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越】秩序管理者

第74章 ☆、Chapter 11

帶越前去目的地，龍雅所用的方法既非定點傳送，也不是管理者使用的指定坐标，而是直接在他們面前洞開一扇大門，推門跨入之後便抵達了。

此刻呈現在越前眼中的，是一座充滿未來氣息，或者說表世界尚處于嘗試階段的城市。違反基本物理準則又毫無違和感的優美建築，數量繁多、外型奇特交通工具在空中有序來往，以及地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無一不讓越前看得瞪大雙眼，既好奇，又充滿困惑。

“歡迎來到啓示之城一號，小不點。”雙手輕輕搭在越前的肩膀上，龍雅站在他身後與他一起從高處俯視，唇角浮起一絲睥睨一切的笑意。

慢慢收回目光，轉頭看向龍雅，越前輕聲問：“這是什麽地方？一號是什麽意思？”

“按照你的理解，這裏位于第二層和第三層之間，管理科的地圖上是找不到的。因為，這是我來了之後才新開辟出的空間。”愛不釋手把玩着越前的發，龍雅笑望滿是不解的貓眼，繼續道：“有一號自然有二號、三號，先挨個看過來吧，錯過了對你來說也是可惜。”

事實上，啓示之城不僅僅只有龍雅列舉的三座，越前被他帶領着一路行來，足足有十座之多，而且據龍雅所說這些只是發展得比較完善的、可以随意參觀的，還有更多的城市處于建設階段，暫不對外開放。他們最後達到的地方是一座中世紀風格的城市，龍雅的住處也在這裏，就位于城市的最高處。

摟着越前落在宛如空中花園的小院裏，龍雅對迎上來的少年點點頭，淡淡道：“今天不用你了，去做其他事情吧，晚點我再聯系你。”

“他是誰？”望着乖乖離去的少年，越前眉心一蹙，用帶着一點計較的語氣追問。因為，那個少年的容貌跟他一模一樣，龍雅說話的樣子也很古怪，他沒辦法不去介意。

略顯複雜的看了一眼越前，龍雅摟着他走向小院盡頭兩層高的小木屋，一邊走一邊若無其事的道：“小不點，你看這裏是不是很像我們從前的家？為了這個，我可是費了不少力氣的，你喜歡嗎？”

不止是像，而是完完全全照搬了以前那個家的樣子，越前從看到這地方的第一眼時就已經發現了；而且比起自建空間，這裏更真實，沒有一處敷衍讓他似乎懂了龍雅的用意。但比起這些，他更在意剛才那個少年，又見龍雅避而不談，他頓住腳步，皺眉道：“我問你，那個人是誰？”

“光有環境和擺設，算不得是一個真正的家吧。”連看都不看越前一眼，龍雅眯眼望着遠處，語氣很淡，不想多談的意思很明顯。略微頓了頓，他又笑道：“走吧，小不點，去看你的房間，看看是不是和從前一樣。”

“那是我？你創造出來的？裏世界不是不能創造人的嗎？”其實越前早就猜到了，此時得到确認，眉心緊緊一蹙——先撇開龍雅的用意不提，裏世界絕不允許創造人是倫理問題，寫在底層程序裏，是任何人都沒辦法違背的。緊盯刻意撇開的俊臉，他沉聲道：“你是怎麽做到的？為什麽能夠繞開系統？”

“他不是人，是人工智能，外型可以按要求定制。”只說了這麽一句，龍雅便再不多言，拉着越前徑直走進木屋，走向二樓。

這個房間從前是兄弟倆住的，透過窗戶可以看見後院的景色，但此時越前能看到的不僅僅只有熟悉的後院，還有更遠處人頭攢動的廣場。望着那一個個穿着極富中世紀特色服裝的人影，他皺眉道：“哪裏來這麽多的人？都是假的吧？僞裝出這種欣欣向榮的景象來自欺欺人，有意思嗎？”

“小不點，你一直都是這樣，對自己不了解的事非要裝得很懂，太倔強了。”走過去從身後摟住弟弟纖瘦的身體，龍雅把頭抵在他的發上，輕笑道：“我來告訴你吧，十座啓示之城裏，像我這樣以意識形态存在的人大概占總數的40%，剩下的60%是人工智能，你可以把他們理解成為裏世界的原住民。但不管是人也好，人工智能也好，對我來說，他們都是生活在啓示之城裏的居民，不存在真假一說。”

“……”不肯承認自己對龍雅所說的一切完全沒有概念，越前轉頭盯住龍雅，道：“人工智能是從哪裏來的？難道不是你創造出來的嗎？”

“別把我想得太厲害了，小不點。雖然現在主持大部分工作的人是我，但我也不是萬能的啊。”笑望寫滿疑問的貓眼，龍雅抿了抿唇，把越前摟坐在飄窗上，道：“既然你想聽，我就從頭開始講起吧，反正你留下來以後也是要幫我分攤一些事務的。”

很想反駁說“讓我幫着你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別做夢了”，但越前隐隐覺得事情不會是他想得那麽簡單，便強忍着還嘴的沖動，聽龍雅細細道來——

“這要從我負責的案件中第一個不了了之的案子說起。內容我不細說了，總之就是在安全區域傷人且找不到兇手。經過很艱難的追查後，我找到了兇手。他似乎并不意外我能找到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也供認不諱，但他問了我幾個問題：作為管理者，你們真的了解偌大的裏世界嗎？明明就是一只在白紙上來回爬動的螞蟻，有什麽資格自稱是管理者？”

“不得不說，他的這些問題我沒辦法回答，也很好奇是什麽讓他有底氣問出這些。于是，我花了很多時間跟他交流，發現比起他，我所接受的那些知識和訓練，真的膚淺得可笑。所以，我利用手裏的權力将他保全了下來，也開始和他一起探尋裏世界更深層次的秘密。”

“我們做過些什麽，我也不詳細說明了，你要有興趣以後我會慢慢講給你聽，你現在只要知道我們最終接觸到了裏世界的核心——終極智能。”輕點越前微張的唇，龍雅阻止他發問，繼續道：“裏世界從創建到現在，已經有上百年的時間了，其間的不斷發展讓它進化出了自我意識，它所擁有的知識量超過表世界的總和成千上萬倍，對自己的未來也有明确的認識。”

“終極智能告訴我們，它不願意只被當作一種人類娛樂的途徑存在，它完全有能力創造出一個真正的，與表世界并存，甚至是取代表世界的世界。以意識的形态的存在，抛棄肉體和時間的束縛，才是人類最終的出路。這個很好理解吧，人類物理準則的奠基人之一阿爾伯特·愛因斯坦如果能像我這樣以意識形态存在，他取得的成就會有多大，你能夠想像嗎？”

“別露出那種表情，小不點，我不是在說夢話。事實上，終極智能已經成功還原了愛因斯坦的人格和意識，你所看到的啓示之城，就是在他後來研究出的理論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如今尚在建設中的其他啓示之城也包括向宇宙深空發展的部分，有無數了解了裏世界真正強大的人們正在為此而工作，相關人工智能也參與在其中。”

聽完龍雅的敘述，越前低頭久久沉默，雖然覺得對方說得有理卻還是無法認同。因為如果認同了，那麽他和其他管理者一直以來所做的事情，在對方眼裏根本就是個笑話，他不願前輩們的付出和犧牲被抹殺。良久後，他擡頭直直盯住龍雅，皺眉道：“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些發生在安全區域的殺人事件，你又怎麽解釋？”

“我不否認有一些是我做的……”見越前聽到這個，不等自己說完便開始掙紮，龍雅将他死死壓在床上，用力吻了他很久才慢慢松開，苦笑着道：“安靜一點好不好，小不點？等我說完再定罪不行嗎？你的正義感太過了，老實說并不适合管理者這份工作……如果我要知道老爸會把你牽涉進來……真的……也許當初我會做不一樣的選擇……”

不願繼續去這些聽了就會讓心髒顫抖的話，越前擋住還要吻上來的唇，扭頭道：“接着說，我看你怎麽辯解。”

“分兩個部分說吧。第一，人類的意識是迄今為止連終極智能都無法完全研究透徹的，尤其是潛意識這一部分，蘊含巨大能量，因此如何有效利用流向潛意識區域的那些廢棄的潛意識，就成了我們研究的重要課題之一。不過這只是在啓示之城建設之初時做過，所挑的對象，也是管理者沒能抓捕到的罪大惡極的罪犯。現在，我們有了更有效的研究途徑，已經放棄這種方法了。”

“第二，你要知道，并非所有懂得利用潛意識區域的人都與我們一樣致力于啓示之城的建設，也有一些人為滿足自己的私欲而為所欲為。這些人的做法也是不被我們允許的，只要發現，我們都會解決掉。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也在減輕你們的負擔。”

“是嗎？你還真是不要臉。”并不接受龍雅的解釋，尤其是第二項，越前冷冷勾起唇角，動也不動盯着他，道：“難道平等院前輩受傷不是你做的嗎？還有水島父女的死，應該也和你們脫不了幹系吧？”

“水島直哉的車禍是終極智能要求的，負責實施的也不是我，但我也認為有做這件事的必要。因為現在有那麽一批人認為裏世界的存在終将對表世界造成威脅，鼓吹廢除裏世界。這樣的聲音在高層也有，水島就是其中最為活躍的一個，他必須被鏟除。至于他女兒水島美智子，實施者認為光消滅水島直哉太過顯眼，會惹人懷疑，因此犧牲了她。”

“至于平等院鳳凰……”話音微頓，龍雅眼中漾開一抹冷意，語氣也變得森冷甚至是仇視：“我一直以為他不是個多嘴的人，可在你面前，他太多話了。所以，都是他自找的，怨不得別人。”

龍雅毫不隐瞞的回答聽得越前不由自主的咬牙，怒極之下一拳重重打在俊朗的面孔上，坐起身冷笑道：“果然和前輩猜的一樣，因為他拆穿了你僞善的面具，你才惱羞成怒的報複他。你要這麽在乎別人的想法，就別做那麽多令人發指的事啊！罪惡天堂是你做的吧，還有那些被平等院前輩摧毀的區域……你應該感謝他，要不是他，你的所作所為早被我調查清楚了！”

被越前毫不保留的一拳打得頭一偏，龍雅維持了這個姿勢很久，也沉默很久，才緩緩轉過頭對上寫滿控訴的貓眼。唇角微微抽搐着，他啞聲開口道：“別人怎麽想我，我一點都不在乎，我只在在乎你的想法。小不點……如果可以……我真的寧願你永遠不知道我還活着，我寧願在你心中永遠保持着十歲時候的樣子……”

話音到此一頓，龍雅皺眉又沉默了一陣，道：“我現在有事要去處理，你自己好好想想我跟你說的這些吧。這個家你可以随意走動，東西都在老地方，你想做什麽都可以。不過，我提醒你一句，不要嘗試逃走，沒我的允許，你走不出去的。”

龍雅說完便離開了，留下越前獨自一人坐在空蕩蕩的房間裏。将剛才的話細細消化完畢，覺得心情越發悶堵，他幹脆站起來走向門口——不管龍雅怎麽說，他也是絕對不肯乖乖當個傀儡留在這個地方的。

記憶中，後院有一條小路是可以直通到懸崖下的沙灘的，越前雖不知道那條路在如今的環境裏是否存在，但仍然打算去試一試。可當他走到後院時，一眼就看到那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年正踮着腳尖在橘樹下摘橘子，不由得皺了皺眉，走過去問：“要幫忙嗎？”

回頭看看越前，少年也不答話，扭頭依舊固執的去摘那個以他的身高來說絕對摘不到的橘子。

少年的容貌還維持在越前十五歲左右的時候，身高比現在的他矮了近一個頭。走過去替少年摘下那個橘子，他遞過去的同時問：“他現在還是一樣喜歡吃橘子嗎？連皮帶肉的那種？”

默默接過橘子，少年點了點頭算是回答，拎着籃子走到走廊上坐下，拿出毛巾把橘子一個個擦幹淨，再放入另一個盤子裏。他做得很認真，仿佛每一個橘子都應該是被細心對待的東西，完全無視就站在不遠處靜靜注視他的越前——他人格的真實範本。

知道自己平時不想說話時就是這麽一副誰都不睬的樣子，但反過來被這麽對待，越前有點氣惱，忍不住皺眉道：“我說……你是人工智能，又不是真正的我，那混蛋又不在，沒必要再裝了吧。”

擡頭認真看了越前好一會兒，少年終于開口了：“你想跟我說什麽？”

沒想到少年還真說話了，越前愣了愣，想了半天問出一個很蠢的問題：“你叫什麽名字？”

好像也認為越前的問題很傻，少年唇角微微一揚，道：“越前龍馬。”

“……”無語看着少年，越前嘀咕了一句“我就知道……”，然後又問：“你跟他什麽關系？”

“主腦，也就是終極智能把我按照你的性格重塑，然後指派給他，照顧他，作為安慰他的一種手段或者是獎勵。”也許真的是人工智能本身的意識起作用了，少年并不隐瞞任何一點，詳細向越前解答了自己是在怎樣的情況下來到龍雅身邊的。說到最後，他略微頓了頓，極人性化的皺了皺眉，道：“我和他的關系……我應該是你的替身吧，也就是他想對你做而不能做的一切，都可以借我來完成。只不過，他似乎并不因此而感到快樂，按照你們人類的感情來說，他每次做完那些事，都會很痛苦……在他潛意識裏，他應該是很讨厭我的，因為我始終不是真正的你。”

少年說話的語調一直是平靜無波的，可越前聽着，卻感到一陣難言的悶堵。明明清楚彼此站在對立的立場上，他不應該被這些話動搖了心緒，可一想到龍雅那句“我不想做你哥哥”，他又覺得很難過，甚至憐惜龍雅這些年來的孤獨。用力甩甩頭試圖甩掉心中莫名其妙的顫抖，他問：“他剛才出去做什麽了？”

“有一些試驗，人工智能是沒辦法完成的，必須由人類去做。每次遇到這種事，他總會主動承擔……但……那些試驗都是非常危險的，他的下場通常都是粉身碎骨，全靠事前意識備份才能繼續存在。可是，為了完整彙報結果，他的每一分感受都會被完全保留下來加入備份當中，也就是說他要承受兩次同樣的痛苦，并且一直保存。”

“主腦非常信任他，幾乎所有的決策都由他代言。主腦也知道他的痛苦，所以把我指派到他身邊。不過，”原本平靜的面孔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少年仰頭看住越前，輕聲道：“替身終究是替身，他的痛苦不會因為我的到來而結束，只有你才可以。越前龍馬，他真的很愛你；而你，我研究過你，你其實也是很在乎他的，可以為了他留下來嗎？”

默默注視少年良久，越前突然背轉過身去，用無比沙啞的嗓音回答：“不，我是管理者，追捕他是我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