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人間

第65章 紅玫瑰 11

“我要歌唱。”祂想。

在陡然升起的旋風中，用來禁锢撒的力場只支撐了一秒不到。

以全城能源啓動的諸多前代文明儀器在狂風中發出的即将被摧毀的悲鳴，很多拔地而起，在風中變成大小不一的零件碎塊。從地底□□的電纜上跳躍着閃電，雷霆和狂風一起呼嘯，而巨大的銀白之鳥在其中現身。

在周圍那麽多同類的零件比較之下，祂看起來更像是一種機械造物了。

這種說法似乎沒有太大問題。

銀光閃閃，銀光閃閃，來源于精雕細琢的完美體現在銀白之鳥渾身上下。

祂擁有和雁形目鴨科天鵝族天鵝屬動物相似的細長脖頸——這裏的細長只是比較與祂自己的身材而言——也擁有和鳥內相似的發生器官。此刻，由鳴肌控制的氣流沖擊着一對鳴管中的薄膜，薄膜震動，發出赫茲高到超出人類聽力範圍的聲音。

聲波擴散開，首先遭遇到的是銀白之鳥一身炫目的羽毛，這些精心打造出來的銀羽此刻變成了特殊的擴音結構，聲波進入其中，順着羽毛的紋理繼續改變。

不知多少枚銀白色的羽毛在聲波中顫動，不知多少力量在聲波中傳遞，而這過程僅僅是短短的一瞬間。于是從銀白之鳥鳴管中發出的原始聲波被改變了，從人類聽不見的聲音，變成了人類隐約能捕捉到一小部分的聲音。

那聽上去像是成千上萬臺管風琴齊齊發出高高低低的長音，像是是群山之中的風之回音，像是歌唱家唱到最末的一點嘆息。總之，這樣的聲音迅速擴散到整個白月城，又通過大議院的全球直播，傳播到了瑪利亞卡星。

被電磁信號幾道轉手的聲音有點失真，但還是發揮了百分之六十的作用。瑪那粒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整個瑪利亞卡活躍了起來。

***

大都城拘留所，聽到隐約歌聲的昆和老夥計都感覺到隐約的頭痛。

一丁點頭痛沒有被兩個硬漢放在心上，老夥計又吃了一口面，然後戳了戳身邊的昆。

“喂，”他說，“剛才電視上面的好像不是假的啊？”

昆沒理這個二貨，他把塑料叉子一丢，端起方便面的碗開始痛飲剩下的方便面湯——對于缺鹽少食的拘留所，這湯可是寶貴玩意兒——可是老夥計依然在叨叨絮絮，“絕對不是假的，以我這些年看過的那麽死人打賭，那個小白臉二號絕對是死的不能在死了，後面站起來的那個是他的替身吧？用視頻剪切讓我們産生他複活了的錯覺，是這樣吧？”

“合理的解釋是這樣。”昆說，“幫我扯一張紙巾。”

“你自己扯去，”老夥計說，“難道還有不合理的解釋？”

“我們已經見識過不合理了不是嗎？”昆翻了個白眼，心中一點也沒有對那個可能死亡的年輕人的可惜之情。那個年輕人是自願去挨槍子的，作為一個老警察，他一點也不同情作死就死的人，倒是開槍人的身份讓他比較在意。

“秘密部門”的部長？

向着牆邊抽紙機伸出手的昆認真思索着，沒發現身邊的老夥計不知何時停下了他老媽子一樣的唠叨。

“喂……昆！你看！”

“什麽大驚小怪的。”昆擡起頭，向着老夥計視線方向看去，然後和老夥計一起陷入了震驚中。

在這個沒有風的監獄食堂內，從抽紙機下方探出一截的紙巾搖搖擺擺，就像是有個隐形人在不斷地将紙巾抽出來，而被抽出的紙巾們則漂浮着向着昆前進，隊伍整齊，速度均勻，領頭的那個已經要自己跳到昆的手裏。

大腦一片空白的昆接過投懷送抱的紙巾，擦了擦嘴，還說了一句謝謝。

幾秒後桌邊的兩個人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在他們的腦子将一切整理清楚之前，食堂的另一邊，發出了一聲歡呼。

同樣被暫時關押的一個黑幫分子站在了餐桌上，他的雙手比劃出手。槍姿勢，伸出的一對食指指頭，指尖有鮮紅的光在彙聚。

那紅光跳動着，如同子彈一樣，從黑幫分子的指尖旋轉射出，首先撞上了隔離在囚犯們和看守者之間的防護力場。透明的防護力場如同被一輛大卡車撞上去的玻璃，整面破碎，而紅光子彈去勢不減，瞄準了一個負責看守的警察的眉心。

這個時候，紅光子彈高速飛躍所産生的音障突破聲才傳到衆人的耳中。

呯——

昆把警察撲倒在地上，躲開了這一擊。

他們還沒有從地上爬起來，就被一擁而上的囚徒們給淹沒了，那個仿佛突然獲得了特異功能的黑幫分子大聲嚎叫，向其他人展示他變成槍口的手指。

“心想事成！”他指着全息電視投影大喊，“心想事成！”

黑幫分子高舉起手，一發紅光子彈射向天花板，在牆壁上濺開，繼續高吼：“混蛋們！是打到這些沒卵蛋的警察，離開拘留所的時候了！”

囚徒們大聲歡呼，那些阻止他們的立場五顏六色的光華下紛紛破碎，他們離開了食堂，向着四方的通道湧去，沒過多久昆就聽到好幾聲慘叫。

昆被另一些囚徒反扭雙手強迫跪下，他原本想用自己超出常人的力氣反抗，但很快就發現這些囚徒們力氣并不輸給他。

……心想事成？

完蛋了，昆想，要陷入最糟糕的事态了。

***

相同的事情在瑪利亞卡的各個角落裏。

黑龍槍曾經對二號說，唱詩鳥能夠讓這個世界恢複成神之時代那種強者打個噴嚏都會蹦個火球出來的模樣，但實際上，唱詩鳥能做到的程度遠遠不止如此。

哪怕是罪魁禍首柯立夫·切瑞也不曾想過這樣的情況，瑪那粒子活躍後，世界上會産生很多異象在他的預測內，會出現很多超人也在他的預測內，但是他料想中的異象一定沒有此刻多，他料想中的超人也不可能人人都是。他只想讓異象和超人來向民衆證明他說的話并不虛假，而不是真的讓其他人分享他心想事成的喜悅。

這樣的心想事成已經不是喜悅了，剛起個念頭就被實現的感覺只能說驚悚。

對着鏡子哀嘆年華老去的婦人差點沒将自己臉上一張年輕而陌生面孔撕下；在實驗室觀察結果的研究者面對突然按照他猜想發展的數個實驗組，只恨不得将這些突然引入不曾計算的變量的結果毀去重來，然後真的就按照他的念頭重來了，可是他之前記錄下的數據也被一并重來。

馬上要死亡的老人突然煥發活力，争奪遺産不可開交的兒女們又用念頭将他殺死；小偷才看準目标身上的珠寶，衆目睽睽之下珠寶就向他飛來；球臺上訓練的運動員恨恨丢下球拍，完全如預料一般的來球沒有訓練的價值……

如果說這些叫悲劇，月球殖民地上發生的事情則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或許是臨時将目标從黑龍槍改成了唱詩鳥的原因，柯立夫·切瑞的計劃出現了小小的纰漏。好吧，不算小小，但纰漏就是纰漏。

如果獲得的是黑龍槍的吞噬之力，産生改變的就只有柯立夫·切瑞一個，根本不會産生現在這種狀況。但是如今他算計到手的是唱詩鳥的奇跡之力，柯立夫·切瑞又忘記了這點——月球上瑪那粒子濃度活躍度一旦改變，他的改造人軍隊們危險程度将立刻提升百倍。

或許不是忘記了，畢竟軍隊實力提升是好事。

問題是這軍隊勉強只有個雛形，士兵們還在白月城的大街小巷上彼此為敵，失去理智地互相戰鬥，而且失去理智并不是失去意識，意識還存在的改造人們心中只剩下了殺死對方的執念，于是瑪那粒子呼應他們的願望，讓他們心想事成了。

比地面上發生的那些更恐怖，惡魔天生就是親和魔力的物種，被改造過的人類延續下了這種天賦，他們呼喚來了飓風，呼喚來了火焰，呼喚了流水和堅冰，他們讓地面下陷，讓建築倒塌，讓金屬如融化了一般流動，在高熱下蒸發在空氣中，形成一片重金屬毒澤。

更不要提從各個研究所跑出來的真正惡魔們，被人類抓捕，被人類關押，被人類提取組織和血液，被人類切片或切片或切片，這樣的遭遇讓惡魔們怒不可遏。然而剛離開禁锢之地的惡魔們是虛弱而無力的，它們應該做不成什麽事。

一般來說，是這樣。

惡魔們是半魔力生物，它們的食物只有兩種，一種是人類，另一種是魔力，白月城不缺少人類——雖然這裏的人類味道有點怪——而魔力是由精神力和瑪那粒子結合形成的，這裏同樣不缺少瑪那粒子。

惡魔們會缺少精神力嗎？惡魔模板在精神方面天生比人類模板高一倍的屬性點好不好！

于是，在惡魔們和改造人們的努力下，只用了幾分鐘，用了半個多世紀才發展到這樣規模的白月城就坍塌了一半。

更多的改造人們和惡魔們追随瑪那粒子的來源，湧向了大議院。

發現計劃出現纰漏的柯立夫·切瑞第一時間就将全球直播給關閉了，然後他嘗試讓瑪那粒子停止活躍。之前的幾次試驗中，他已經獲得了一絲從唱詩鳥身上剝落的奇跡之力，但那幾次他只試過活躍瑪那粒子，沒試過讓瑪那粒子的活性消失。

“我們有安裝大型的瑪那粒子驅逐儀，”不久前剛體驗過一次死而複生的秘書喘着氣說，他正在調動大議院的工作人員去抵擋那些發瘋殺進來的改造人們，“并且讓人去關閉了外面布置的那些柱狀長針，長針運轉時發出的能量刺激這些改造人發瘋，所以只要關掉……”

“沒用的，”柯立夫說，“你能用一杯水澆滅蠟燭的火苗，難道還能用一盆水澆滅熊熊燃燒的森林嗎？”

“但……”

“而且白月城的人太多了，我需要這場戰鬥來替我篩選掉羸弱的士兵或者派不上用場的人。”

“可是……”

“是對唱詩鳥的核心剝奪出了問題，”說話間柯立夫·切瑞已經上了電梯，按下向下的按鍵，“到底發生了什麽，直接去看看就知道了。”

叮咚——

電梯門打開，柯立夫·切瑞快步如風地走上了禁锢室前的走廊，卻發現不能再前行。

一扇巨大的玫瑰木門憑空出現在走廊上，腳步聲從門後傳來，緊接着，什麽人轉動了玫瑰木門的把手，打開了門板。

作者有話要說： 唱歌那裏原本想寫聲帶的，完全沒有多少動物學知識的十九打算寫因為撒脖子長所以聲帶寬又長，音域廣（多合理的聯想呀）。結果搜索聲帶有關資料的時候，發現裏面說鳥類發聲器官是鳴管。

……差一點就出現了大錯誤，好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