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炙烤了大地一白天的太陽終于有了休息的趨勢,天色漸漸變暗,村民們把農具還到倉庫,邁着疲憊的步伐三三兩兩朝家裏走去,在外面勞作的人逐漸減少。一陣風吹過,樹葉嘩嘩的聲音響起,愈發映襯出此刻的安靜祥和。
楚虞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落了大半,她眨眨眼側頭看去。
很好。還是那個水潭,還是那棵樹,周邊的景色跟她兩小時前看到的一模一樣。想到這她擡起了一只手。
嗯,還是那只髒兮兮的小黑手,事實完美的向她驗證了這是穿越不是做夢。
她還記得自己兩個小時前剛剛結束手術回到辦公室,正計劃着回到家把自己随身攜帶的寶貝手術刀例行清潔,然後洗個澡美美的睡一覺。
結果計劃還沒有進行到第一步就頭腦發昏暈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個湖裏。
雖然并沒有什麽強烈的求生欲,但溺水的感覺着實讓人不舒服,楚虞手腳并用的爬上岸,躺在地上喘氣。
身為唯物論的擁護者,她堅信這只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夢,無視了周圍過于真實的景象和剛才強烈的溺水感,楚虞再次閉上眼睛,耐心等待夢醒。
然而兩小時後,現實狠狠的給了她一巴掌。
楚虞嘆了口氣坐起來,這兩個小時她倒也沒白待着,穿越大神買一送一,讓她做了一個“夢中夢”。
夢大概是一個也叫“楚虞”的女孩的記憶,
女孩在江省安市的一個叫青河村的地方出生長大,上面一個哥哥,下面一個弟弟,母親沈沛君十幾年前來到青河村當知青,後來因為一些事,嫁給了女孩的父親楚立業。
現在是1977年的夏天,兩年前“楚虞”的外公外婆得以平反,二老安定下來後第一時間就是來接自己的女兒回城。
知青媽與楚立業的感情并不深,所以想要與父母一起離開,但她舍不得自己的三個兒女。
沈沛君知道楚家不可能讓她把三個孩子都帶走,于是就提出只帶走女兒。
“婦女能頂半邊天”這個充滿了時代性的口號,喊的人倒是不少,但真正能把男女一碗水端平的家庭實際上沒有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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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沛君怕自己走了以後,女兒在楚家的日子會十分艱難,而且相比較起來,帶走女孩比帶走男孩更容易讓楚家松口。
“楚虞”知道這事後拒絕了,女孩雖然只有十二歲,但卻非常懂事。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母親的生活有多不易,上有哪怕不住在一起,都不忘時不時來找點事兒的刁鑽婆婆,下有嘴賤事兒多的刁蠻小姑子,加上對外人寬和厚道對家裏人挑三揀四的愚孝丈夫,這些年來母親的委曲求全、忍氣吞聲,“楚虞”一點點看在眼裏。
在小“楚虞”的眼裏,離開對母親才是最好的。
但她自己并不準備一起,“楚虞”知道母親一走父親一定會再娶,大哥老實聽話,小弟年幼懵懂,到時如果碰到個厲害的後媽,兄弟倆還不知道會被磋磨成什麽樣,所以她要留在這個家保護哥哥和弟弟。
沈沛君最後輸給了女兒的倔強,傷心欲絕的随父母回了城。三個月後,在楚奶奶的撮合下,楚立業娶了隔壁村帶着兩個孩子的寡婦趙秀蓮。
就如“楚虞”當初擔心的那樣,後媽是個厲害的人物,進門之後沒多久就攏住了楚父的心,連一向在楚立業面前說一不二的楚奶奶在她面前都難讨到什麽好。
三兄妹在這位後媽的手下,日子比起在親媽身邊的時候難了不知多少倍。
“楚虞”今天上山,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這位後媽。
趙秀蓮對家裏的糧食看管的很嚴,三兄妹幾乎每天都吃不飽,小弟楚二蛋更是因為人小幹不了多少活,每天只被允許吃一頓飯。所以“楚虞”和楚大哥偶爾會上山找些可以吃的東西。
山腰上的東西已經被一群小孩撿的差不多了,這天“楚虞”看着碗裏稀湯湯的粥,又看看瘦的剩把骨頭的哥哥、弟弟,仗着自己學過功夫,壯着膽子獨自一人進了山的深處。
大山深處因為比較危險,基本上除了大隊組織秋獵的時候平時沒有人來,資源比起山下和半山腰要豐富得多,“楚虞”也不敢多待,快速的撿了大半筐的野菜、蘑菇就要下山。
沒成想半路上碰到了野豬,女孩逃跑時一時不慎掉進了水潭裏,再次醒來身體裏就換了個芯子。
想到這裏楚虞又深深嘆了口氣,可憐她年紀輕輕因公猝死,這簡直是當代人類醫學的一大損失。
唉,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天妒英才吧。
不過死就死,她認了,可為什麽不能讓她安安靜靜的當個死鬼,為什麽非要搞個穿越,老天爺就這麽不肯放過她嗎?
而且…
她面帶隐忍的看看自己身上灰撲撲的衣服,還有那一雙又髒又黑的小手,腦海裏暴躁的情緒根本停不下來。
楚虞深吸一口氣閉上眼,不去看這個辣眼睛的“自己”,過了一會兒面無表情的站起身,撿起歪倒在一旁的破竹筐背到身上。
還別說,原身也是真厲害,失足掉下水之前都不忘了把筐扔出去,對食物的執着簡直到了感天動地的地步。
楚虞把筐背好,拎起丢在一邊只剩半截的生鏽破鐮刀,邁着神擋殺神的步伐朝山下走去。
至于那些扔筐的時候散落一地的野菜、蘑菇。
撿是不可能撿的,楚醫生這輩子、上輩子、下輩子,從山上跳下去、被野豬撞死,都…
等會兒!
楚虞黑着臉把撒在地上的東西撿了一些扔進筐裏,在這裏楚醫生要解釋一下,這絕不是真香。
這只是她根據已知事件(被後媽虐待)對現有的情況(饑餓)作出分析、判斷,并短暫性的做出妥協(把東西撿回去)。
對,絕不是真香!
到達山腳時天色已經有些暗了,楚虞停頓了一會兒,從記憶裏把到原主家的路線扒拉出來,正要繼續向前,忽然聽見一道喊聲。
聲音不間斷的順着空氣傳到耳邊,漸漸清晰,緊接着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至近。
“小虞!”
楚虞擡頭看過去,一個半大的少年朝她跑過來,一臉的焦急。
少年在她面前停下,喘着粗氣仔細的上下打量着她。
過了好一會兒,少年氣息逐漸平穩,這才站好沒好氣的問道:“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我差點以為你出了什麽事。”
楚虞歪着腦袋看着眼前瘦的跟竹竿似的少年。
這是原主的大哥楚江山,小名大根兒,12歲以前是鄰居交口稱贊的踏實懂事的好孩子,12歲以後伴随着家庭的破碎以及後媽的苛待,這位便宜哥哥的青春叛逆期井噴一般的爆發了。
短短兩年時間,楚大根兒同志已經成為了聞名整個村的熊孩子,以前被誇的多厲害,現在就被罵的多狠,幾乎是家家戶戶教育孩子必備的熊孩子典型。
楚江山也沒在意楚虞的沉默,原主的性格本就如此,熟悉的人都習慣了。
他走近一點,伸手把筐從楚虞背上拿下來。
看着那還沒鋪滿筐底的淺淺一層蘑菇,楚江山心裏忽然漫起一股酸楚,強壓下這種感覺,他一邊把筐背到自己身上,一邊狀似不在乎地叨叨。
“都說讓你沒事別上山了,我跟老師說了好幾次退學,快磨得她答應了,不管怎麽樣最多下學期結束我就不上學了,到時候跟爸一起下地掙工分,以後我養你和二蛋。”
他的語氣和聲音裏有着一種大包大攬的自信,可楚虞分明在他眼裏看到了一絲藏得并不太好的難過和澀意。
這并不難理解,從原主的記憶裏就能看出來,這位大哥是喜歡上學的,哪怕這兩年叛逆的不得了,但他卻從未在學校裏搗過亂。
可是尖酸的後媽,冷漠的親爹,瘦弱的男孩早早的強迫自己擔負起養育弟妹的職責,哪怕要因此放棄自己的前途,也不後悔。
不過這些複雜的情緒楚虞暫時感覺不到,她現在對楚大哥退學養她們姐弟這件事持懷疑态度。
不說別的,她上下打量着身旁的少年,就這副小身板,掙得公分怕是還不夠他自己吃的。
還養她們倆,小夥子長得不壯,話倒挺大。
山腳離家不遠,兄妹倆走了不到十分鐘就到了。進到院子裏,楚江山拿走了楚虞手裏的鐮刀。
“你快先進屋,東西我來放,估計他們已經開始吃飯了,去晚了湯都沒了。”說着拿着東西小跑去了放雜物的西倉房。
楚虞沒有聽大哥的吩咐立馬進屋,而是在院子裏打量了一圈,才收回視線朝正房走過去,依舊是面無表情,只不過一張小臉繃得更緊了。
正房的門敞開着,一眼看過去正對着門單獨坐着的是楚父,按照原主的記憶,楚父今年35,可能是因為常年勞作的原因,看起來像四十多的樣子。
三兄妹的後媽——趙秀蓮坐在他的右手邊,長得只能算得上清秀,和知青媽相比差遠了,但是皮膚比較白,和村子裏天天下地幹活的婦女一比,也勉強算的上一枝花了。
她對面坐着和上個男人生的一雙兒女,男孩8歲,女孩5歲,倆小孩又黑又矮,長得跟村子裏滿地都是的羊糞蛋似的。
門口縮着個小小的身子,小孩兒端着個大碗坐在門檻上,大腦袋小身子,楚虞估摸着這小孩兒站起來得跟個火柴似的。
碰巧這時小孩兒擡起頭,正好和她的視線對上,黝黑清澈的大眼睛霎時綻放出喜悅的光芒,開口就要喊她。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文啦,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