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有我
“不愧是我蘇慶昌的孫女,狠起來果然六親不認。”蘇慶昌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每一次發音都好像在鮮血裏滾了一圈,帶着濃重的血腥之氣。
蘇夏的眼底淨水無波。
她單手摩挲着無名指上的戒指,不輕不重地說:“父親用7年時間教會了我什麽正義,你用28年時間教會了我什麽是無情,論時間,我自然應該把後者學的更加深刻,您說呢?”
“呵。”蘇慶昌站起來,臉上挂着笑。
“口說無憑,而且事情已經過去了21年,你以為單憑兩張照片和你毫無證據可尋的說辭就能給我定罪?夏夏,你還是太嫩了。”
“嗯。”蘇夏點頭,“不過空穴不來風,我既然能從風聲裏拼湊出這麽一段完整的往事,您難道不該反思一下,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是為人處世太過強硬,惹下了衆怒,還是......”
蘇夏頓了下,仿佛在為最後一句結論醞釀情緒。
“事實确實如此。”
“哼!”蘇慶昌猛然大怒,“你以為這還是以前?現在說破天你也不過是個小小的總局副局,放到二十年前連做我的司機都不夠格,如果不是仗着‘蘇慶昌的孫女’這幾個字,你哪兒來的資格在我面前如此張狂?随意捏造事實抹黑我,蘇夏,你準備好為此付出代價了嗎?”
蘇慶昌的憤怒溢于言表,有人為了即将到來的爺孫反目暗自竊喜,也有人擔心的要死。
邵峥就是後一種,他站在舞臺一邊急的額頭冒汗,偏偏眼睛都快眨瞎了也不見蘇夏給他一個反應。
情急之下,邵峥沖上了舞臺。
他搶過話筒,對着臺下的衆人解釋,“自從兩個月前我接任常川總局局長的位置,就一直希望用最有效的方式了解這裏發生過的一切,所以我進了資料庫,把常川總局從建局之初到現在的所有卷宗都看了一遍,這兩照片是在翻看資料的過程中發現,除此之外還有一份不完整的手寫證詞可以從中看出一二。”
“證詞在哪裏?”蘇慶昌立刻發問。
邵峥看了蘇夏一眼,只見她插在口袋的手指微微一動,屏幕上馬上出現了幾張被燒的僅剩一小半的紙張。
紙張已經泛黃,字跡也有些模糊,再加上被燒掉的那部分,着實看不出來多少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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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慶昌冷笑,“這就是證詞?邵峥,你這個局長是當來玩的嗎?”
邵峥一噎,表情冷了下來。
“蘇局,過去我敬您,現在依然尊重,但是這份尊重建立在恐懼之上,您真以為知道真相的人都死完了嗎?”
蘇慶昌眼裏閃過驚慌,又馬上恢複。
“真相?什麽真相?我蘇慶昌憑一人之力重建常川總局是真相,我未雨綢缪,把企圖再次毀滅常川總局的人一網打盡就是真相!我蘇慶昌說的話就是真相!”
蘇慶昌霸道的吼聲讓他回到了幾十年前的巅峰時期,那是人人都要懷着敬畏之心去仰視的輝煌。
有人本能的懼怕這樣的蘇慶昌,也有人在懼怕裏加深了懷疑。
“蘇老,既然如此,您怎麽解釋那上面的東西?”一人指着屏幕說。
紙上雖然已經看不出來完整的字句,但蘇慶,謀殺,假消息這些字字珠玑的字眼依然容不得忽視,相反的,越是模糊的真相越是能激起人們心裏的恐懼。
蘇慶昌轉頭,用裹滿風霜的雙眼看向那人,“解釋?你讓我給你解釋?你配嗎?”
那人一個趔趄跌坐在椅子上,過大的動作打翻了桌上的酒杯,紅色的酒被盡數倒在了他的衣服上,一時顯得狼狽不堪。
其他人則是敢怒不敢言,畢竟蘇慶昌的地位根深蒂固,一次弄不死他,等他翻身了,死的就會是他們。
霎時間,嘈雜的宴會廳一片死寂,站在舞臺上的蘇夏和邵峥了成了他們唯一能夠抓住的救命稻草。
他們也确實這麽做了。
蘇夏拿過話筒,只說了一句話,“蘇慶昌,父親是怎麽死的?”
一句所有人都聽不懂的話讓高高在上的蘇慶昌狠狠摔入地獄,他臉色慘白,嘴唇顫抖,混沌的眼睛聚焦不到一處,喉嚨深處還有不成調的聲音不時發出。
衆人奇怪,為什麽這麽簡單的一個問題會把蘇慶昌逼到這種地步?
蘇戰不是在圍剿妖的時候犧牲了嗎?
犧牲對警察來說是榮耀,可看蘇慶昌的表情怎麽好像把它當成了噩夢?
這裏面有什麽是他們不知道的嗎?
21一年前的那場人妖戰争藏着秘密?
細碎的人聲漸起,蘇慶昌在這些疑問聲裏裏慢慢失去了意識,最後,咚一聲倒在地上。
周圍沒有一個扶他,不管是先前在他面前低頭哈腰的,還是剛才站起來問出心中疑問的,沒有一人扶他。
他們只是冷冷的看着,等着,希望蘇慶昌就此咽氣。
臺上的蘇夏在蘇慶昌倒地的瞬間動了,僅僅一下又立刻恢複正常。
邵峥則在這個時候拿出局長該有的大局觀對韓格說道,“韓格,馬上送蘇老去醫院!”
韓格還處在一波接一波的震驚中,驟然聽到邵峥的話有些反應不及,反倒是一旁的楊錦色趕在他前面向蘇慶昌跑去。
“爺爺!爺爺......”楊錦色抱着蘇慶昌大喊,活生生一副沒有血緣的爺孫情深。
反應過來的韓格急忙跑過去,把蘇慶昌從楊錦色手裏搶過來,然後背着他往外跑,邊跑邊說:“把車開到酒店門口!”
楊錦色馬上加快步子跑遠,其他人則一路目送韓格背着蘇慶昌消失在厚重的木門之外。
門再次關上,宴會廳裏喜慶的婚宴氣氛已經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衆人在心裏對蘇慶昌的唾罵。
至于蘇夏,有楚知也的事情在前,他們對她始終心存疑慮,賀清的事兒剛出那會兒,他們則把蘇夏當成了另一個蘇慶昌,手段狠,心更狠,可今天蘇夏為賀清說的那番話又讓他們覺得,這個女人骨子裏的正義感不容置疑。
然而,蘇慶昌的事又該如何評斷?
當着所有人和衆多媒體的面把親爺爺推上斷頭臺,這種狠,狠的摸不着邊際。
“蘇慶昌的事我一定會給各位一個滿意的交代。”蘇夏突然開口打破沉默,“你們不必多想,我做事向來只看事情本身,不看對象是誰,今天這出不是做給誰看的,更不是在報複誰,只是為了讓你們明白,我的眼裏揉不得一點沙子。
我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會在感情裏失去理智,但只要真相浮出水面,我就會毫不猶豫的将真相完全推到陽光之下。
這是我的承諾,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
我的目标,和你們完全一致。”
蘇夏說話的時候語氣始終很淡,和她的人一樣,即使泰山崩頂也能保持雲淡風輕。
有時候,這種态度最容易打動人心。
剛才坐在蘇慶昌旁邊的一個中年人站起來,迎着蘇夏的目光說:“我信你,請你不要辜負這份信任。”
他的話就像一枚小小的砝碼,在衆人搖擺的不定的天秤上增添一點重量,讓他們堅定的傾向于一個方向——相信蘇夏。
見效果達到,蘇夏不再繼續說話。
她把話筒遞給邵峥,獨自從舞臺側邊的小門離開了宴會廳,邵峥象征性的補了幾句後也跟着走了出去。
不過一兩分鐘的時間差,蘇夏手裏的煙就已經燃燒了大半根,周圍的空氣裏彌漫着濃重煙草的味道。
邵峥走近,靠在蘇夏旁邊的牆上舒了一口氣。
“接下來怎麽做?”邵峥問。
蘇夏搖了下頭,輕聲說:“沒什麽打算。二十多年前的事,除了賀叔,沒人知道真相到底是什麽,他不說我也不能逼他,而且事情過去這麽久才來追究沒多大意義。
我今天做的這些無非是想在那些人心裏埋下一顆種子,讓蘇慶昌徹底失去借他們翻身的機會,目的既然已經達成了就留他一條命吧。我恨他,可這改變不了他是我爺爺的事實。”
“......”
“邵峥,我不想變成和他一樣為了權力地位誰都可以利用,可以犧牲的人,可我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了。”
蘇夏說話的時候聲音帶着細微的顫抖,邵峥發現了,心裏頓時生起一股憐憫和......疼惜。
邵峥緊攥着拳頭左右為難,幾個深呼吸後,他站在蘇夏面前抱住了她,帶着男人抱心愛女人的小心翼翼。
“蘇夏,有蘇慶昌在前面擋着我們永遠開始不了,除掉他是必經之路,別太為難自己。”
蘇夏動了動,把貼在邵峥胸口的頭埋的更深。
“老大,你跟我說只有足夠堅定才能觸摸到那些可怕的東西,和他們争奪這座城市的所有權,所以我不敢回頭去看,但是老大......我更怕回不了頭......有些東西只有回頭才能找的回來。”
邵峥緊繃的嗓子酸疼難忍,嘗試了好幾次才能勉強發出一點聲音,“沒事,有我。”
“嗯......關鍵時候,你記得拉我一把......”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