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晃就到了正月十五。
方源充當人工鬧鐘,挨個打電話叫人早早起床。
上午七點,一群人就聚在學校門口了,每人騎着一輛共享單車等着方婷。
程殷在教方源騎車,打着哈欠吐槽:“你不會騎自行車打車過去不就得了,萬一方婷車技很好,你追都追不上。”
“不會!”方源自信滿滿,“騎自行車這個技能太簡單了,十分鐘掌握!”
“行吧。”程殷無奈,“是挺簡單的。坐上去,踩腳蹬就行。”
方源跨上去,握着車把手,腳尖在地上用力一蹬,直直地騎了出去。
程殷看了眼,還行,果然簡單。
“我轉不過彎!”騎了一小截方源就吼了出來。“怎麽轉彎?”
李彧笑,“你把圈子繞大一點就行。”
衆人都笑他,看方源在那邊折騰半天,最後還是手動把車頭調轉了過來。
他紅着臉騎回來,大言不慚地說:“反正等會兒我們去那邊都是直路,沒所謂。”
沒一會兒方婷就來了,穿了一件姜黃色連衣裙,外搭針織衫,長發松散。雖然沒化妝,但明顯好好收拾了一番。
程殷悄聲對李彧說:“有戲。”
方婷穿着裙子,大家默認她坐到方源後座上,自然地騎在前頭,遠遠騎開了。
程殷和李彧并排着騎,輕松地聊天。
程殷開始還頻頻回頭,怕方源車技不熟練把人姑娘給摔了,後來看他騎得不錯也就安心跟李彧一起騎遠了。
開到景觀大道上,他們傍着人行道的內側慢慢騎。
春暖花開,沿路許多花樹競相開放。
一株櫻花樹斜斜地伸向路上,車子一駛過,花枝掠過,程殷正在和李彧說話,沒防備頭發被花枝一勾,密密的白色花兒擦着他的臉頰,又簌簌掉落。
花瓣紛繁飄零,落了他滿身。
李彧回頭看着,他發絲被勾得淩亂,雙眼淨澈,嘴邊一個淺淺的酒窩。
程殷愣了一秒,不要臉地說:“花兒也喜歡我。”
李彧心動得直想吻他,果然是春日裏的少年。
驅車往前駛去,李彧輕聲說:“你好看,所以花喜歡你。”
程殷笑得更深,“得意吧?這麽好看歸你了。”
“簡直得意得忘形了。”李彧做了個鬼臉。
程殷哪見過他這樣?笑得差點撞樹上。
騎得遠了車子越來越多,身後傳來方源丢人至極的大叫聲:“啊!離我遠點!”
程殷回頭瞅了眼,不明所以,只見他在後面左沖右撞,手忙腳亂地躲避着車流。
程殷停下車沖着他喊:“你等車過了再走!別急!”
勉勉強強騎過來了,方源臉色發白。
方婷倒是不嘲笑他,只從後座上跳了下來,高冷地叫他滾到後頭去,她來帶他。
方源紅臉,“我第一次上路。”
方婷笑起來,“我天天騎車上學。”
方源扭扭捏捏的,不說行也不說不行。
多丢人啊,讓一個小姑娘帶。
程殷倒是樂得看笑話,瞎起哄:“真慫啊方源。要不來我後座?程哥哥帶你?”
方源索性丢了面子不要,坐上去抓着後面的鐵架子,“方婷,我們沖。把這個傻逼甩在後頭。”
方婷沖着程殷笑,意有所指地再瞥了眼李彧,蹬着自行車往前沖去。
程殷摸摸鼻子,看一眼李彧,止不住地開心。
到了植物園,衆人就又聚到一起。
這個時候人不多,天邊微光浮動,植物都顯得特別清新脫俗,帶着點露珠。
逛了一會兒方源沖程殷悄悄使了個眼色,程殷會意,悄悄走開。
沿着既定的路線行進,沒過一會兒陳立言毫無感情色彩地吼了一聲:“這石頭好漂亮!”從草叢裏摸出那塊上面用彩色顏料畫着音符的石頭,他沒頭沒腦地說一句:“石頭适合姑娘家。”就塞到方婷手裏。
方源懊惱得心裏直罵人。能不能走走心設計好臺詞?
方婷一頭霧水,拿着石頭懵得不行,不過這石頭打磨得光滑,形狀又別致漂亮,她愛不釋手。
陸續在草叢裏、樹桠上發現小石頭,方婷也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了,笑着接過來放進包包裏。幹脆玩起了尋寶游戲,興致勃勃地找着畫着音符的漂亮石頭。
等到包裏裝了大概七八塊石頭的時候,他們已經走到一個湖旁邊了。一座木亭橫在水面上,薔薇花藤纏着木欄杆,一直伸到亭子裏的長椅上。
而椅子旁邊,放了一把吉他。
方源的心怦怦作跳,大着膽子拉住方婷的手,卻沒敢直視她。
方婷雙頰飛上紅雲,咬着下唇,任憑自己被方源拉着走過去,手心不受控制地滲出細細的汗。
電燈泡們自覺都閃了。這兒就他們兩人。
走了幾步,方源底氣足了不少,從容地坐到長椅上,抱起那把為他準備的吉他。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衛衣,很襯他幹淨的氣質。
方源笑得真誠爽朗,“方婷,那石頭上畫的音符恰好是一首歌的副歌片段。”
方婷心一動,垂眸摸出石頭排到一起,笑着看向他。
方源撥弦,慢慢開始唱。
畢竟方源真文青真戲精,吉他這種樂器熟得不行,跟程殷那種中途放棄的段位完全不一樣。
靜靜唱完一首,方源摸了摸放在長椅上的石頭,慢慢說:“大張旗鼓又漏洞百出的這場策劃,嗯跟想象中其實真的差了很遠。”他笑了下,看向方婷。
方婷沒說話,只慢慢也笑起來。
方源輕咳了一聲,把石頭按照音符排成正确的順序,擡頭直視着方婷的眼睛。
“方婷,你應該知道了,我喜歡你。今天植物園裏的海棠花開得挺好的,喜歡的話去海棠園看看吧。喜歡我的話,就一起去看看吧。”
方源一臉真誠。
的确是想象中的告白場景,沒有海,湖也是一樣的。騎着單車過來,不是他載,也是一樣的。喜歡的人是那個,就沒有弄錯什麽。
這既符合他的浪漫至死方休的酸氣,也花了心思來揣摩方婷的心思。
剩下的,看女孩子的心意。
他讓其他人走開,也是怕她尴尬。像馬洋那樣在貼吧裏嘩衆取寵式的求愛,他不會那麽做的。
方婷被他灼熱的眼神燙紅了臉頰,轉身摸着欄杆上的薔薇花藤,“一起去吧。”
方源深吸了口氣,巴不得吼一聲:老子成功了!
他站起來牽起方婷的手,身姿挺拔,一七五應該是有的。方婷一米六不到,身高差完美。
這亭子邊薔薇花藤綠了滿眼,粉粉白白的花兒堆在一起,在微風中晃動。
方婷這才反應過來,“這個季節怎麽薔薇花就開了?”
扯了一朵下來細細摩挲,花瓣的質感不及天然的細膩,卻十分逼真,也不會輕易掉落。
幾個兄弟纏了一下午的假花,滿足方源對薔薇的中二執着。事實證明,男人做這種事照樣精細。
方源極盡文藝之能,難得流露出天然的一派風度翩翩:“即将看到的海棠花是真的。你也是真的。”
大概情話在當事人面前說出來才動人。
旁人聽了,也許覺得做作,興許還能激出一身雞皮疙瘩。
方婷卻真切地感受到心上一顫,被撩得自然而然。
兩個人手牽着手走開。
程殷才跟李彧慢慢走過來,收拾殘局。程殷看着他們的背影,豔羨地盯着那兩雙緊扣的手。
李彧把吉他收起來,悄悄伸出食指點了點他的手心,程殷不動聲色地心飄起來。
過了會方源打了電話來,叫他們先回去。“晚上有燈會,你跟李彧去不?還要放煙花。”
程殷搖着手指,“不看。挂了挂了。”
李彧問他:“看什麽?”
“煙花。”
“挺美的。可是我克服不了自己,怕它的聲響。”李彧嘆了口氣。
“沒事。”程殷笑了下,“回去吧。我下午得去我幺姑家裏,晚上來找你。”
“好。”
在公墓待了一下午,李彧對着父親的照片溫言細語地說着這一年的事情。
時間真的過得太快了。
快到有些事還來不及看清楚記在心裏,就已經久久地過去了。
珍惜眼前,總是不錯的建議。
他帶來一盆蘭花。素花綠得清淡,香氣幽微,與李教授溫文爾雅的性格相得益彰。
紅彤彤的落日緩緩沉下去,天際慢慢變成灰藍色,倦鳥歸林,李彧看向天空。
此時程殷正往家裏走,在路邊的書店裏買了一本《青年之眼》。自從知道李彧在上面有個專欄,他期期不落地買着,只是李彧并不知道。
慢慢看着這期的文章,李彧在最後寫道:
“心中有愛,才能夠欣賞美。王爾德不也曾說,愛使人遙望見粲然的滿天群星,而恨使人目光囿于高牆之內。
因此,才會有那句,不同的人看到的是不同的風景吧。
縱然如此,美永不會黯淡。純粹的力量,也絕不會消亡。正如那永恒的天空。
那暮色四合時漸漸亮起的群星、那天光初瀉時染上的緋紅的色澤、那漫天的載着衆神來去的絢麗雲霞,哪樣不是純粹的、簡潔的?
它們承載了什麽、有着怎樣的意義、拿來做什麽?
這些問句似乎都是無謂的。
我們只要靜靜地伫立于天幕下,沉浸于這純粹的美就足夠了。
因此我深深地愛着天空,常覺一種無言的情愫、一種神秘而溫和的力量,從那遙遠的天際默默地傾注到了我的身上。”
原來如此。程殷擡眼望天,李彧跟他一樣,深愛頭頂這片湛湛青空。
都是愛着純粹的美。愛着純粹的生命。愛着純粹的人。
蘭花的香氣被風吹散開來,迎春花已在漫山遍野裏招搖了個徹底。
李彧輕輕對着父親說:“爸爸,我找到一個如天空溫柔的人。”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
哪怕幾千年後的今天,元宵節依舊美麗。
程殷跟着李彧肩并肩悄悄扣了手走着。
這邊巷子裏,一群小孩兒鬧得正歡。煙花棒燃了一根又一根,孩子們笑着到處跑。
程殷手裏拎着一口袋的煙花棒,拿出來遞給李彧,問他:“點幾根玩玩兒?”
李彧接過來笑了下,“我不太懂這個歡樂的點在哪兒。”
程殷看着他的側臉,“覺得沒意思?”
李彧低頭,“還是很熱鬧的。聲音,還有瞬間蹦出的煙花,漂亮的火光,這就是年味兒吧。”
程殷揚起下巴沖那邊點了點,“你看那小孩兒。”
十歲左右的年紀,同時拿了好幾根煙花棒在手裏,瘋狂地跳着、旋轉着,笑着。
李彧笑着,“他們挺開心的。”
“你得融進去,李彧小朋友。”程殷沖他笑了下,“我先去跟他們一起。”
程殷走得遠了些,同時燃起了幾根煙花棒,跳了起來,完成了幾個帥氣的舞步。
周圍的小屁孩都沖着他樂,“哥哥,再跳一個!”“好酷!”
李彧笑着看,是很酷。揮舞着煙花棒的帥氣少年。
跟幾個小朋友玩了一圈,程殷走回來沖李彧說:“給我錄一個視頻,要帥一點。”
“好,”李彧應着,“你過去吧。”
程殷又點上煙花棒,漂亮地跳動了幾下,“李彧,我特別喜歡你。”
李彧手一抖,差點把手機摔了。
小孩兒們百無禁忌,都笑作一團,興沖沖地也吼:“李彧,他特別喜歡你!”
程殷笑起來,又說了句:“特別特別喜歡。”
小屁孩最愛湊熱鬧,叽叽喳喳地鬧騰,跟着他吼:“他特別特別喜歡你!”
李彧不知道說什麽,傻愣在原地。昏黃的路燈下,幾個小孩兒手裏又生出煙火,程殷捏着細細的小木棒,眼裏是他。
程殷溫柔笑開,沖李彧招招手,要他過來。
他拎着的袋子裏有各式各樣的煙花,都拿出來分給小朋友們一起玩兒。
有放在地上燃成小樹模樣的“火樹銀花”,也有升騰起彩色煙霧的“雲端”,更多的是仙女棒,細細的小木棍捏在手裏點燃,就可以看見燈絲般精致的火花。
程殷把最後一根長長的煙花棒塞到李彧手裏,問他:“今晚這樣的煙花好看嗎?”
李彧點頭,“好看。”
程殷舒了口氣,像解決了一件人生中最重大的事情。他微笑着說:“李彧,我們不看大的煙花。煙花棒燃起來也很漂亮,沒有聲音,別怕。”
李彧靜靜地看了他很久。等煙花棒一點點燃盡,光亮慢慢黯淡下去,他輕聲答應:“嗯。不怕。”
——The End——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了诶。寫了一個月,說什麽砍大綱其實壓根沒有大綱這個東西。怪不得沒人看,哈哈哈。
下本寫大綱中,有個腦洞很吸引自己,也期待能寫出的故事。不管怎麽樣,我真的挺喜歡寫小說的,感覺很爽。
對于這篇,腦海中有了煙花和槍聲混合的聲響之後,才有了這個故事。有一點遺憾,有些地方寫出來了自己想要的感覺,更多的地方卻是草草收場了。下篇加油吧,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