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宴
紅衣頓時斷了問個明白的念想,感嘆這話真是切中要害。她把點心給孩子們分了,又去房中幫着秦媽一起收拾了一會兒房間。離開時時間剛好合适,大約到席府時,剛好是兩個家人子來習舞的時候。
她教舞教得細,知道時日不長也沒急于求成。仍從最基礎的身韻開始一步步練,數日下來小有所成,才挑了簡單的成舞開始教她們。
于此,杜若曾不服不忿地冷嘲熱諷過一陣子,說依她這個教法,只怕直到她們入宮,都學不會幾支舞。連虞氏一時都有些不滿,怕她誤事,好在她解釋得倒也很有道理:“急着教幾支舞是不難,但基本功不紮實,只能學一支是一支,學得再多也有跳完的時候。基礎學好了,自己編舞不是難事。”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就連杜若也沒的說,自此之後,她順利地教舞教到現在。
教舞所用的地點一直是樂坊最內一進院的正廳,紅衣正往裏走着,路過次進時,綠袖跑出來擋了她。
她正一愣,見綠袖面上喜滋滋的,沒說什麽就把一信封塞到她手裏:“喏,拿着。”
紅衣看了看,信封上無字,一時也沒拆,問綠袖是什麽,綠袖道:“方才齊伯送來的,說公子交待,那一幹孤兒日後不用你花錢——這是你先前花了的,給你還回來。”
“……”紅衣微訝,這才打開信封看了一眼,裏面一沓整齊的銀票。不禁喜形于色,覺得自己和“贖身”的距離又縮短了,把那信封交還給綠袖,作勢就又要走,“你先幫我收着,我教舞去。”
“你等會兒!”綠袖手上一用力又把她拽了回來,瞥她一眼,嗔怪道,“急什麽啊,光是這事兒,我晚些告訴你也一樣,還有另一個事呢……”
紅衣一門心思急着趕緊去“上班”,眼看就差一道門了被她攔住,再聽她這一副賣關子的口吻,心下生急,連連催她“快說”,綠袖水眸一翻,終于道:“公子許你接着做舞姬了。”
“……什麽?!”紅衣尖叫得綠袖耳朵都疼,綠袖揉揉耳朵,瞪着她道:“許你做舞姬!灑掃的活日後不用你管,夜裏可以睡個好覺了。我攔你是因今晚就有宴席,慶凱旋和公子封侯的。我們要先去正廳練着,你教完家人子就趕緊過來,別耽擱了。”
紅衣覺得驚喜無比,愣了又愣才猛回過神來,點頭應下。覺得原本不算太晴的天都又晴了些許,心底一片明媚。
這可說是她這些日子以來聽說的最好的消息了,她還是那個心思,只要能繼續跳舞,怎樣都好。
就連兩個家人子都覺出她今日心情大不一樣,休息時耐不住性子追問起來。聽她言罷,雖不太明白這事哪裏值得高興成這樣,也還是向她道了賀。
申時教完,紅衣幾乎是一路小跑地趕去了正廳。
換好舞服,站到那個顯然是給她留出來的位置上,深吸一口氣,大感這種一起排舞的感覺真是久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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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竹筝琴齊鳴,廳中曲樂缭繞、水袖飛揚地一直到了酉時才停。
衆人皆撤去側間,安安靜靜地歇上一會兒,等着一會兒傳歌舞。
在側間裏依稀能聽到賓客到來時仆役的通禀聲,沒聽幾個,紅衣就覺得暗暗心驚起來,當真都是實打實的“達官顯貴”,擱在現代,這大概就是一場普通人只能在網上八卦一番的上流社會盛宴——還不一定有本事八卦出什麽內容來。
歌舞的開始并沒有影響席間的觥籌交錯。為宴飲而備的歌舞多是這樣可看可不看,如賓客樂得多看一眼,必定覺得賞心悅目;可如無心去看、只想專心與旁人交談,這歌舞也絕對不會礙了誰的事。
但這并不意味着舞者可以不盡心。
旋轉間,談笑的賓客與同伴的裙擺在眼前飛速劃過,紅衣心無旁骛地追随着樂曲,心神與身姿融合,舞得盡善盡美。
一連跳了三支舞,皆是群舞,舞姬們分不出什麽主次。舞畢齊齊施了一禮向廳外退,一會兒會換歌姬來高歌助興,同樣多是宛轉悠揚的曲子,不影響賓客交談。
廳外涼風微拂,大半舞姬在片刻後又回了廳裏,綠袖她們往回走了。紅衣見狀,只道也沒自己的事了,剛要同回,卻被杜若喚住:“紅衣。”
幾人一并轉過頭,杜若走到面前,睇着她笑語溫和:“今兒來的人多,裏面人手不夠,你去侍奉何公子。”
紅衣淺怔,遂即意識到方才折回去的那一衆舞姬是回去侍奉賓客了。心裏莫名的不安,她掃了一眼其餘三人,正要多問一句,杜若已先行解釋了:“顧及着你們是長公主賜下來的人,該是服侍公子為先,但公子一直也沒那個意思。眼下府裏人手不夠,你得幫上一把。”
席臨川沒有納她們做妾侍的意思。
這一層紅衣還是懂的,從入府之初就多少聽說長公主把她們賜下來是含着對席臨川怎樣的“關照”。不過席臨川一直沒起過這心,長公主把她們以歌舞姬身份賜下來,他就真把她們當歌舞姬留着而已。
又一陣冷風輕吹,吹得紅衣心裏一栗,也不知在怕什麽。看一看杜若,她一襲舞服站在自己面前,笑靥上沒有惡意,但也并非可以打個商量的神色。
今晚,這些事是歸杜若管的。
“那你們先回去……”紅衣猶豫着向另三人告了辭,随着杜若回到廳中。二人不擾賓客,沿着牆走得安靜。直至走到一人身後,杜若才輕道了句:“喏,那個藍色直裾的就是何公子,何慶。”
紅衣循着望過去,尋到人後會意地點了頭。杜若又叮囑一句:“何将軍的幼子,身份尊貴,你仔細着。”
紅衣應“諾”,杜若便不再多言,徑自又往前走去。紅衣遙遙看着,見廳中坐得靠前些的賓客皆有舞姬在旁侍奉,杜若也行到一賓客身邊,跪坐下來便熟練地斟酒。
她定了定神,向那位何公子走去。
自知這多少有些“作陪”的意思,但好在是宴席之上,應是不會出什麽不該有的事。方才一掃間又見一衆賓客都确實很規矩,許是因礙着身份,縱有同舞姬說笑的,也沒有“動手動腳”的。
就在心下說服了自己接受了這“作陪”之事。到底換了次元,該随俗的事還得随俗。
她走到那何公子身側時他正兀自飲着酒。紅衣正坐下來,待他飲盡一盞後執起酒壺又為他滿上。感覺他的目光在她面上一睃,而後聽得問話:“叫什麽名字?”
“紅衣。”她颔首回道,目不斜視地将酒壺擱回原位。
“這名字……”對方一聲笑,搖了搖頭,轉而又問,“冠軍侯給你起的?”
聽似只是沒話找話的交談,語中兩分輕嘲卻并不難尋。紅衣心底微沉,很快道:“在敏言長公主府時就是這個名字。”
何慶眉頭一挑。
接着,紅衣聽得一句有些意味難辨的話:“到底是天子外家,連舞姬都是長公主親賜的。”
她不知如何作答,餘光瞧見他端起酒盞一飲而盡,正欲再為他添酒,腰間驀被一環。
紅衣頓驚,剛觸及酒壺的手一顫,碰得酒壺也一顫。
些許瓊漿傾灑出來濺在手上,她僵着身子的身子下意識地一栗:“何公子……”
何慶攬在她腰間的手卻未因她的驚慌而松開,另一手也擱下酒盞,在她被紅色舞服襯得愈顯白皙的頸間一撫……
紅衣悚然間一陣反胃,正要揮開他的手,他倒已先收手了。
“美人兒不如跟本公子回府去。”
簡短的話語讓她不寒而栗,別過頭,她快速舒緩了一番氣息,冷聲道:“何公子自重。”
“‘自重’?”身邊之人的話語氣輕挑,玩味分明,“怎麽,去給本公子做妾還比不上在冠軍侯這裏當個舞姬麽?”
紅衣心中驟冷,聽出這其中有她不清楚的糾葛不敢妄言,暗自思忖如何脫身。何慶等了一等,攬在她腰上的手順勢輕撫上去,暫未觸碰不該碰的地方,一直撫到她肩頭,猛一用力:“說話!”
紅衣吃痛,連眼前觥籌交錯的場景都一陣恍惚。
“公子您喝多了……”她一邊說着一邊渾身一用力,強掙開來。尚未及再做閃避,眼前一晃,被何慶掰着雙肩猛正過身子。
“啊——”紅衣一聲低呼,何慶眼中存着似乎能将她吞噬的憤怒。他忽地伸手去扯她的衣襟,吓得她又一聲驚叫,被吓蒙了的腦子終于反應過來,頓時神思清明。
手在桌上一探,顧不得抓到了什麽,就勢狠砸而去!
何慶一聲悶哼,下意識地擡手捂頭。
紅衣肩頭驟松,不假思索地起身就跑,腳下被裙子連跘了幾下她都不敢停。
一衆賓客循聲望過來,歌聲樂聲停了,席間一陣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