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眠于花下 10
龍泉下着小雨, 夜間清涼的空氣同雨絲交纏。陸嘉陽回劇組租住的旅店時經過了葉千樹的房間,看見導演房間裏剛剛熄滅的燈光, 他挑了挑眉。
這麽晚了, 想不到還有人跟自己一樣沒睡。
陸嘉陽從窗口翻進了房間,他渾身都是血跡。劇組在竹海裏拍攝,住的是當地的小旅館,夜裏過了十二點就沒有熱水了, 陸嘉陽只能沖了個冷水澡。厚重黏稠的髒血從他身上滴落,一點凝于太陽穴的血痕順着他的臉龐滑下。血滴經過他堅硬的胸膛、流暢腰線和緊實的腹部, 最終順着不多不少的毛發沒入腿間。
他呼了一口氣,甩了甩濕漉漉的頭發後關掉了淋浴。
早晨七點他有第一場戲, 除了第二場可以休息一會兒,而後的一整天他都必須待在鏡頭下。趕去Faker前陸嘉陽已經連着三天工作超過十二個小時, 導演是個完美主義的強迫症,大概沒有比這更讓演員痛苦又欣慰的事情了。
倒在床上的一剎那陸嘉陽懶洋洋地動了動手指,他也會累。先前拉住跑車的手隐約傳來酸澀感,他舉起手看了看,房間裏只有皎白的月光。想起薛眠對“席禹”說過的那句話,陸嘉陽默不作聲勾了勾唇。
是很累,不過也很值得。
盡管在發現薛眠對宮朗的态度并非他自己描述的那樣後, 陸嘉陽就隐隐有了猜測,但猜測和親耳聽見薛眠承認完全是兩碼事。
最開始裝扮成“席禹”,他只不過是想在确認薛眠安危的情況下威脅宮禮。他不方便用自己本來的臉,扮演成一個性格截然相反的陌生人就成了最好的選擇。用“席禹”的身份去Faker也是同樣的道理。想不到當面對一個陌生人時, 歉意和掙紮反而讓薛眠說出了內心真實的想法。
原本今晚過後他就打算讓“席禹”消失,但陸嘉陽忽然覺得也許他可以适當推遲告訴薛眠真相的時間。他發現,這個身份比起他本人更容易聽見薛眠說真話。
陸嘉陽的生物鐘很準時,即使睡得晚,早上六點多他依舊醒了過來。吃早餐時他遇見了葉千樹,跟強迫症狂犬病導演打了個招呼後陸嘉陽伸手倒果汁,站在他旁邊的葉千樹忽然道:“昨晚薛眠給我發消息了。”
陸嘉陽:“?”
葉千樹睜眼說瞎話:“他說他想你想得睡不着。”
陸嘉陽應了一聲。葉千樹已經見慣了他遇事波瀾不驚的模樣。偶爾他也會覺得自己的男主角明明才二十四歲,卻比他這個三十多歲人的人還要穩重。葉千樹自讨沒撇了撇嘴,他正準備離開,卻發現陸嘉陽在自助餐盤裏放上了一夾蘑菇。
葉千樹驚訝:“哎,小陸,你不是不吃蘑菇嗎?”
陸嘉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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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嘉陽有些呆愣地看着自己盤裏的青筍炒蘑菇,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怎麽辦。葉千樹才意識到這小子剛才居然在走神,葉千樹樂了:“大清早想什麽呢?”
陸嘉陽沒說話,他端着那盤蘑菇轉身離開時眼見的葉大導演發現他耳尖紅了。稍加聯想就知道陸嘉陽剛才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葉千樹好笑地搖了搖頭。
平常看起來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關鍵時刻居然這麽純情。小陸也是有意思。
星辰娛樂。
《徒手摘星》第一集 即将播出,為了給電視劇造勢,薛眠和蘇衍之接下了一個十多分鐘的采訪。蘇衍之是星辰傳媒的藝人,出于便利考慮采訪地定在了離劇組不遠的星辰傳媒公司。下午的拍攝結束後薛眠和蘇衍之一起到了星辰。原本采訪預計半小時左右結束,想不到采訪團隊卻臨時堵車了,團隊十分歉意地表示可能會耽誤一小會兒,薛眠和蘇衍之只能待在公共休息室等候。
蘇衍之去接了兩杯水,他将水杯放在薛眠面前時道:“薛前輩,昨晚那個蛋糕你們有沒有查到什麽?”
薛眠:“褚瓷在查,我不是很清楚。”
昨晚薛眠過得腥風血雨,人頭蛋糕反而被他抛到了大腦後,蘇衍之見他态度冷淡眼裏閃過一絲失落,很快他又振作道:“那前輩你自己怎麽看?你之前說,那個人已經不止一次給你送過那種東西了。”
蘇衍之的杏眼小心翼翼地望着他,如果薛眠是個Alpha這會兒估計已經被迷得找不着北了。薛眠雖然很在意娃娃,不想在小白蓮面前認慫的心理使他盡量把自己的情緒淡化:“也沒什麽,瘋狂粉絲而已。”
蘇衍之一愣:“前輩覺得那樣很普通?”
薛眠:“你應該也遇見過吧?這種人挺多的。”
蘇衍之:“前輩就一點都不在乎嗎?”
薛眠笑了聲:“我在乎他幹什麽,如果這麽多對我表達愛意的人我都要在乎,那我一天二十四小時全分給別人算了。”
經常有人說他沒心沒肺,薛眠也的确不怎麽在意他人眼光。聽見他這麽說蘇衍之的雙眸黯淡了下去,他勉強道:“原來前輩這麽豁達啊。”
薛眠見他吃癟內心爽得不行,聞言薛眠笑嘻嘻地點了點頭,他還想再補一刀,有人在後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來星辰為什麽不告訴我?”
衛熙穿着正裝,他唇線完美的唇邊挂着清淺笑意。薛眠轉過身,Alpha冠玉般美好的面容便更加清晰。
薛眠說:“我第一次看見你穿西裝。”
衛熙:“嗯?”
薛眠笑:“好看。”
的确很好看。量身定制的西裝将男人的身形勾勒得愈發挺拔,寬背長腿、腰線也卡得剛剛好。領口處優雅的溫莎結令白皙脖頸更顯修長。衛熙唇角的笑意深了些,他靠近時薛眠聞到了木調香水的氣息。
衛熙看向蘇衍之:“你們是……?”
蘇衍之仰頭微笑道:“我和前輩一起來接受采訪。團隊臨時堵車了,可能會晚些到。”
衛熙露出了了然神色,他剛想應聲,不遠處傳來跌跌撞撞的腳步。來人有些眼熟,正當薛眠思考自己是不是見過這人,年輕的Omega男孩一把推開警衛:“衛熙你他媽死了!你別太過分,看在我爸幫過你那麽多的份上,你做人做事好歹留點情面!”
被他咒罵的Alpha從頭到尾臉色不變,衛熙淡淡地看着年輕的男孩、就像在看一個和自己毫無關系的陌生人。男孩似乎還想說什麽,幾名警衛強制将他拉走,一名警衛向衛熙表達了工作疏漏為他造成麻煩的歉意,薛眠見他們消失在走廊拐角突然想起了男孩是誰:“那個是不是季遲桉?他怎麽了?”
季遲桉是星辰傳媒的太子爺,季立更是星辰的大股東。薛眠不清楚情況,蘇衍之卻知道幾天前季立就被人稀釋了股份。蘇衍之原先并不清楚是誰做的,照季遲桉剛才的模樣看這件事多半和衛熙脫不了關系。原先圈裏不少人都認為衛熙和薛眠在一起是為了避開迷他迷得要死要活的季遲桉,現在看來,衛熙一個人似乎也能輕松解決掉這個麻煩。
“是遲桉,今天的股東大會上董事會投票剝奪了他爸爸的控股權,遲桉似乎誤會了什麽,覺得這件事是我引導的。”衛熙對上薛眠的眼睛,後者直直地望着他,似乎剛才季遲桉的倒黴樣絲毫沒影響到薛眠。衛熙不由得揉了揉他的頭發,柔聲說:“這裏人多,你和小蘇要不要去我的休息室?”
衛熙的休息室接近頂樓,平日來這兒的員工很少。出于對大牌藝人隐私的保護考慮,大半層樓連通後構成了他的單人休息室。乘電梯上樓,室內電梯的出口正對着休息廳,薛眠剛踏上柔軟的細絨地毯,視線便不小心掃過了休息廳的角落。
他難以相信地兩三步上前,衛熙注意到薛眠的異常也跟了上去,在看見沙發背後露出來的一只腳後,衛熙眼裏劃過一絲詫異。
又是一個娃娃。
和前幾次血腥的娃娃不同,這個娃娃是完好無缺的。娃娃的臉上挂着若有若無的笑意,狐貍般的眼眸微微上翹,近乎可以讓人聯想到“美好”這一類詞語。薛眠看着地上光溜溜的娃娃,注意到它身體某些部位的痕跡,他有些惡心地瞥開視線。
衛熙擔心道:“小眠,你還好嗎?”
薛眠的臉色很難看,衛熙伸出手想安慰他,薛眠卻下意識一把揮開了衛熙的手。氣氛一時有些尴尬,蘇衍之在這時走了過來,看見那個與真人無差的娃娃,他臉上的驚訝比衛熙更甚:“怎麽可能…這裏怎麽可能有這種東西?!”
薛眠沒心情欣賞小白蓮此刻的模樣,這個赤着的娃娃總讓他有種自己被另外兩個人看光的錯覺,薛眠蹲下來擋住了娃娃的一部分身體。他仔細看了看,娃娃身上沒有那串奇怪的數字,但有一張卡片。
【親愛的小眠:
你的保镖先生看起來很厲害,不過,他能一直保護你嗎?】
薛眠拿着卡片的手在抖,他沒想到對方不僅猜到他在Faker幫蘇衍之慶生,就連昨晚發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也就是說,這個給他送娃娃的人同樣知道席禹的存在。衛熙蹲下來握住了他的手,他拉着薛眠坐起來,Alpha充滿保護欲的信息素令薛眠稍微有了一絲支撐,蘭草般的氣息漸漸溫暖了薛眠的感官。
“好些了嗎?”
薛眠嗯了聲,蘇衍之的電話在這時響了起來。在蘇衍之接電話時衛熙輕輕拍着薛眠的脊背:“應該是采訪團隊來了。我去找人調監控,調到了就發給你?”
“好。”
“要不要我陪你采訪?”衛熙壓低了聲音:“反正大家都以為我們是情侶,情侶手牽手采訪好像也挺正常。”
衛熙的好意讓薛眠緩過神來,他搖搖頭,蘇衍之挂掉電話向薛眠說明了情況,和衛熙預料的一樣,采訪團隊到了,季時卿找不到蘇衍之才給他打了電話。确定薛眠可以跟自己一起去采訪後蘇衍之和他一起下了樓。乘電梯時蘇衍之難得沒有湊上來和薛眠聊天,薛眠用餘光瞟了他一眼,蘇衍之還是那副不可置信的模樣,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看起來擔憂又柔弱,讓人恨不得将他抱進懷裏安慰。
開始錄制前采訪團隊的工作人員再三道歉,薛眠滿腦子都是休息室裏的娃娃。第一次是他的公寓、第二次是他的衣帽間、第三次是他面前的蛋糕、第四次是衛熙的休息室,下一次那個瘋子會把娃娃放在哪裏?是繼續在幕後欣賞他慌張的模樣,還是幹脆就當着他的面,在和他一模一樣的娃娃身體上紮出無數個窟窿?
薛眠一直在走神,回答女主持的問題時都心不在焉。等到女主持問出最後一個問題薛眠才反應過來,他愣愣地迎上女主持期待的目光。終于看不下去的蘇衍之湊過來小聲道:“前輩,她問您為什麽會喜歡上衛熙哥。”
不知道是不是薛眠的錯覺,他總覺得小白蓮說出這句話時一臉的不情願。薛眠想了半天都想不到回答,為什麽會喜歡上衛熙?他壓根就不喜歡衛熙啊。
另一個人的身影在這時撞進了薛眠的腦海。那個人曾在酒吧後巷輕松放倒了一群發情的Alpha、當他被記者狂追時對方在牆上向他伸出手。還有那人看他的眼睛,漆黑的,仿佛潭水映星辰,就像只要順着這樣一雙眼睛他就能遠離一切懷揣惡意的敵人。
薛眠說:“當我有危險,他就會走到我身邊。”
“哇,熙神看起來溫柔,為人處世果然也很體貼啊,”女主持看起來非常喜歡薛眠的回答,她稱贊道:“這真個浪漫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