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越】秩序管理者

第52章 ☆、Chapter 11

這次冒險的後半段，越前是一個人上路的，因為白石被沖下了血河大瀑布深深的潭底，再也沒有浮上來。

事情發生得很突然，讓經過了地獄前六獄，無論體力還是精神都已不再處于巅峰狀态的兩人猝不及防。那時候，他們正沿弗萊格桑河走向下游，一條粗大的觸手毫無預兆的從寬闊的河面中心鑽了出來，撩起一陣勁風朝兩人橫掃過來，一路撞碎了不少堅硬的黑色花崗岩。

白石走在靠河的一側，因為曾經到來過，一直在戒備，但那觸手的速度實在太快，快到他看見觸手後唯一能做出的反應是把越前遠遠推開，而自己卻被攔腰擊中，鮮血從口中噴出的同時飛落進河中，立刻被洶湧奔騰，并且燃燒着熊熊火焰的河水沖出好遠。

“前輩！”顧不得頭撞在岩石上帶來的疼痛，越前爬起來就沿河追了過去，一邊飛奔一邊大聲呼喊着白石。無奈河上的火焰太大，那只觸手還在不停的騷擾，他并不能靠得太近，眼底泛起難掩的焦急。

雖然腰部以下都被巨大的沖擊力撞得粉碎，但白石還是憑借強悍的實力死死抓住了一塊自河底斜斜伸出，露出河面一小截的石頭。聽到越前在內部通訊頻道裏不斷呼喚自己，他忍着極其真實的劇痛苦笑一聲，輕喘道：“抱歉啊，小東西，看來我不能陪你走到最後了，剩下的路只能靠你自己了。”

遠遠已看見白石抱着石頭随時都有被河水再次沖走的可能，越前跑得更快，并且一改平日裏的倔強向其他處于裏世界中的管理者求助。當得到真田的率先回應時，他幾乎是帶着哭音的喊道：“178區血河瀑布，白石前輩快撐不下去了！”

“誰都不許過來，這是越前的畢業試煉，他必須一個人走到最後！”盡管意識已經因疼痛而變得漸漸模糊，白石還是厲聲阻止同伴的救援。拼着最後一絲清明，他沉聲道：“越前龍馬，問問你自己，如果現在是出任務，你該怎麽選擇？如果你的選擇是不顧一切拯救同伴而放棄該做的事，那我真的太失望了！”

“我不會放棄試煉，但我也絕不會眼睜睜看着同伴去死！你給我閉嘴！”面對白石的呵斥，越前氣得渾身發抖，大聲吼了回去。目光死鎖住在河水中搖搖欲墜的身影，完全不顧對方是前輩，他怒道：“那你自己脫離……前輩！”

話未說完，越前的語調陡然拔高，帶着明顯的驚恐，因為他看見剛才襲擊他們的那條觸手再度從河心鑽出，劈頭蓋臉朝白石拍去，而對方手一松，立時被河水沖走，消失在滾滾火焰當中。手環上代表白石的那個綠點驟然熄滅，意味着裏世界著名冒險者聖書的死亡，越前感覺心中一陣剜心般的疼痛。

這就是親眼目睹同伴死去時的心情嗎？那一刻，越前似乎明白幸村為何不顧性命也要保護真田，跡部為何一提起龍雅就恨不得真正死去是自己，原來有些羁絆從他們冠以管理者之命時就再也斬不斷了。

“越前，你繼續進行試煉吧，白石那邊不用擔心，我會安排人照顧他的。”聽着通訊頻道中微帶哽咽的急促呼吸聲，真田沉默了片刻，低低安慰道：“好孩子，你通過了考核，就是對白石最大的回報，別辜負了他對你的期望。”

在河岸邊僵立了一陣，等待身體無法克制的顫抖慢慢平息，越前咬咬牙，擡腳朝血河瀑布的方向走去。意外出現之前，白石曾經告訴過他，有一條小路可以直通到瀑布底部，但險象環生，對冒險者是極大的考驗。

花費了近兩個小時的時間，越前終于下到了瀑布底部，頭發已被瀑布的火焰燎得焦黑，渾身則充斥着濃濃的血腥味，因為弗萊格桑河是名副其實的血河，由第六獄各處受難亡者的血液彙集而成。雙腳顫抖着走到一處稍微遠離瀑布的地方，他癱坐在地，立即感覺周身湧起難以言喻的疲憊酸痛感。越前毫不懷疑自己只要一閉眼就能睡死過去，但一想到白石，他狠狠咬了咬嘴唇用疼痛來振奮精神，調出換裝系統更換了一身幹爽的衣服，休息了片刻便起身走向不遠處象征第七獄的大門。

第七獄說起來應該是越前一路走過的最輕松的地方了——這裏沒有太多攔路的設定，大部分都是用來展現但丁在《神曲》中描述的場景。比如販賣婦女的罪人在這裏接受永無止境的鞭打；比如善于阿谀奉承的罪人被浸泡在污穢不堪的泥潭裏；比如貪污受賄的罪人會被扔進沸騰的油鍋裏熬煮，全身的肉則被惡魔挑出來分食；再比如散播不和種子的人會被無限切割身體……

哀號聲充斥于耳，越前不忍再看那殘忍的一幕幕，低頭匆匆走過。雖然其間也被受難的亡者攔住求救，但他此刻最想做的是快點完成試煉，然後回到表世界看白石，因此毫不理會，就連偶有惡魔前來挑釁，他也是能躲則躲，盡量不浪費時間。

越是走，悲泣嚎哭之聲越發連綿不絕，聽得越前頭昏腦脹，好幾次都腳步踉跄差點跌進身邊不知何時出現的，奔湧湍急的河流當中。一直聽着哭聲，他莫名感到心情極度低落，竟萌生起了退意。

為了不被這樣的心情影響，越前暫時停住腳步靠着一邊的岩石，深吸了一口從遠處吹來的冰冷空氣，用力甩了甩頭，眯眼朝遠處眺望。和之前遇到的弗萊格桑河泛着血液與火焰的赤紅不同，眼前這條河的顏色是一種帶着頹敗氣息的蒼白，河水相互撞擊間發出的聲音正是他聽到的哭聲。越是朝遠處看，河面上浮着的霧氣就越發濃重，到最後白茫茫的一片什麽都看不到了。

隐隐覺得那目力可及的地方隐藏着巨大的危險，越前低頭想了一陣，開始朝身後的岩石上方攀爬，想看得更遠一點，更清楚一點。這塊岩體很高，顏色也是死一樣的慘白，并且光滑得少有落腳點，他爬到一半就感到手腳發軟，氣喘如牛。知道自己要再強撐下去唯一的結果是跌下數十米高的落差摔成一團爛肉，越前果斷選擇稍事休息，而休息的地點就是他斜上方不遠處的石壁上一處一人多寬的縫隙。

用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終于爬進了那道縫隙，越前趴在冰冷堅硬的石頭上喘息了一會兒，總算是有餘裕打量這裏的情形了。一看之下才發現這從外看起來并不起眼的縫隙原來別有洞天，朝裏竟一眼看不到盡頭，還有相對溫暖的風從黑暗深處吹來，看得他略顯意外的挑了挑眉，考慮了片刻便向前爬去。

越向裏，空間就越寬敞，到後來就算越前直立行走都沒問題了。把手環變換成一個強力手電，他一邊走一邊四下張望，确信這個山洞有天然的部分，也有人工開鑿的痕跡，心中難忍探究的好奇，快步繼續向前。

不久之後，一條分岔出現在前方，越前站在原地緊蹙眉心，目光來回游移在兩個黑洞洞的入口處，眼中閃爍着猶豫，猶豫該選擇哪一條路。也就在那時，他眼角的餘光突然發現正前方的石壁上有些模模糊糊的刻痕，像是一些文字，忍不住湊上前去撫開濕潤的泥土細細辨認——

“後來的冒險者，如果你能來到這裏，那麽我要恭喜你了！恭喜你選對了一條捷徑，這條捷徑可以幫助你繞開後面基本必死的第八獄，直接抵達哈迪斯那個不男不女的家夥的宮殿。當然，如果你是個腦子不知變通的棒槌，現在就可以向後轉沿河進入冰凍地獄，享受被凍到皮開肉綻的快感……好心的橘子少年……”努力辨認并輕聲讀出那些刻得如同鬼畫符一般的字跡，讀到這裏時越前眉心再次緊緊一蹙，不由自主提高了嗓音：“龍雅？”

想像着龍雅在刻下這些字時那種得意洋洋、十分欠揍的表情，越前很想扭頭就走，卻又控制不住繼續讀下去的欲望——他一直在裏世界中搜尋龍雅留下的點滴痕跡，此時看到了，怎麽可能不在意。有些氣惱的咬咬嘴唇，他閱讀完剩下的幾段文字，終于了解到所謂的第八獄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在能直接把人凍到皮膚血管爆裂、骨頭一碰即碎的冰凍地獄之後，第八獄還有三個環形的區域，是冥界三位判官：拉達曼迪斯、艾亞哥斯和米諾斯的地盤。想要通過這三個區域，不僅要同比冰凍地獄更甚的嚴寒抗争，還要面對無數駐紮在這裏的惡魔，最後成功戰勝三位判官才能被允準通過。

默默盤算了一下，越前理智的認識到若靠自己真槍實鬥的打過去，先不說能不能贏過聽起來就很厲害的三判官，就算是能贏也要耗費太多的時間，而他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他記挂着白石。

要不……這次就按照龍雅的指點走捷徑吧……大不了告訴前輩們這次試煉不算，他下次再重新接受考核好了……

強忍住心虛，将龍雅留下的文字小心拍照保存，越前将周圍仔仔細細搜查了一遍，确認再沒有任何遺漏之後，便按照箭頭所指的方向走進其中一條岔路。一邊走，他忍不住嘀咕道：“這種地方，你這個混蛋是怎麽找到的……就知道耍小聰明……誰知道你是不是準備拿來幹壞事的……”

話雖這沒說，可心中對龍雅的牽挂卻是無法克制的，越前覺得眼眶一陣陣發熱，只能靠緊盯兩旁的石壁搜尋對方可能留下的蛛絲馬跡以作排解。不知轉了多少個彎，又進了多少條分岔，每一次箭頭出現時他都會感到一陣輕松，也不得不佩服龍雅——在這連方向都難以分辨、密集如蛛網的通道裏，要找到一條路正确的路，想必也是付出過艱難的努力吧，相比起來走地面上那條路反而簡單多了。

不知不覺間，路已到盡頭，出口處透進來的亮光刺得越前不得不眯起雙眼，透過缭繞的霧氣注視不遠處巍峨聳立的黑石宮殿。走出通道，回望身後陡峭的山體，他咬了咬牙，低聲道：“你這個混蛋……真是太空了……有時間挖這麽遠的地道，還不如多抓幾個罪犯來得有意義……”

帶着戒備走過白茫茫的雪原，踏入一片死寂的哈迪斯神殿，越前遠遠就看見端坐在寶座上的冥界之王。這一刻，他的心情難掩緊張，因為害怕被發現自己并不是走正路而來的，每一步都邁得小心翼翼。然而他擔心的事情并未發生，這裏并不是真正的地獄，所有的一切都是設計者預先設定好的，因此越前一走進有效範圍，就聽見哈迪斯開口道：“恭喜你通過了我的考驗，王子殿下。在我身後有兩扇門，一扇通向愛麗舍莊園，也就是極樂淨土；另一扇則可以離開這裏，你可以自由選擇。”

看看哈迪斯身後的帷幕，看着兩扇隐隐透出光亮的門扉，越前想了想，道：“可以告訴我，抵達這裏的人裏面，有沒有一個叫橘子少年的？”

仿佛為越前的問題稍微感到驚訝，哈迪斯挑了挑眉，突然不語的一揮手，一幅光幕在他面前延展開來。畫面上，龍雅滿身是血，拖着一條明顯已斷的腿，吃力從門口走進來，每走一步都留下一灘血跡。

這是越前第一次看到成年後的龍雅，活生生的龍雅，顫抖着嗓音低低叫了一聲：“龍雅……”擡手将畫面放大，死死盯住雖然狼狽卻笑得張狂得意的面孔，他忍不住想要去碰觸那張臉。手指穿過光幕什麽都沒有碰到，見龍雅依然在一瘸一拐的前進，他眼眶浮起難以克制的酸澀，緊接着便感覺臉上一陣涼飕飕的，視線漸漸模糊。

深吸一口氣，擡頭看看已恢複面無表情的哈迪斯，越前不再停留，快步朝那扇代表出口的門走去。至于另一扇門，他決定下一次來時，等正正當當通過了所有考驗時，再進去一探究竟。