道跑步的“徐仁美”腿長1米2,跨的步子大,跑得氣息平穩,才跑了沒一會兒就遙遙領先,根本沒有停下來等他的意思,讓他想趁機聊個天的美夢破碎。太陽已經出來了,他只能望着對方在陽光下甩動的黑色長馬尾嘆息。他可以加快速度,但是打破平衡之後剩下的距離難道要喘成死狗?太沒有形象了!
他不是傻子,終于從對方的言行中意識到,自己跟“徐仁美”根本沒有他想象的那種關系,最多是自己單戀。這讓他有點沮喪。
兩人先後回到別墅中,洗漱完,聚到餐桌前。近來表現一直很好的徐志勳準備好了早餐:蔬菜粥、小菜、牛奶、雞蛋。 沒在他身上發現什麽趁機自虐的痕跡,徐仁宇很滿意。
陸東植拿起白水煮蛋,說了句:“原來有錢如我們,早上也是吃一樣的東西啊。”
“我們?”徐仁宇舀了一勺子粥,“我昨天說過了,你對于我們之間的關系,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昨天晚上我弟弟受了巨大的驚吓,為了穩定他的情緒,我才并沒有針對昨天發生的事情跟你進行詳談,為了不讓你繼續誤會下去,現在我就攤開了說吧。”
“我不懂你說的同夥是什麽。我跟我弟弟只是普通商人,你是我弟弟的朋友,跟他約見的時候,運氣不好,一起被綁架了,我找人對你們進行了救援,僅此而已。”
“對于連累你喪失了一些記憶這件事,我感到很抱歉,在你恢複記憶之前,為了保證你的安全,我希望你可以繼續住在客房,畢竟綁架的罪犯還沒有抓到。你可以使用客房裏的一切東西,反正那些本來就是我弟弟給你準備的。哦,對了,地下一層的車庫裏還有一輛車,也是我弟弟給你準備的,你有興趣可以去試駕。”
聽了他說的話,陸東植的表情過于複雜。有失望,有懷疑,有迷茫,還有點傷心?
他問:“那我是……什麽身份?”
徐仁宇沒有再回答,看了一眼徐志勳,專心吃早餐。徐志勳知道他把解答的任務交給了自己,但他也不敢多說,多說多錯,只簡單提了幾句:“一位有名的懸疑探案小說作家,在此之前,是一位證券從業人員,任職的公司就是我家的大韓證券。更具體的,在早餐之後我會跟你細說,現在還是先吃飯吧,都要涼了。”
陸東植食不知味,他仔細觀察飯桌上的姐弟,徐仁美從頭到尾毫無破綻,徐志勳眼珠子亂轉,就是不敢看他——這就是他的突破口了。
從同夥到朋友,又從朋友到前同事,關系的親密程度一點點在削減。但如果他們的關系真的那麽生疏,怎麽會有如同成了習慣一樣的晨跑?
他絕不相信,一個“普通商人”會專門給“普通朋友”準備一間各方面都投其所好的“客房”,還有方便行動的車。他的記憶是混亂了,但是那些人求饒的可憐眼神、臨死的哀嚎咒罵、噴濺到臉上的溫熱鮮血,他記得很清楚!
現在的情況,更像是……自己記憶紊亂後不可控,這對姐弟想跟他拆夥!
陸東植低垂着頭,長長的絨絨的卷發搭下來,遮住了他兇光爍爍的眼神:我可是……精神變态殺人魔啊,哪有可能那麽容易如你們的意!
寶馬735,黑色,1999年的。當陸東植在車庫看到這輛他心中的黑色妖姬時,他更加堅定了內心的想法。這車是自己的,不是徐志勳送的。
這是電影《絕命快遞》系列一中的那輛。電影是他最喜歡的電影之一,車也是他最喜歡的車之一。世上除了他本人,沒有人會這麽對自己這麽好。
徐志勳這個弱中之弱,放在以往的自己面前,看都不會多看一眼,怎麽可能是朋友?勉強算成同伴,可能都是看在他姐姐徐仁美那個狠毒絕情的女人的份上!
那雙久久看着地上凄慘死去的女護士挪不開目光、本應充滿悲憫卻強行按捺興奮的眼睛,多像自己啊。為什麽想要抛棄自己呢?
陸東植拉開車門,坐上去,摩挲着方向盤。要是殺掉,以後到哪裏去找那樣一雙眼睛呢?
我們本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他轉頭去看副駕駛上的徐志勳,“小舅子”耳朵上那對藍寶石耳釘很礙眼,徐仁美親自戴上去的,戴的時候靠得非常近,像是要親在一起。
以自己變态殺人狂的經驗和徐仁美變态的控制欲做賭,陸東植覺得那對耳釘一定有其它的作用,例如監控動向。不過他不在意,如果這個可以讓徐仁美稍微放下點戒心的話。
“那麽我們這趟尋找記憶之旅,從哪裏開始呢?”陸東植懶洋洋地問。我倒要看看你們給我安排了什麽節目。
“先去你爸爸他們經營的烤肉店。”徐志勳把手機伸到他面前,讓他看上面的地址:MR.肉共和國,XX洞XXX號。
“爸爸”經營烤肉店啊?這麽平凡?不知道找的演員演技好不好?情到深處哭不出來那可太尴尬了。
“轟——”陸東植發動汽車,開出了地下車庫。
冤家路窄。
與會的兩人誰也沒想到他們會在一個由政府部門組織的座談會上見面,畢竟行業不同,圈子也有差異。
立麥前的官員正在慷慨激昂地演講,號召大家為建立更好的首爾出一分力,下面正對着的那個圓桌旁,毛泰久和“徐仁美”都正襟危坐,雙手放在膝上,随時準備給點禮貌但不激烈的掌聲。
兩人中間原本隔了個人,但是那個人看他們像是相識,過于識相地去了別的座位。他特意制造的聊天機會,這兩個沒一個領情,空着的座位一直空着。會議期間兩人沒有對話,會後才一前一後去了會場外的露天咖啡廳。
遮陽傘之下,兩個人看似和和氣氣的自我介紹,卻沒一個把手伸出來。
“你好,我是成運通運集團的社長,毛泰久。”
“你好,我是大韓證券副會長,徐仁美。”
“……”
“……”
都把對方查了個底掉,公司業務也沒有重合的地方,居然一時間無話可說。
要不是顧忌各自的身份和場合,這兩個都想掏槍在對方身上射上七八個窟窿。
終是徐仁宇慣于忍耐,毛泰久缺少耐心。他開了口:“你做了什麽,竟然能讓父親給我警告。”
“我們其實沒有什麽死仇,矛盾雖然是你先挑起的,但是誰讓你有個好父親呢,他不倒,你就有得活,我跟我弟弟只能忍了,不但忍了,還割出去好大一塊肉,說了一些比較難得的投資方面的消息。”徐仁宇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看似平靜地在描述,實際上手背青筋暴起。
毛泰久看得想笑。他沒有因為“徐仁美”暗示他拼爹而生氣或受到挑撥,雖然他确實想弑父。他現在只是覺得很有意思——一個男人為了活在陽光底下竟然能放下男性尊嚴扮作女人,而且還成功了。
這并不代表他對“徐仁美”的殺心沒了,在他眼中,世人皆可殺,被他判決只是早晚的問題。
他也如實說了:“那是你和我父親的交易,我還是要殺你的,還有你弟弟,你弟弟的朋友。”
這人比我瘋。瘋得有多厲害,輸得就有多快。可憐毛老會長一代枭雄,要後繼無人了。徐仁宇微微一笑:“那你先排隊,想殺我的人多了去了,例如你背後的這位,眼神相當熾熱啊。”
毛泰久沒有轉頭。他聞到了一股熟悉的煙草味。
金光日招呼都沒打就在傘下拎了個椅子坐下:“聊什麽這麽開心?加我一個。”
“聊誰先殺我。”徐仁宇已經有點興奮,手很癢,蠢蠢欲動地摩挲着咖啡杯。
純情少年一樣的金光日将長長的胳膊搭到了“她”的椅背上,笑得溫柔又可愛:“姐姐,你這麽好看,誰舍得殺你啊。”
毛泰久懶得罵他有眼無珠,安靜地喝咖啡。
徐仁宇伸出手指,放在金光日喉結旁邊,用力往下壓,感受他血脈的搏動:“你呀。幾個月前就在我別墅區外邊轉了好幾天,卻一直不來找我,害我等得好辛苦。”
稍稍把椅子往後挪了一點,躲開那修剪得宜但有力的食指,金光日委委屈屈地道:“姐姐,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現在,愛好變了。”
他帶着點兒愛屋及烏的恭敬眼神投向徐仁宇:“姐姐,我能追求你弟弟嗎?”
修長的手指頓在了半空中,徐仁宇開始懷疑自己耳朵壞掉了。你不是不行嗎?跟烏冬面上床不是想試試能不能治嗎?追求是幾個意思?
卡在喉嚨裏的咖啡被毛泰久艱難地憋了回去,才使他沒有當衆失态。
兩個三十多歲的單身直男對視了一眼,又若無其事地挪開。
一旦身邊的人群裏出現了一個GAY,再看其他男人,仿佛也有點問題了。
毛泰久心想:不然徐仁宇為何女裝?
徐仁宇心想:不然連我這等潔癖殺人魔都有過女友,毛泰久為何連什麽緋聞都沒有?原來不是沒有,是我查的方向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