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夏钰明運動神經好反應快,在對方這樣極速的攻擊下還接連躲過了好幾招。他不是一個自大的人,有時甚至于過分悲觀,于是當然不會覺得是自己多厲害,只覺得這一切不過是僥幸。
然而對方好像不是這麽想的,幾次進攻都被夏钰明躲開了以後,那個“人”停了下來,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看着夏钰明,唯有下巴上的鮮血保持着一直以來的頻率一滴一滴地往下面落,在這一片寂靜不動的畫面裏顯得格外突兀。
夏钰明不敢動,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了,生怕有一點的響動,這樣的靜止就會被打破。
場面僵持了一會兒,就在夏钰明快要撐不住的時候,那個人消失不見了。
夏钰明只愣了一秒,緊接着就立馬一個箭步沖向邊上的牆壁,背靠着牆眼睛以減少視覺死角。
他從不是一個天真的人,當然不會樂觀地以為那東西就這樣不見了放過他了。
外面狂風暴雨,将世界淹沒在一片滔天的嘈雜之中。
風雨之中,鋼筋混凝土搭建的堡壘裏,一片死寂。夏钰明警惕地盯着四周,忽然間,有一絲銀光在眼角閃過。
夏钰明緊張地将目光投向那個方向,還未來得及反應,脖子上猝不及防地傳來一陣子尖銳的疼痛,眼尾餘光被一片暗色塞滿。
就在這生死一線之際,那個突然出現的東西被一股力量扯得往後倒去,刀離開夏钰明的脖子,咣當一聲掉到了地上。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快的像一場鬧劇,和之前那可笑的幻術殺人一樣。
“還好趕上了。”
朱波不知是什麽時候站在門口的,穿着一身鮮亮的黃色衣服,手裏舉着一把黑色的傘,渾身上下幹幹爽爽的。
“雨真大。”
朱波一邊抱怨着一邊朝着夏钰明笑笑,眼睛彎彎的,裏面帶着疏淡的光芒挂在那張普通的臉上居然有了幾分不一樣的味道。
夏钰明從沒覺得這人這麽像自己還未遇上這一系列事情前,想象中的隐居着的世外方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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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邊家的人不會這麽放棄,肯定還留着一手,想要看看你的安全,沒想到居然剛好碰上。”
朱波斂了笑,随手捏了一個決,那可怖的雨衣人便消失在虛空之中。
他神色輕松,動作分外的行雲流水。
“學長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邊家的人向來心狠手辣,我看那人樣子不對,就用法術追蹤了你,找到了這裏。” 朱波擡起手把放在一邊的傘一收,往外甩了兩下,水嘩啦啦地傾倒到了地上。
“是嗎,那多謝學長了。”
又是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大概是因為受到驚吓的次數不少了,夏钰明整個人十分平靜,不見劫後餘生的慶幸和驚恐後的放松。
這倒叫朱波多看了他幾眼,神情頗為玩味。
夏钰明大大方方地讓對方看,假作不知。
往日裏的朱波是個稍微有些邋遢,放在人群裏便會被立馬淹沒的,再普通不過的人了。
今天匆匆趕到,施起法來,模樣還是這樣,只是整個人的氣韻與平日裏夏钰明看到的分外不同。
電梯正好這時候到了,夏钰明看向電梯上面的數字,黑色的方塊裏寫着一個紅色的一字。
“送你上去?”朱波問夏钰明說。
“不用了,學長你剛還和我說你今天有考試,我不好耽誤你,你先回學校吧。”夏钰明退後一步擺手道,“這麽麻煩你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不耽誤。”朱波說。
夏钰明掃過朱波的鞋子,眼睛直直地看向朱波,心裏有些小計較,但面上卻是一片坦然地推辭道,“耽誤的,學長你再這樣實在是太讓我過意不去了。今天的考試很重要,萬一你因為我沒拿到獎學金,那我可真是太過意不去了。”
“是嗎。”
朱波頓了頓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的眉眼還是很普通,笑起來有種莫名地生動感,無端端地顯出一種誘人的特質來,“阿钰啊,你真是個有意思的小孩,都這樣了還能心思這麽缜密,差點被殺了還可以分出心思觀察我。”
“朱波”一邊說着,身體一邊開始發生微妙的改變,不過幾秒的時間,長相普通的青年學生便變成了一個紅色眼睛外貌落拓的中年男子。
“邊梵西?”
“不是邊,是梵西,我叫梵西。”
夏钰明微微有些吃驚,他以為又是邊家的什麽人要弄出什麽荒唐古怪又費力的方法殺他,沒想卻是邊梵西。
他沒搭話,抿着嘴想起了沈漠以前講得邊梵西和邊家的故事。
關于這段是情感,之前是沒放在心上,也沒真的信多少。
現在看來,這人恐怕是真的和邊家有什麽過節,否則不會那麽堅持地将自己的姓氏都改掉,還要昭告每一個叫他名字的人,比如自己這樣的無名小卒。
夏钰明看了梵西一眼,又平淡地轉開視線。
“別這麽看着我,比起一直在欺騙你的父母,一直想要殺掉你的邊家,我不僅救過你,還從未對你撒過謊。我告訴你的,雖然不是事情的全部真相,卻至少沒有撒謊。”
梵西還是笑着,被歲月打磨出痕跡的臉上是莫測的歡樂。
夏钰明不知道對方在歡樂什麽,也沒太大的興趣,是點頭說,“确實如此。”
他冷淡的反應把梵西給噎住了,失态地沉默了幾秒,卻很快又恢複了笑容,接上話說,“你這孩子,生在邊家也是背運。”
“你想要什麽?”
“聰明人,怪不得沈漠會喜歡上你,整天和你形影不離,甚至幾次三番地出手救你。”
夏钰明沒有說話,他想起了沈漠和他說過的所謂的“真相”。
他直覺覺得梵西的态度有些古怪,又覺得沈漠的言語之間似乎有漏洞,而梵西的态度和這漏洞有關。
沈漠常讓他信他,沈漠常問他信不信他。
他信沈漠嗎?
他信嗎?
他信與不信,在這一場大人物的博弈之間,根本無足輕重。
他知曉他們之間的籌碼與秘密和不知曉,也沒有用。
“我要你陪我上去,一起去見沈漠。”
梵西說着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走吧。”
夏钰明看了梵西一眼,沒有拒絕,他知道自己拒絕也沒有用,于是毫不反抗地上了電梯。
梵西挑眉誇,頗為欣賞地說,“你真是清醒的不像一個邊家人。”
夏钰明覺得這誇獎方式可笑,不過他沒有回嘴。
打開家門,家裏安安靜靜的,沒有人氣也沒有人聲。
“沈漠呢?”
“應該在睡覺吧。”
“是嗎?”梵西聽到睡覺兩個字眉毛一樣,旋即幾個大跨步,準确地走向了沈漠睡着的房間打開了房門。
他站在門口往裏面看了一會兒,突然回頭伸手。
在梵西伸手的一剎那,夏钰明感到肺腑傳來鑽心的疼。
夏钰明聽到自己發出痛苦的叫,跪倒在了地上。
劇烈的疼痛剝奪了他所有的理智,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夏钰明身上的痛突然間消失了。
“看來,你的魔,是真的睡着了,如此,我就放心了。”
夏钰明倒在地上,渾身發抖,站不起來。
“告訴了你這麽多,我不妨再告訴你一件事。我想沈漠肯定沒有告訴過你。”
“在邊家先祖的筆記裏,有一條用暗語寫的,讓沈漠陷入永眠不醒的方法。”
夏钰明咳嗽兩聲,他的手腳很疼,喉嚨也很疼,他說不出話來。
“那就是,有一天,沈漠會愛上那個讓邊家飛黃騰達,那個曾經制服了他的邊家先祖,邊銘的轉世,接着他就會陷入永眠再也醒不過來。”
“魔是不會死的,但他這樣便和死了沒什麽兩樣。”
“沒了他,我就可以放開手腳了。”
—暖,滑,抱着睡覺舒服—
閃電照亮昏暗的世界,夏钰明在嘶啞着喉嚨問,“你要做什麽?”
“做什麽?”一陣撕裂的驚響,梵西怪裏怪氣地重複了一遍,然後朗聲大笑,他的眼睛彎起來,臉上的笑紋一條一條,随着肌肉的抖動蔓延開來,“我要将邊家給我的痛苦百倍的償還回去,我要毀掉這個家族,這個惡心的家族!沒有了沈漠,沒有人能夠阻止我動邊家,沒有人了!”
—以後被人看到,都和別人說我是你得了睡美人綜合征的男朋友吧—
“你知道為什麽那個幻術師殺你殺的如此小心嗎?因為我讓那個蠢貨知道了這件事情。那個蠢貨知道想要告訴族中長老,怕長老不信,于是只能自己下手。可惜有沈漠在一邊,他又不敢下狠手,于是只能猶猶豫豫,殺個人也殺的婆媽的不像他的風格。”
—覺得你有趣啊,想要親近你而已—
“不過多虧了他,我終于看清了沈漠對你的心意,而現在,終于,終于!”
—學長有男朋友了啊—
梵西笑着,身影漸漸變淡,消失不見了。
—我想要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麽,于是也挺想要試探試探他的—
“這只魔,陷入了永遠的沉睡。”
—你信不信我—
那些被刻意遺忘的不合理的荒謬之處忽然清晰起來,夏钰明保持着跪坐的姿勢保持了有好幾分鐘,才癱倒在地上,仿佛脫力一樣。過了一會兒,他也開始笑,不過不是像梵西一樣大笑,而是小聲地笑,如同苦笑一般,可細看,又仿佛是在開心。
“你聽到了吧,沈漠,你的目的達到了,你最開始接近我,抱着我睡覺,和我親密,對我說覺得我有趣,就是為了現在這一刻吧。”
夏钰明不覺得驚訝,仿佛本該如此。
他終于知道沈漠想要做的是什麽了,這理由可比沈漠說的忽然覺得他有趣來的靠譜多了。
何必瞞他。
夏钰明長長吐出一口氣,窗外的雨很大,像是要把世界砸的支離破碎一般。
遇見沈漠那天的雨,也有這麽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